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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陈静堂的手下都是黄埔系出身,又在洪公祠特训过,老四年纪虽轻,为人却谨慎持重,手下行动组亦是装备精良,虽然得了放虎归山的授意,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跟丢目标,实在是不可思议。

第50章
  陈静堂的手下都是黄埔系出身,又在洪公祠特训过,老四年纪虽轻,为人却谨慎持重,手下行动组亦是装备精良,虽然得了放虎归山的授意,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跟丢目标,实在是不可思议。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杀手已经潜入礼堂之中。
  这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礼堂之内,正在举行莎莉丝女士的生日会,只是这生日会实则与慈善会无异,募捐得到的资费将用于小儿呼吸症的研究。因此出席者多达百余人,其中不乏商界名流、荧幕红星。
  行动组进入礼堂时,生日会已进行到特别环节,幕布上正在放一部早年录制的戏曲片——《奇冤报》,除却影影绰绰的黑白二色之外,再无半点灯光。杀手以此作为掩护,遁入人群之中,其目的并不明确,不排除有再行刺杀的可能。
  四组长商岭一面率小组潜入,一面特派专员向陈静堂请示,是否控场清查。
  陈静堂暂时没有作答。
  专员在门外焦急等待的时候,他只是抬手调节了旋钮。
  一时间,这间被秘密征用的普通病房里,只能听到监听设备运作时的细微噪响。
  卢望山守在门边,来回踱了几圈:“我早说了,老四这个疑神疑鬼的性子,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人都给他拨过去了,还想着打报告呢?我看,他是恨不得把脑子都拴在咱们处长裤腰带上。”
  白舟峻微微冷笑,道:“是,老四是年轻,但他好歹跟了人十分钟,你铁庐山呢?亲自出手,这才缠斗了多久?我可替你掐着表呢,才五分三十秒,还被人赚去了一刀。瞧瞧这张大花脸,可不就是背着婆娘看戏——丢人又受累!”
  “呸!”卢望山道,“这家伙花拳绣腿,路数不正。对了,我记起来一点。”
  他伸手搭在窗台上,照着杀手方才的动作,时轻时重地叩击起来。手掌、食指、中指、无名指,手掌、食指、中指……笃,笃,笃,笃,笃……分毫不差。
  这一串动作,是他在交手的瞬间靠肌肉记忆下来的。杀手当时一掌拍在他大腿上,借力翻身腾跳时,手指弹动,下意识地点了三下。这一串动作不可谓不隐蔽,但他的对手是卢望山——外家高手的肌肉皮肤是会呼吸的,甚至还有足够恐怖的记忆力。
  现如今,藏在杀手身体里的本能,就被卢望山分毫不差地晾在了窗台上。
  “为什么我说他是花架子?因为他的招式总是很……浪费。我从小习武,也从小杀人,最清楚的就是一点,在生死关头还敢拿出来浪费的动作,那就是他身体真正的本能,别想藏住。”卢望山道,“三次叩击,对,他每一轮交手后,都会开三枪。这是什么?密码?”
  白舟峻也沉下了脸,一双细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台。
  杀手的生平、来历甚至于相貌体态,都在这三根弹动的手指间若隐若现。
  只是没等他开口,就有个低沉的声音道:“板眼。”
  卢白二人齐齐一惊,回头看向了病床边!
  陈静堂沉默片刻,摘下了胶皮耳罩,道:“有单皮鼓和檀板的声音,杀手离鼓师很近。”
  “鼓师?电影里哪来的鼓师?”
  “《奇冤报》录制的时间很早,是无声片。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环节也和这出戏有关,鼓师在附近候场。让老四埋伏到鼓师身边,等他行动。”
  “是!”
  “庐山,带上警察厅的人,把守医院各出口。分一支出去,留给老四应急。”
  “是!”
  礼堂之中。
  四组长商岭一手将枪掖进外套中,立在侧门边。
  “怎么样?”
  专员压低声音道:“窃听器被发现了,我们暂时失去了杀手的下落。不过,处长上一次监听的时候,他在鼓师附近。”
  “晚了,”商岭道,“看来这一次是打草惊蛇了。有没有增援?”
  专员道:“有,警察厅的吕副队长被调过来,负责把守礼堂出口。”
  “吕副队长?哦……是他,带了几个人?”
  “四个出口,各二人。”
  “还是捉襟见肘,警察厅的人本事平平,我信不过,把我们的人分散进去,一有异动,立刻上报。”
  “是,组长!”
  商岭点点头,摸黑过去,找了张临近台前的长椅坐下。
  人刚坐定,电影就放完了。
  这部《奇冤报》很短,原片有所损毁,留下来的仅仅是其中几个名段。他刚刚一心寻找杀手的行踪,也没太留意,只瞥见有个扮阴曹判官的花脸喷了几回火,仿佛有些惊悚恐怖的意味。
  这位名花脸蔡老先生于莎莉丝女士有大恩,只可惜年前就西去了,这才破例放了他当年的录影。此外还特地请来了蔡老先生的嫡传弟子,要照样再演上一段。
  候场的短暂间隙里,猩红帷幕没拉拢,背后有不少人来回奔走,似乎在为下一场表演布景。
  一扇屏风立在中央,上头画了个须发怒张的红衣判官,也不知用了什么颜料,竟然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目光又硬又厉,两股铁锥似的透过屏风钻出来,仿佛要钉进人心里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劈头砸落下来,这才把那两道目光铡断了。
  商岭夺回神智,心里打了个突。
  他对这出戏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一片黑暗无疑是杀手脱身的最好时机。正要起身,门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负责把守侧门的吕副队长似乎跟什么人起了纷争。他侧耳倾听片刻,捕捉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
  “我们是受莎莉丝女士之邀,对,等了有一会儿了,这是邀请函……是,时候不等人,布景也都搭好了,烦请您通融一下。”
  这声音刻意压低了,却有着比判官双目更奇异的吸引力,清清楚楚,圆转如珠,不知怎么的,听得人耳孔微微一热。
  侧门开着,外面的天光透进来,商岭循声看去,只见此人鼻梁上涂得雪白,油彩底下一双透明光辉的眼睛,是个丑角儿。
  一边的花脸粗声粗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也是被正儿八经请来的,半个月前就说定了,几位官老爷,再这么下去,可就误了场了。”
  吕副队长眉毛一挑,斥道:“闭嘴,轮得到你说话?”
  花脸埋怨道:“这都查了三轮了,就是笋壳都得剥到底了,底下的观众老爷都眼巴巴看着呢,哪有这样临场设卡的说法?”
  他们这头一起争执,座间立刻喧哗声大作,仿佛都在质问演员何以迟迟不到,就连莎莉丝女士都频频转头来看。
  吕副队长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两手张开,查清楚了自然放你们上去。”
  花脸鼻孔里突出一股粗气,牛似的把脖子一梗,肩膀上却被一把按住了。
  那丑角低声道:“你少说几句。”
  他转过脸来,面上挂笑,温声道:“几位长官,他是蔡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这次莎莉丝女士点了名要看他,我们是替他助演来的。要不这样,您先放他上去,有什么事情,您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免得诸位看官久等。”
  吕副队长这辈子都没怎么挨过顶撞,不料被这不识相的花脸激得心头火起,当即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又用靴底恶狠狠地碾烂了。
  “其他人不许动,你,把胳膊抬起来!查清楚了,就放你过去。”
  花脸瞪着眼睛,赭红油彩都快把脸皮烧穿了,这才把两手往腰上一叉。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在他身上各处拍拍打打,从鼻孔翻看到指甲缝,连裤裆都捏了一把,其吹毛求疵,就连商岭都无可挑剔。
  花脸气得腮上横肉绽出,吕副队长才算出够了恶气,点一点头,放行过去。
  幕布彻底拉开了,戏台之上,落了一束白惨惨的灯光。
  屏风黑魆魆地落在当中,上头画的判官消失了。
  《奇冤报》号称第一鬼戏,戏里有鬼。
  刘世昌外出经商,投宿窑户赵大家,惨遭谋财害命,尸首剁为肉泥,烧制成了一口乌盆。自此一缕冤魂徘徊不去,化作乌盆鬼。
  赵大夫妇毁尸之时,望见墙上判官双目,心中悸怖,索性抽出刀来,剜了判官双目。
  一片黑暗之中,火判降世。
  判官落在屏风之前,一身猩红官衣,肩部高耸,帽翅闪动间,骤然回头。其形其貌,同屏风上一般无二,那两道铁锥一般的目光,自漆黑眼眶中疾射而出。
  那一股冠盖千古的怒气,排面而来!
  就在同一瞬间,他双唇一张,一把浓密的须髯间,冲出了一片火光。
  几乎满座都在这因怒而起的火瀑中,惊叫起来,前后俯仰,座中孩童更是高高跳起,恨不能冲到台上看个究竟。
  不好!
  商岭在这一瞬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任生日会进行下去!
  礼堂里人满为患,其中以妇孺居多,但凡发生变故,人群惊慌奔走,譬如放马冲栏,再多的警卫也压制不了暴动的人群!杀手要想脱身,仅仅需要一把失控的火。
  而这把火,就在台上。
  现在拔枪击毙判官,为时已晚,枪响声只会让人群乱作一团!
  不,还不止,这礼堂就像一池子的沸油,任何一点骚乱都会被无限放大,火借风势,防不胜防!
  他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吕副队长,道:“立刻联系卢望山,所有警察压到礼堂边,掐断节目,分区域检查。”
  吕副队长一抓帽檐,转身就走。
  商岭额角渗汗,正要朝莎莉丝女士的方向走去,却听台下惊呼声又起。
  他霍然回首,对上了一片赤红的火瀑!
  那火瀑自判官牙齿间冲出,将空气烧灼得扭曲而模糊,一支金属管在其后若隐若现,仿佛烧红的枪管,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听到了一声宣战的枪响——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