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半响,横田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站起身来,姿态挺拔的走到台上。虽然腰板挺得笔直,他还是刚刚齐到那个生角的下颌。
他淡定的摸出枪来,仰着头,举高右手,扣动了扳机。
在一片惊呼声中,横田转过身来,对着台下惊慌失措的观众们说,“这个演员表演得不好,我们换一位。要是下一位还是不好好表演,我们就再换。”
言毕,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在他身后,是一滩刺目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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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里鸦雀无声。几名唱生角的都面如土色,谁也不愿意在这当口顶上去。
角落里,一个人站起来,神色平静而又镇定,“这个本子是我写的,我来唱吧。”
19
台上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尸体被拖走,血迹抹去之后,仍旧是光亮亮一片花团锦簇。
台下,横田挺直身板坐在正中,脸上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身边的曹市长斜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杯,闲适的等着好戏再开场。
这是一对刚见过血腥的野狼,四只眼睛都泛着绿光!
开场锣一响,丝竹起。后台一掀帘,走出来的,是锦袍玉带、金马玉堂的汾阳王。
四平八稳的台步走上来,站定了,一个亮相,眼神缓缓扫过台下众人……
横田一下子对上他的眼,莫名的,将腰板又向后挺了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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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田侧过身去,对着曹市长说,“中国有句古话……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这名男子倒是适合。”
曹市长手里捏着一颗花生米,缓缓的搓去红衣,放入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唱腔不够清透,不会是什么名角儿。”
横田摇了摇头,“你不懂。戏曲在神不在形,声音不过是媒介,重点是那在台上附体的灵魂……他让我想起家乡的能乐,那观世流的能乐师,带着优美和雅致的威严……”
曹市长笑了笑,“看来横田队长很欣赏他。”
横田又是摇了摇头,“不。他太骄傲了。作为一个支那人,他不应该这么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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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
谢远刚刚摘了头冠,换下戏服,单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褂子,脸上还带着妆。
玉褔芳立在一侧,眼看着他,欲言又止……突然间,外厢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像被分开一样,向两边闪出一条道来。
小矮人一样的日本军官昂着头走进房间里来,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子、气派俨然、一身富贵的壮汉。
横田径自走到换妆的梳妆台前,其他人都心惊胆战的站起身,闪避在一旁。
玉褔芳悄悄的攥紧了拳头,面上的血色消退得干干净净。
只谢远仍然坐在原处,只是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队长好。”
横田皱起眉头,“狂妄的支那人,见到我居然也不起身。”
谢远温和的笑了笑,神情是耐心中带着稍许歉意,“我身体不好,起坐不太方便,所以失礼了。”
横田一愣。他见到的支那人,不是怕他,便是恨他,再不然,就是眼巴巴的想讨好他。即便是曹市长这样的高官,纵使外表上不显露出来,但眼神中也总是透着别样。只面前这个人,态度温和,神情诚恳,倒好像真的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歉疚似的。
顿了一顿,他方才说道,“曹市长说你唱得不好。”
曹市长叉着腿站在后面,闻言,略微惊讶的挑了挑两道八字眉,“哦……”
谢远转过头去看了曹市长一眼,又转回来盯住横田,点了点头,“我天资有限,怎么努力也成不了大器……唱了好些年都成不了角儿,见笑了。”
横田哑然,半响,回答道,“确实水准普通……你有没有最拿手的?……”
面前的男子低下头,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再抬起头来,俯仰之间、轩轩韶举。他唇角含笑,低低的唱到,“天青湛湛彩云在,月明溶溶暮敛霭。风弄竹声只道琴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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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
小陈提着皮箱,犹自不肯死心的想再劝上一劝,“李委员,你现在正在停职待处分中,这么私下走了,更是违反纪律,可了不得啊……”
李虎歪戴着帽子,转过头来,咧着嘴一笑,“我有件要紧事,非去办不可!我知道这一去,处分会更重……他娘的……亏大了!但老子这要是不去,必定会后悔!……反正都是个赔本买卖,老子认了!”
20
谢主席端正的坐在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低着头只顾看手上的书卷,也不抬头看李虎一眼。
李虎急了,将帽子紧紧的攥在手里,直着脖子大声说道,“为什么不带上我?!最关键的消息还是老……我打听出来的呢!我可是花了老牛鼻子力气,派人把那方圆百里都打听了个遍……”
谢主席眼盯着书卷,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词,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李委员辛苦了……谢某在这里谢过!消息既然已经打听出来了,剩下的……便是国民政府的事,也是我谢某的家事!总之……与李委员无甚相干!”
李虎脸涨得通红,“你!……你过河拆桥!”
谢主席放下书卷,抬起头,话音调子托得极长,“放肆!论公,老夫是国民政府前任主席……论私,我是谢远的父亲……你就这般同老夫讲话……?!”
刘秘书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只不动声色上前一步说道,“主席,李委员这也是担心少爷,关心则乱……您不要同他计较。”
谢主席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他担心?!……老夫倒不明白了,那孽障的死活,又与他有何关系?!……他担心什么?!”
刘秘书陪着笑,“主席,瞧您老人家这话说得……这李委员,不是和咱家少爷,是好朋友么……”
李虎立在一旁,脸红得已经几乎要滴出血来,心里暗自咬牙切齿,‘操!一唱一和,在这里消遣老子呢?!……小心老子……不给你们一般见识!’
谢主席冷笑的一下,“好朋友?有这样的好朋友?!好了一回,那孽障丢了手里的军权,再赔上了半条命!……一转眼再碰上,剩下的半条也快没……”
他话未说完,被李虎的一声大吼给截断了,“老子和他之间的事,你知道个球!!总之,老子得去救他,不去不成!”
他不管不顾的吼完,停顿下来,眼看着面前二人大睁着四只眼睛,满脸的震惊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气势一下子萎缩下来,“……伯父,我是真心想去救他的……要怎么才肯让我指挥营救队,您划条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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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谢远端起酒杯,“来,我敬曹市长一杯!感谢您对袁某的提携栽培!”
曹市长半举起酒杯,似笑非笑,“不敢当……提携你的人不是我……小老弟真是好手段,把个日本人笼络得服服帖帖……这就要做文化局副局长了!看来,我还要指望小老弟将来关照关照我啊……”
谢远微微一笑,诚恳的说道,“横田队长他毕竟是日本人……说句心底话,日本人哪里摸得透这片土地上的门道!要管好这里,少不得曹市长您替他们当这个家……袁某不仰仗您,还能仰仗谁去?!”
这几句话说得曹市长心中熨帖,口气也和蔼了不少,“小老弟客气了……怪不得横田队长那么赏识你,果然会说话……人才啊人才!”
谢远的口气诚恳中带着两分谦逊,“袁某梨园行出身,吃的就是交际应酬这碗饭,曹市长见笑了……话虽好听,却也全是发自肺腑……来,袁某先干为敬!”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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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两人之间已经熟络了不少。曹市长微微带着点醉意的搂住谢远的肩膀,低声笑问道,“小老弟啊,我问你个事儿……这个横田队长……你们……有没有……”说到这里,他伸出双手的食指,凑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谢远神色自如,只脸上挂起一个了然的微笑,“没……”
“真……真没有?你可别哄我……我可是看出来了,横田他……对你有那么点意思……”
“真没有。横田队长脸皮薄……”
“哈哈”曹市长大笑了两声,“人家脸皮薄,你可要主动点招呼……我看呐,说不定,人家横田队长还是个童男子呢……”说到这里,他凑上前去,在谢远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
谢远脸上似笑非笑,“曹市长您放心,要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好好的招呼横田队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响亮的笑起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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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市长临去之时,坐在轿车里,醉醺醺的笑道,“小老弟……你真是个妙人!改天再一起喝酒……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对我开口……”
谢远立在车门口,笑意温和,“那就多谢曹兄了!……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希望曹兄您能帮忙呢……”
21
谢远仔细端详着手上那张薄薄的纸片。
庆和戏班,共计11人,准予通行。后面依次是每个人的姓名、性别、年龄、及身形外貌描述。
战乱时分,简易的通行证,便是这个样子了。
庆和班除去他,共有11人,其中有一个唱武生的,身形外貌年龄都和他比较接近。
谢远收起纸片,抓起礼帽,匆匆走出门口,坐上一辆黄包车,“去东安巷1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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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庆和班的门口下了车,随手给了车夫一块钱,喜得那个车夫弯腰作揖不迭。
这辈子打落地起,谢远就不知道精打细算为何物。前两日他刚从文化局长那里借了五十块钱,美其名曰是提前预支的部分薪饷,到了这会儿,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幸而他只是在演戏而已,若是真要待在这座小城里靠着这份职位谋生活,只怕会被活活穷死。
花丫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一眼见到他的身影,便将衣服扔在盆里,欢天喜地的唤道,“袁大哥,你回来啦。”
一直忙于干活,她的辫子有点散乱,一小缕头发散落下来垂在眼前。谢远急冲冲的经过她身旁,顺手替她将那撮头发捋到耳后,接着一溜烟进了班主的房门。
花丫立在那里,呆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只听到里面谢远的声音在说,“这是通行证,明天出发。我有些东西放在局里,要搬回来,你回头让小赵来帮帮忙。”
她红着脸回转身来,弯下腰开始继续晾衣服,心里只觉得“嗵嗵”直跳,‘就要跟着袁大哥去汉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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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的黑,窗外是一钩隐隐约约的弯月,遮遮掩掩、有气无力的挂在天边。谢远赤膊穿着一件灰色棉布褂子,静静的立在窗前。
他现在一抽烟,就咳嗽得厉害,所以只将一支烟卷叼在嘴里,并未点火。
‘生死成败,就在明日一举了!’在反复将所有细节都过上几遍之后,脑海里,却隐隐约约的冒出一张脸—-生气勃勃的样子,左边横过一个黑色的眼罩,右边是一只圆圆的大眼。
那只独眼里总是情绪丰富,高兴、愤怒、委屈……有的时候,他甚至能从里面分明的读出那份爱恨交织来!
。。。。。。
谢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生死关头,还分心去想那个货!谢三,你这是魔怔了?!’
22
小赵蹲在一口柳木箱子前,“呵,这么大口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啊?试试看,沉不沉……”
一世人,这是他讲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被捂住嘴,后颈窝中了一刀,小赵扑倒在地上,死得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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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将他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站起身,揭开箱盖。
这是一口空箱子,只底部铺着一层石灰。
人放进去,合上盖子。末了,顶上铺上一张红蓝格子的桌布,再摆上一只小花瓶、几本书,它便静静的立在房间一角。不出意外的话,几天之后才会被人发现,那时,他早已出了城远走高飞。
谢远镇定的做完这一切,用毛巾擦了擦手,拎过一件薄呢外套穿在身上,再斜斜的戴上一顶礼帽,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他坐着黄包车,路过市政府大楼前的时候,正好与一辆挂着日本军旗的吉普车擦身而过。
车内,横田一身土黄色日本军服,戴着白手套,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端正的坐在后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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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淡定的对班主说道,“小赵替我找板车去了。我把自己那张通行证留给了他,回头他会运东西出城。我们大伙儿先走,在城外碰头。”
班主早已被谢远牢牢的笼络住,对他言听计从。此刻毫不犹豫,便招呼戏班众人赶紧出发。
行李早已收拾妥当,装在一辆大车内。谢远将外面的衣衫都脱了,几下子换上一套半旧的唐衫褂子,脚上的皮鞋也换成了黑色的千层底布鞋。收拾妥当之后,便和众人一起上了路。
花丫背着一个花布包裹,紧紧的走在他身边。谢远冲她伸出手去,“来,袁大哥替你背。”
她使劲摇了摇头,将包裹攥得紧紧的。袁大哥身体不好,她才不舍得袁大哥替自己背呢!
谢远见她态度坚决,便就作罢,只微微笑着对她说,“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城了。”
花丫小圆脸红扑扑的,悄声回答了一句,“袁大哥,我不怕。”
她确实不怕。事实上,她因为过于激动,昨晚上一整晚都没睡好,‘就要和袁大哥一起去汉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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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田在市政府开会的时候和曹市长碰了面。因为他的一句“袁云飞这人,真是挺有意思的,队长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吧,什么时候再请他来唱上两句?”在散会之后,他刻意吩咐司机拐上个弯,去一趟文化局。
在文化局里,他没能见到袁云飞,办公室里没有他的人影。
文化局这种清闲衙门,管理得向来不是十分的严格,上班时间开小差是常有之事。这位袁云飞,传闻中有日本人做靠山,就要升任副局长了,更是无人过问他的去向。
横田队长略微有点失望,于是板着脸,将文化局长训斥了一通,“你们支那人,作风就是散漫,完全不遵守纪律……”
末了,他将头一扬,“我去他办公室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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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办公室狭窄朴素,只一张办公桌,一把木椅。旁边是一个低矮的木柜,铺着红蓝格子的棉布,上面整齐的搁着一排书籍,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景泰蓝花瓶。
横田端正的在椅子上坐下。想到袁云飞平时就是坐在这里工作,他的心底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对袁云飞的感觉很复杂,欣赏与鄙夷皆有之,又夹杂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欲望。
堂堂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和一个支那戏子之间的距离,便是神明和蝼蚁之间的差别!
他纠结着自己是否应该纡尊降贵,偶尔去俯就一下蝼蚁,和它做一些更进一步的交流。毕竟,这是一只非常特别的蝼蚁……
正当横田坐在那里心潮澎湃,胡思乱想之际,安静的房间里传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猫爪在门板上划过时,发出的声音……
23
庆和班出城的过程还算顺利。只众人一一被查验身份时,领头的小队长有意无意的在玉褔芳的脸上摸了一把,“唱花旦的?……来,给爷唱一个!”
玉褔芳登时便脸色一白,两道柳眉立起来,就要发作……
谢远见势不妙,连忙扯了他一把,“玉老板,褔芳……”
玉褔芳两枚黑眼仁转向他,悠悠的瞟了一眼,终于平静下来,开口唱了一段。
末了,那个小队长笑嘻嘻的说道,“得了,走吧。”他一边挥手放行,一边冲玉褔芳挤了挤眉,“刚才那个,是你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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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出了城,在谢远的督促下一路前行,马不停蹄的埋头赶路。到了黄昏时分,有人支持不住了,便在那里嚷嚷道,“歇一会儿吧,累死了!”
谢远摇了摇头,“现在还在日军的控制范围内,不能停下来。”
那人反驳道,“我们是有通行证的,怕什么?!再说了,不是还要等小赵吗?”
这时,累极了的众人纷纷应和。班主立在一旁,也是欲言又止的看向谢远。
谢远见状,笑了笑,“行,那就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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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众人在山林里停顿下来,甚至拾了柴禾预备生火做饭。
谢远悄悄的走到花丫身边,“丫头,问你件事。如果戏班子和袁大哥你只能选一个,你跟谁走?”
花丫看着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涨得通红,但回答却是非常的坚决,“袁大哥,我跟你走!”
谢远笑了笑,“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花丫一下子愣住了,半响,呆呆的说了一句,“袁大哥,那他们……我……咱们不跟班子一起走?……”
“我有急事,得马上赶回汉口。班子这样走走停停太慢了,我们先行一步,去汉口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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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众人正在忙碌。一旁是装满行李的大车,拉车的马解开了套具,正悠闲的低头啃着青草。
马是谢远费尽心机弄来的好马。眼下,健马都是重要军需物资,为了弄到这匹马,一并登记在通行证上出城,他可谓煞费苦心。
两人悄悄的向马匹走去。花丫一边走着,一边紧张的东张西望。远处,是她的花布包裹,里面是她的全部家当,还有袁大哥送的画像……
她转过身,刚想跑过去拿,谢远已经低声喝阻道,“你去哪里?”
“我去拿我的包裹。”
“不许去!”谢远表情严厉的呵斥了一声,顿了顿,他放缓声调说道,“不管里面有什么,到了汉口,袁大哥都再给你买。”
两人终于走到栓马匹的树木跟前,谢远偷偷的从大车里取来马鞍,刚刚要往马背上放,树后却突然转出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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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褔芳惨白了一张脸,拦在两人面前,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要走,也带我一起!”
谢远听了这话,面上是不动声色,手上毫不停顿的将马鞍系好。末了,才抬起头来,坦然的看向玉褔芳,“我不懂玉老板的意思。”
玉褔芳一排细细的白牙把嘴唇咬得紧紧的,眼珠子直直的定在谢远身上,“我给谢司令唱过堂会!同喜班,程砚秋的崔莺莺,那时候我□□娘。”
谢远眼里精光一闪而过,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自己没有把握一下子把他撂倒!如果在这里闹起来,就没办法脱身了……’
半响,他笑了笑,镇定的回答道,“一起走当然好,但就这么一匹马,三个人……”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远处猛的传来一阵喧哗。
谢远一惊,猛的抬头一看,树林尽头,竟然飞扬起大片的尘土……
“日本人!日本人!!!”
再转头一看,花丫刚才竟然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偷偷的跑了回去。此刻,她手上抱着那个花布包裹,正远远的看向自己这边。
身侧,是玉褔芳犹自紧紧的拽住辔头,一脸的决然。
谢远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上来!”
玉褔芳松了口气,一只手犹自拽住缰绳不肯放开,脚却赶忙踩在马蹬里,翻身上了马。
他在马鞍上坐好,方才松开缰绳,用两只手搂住了谢远的腰。
谢远最后看了花丫一眼,小丫头犹自抱着那个花布包裹,呆呆的立在那里。
他转过头,猛的一夹马腹,扬起鞭,“走!!”
24
马蹄一路狂奔,身后尾随着枪声。
追兵越来越近了!
这匹马负着两名成年男子的体重,任谢远如何的抽打,也难以跑得更快!
谢远在马背上伏低身体,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
当子弹终于从身侧呼啸而过的时候,玉褔芳在谢远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别担心,褔芳挡在您后面……有子弹,我替您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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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田半蹲半坐在三轮摩托的后座上,亢奋得满脸通红,“冲着马匹射击!一定要抓活的!!”
旁边的士兵连忙答应,“嗨!”但下一颗子弹,却直直的射在玉褔芳的背上。
子弹射入皮肉里,背上顿时开出一朵血花!玉褔芳按捺不住的发出一声痛哼!
但紧接着,他却咬着牙,在谢远耳边低低的说道,“我没事……别管我……继续快跑……”
这话其实说了也是白说。不消他叮咛,谢远自然会抽打马匹继续快跑。
但奈何只再多跑出几步,另一颗子弹,就射中了马匹的后腿!
吃痛的马儿长嘶一声,先是仰起了前半身,接着便狠狠的跌倒在地上!
天旋地转中,谢远先是被抛落在尘土里,紧接着,发狂的马蹄狠狠的在他大腿上踩过!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腿骨破碎的声音!但奇特的,却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只心底一片冰凉,‘这回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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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田带着白手套的手在空中狠狠的挥过,“哟西!!”
这个欺骗了自己的支那人终于落到自己手里了!
此刻,体内充盈着天照大神赐予的王霸之气,仿佛连他的五短身材都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正在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他的前方,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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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昏昏沉沉中,谢远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身边蹲下。
眼前的面庞忽远忽近。右边是生气勃勃的浓眉大眼,左边是一个圆圆的眼罩……
那只大眼睛瞪得浑圆,里面仿佛蕴含着什么东西……
这也许是谢远昏迷前的错觉。实际上,李虎只是蹲下来,用拳头戳了戳他,瓮声瓮气的说了句,“喂!还没死吧?!”
谢远提起一口气,“往前追!前面有群唱戏的,落在日本人手上。追上去把人抢回来!特别是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抢不回来便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挣扎着叮嘱完,他本想再补上一句,“这回三爷和你扯平了!”
但没等这句话说出口,谢远便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25
李虎坐在吉普车后座上,让谢远的上半身搁在自己腿上。
这是一个搂抱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