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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成年人的烦恼

第20章 成年人的烦恼
  滤镜脱落碎了一地,徐步迭自己把自己欢脱的小心脏放回去,还有点坦然:果然,程翥还是那个程翥,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帅嘛,这种感觉安全多了。

  突然外面一个娇滴滴女声唤:“程教授~好了没有啊~我们快去前面吧~要到你了哦~”

  徐步迭:“……”

  怪不得程翥一副被强暴的样子,要跑到男厕所来呢。

  徐步迭:“是不是要到你演讲了啊,那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能因为外面有个比较热情的妹子,就装尿遁吧……”

  程翥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不关她的事,她就是个司仪。”

  “那你躲什么啊?”

  “我……”程翥欲言又止,一脸难言之隐,把衣服领子小媳妇似的掩好了,“唉,……成年人的烦恼。”

  不远处的休息室里,绝世大美女高峰侧身孤坐,一脸忧郁,看上去好像随时都准备从窗台跳下去。

  徐步迭和程翥躲在门边,像汤姆和杰瑞那样扒着门缝往里看。

  连徐步迭都看不下去了,怜香惜玉之情谁没有啊:“……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负心薄幸的事了把人家欺负成这样?”

  程翥指了指自己被扒开的领口,用口形大喊冤屈:“受害人是我,是我好吧?”

  徐步迭倒吸了一口气:“……那难不成竟然是美女想要对你霸王硬上弓……”

  “……那倒也不至于,但她……好歹也算我领导,”程翥难以言喻地用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你明白吧?”

  “……不明白。”

  程教授吐了口气,用手在徐步迭脑袋上兜了一下:“也是,我跟个没谈过恋爱的小毛孩说什么呢。”

  “我怎么就没谈过恋爱了?”小徐不服气了。

  “嗯?你上次不是说没谈朋友吗?”

  “没谈是现在没谈啊,又不是没恋爱过。”徐步迭小声反抗。

  “看不出来啊,经验丰富。”程翥调侃他一句,“总之,她搞了好大一个中外合作的名头,想要跟我搞个合作项目,要不是我好说歹说连色相都牺牲了阻拦她(嘤),一会她就要在会上宣布了!……我不能答应下来的,等她宣布了我就跑不掉了,我总不能当那么多人面给她下不来台吧?那我还不给她那些吊癌粉丝团手撕了?所以就得赶紧扯皮已经有了其他重点项目。”

  徐步迭愣了愣,听起来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能答应?”

  “……男女授受不亲。”

  “噗。”

  “你还笑!”程翥一脸悲戚,“这送我远嫁西域和亲有什么区别?婚姻自由啊!”

  ……问题原来是和亲吗。

  “那现在怎么办?”

  “我一会进去就解说一下我的新项目,你给我兜一兜。”

  “……怎么……兜?”

  “就是做个捧哏。”

  小徐好歹也是做万能人出身的,知道这行当里其实给人当托也是个来钱快的活计,倒不算全然陌生。他油然而生一种服务职责,拍胸脯道:“都包在我身上。”

  程翥其实内心早就热锅上的蚂蚁了,根本没表面上看来的这么坦然。

  高峰的意思,他又不是傻子,又不是性无能,还是比较明白。但是毕竟不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一个美女笑一笑,就像昨天刚见到她的敬嘉年和小徐那样,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多吃这十几年的米还是发挥功效,对这种情况已经免疫了。

  当年容宛琴也是这样对他笑的,笑一笑,再笑一笑,年轻气盛的自己就顺着上钩了,根本没给其他选择的机会。后来你给绑定了,再想后悔?没门。

  更何况,高峰的情况要更复杂,她拥趸更多,又一直以高岭之花身份存在,满足雕塑界宅男们的女神需求,要是她哪天下凡了愿意“请君多采撷”了,那个人就算自己没这个心思,她的粉丝也能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程翥现在的确……有些恐女。对容宛琴类的女人敬谢不敏,当然,事实上他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他前妻,高主席各项口碑都很好,给十个男人十个半都会毫不犹豫趁机增进感情,毕竟这么漂亮一美人,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可是心理上自己就是过不去那一关,毕竟高主席看似柔弱,实际上能够驾驭上至八十岁老叟下至二十岁愣头青的雕协,那只有美貌是绝对不行的,统御力一定超强。

  他现在就怕控制欲强的女强人。说句不正确不规范的,如果只凭美貌,二十岁青春洋溢的女学生在大学里遍地都是,养眼还是足够的。

  高峰要和他合作项目,其实并不是跟他商量,而是半命令半强迫的,在这种即将上台演讲的时候状若无意地知会一声,就好像接受是天经地义的,从根本上就杜绝了你拒绝的可能性。等她当着全球行业专家的面宣布,你还能怎么说,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旁人也会劝你,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如名节重要……

  程翥苦笑,再严重一点,这简直就可以说是职场性骚扰了,只不过被高峰骚扰,他有理都没处说,多说一句别人只会觉得你这男人不行……这种级别的美女在旁都能坐怀不乱,那是人吗?兄台莫不是身怀某种痼疾,怪不得前妻愿意留下独子,含恨而去……

  为了避免这种无语的八卦,程翥只能浑身解数,想办法推掉,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程翥刚才已经委婉拒绝过一次了,奈何BOSS不听,微笑地叫女司仪来对付他,打算把他提前赶去前台,才逼得程翥躲进洗手间,正好撞上小徐。

  他这次有了底气,拉着徐步迭回休息室,一边走一边装作打电话的模样:“……嗯,我明白……已经有进展了吗?对,报立项了。嗯……我就是确认一下。……你放心,……”

  对高峰说:“高主席,你看,我刚刚特地打电话确认了一遍,之前省文化局的项目,和我们学校合作的,我要带一个学生组,报今年的比赛,有政治任务的,实在是推不掉……”他把电话一伸,“你瞧,真不是骗你,我回去就得带队了。”

  徐步迭急忙捧哏:“是的是的,我们程老师有很多项目,还要给我们几百个学生上课呢,不是拂您的面子,实在是精力不足。”

  程翥满意地看了徐步迭一眼,这时候就感受到小徐的好处了,他要是现在带着的是敬嘉年,绝对没有这么会说话,恐怕还会说错话。

  高峰幽怨地望着他:“我当然知道你身上好几个项目,我们谁身上没有啊,这又没什么耽误的。查尔斯那边我都谈好了,这是国家级的合作项目呢,……”

  程翥有点翻白眼,耐心用尽。高峰拿到的合作说是国家级,是拿文字游戏来给他扣帽子了,毕竟又不是公对公的国家项目,只不过是想要做一个参加国际赛事的联合作品而已,还要和外国的工作室联名。

  不过我国在雕塑行业无论是理论、艺术突破还是实际技术上面,的确落后人家一大茬,所以这也有镀金的意思,只要联合作品获奖,以后拿出手他程翥就是国际大师,可以靠金字招牌接活,生活档次能再飞跃一下。

  但程翥对生活档次没有任何需求,能够足够他买材料、保证工作室运营就好。这一点凭他自己的本事就足够了。他并不太渴望立刻成为国际级的大师,自身水准的确还有再提升的空间,再者离婚以后他也的确有些空乏,手感不好。这个时候出活,空有名头其实难符,自己也看不过眼,别给外国友人看笑话。

  “不需要你忙什么的,这不是还有我在吗?”高峰微笑不失风度地说,“我们一起商量。正好我那里有几个草稿挺不错的,可以结合一下,事半功倍。”

  程翥的眉尾不为人知地轻耸了一下。高峰是行业主席,也主管着行业杂志。她手里很多草稿,都是底下交上来的,比如就像这次城博会这样的大会肯定有展出区,很多人都会送稿件过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小徐已经抢在程翥前面开口了:“高主席,这样的联名,对程老师没什么意义吧。”

  美女的视线,刷地扫到了他身上。

  徐步迭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被蛇叼中了脖颈,突然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蛇蝎美人”;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程翥不适合和她硬杠,其他人也不会顶风得罪这位高主席,正是自己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担心,心想我将来还不见得做你们这行呢,我又不是实际上程翥的弟子,自然也不属你这个“主席”的派系管辖,不用遵循你们的规矩,得罪你就得罪了。再加上,他也看不惯这位美女的言行。

  “那种联名都是给我们这种年轻人混资历的吧,”小徐一派天真、故意口无遮拦地说,“就跟论文署名在二作、三作一样,不是一个意思吗?那不能算是作品吧,只是一种工具而已。等到到了我们程教授这种水平,已经不需要用镀金证明自己了吧,这活倒是也可以接下来,就是接下来也是让我们做。”他眨眨眼,有些装作讨好的模样对程翥说,“大师兄要带比赛,二师兄要代课,我看不如交给我,搞波普风的新现实主义泛雕塑,好忽悠,我拿手的。”

  他这么说,也是从宣传册上看到查尔斯·查德维克所在的CI工作室擅长装置雕塑属于新现实主义风格,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极其抽象,不像雕塑,其实也是如今高校雕塑里年轻学生作品最爱模仿的风格。毕竟,大量生活材料会降低传统雕塑对基本功的要求,而怪诞、讽刺和夸张的题材,又是年轻人所喜欢和追捧的。——一言以蔽之,就是形式大于内容。

  程翥有时候也做泛雕塑,但他基础都是扎实的,也不喜欢过分哗众取宠的风格。他做城雕,也做架上,但要说在业内到了顶尖级别,自认也还差得远。年轻时的那一股艺术冲动的闯劲,似乎不知不觉给磨平了,变成了一块皱巴巴的椴木,也被生活的风刀霜剑严相逼。可要说老,三十来的年纪却似乎又不老,还可以闯,还可以拼,却又少那么一些灵感,一些动力,一些契机。就仿佛你的人生奔着“蜡炬成灰泪始干”而去,可惜自己这根蜡烛一厢情愿地烧到中段,不新不旧,不上不下,后继乏力,火苗渐渐熄了,你又全无办法,只能看着那剩下一大段的蜡油和烛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他看着徐步迭小狮子似的气势汹汹地挡在自己面前,奶凶奶凶的,觉得有点热腾腾地烧手,毛茸茸的可爱。一时间竟然不想阻止他朝着高峰张牙舞爪了。

  高峰看了看徐步迭,再转头看他,微微一笑:“是收了新徒弟?”她也是知道程翥那两个研究生的。程翥嫌麻烦,带的研究生很少,随便也就记住了。这次虽说程翥带了两个学生过来,但是能叫上手代做的,那肯定是入师门级别的了。

  程翥抱着胳膊笑,并不戳破:“对,这个是刚入门的小师弟。”

  “我要是就非要推给你,你真让他做呀?”

  “那可不只能这样嘛,再说,我俩风格也不相同,之前也没合作过,这不是让我拖高主席的后腿嘛。”程翥装着牙酸的样子,“我又不波普,又不装置,国内也跟不上新人文主义的风潮,你让我和老外沟通,还不是得交给年轻人。我带大队去打今年的高校赛,正好高主席有想法,你就和她多沟通多交流,多学学。”最后几句是故意跟徐步迭说的。

  小徐也心领神会,十分配合地捧哏:“那是,交给我绝对没问题。高主席,您多带带我。”

  高峰故意绕这么大一个弯,就是为了制造机会和程翥多接触,然后发现程翥也绕了一个大弯,把她丢给实习生,心里自然十分不爽。更何况,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处处都是好脸色,可又句句都是软钉子,颇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她冷下脸来:“那既然你这么忙,又没有新作品的想法,今年大概是不会参加中日韩邀请展的角逐了?”

  这个展没有CI工作室朝他们伸出橄榄枝的缪斯奖荣誉高,却是亚洲比较著名的雕塑类大展,反而是中国艺术家参与得比较多的展览。虽说是邀请展,但国内都是有一个预评审的,高峰手里自然实质上是攥着名额。她这么说有赌气的成分在,但是也是在宣告自己的权威。

  程翥看了看她,知道这是在软威胁了;再加上自己这两年像是日子过安逸了,又要代课,感觉台前转幕后,在奖项上的突破的确不大。当然,自己名气也不是白来的,当年也辉煌过,会议宣传册上展示的还是几年前的作品,只是放在宾馆里给敬嘉年拿着到处炫耀,搞得他老脸一红。

  他没有说话否认。老实说,即使高峰不给他下这颗软钉子,他能不能送选作品参加、以及参加了能不能拿到资格,和日韩的名家摆在一起掉不掉链子,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正在这时,刚才的司仪又敲了敲门,探头进来,嗲声说道:“程教授,请准备一下吧,下一个就轮到您了。”

  程翥暗暗松了口气,顺势点点头站起来,低头跟着她要走出去。和高峰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话已经婉转地说到,她再逼的话相互也知道没意思,就不是成年人那种心照不宣的平衡。自己让一步,低个头,等于在高峰面前认个怂,自认自己不再是国内一线顶尖,也不可能一点损失都不受。做到这样份上的女强人,他自认为简直不要太明白——容宛琴也是这样的。即便要找男人,也必须是行业顶尖的,否则她那傲人的自尊心也看不上,会叫人笑话。

  哎,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谁还没念过《不生气歌》嘛,“那我就……”

  “——参加!”

  徐步迭却像个炮仗一样,抢着在他前头炸了,轰地一声,从面皮到脖颈都是膛红色的。

  炸得程翥本人都愣了愣,想着他真容易脸红啊,这还是小黑皮不是很容易显出来呢,刚刚在厕所里也是……

  正想着发愣,他就被徐步迭拉着走了,这小子还不忘猛地把门关上:“高主席,再、见!”

  嘭地一声,震得音控室几个人都伸头来看;徐步迭气冲冲地拉着他去候台区:“她这下从窗台跳下去我也不可怜她了!”

  程翥忍俊不禁:“这里是会场,一楼,跳下去也没事。”

  “哦,那就让她跳吧!多稀罕似的!长得漂亮就能欺负人啊!”徐步迭变成了一只河豚,“就参加,拿大奖,也不用和外国的谁谁合作看人脸色,气死她!”

  “你觉得我能啊?”

  “能啊!怎么不能?凭啥不能?你就是能!”

  程翥笑了,他好久没有收到这样单纯不做作的支持了。自己算年少成名,还在读书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后来再怎么做也都做的不错,一路到处也都顺风顺水,可是就似乎再没有当初那种炸裂天地的绚烂才气纵横,总觉得差一些什么。

  徐步迭一股劲头过了,突然回过味来,缩了缩脖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对啊,我在想什么啊我,就突然一时嘴快说了……也没问你的意思……”

  “没事,”程翥揉了把面前的圆脑袋,“你就在这等我一下。”

  他迎着掌声走上台去。会场灯光辉映,照在人身上光鲜亮丽,又何尝不是一次镀金呢?他讲述的题目并不新颖,内容也很平常,展示的案例更是自己好几年前的作品,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说辞。一走上去,背景屏幕就已经配合地放出PPT画面,他甚至自己也没有怎么用心,拿之前的改了改。

  这样的状态,可配不上夕阳下的一个愿望啊。

  他看了看映在身后的一行大字标题,不由得笑了:“这什么啊,完全不行。”

  全场哑然,都不知道他在葫芦里卖什么药。许多外国友人都纷纷按住同声传译机器,以为翻译错了。

  程翥拨弄手里的翻页笔,飞快地拉到案例图集上。“这些作品,用当下的眼光看,也都老生常谈了,没什么交流价值吧。嗯,我自己看着也是这样,虽然算不上差,但也不够好,没什么突破,又有些空洞。思路上一直投机取巧,技法上也没有太大提升。”

  刚才,对上高峰的邀约时,他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找了那么多借口,并不是仅仅因为风格不同就不想和国外知名的工作室合作,即便有个高峰夹在里面,毕竟机会也很难得;但归根结底不想承认的是——艺术是靠作品说话的。自己这几年就是没有特别好的作品,这是事实。

  但男人嘛,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可现在,他当着所有的人面,对自己的作品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一通,居然也觉得好爽。早就该骂了,就这,还交流呢,被自己骂,总比被别人腹诽来得好吧?

  “对不起,这些都没什么好看的,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他直接就在台上,把自己带来宣讲的作品全都删除了。

  只是这么轻轻点了几个键,屏幕上便只剩下一片粲然的空白,他沐浴在这大片的白光中,也突然感到一身轻松。

  “下次带更好的作品来。”他朝着愕然的众人一颔首,无比坦然地离开了光怪陆离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