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闭紧了眼睛,说:“不要再提这个字眼了,我的头好痛!”
我把自己埋在了柔软的毛毯里,说:“我要睡觉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了,让我睡觉!”
阿波罗说:“睡吧爱神,等你睡醒,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我说:“不!这个问题谁也解决不了!连你也不行!”
阿波罗没有说什么,他在我枕边为我弹奏起了七弦琴,我的心神安宁了,心绪平复了,一下子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很快就睡着了。
隔天早上我醒来时,看到了阿瑞斯,他就躺在我身边,他醒着,他亲吻我,拥抱我,依偎在我的怀里,他说道:“让我可以时时在你怀中安憩吧,阿佛洛狄忒,让我们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我曾一度迫切地想搞明白那一晚的每一个细节,一种感觉告诉我,阿瑞斯的转变一定与阿波罗有关,可每每我问起阿波罗时,他总是说:“我们只是在夜晚穿过了阿布德拉,去到了一片荒野,我以你的形象安抚了他。”
我让他在多说些,他说,他想不起来了。我失望极了,他求我原谅,他说,他是不会说谎的磊落的神,所以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的记忆在进入荒野之后就兀自睡去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夜晚,那些夜晚,都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了。
我和阿波罗说:“让我们忘记吧,让我们不要再想起那些短暂而痛苦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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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波罗
我只跑了一小会儿就赶上了阿瑞斯,尽管阿瑞斯的马蹄很急,不过好在我今天只是变成了阿佛洛狄忒的样子,并非使用着她柔弱的身体。唉,阿佛洛狄忒先前哭得是那么伤心,我不忍看她伤心,便变成了她的样子来追赶阿瑞斯。我是来为她排忧解难的,要让阿瑞斯——抑或世界上任何一个神,一个人爱上一个如此美丽的金色女神有什么难度呢?只是阿佛洛狄忒习惯了被人追逐,习惯了什么都不做便以自身的魅力将人虏获,使人臣服,她从来不知晓如何使用自己的魅力,她说得没错,她是春天在大地上撒播种子的使者,而非精耕细作,使那种子茁壮成长的老农。这种粗糙的活计就交给我这个畜牧的神来吧!
我喊了阿瑞斯一声,声音尽量柔和,声音尽量透露出不舍。阿瑞斯回过了头,好极了,这温柔的第一招奏效了。接下来,我要向他展露出我——哦,不,是阿佛洛狄忒那最无辜,最纯真的笑容。这也没什么难度,我只需轻轻扬起嘴角,我只需收敛我的思绪,我得放松些,让我回到与雅辛提斯在草地上追逐公牛的时刻吧。那一刻,我的身体是那么的轻,我的肩上没有任何一丝负担,没有女祭司执着于我的神谕,没有英雄追逐着我的荣光要与我一较高下,没有城池要我守护,没有战役要我去冲锋打响,那时,我曾感觉我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我在母亲身边肆意地奔跑,提洛岛的石头磕破我柔嫩双脚,我丝毫不在意,我只是继续奔跑,我出生了,我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我是一个崭新的生命,我面对着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奔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阿瑞斯看着我,我确保我已经向他展露了阿佛洛狄忒那足以俘虏世间万物的笑容之后,我交握住双手,仰头渴求道:“战神啊,你要去哪里,请带我一起去吧。”
阿瑞斯作势驱赶我,说道:“你有你的丈夫,你的信徒们,还有你的奥林匹斯山,女神,回去吧,回到阿布德拉,去享用那些祭品们纯洁的灵魂,享用那些最无辜最滚烫的鲜血。“
我问他:“阿瑞斯,我会向阿布德拉的人民叙说你英武的事迹,他们会为你建造神庙!一座又一座!遍布黑海的西岸,遍布白海的北岸!”
阿瑞斯皱紧了眉头,他问我:“你认为我是在嫉妒你的神庙吗?”
我疑惑了,却没说话。爱人们,记得,永远不要否定他,永远不要戳穿他,即便他像这样反问你,即便真相压着你的脑袋要你点头,你要闭紧嘴巴,沉默吧,沉默着听他说,任他说。
阿瑞斯说道:“我厌恶神庙。”
我想,那是因为他不曾拥有过。我说:“请原谅凡人的无知!”
阿瑞斯要走,我赶忙握住了畏惧的缰绳,阿瑞斯颇为意外地挑起了一边眉毛,钻研地打量我,问我:“你不畏惧畏惧吗?”
他压低了声音,原本就低沉的嗓音更显沙哑,宛如北风仓惶掠过。他说:“所有人,所有神,”他顿住,眼睛一眨,“除了……”
我知道他想到了谁。除了我。阿波罗。我曾在奥林匹斯山见过他的四匹战马,它们在神殿外打盹,我经过它们,抚摸了它们,无论是神界还是人间的动物,没有不喜爱我的抚摸的。我是放牧的神,我拥有让它们平静的力量。这是我神性的一部分。
但是阿瑞斯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我看他,他斜斜瞅着地上,我问了声:“除了?”
他摇摇头,只说:“那是与我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的眼神又回到了我,不,是回到了阿佛洛狄忒的身上,没错,继续看吧,继续寻找你们的共同点吧。阿佛洛狄忒,一位不畏惧畏惧的,独一无二的你的追求者。
我感觉我离胜利相当近了。我便说:“我不畏惧它,它只是一匹马,它只是拥有让人畏惧的力量,这不是它能选择的。”我认真地看着阿瑞斯:“就像你不能选择自己是否成为战神,我不能选择我是否成为爱神。”
阿瑞斯下了马。瞧吧。我说什么来着。都看着吧,听着,学着。现在,我要走在他身边,他说什么,我都要静静倾听,即便我对那话题不感兴趣,我也要装作用心感悟的样子。这也不难。
阿瑞斯问我:“那么如果让你选,你要成为什么?”
我说:“或许……阿波罗。”
“光明的神。”阿瑞斯道,“你仍旧想做神。”
我说:“阿波罗擅歌,美丽的乐曲总是让我身心愉悦。”我想到了什么,问他,“难道你不想做神吗?”
阿瑞斯轻哼了声。我们走在一条石子小路上,我们脚下的石子被我们踩得磕磕作响。阿瑞斯不说话了。我便问:“难道你想体验做人的感觉?”
难以置信,这渎神的话竟然从我嘴里说了出来,要是被赫拉知道,恐怕我的舌头难保。我怎么能将这等低贱的念头抛给高贵的天后之子呢?但是直觉告诉我,他确实在这么想,直觉告诉我,我得让他觉得他是被理解的。他不是孤伶伶的落单的神。摸索爱情的道路时,有时候确实得来点直觉。因为这路是黑的,直觉便是微弱的荧光,学爱的人,学着爱人的爱,看一看吧。看着吧。
果不其然,阿瑞斯接下了话茬。他说道:“神都是堕落的。”
我环顾四周,周围弥漫着梦魔的气息,房屋,山野,石头都在沉睡。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这里没有会去奥林匹斯山挑拨离间的幽鬼的耳目。这里只有我,阿瑞斯和他忠诚的畏惧,这里只有无月的夜空,谈不上任何景致的乱石岗,石头造的房屋散落在荒野上,样子粗糙,偶尔有几根野草挤出石子路,它们在夜风里瑟瑟发抖,是那么孱弱不堪。
阿瑞斯继续说着:“神见到美丽的少男少女便想染指。”
我说道:“谁看到美丽的事物不想接近的呢?”
“美丽和丑陋又有什么不同,最后都会走向毁灭。”
“美丽的事物使人心情愉悦,丑陋的事物败坏人的心情。”
“神明永生,无论多好的心情,多坏的心情都是短暂的,都是一瞬间的。”
我说:“即便只有一瞬,快乐总好过其余一切。”
阿瑞斯说:“这便是神堕落的根本!”
他的眼里射出烦闷的目光,他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边上,说:“你走吧,阿佛洛狄忒,回去阿布德拉!”
他完全在命令我。我不会遂了他的心愿,我知道他在意我,假如他不在意我,他便会直接策马离开,不,他在意的是我的表象,阿佛洛狄忒。他在意这个女神,我还有施展的余地,我还有别的伎俩没有使出来。我试着安抚他,我问他:“这是你出生的地方吗?这里是哪里?”
他在石头上坐下了,畏惧靠着他,望着我。我揉了揉畏惧的鬃毛,它用耳朵蹭我的手腕。阿瑞斯更意外了,声音一涩,说:“它喜爱你。”
我说:“哪有人会不喜爱我呢?”我对阿瑞斯微笑,并说,“除了你,可能你是铁石心肠,可能你不敢爱我。”
阿佛洛狄忒的神庙里或许该供奉我的神像,祭司们该研读我的宝典。阿瑞斯的眼睛里,那阿佛洛狄忒美丽的形象正愈来愈鲜明。
阿瑞斯告诉我:“这是伊洛斯河边的荒原。”
“河在哪里?”
“在北边。”他指了个方向。我坐到了他的身旁去,阿瑞斯问我:“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说:“直到爱情枯竭的那一刻,这意味着我将永远跟随你。”
甜言蜜语,永远不会出错。
我问他:“你在这里长大吗?”
诱导他说出自己的故事永远是正确的选择。
阿瑞斯缄口不语,我感慨道:“真是荒芜的地方,”我说,“我童年时也找不到一个玩伴。”
煽动他的侧影之心吧,让他感觉世上还有与他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或许有人要反驳,斥骂这是用语言编织的陷阱,那我现在就要反驳回去,造成伤害的陷阱才是陷阱,爱情算什么伤害呢?要是爱情是一种伤害,那你们又为什么要如此渴望它?
我继续说:“我攀上岩石,远远看到海,天鹅围绕着我,告诉我海风的故事,我在棕榈树下和树影玩捉迷藏,我用石头搭建城堡,蝴蝶做我宴席的客人。”
阿瑞斯看了我一眼。瞧啊,他的眼神现在变得多么温和,他的目光闪烁如同星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我去挽他的手,他任由我挽着他了。
我真想现在就弹起七弦琴,告诉阿佛洛狄忒这事儿简直易如反掌。很快,她爱的人也将爱上他。她的痛苦将不复存在。
这世上有什么事儿是我做不成的呢?
我说:“让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流浪吧。“
我说:“爱与战争注定是要在人间流浪的。”
阿瑞斯显得很痛苦,他抽出了手,捂住了脸,他再次说:“不,阿佛洛狄忒,你走吧!回去阿布德拉!”
我说:“我不许你再命令我离开!”
他说:“去享用你的祭品!”
我说:“人们愿意为神奉上最纯洁最宝贵的灵魂,这样神才明晓他们的真心,明晓他们的诚意!”
阿瑞斯说:“嗜血的杀戮者!”
阿瑞斯说:“他们不信仰你,你便不保佑他们吗?”
阿瑞斯又说:“希腊的爱神还未来到色雷斯之前,那里的人依旧相爱,依旧分离,依旧幸福着,依旧痛苦着!”
我说:“希腊的爱神降临之后,他们明白了是谁让他们相爱,赐予他们幸福,让他们痛苦,他们可以去祈求变得更幸福,他们可以去祈求脱离痛苦,他们有了寄托。”
阿瑞斯放下了双手,看着我说:“然后一个因为爱情发疯,丧失了心智,杀了千千万万人的人,他就可以大声嚎叫,那全是爱神的错!然后人们为了平息爱神的怒火,就要为你送上一千个纯洁的灵魂,一场屠城的战役也不过如此!“
他咬牙切齿,我说道:“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要真是这样,奥林匹斯山的战神又怎么会是你呢?”
阿瑞斯无言,他站了起来,他在畏惧耳边说了些什么,这马儿便消失在了黑夜里,阿瑞斯走向附近的小坡,朝着那小坡上的一间石头屋子去了。我跟上去。
我说:“到底是哪个吟游诗人日日夜夜向你弹唱这些渎神的念头?”
或是因为众神厌弃他,他便也厌弃他们。他便也厌弃自身。
阿瑞斯摇了摇头,我们走进了那石头房子了,这房子早就坍塌了,地上铺着一块破烂的毯子,毯子旁边散落着一些陶罐的碎片,地上还有些木头盆子,阿瑞斯坐去了那毯子上,这意味着我必须也得去那里坐下。还好我为阿德墨托斯放牧时住过比这还遭的棚屋,要是阿佛洛狄忒在此,或许就要尖叫着逃跑了。
这石头房子不光简陋,还毫无美感可言,无论是人还是神,都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爱情。于是我随手捡起一根干草,编织成麦子的形状。
阿瑞斯看到了,说道:“此地盛产的黑麦酿的酒滋味美妙。”
我应声:“是吗,那我们该家小酒馆试试。”
阿瑞斯说:“厄倪俄常说我在人间流连太久了。”
我说:“那她一定不曾见过赫尔墨斯。”
阿瑞斯笑了。
我问他:“快告诉我这片土地有什么魔力?”
“魔力?”
“能让你露出笑容,”我迫切地询问,“这魔力还在吗?”我四下张望,“是谁?是哪位女巫在暗处默念什么咒语吗?”
阿瑞斯说:“我想笑时便笑!”
他又不笑了,变得严肃。他不再忧郁了,不再像幽魂,但是黑色的气息依旧围绕着他,那黑色的气息是什么呢?倘若我能现出真身,我便能明白,一切阴暗,堕落,邪恶的气息都不能接近我光明的身体。这也是我神性的一部分。
我说:“我承认,人间的美酒确实有不少胜过奥林匹斯的佳酿。”
阿瑞斯说:“到底是哪个吟游诗人日日夜夜向你弹唱这渎神的念头?”
看吧,他爱上和我说话了,还开起了玩笑。看吧,只要足够细心,拥有足够多的办法,总能得到爱。
我和阿瑞斯坐在这间破落的石头房子里,屋顶是漏的,墙壁是坍塌的,我用干草为他编织手链,我说:“我是发自真心。”我便举例,“提洛岛的棕榈酒,罗得岛的果酒,当然了,还有色雷斯国王的天酒。”
我咋咋嘴巴:“全是美味的佳酿呐!”
阿瑞斯说:“我以为爱神只是热爱乐曲,没想到还热衷美酒,热爱周游岛屿。”
我说:“我热衷一切美好的事物,阿瑞斯,我热衷诗歌,热衷丰收,热衷海上的风,热衷地上的花,热衷一朵云变化姿态,热衷黄昏女神用火炬烧红天空,我还热衷与阿耳忒弥斯在月夜下狩猎。”
“狩猎?”
“是的。”我说,“我们在树林里奔跑,风被我们甩在身后,那是多么安静的时刻!我们比赛谁能赶上太阳乘坐的马车,赫利俄斯被我们吓了一跳,那赶车的四匹火马烧着了阿耳忒弥斯的弓箭,我只好把我的弓箭送给了她。”
我说了太多了,我意识到了,阿瑞斯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我说:“我的故事是否让你无聊了?”
阿瑞斯摇了摇头,他起身,说:“狩猎是吗,奔跑是吗……或许这样我也能找到平静……”
我说:“那我们跑吧!!”
阿瑞斯一愣,我笑着跑出了石头房子,我朝阿瑞斯用力挥舞手臂,喊道:“让我们把风甩在后头!”
我转过去,看着那石头的小路,我不知道这路要通往哪里,但是我卯足了劲跑了起来!
我的脚下生风,我的耳边生风,风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风声带着一个人影来到了我身边,是阿瑞斯!我在风里大笑。风声消失了!我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他的风声是否也在他耳边消失了,我不确定那无休无止的争执声,喧哗声是否也被他甩在了身后,消失了。
我希望他能获得片刻的平静。我握住他的手,拥抱他,吻他。
我们跌在了一片草地上。我还抱着阿瑞斯,他也抱住了我。我又吻他,吻他的脸和嘴唇,我撑起身子看他,他没有拒绝,但他没有像阿佛罗狄忒说得那样冷冰冰的。他的眼神是火热的,只有他的手和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冰冷。我想温暖它们,我抱紧他,再吻他。他也吻了我。
阿佛洛狄忒,你爱的人已经爱上了你!看吧诸位,爱情这回事,一旦掌握了窍门,那可谓易如反掌。
我们从地上爬了起来,牵着手,阿瑞斯说:“看,那就是伊洛斯河。”
多么窄的一条河啊,仿佛根本孕育不出任何生命。
从我们所在的这片草地上看出去,它是蛇形的,在两块分裂的大陆上穿行。
阿瑞斯说:“那是一条巨蟒变成的河。”
他说:“母亲生下我之后十分虚弱,这时候一条毒蛇出现了,那蛇的眼里会喷火,它攻击母亲,我杀死了它,这是我的第一场胜利。”
我们靠近了伊洛斯河,阿瑞斯在河边坐下了,我这才发现河水其实非常湍急,在河的中央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涡。阿瑞斯说道:“愚蠢的人类,他们明明有那么多选择的权力,却选择了无休止的战争,他们拥有那么多河流竟然还不明白任何事物都会顺流而下。”
我想,他耳中的杂音又回来了。
我拿出了七弦琴,拨动琴弦,阿瑞斯瞥着我,问道:“这难道不是阿波罗爱用的乐器吗?”
我说:“我是能歌善舞的女神啊,阿瑞斯。”
我用流水声和琴音谱写安眠的曲子,看着吧,阿佛洛狄忒,明天早上你醒来时,你爱的人将再离不开你。
和他去流浪吧。
我唱道:“美臂女神之子,你是带来纷扰的神,你是被纷扰困扰的神,我赞颂你,为你不屈的意志,为你永不灭的灵魂。”
我唱道:“与我离开吧,与我去远方吧,我们将胜过时间,我们将归于寂静。让风停下,让太阳不再东升,就让一切停在这个夜晚,让我吻你。”
我靠过去吻他。阿瑞斯抚摸我的头发,轻声说:“你的琴声让人安宁。”
他枕在我的膝上,宛如一个最无辜,最纯真的孩童。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应该打扰这样的他。
我又吻了吻他的头发。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说:“我爱你。”
他说:“这便是爱吗……多么平静,多么温暖。”
这一瞬,我冒出了恶作剧的心态,我变回了原样,我以阿波罗的姿态看着他,问他:“那现在,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是否还爱我?“
他看着我,吻我,手贴上我的脸颊,说:“我爱你。”
我问他:“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爱我吗?”
他说:“我爱你。”
我笑着说:“我是光明之子,九天九夜才降临的福玻斯。”
他卷起我的头发,说:“继续为我弹奏乐曲吧,福玻斯。”
我吻他,他也吻我。
我说:“你会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他说:“我会。”
我问他:“那我们要去哪里?”
他说:“时间的尽头,或者流浪。”
我说:“睡吧,睡一会儿吧,你醒之后,我们就走。”
阿瑞斯点了点头。
我将入睡的阿瑞斯带回了阿佛洛狄忒的身旁,我放下他时,他挣动了下,像是要醒了,我赶紧躲了起来。过了会儿,我听到阿瑞斯说道:“让我可以时时在你怀中安憩吧,阿佛洛狄忒,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阿佛洛狄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着话:“再过会儿吧,你看这太阳还没出来,再让我睡会儿。”
我溜出了帐篷,来到赫菲斯托斯的住所,他正在他的工房里忙碌,我见到他的帮手,那独眼巨人出门后,我变成独眼巨人的样子,回进了工房,我告诉赫菲斯托斯,火神,你的妻子阿佛洛狄忒现在正和战神阿瑞斯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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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入v,好紧张哦……
3.爱神
我和阿瑞斯的风流韵事在奥林匹斯山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一度在凡人间风行。神们引此为笑谈,人呢,有的借我们歌颂爱情,将我们编进小曲儿和情诗里,有的视我们为不忠的典型,将我们在互相嘲弄的争执中一遍遍引用。幸灾乐祸的潘神天天带着那些通俗的歌曲小诗和人间的闲话到我家门前耍嘴皮子,我实在受不了了,羞愧得无地自容,闭门不出,日日以泪洗面,我谁也不愿意见,只想着阿瑞斯,只盼着阿瑞斯。潘神说,我们血气方刚的战神被母亲赫拉关了禁闭,赫拉觉得这事儿闹得太丢人啦!潘神又说,阿佛洛狄忒,你知道的,那美臂的女神最最宠爱这个她和一条暴凸眼球的大蛇生下的小孩儿,因为什么呀?哎呀,你怎么不懂呢?总之,阿瑞斯干出了这档子没羞没骚,勾引有夫之妇的事儿,赫拉气歪了脸,说什么都不让他踏出塔耳塔洛斯的高塔啦!
他们都以为塔耳塔洛斯的高塔能锁住阿瑞斯,毕竟那可是两次击败他的巨人们看守的地方,但阿瑞斯还是来到了我的身边。他敲响我的窗户,拥抱我,吻我的脸,带走了我。
我并不后悔,我仍感到羞愧,时常因为想起赫菲斯托斯而面红耳赤,但恰恰是这份羞愧却使得我更爱阿瑞斯——除了他,我已经一无所有啦!我便只好更爱他,将全副身心都交给他!
我与阿瑞斯私奔到了人间,有一天,我们在密卡尔山山间的一个洞穴里小憩时,阿耳忒弥斯找到了我。她穿着她的短装,手持弓箭,一头及肩的头发熠熠生辉,我的挚友,我最亲爱的狩猎,月之女神!我有多少日子没见到她了呢?我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她,阿瑞斯看到她,十分警惕,我吻了吻他的额头,让他少安毋躁。阿耳忒弥斯亦保证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她只是太过想念我这个老友,经由神鹿的指引,追寻到了我们。
我与阿耳忒弥斯去了山洞外说话。
月光在女神的脸上撒下温柔的光辉,我握住她的双手,泪湿了衣襟。我说,阿耳忒弥斯,请原谅我,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月光让女神显得忧伤。她问我:“阿佛洛狄忒,你难道就要一直在人间这样流浪吗?”
我说:“假如我与他注定只能在人间流浪时才能不分离,那我就要一直在人间流浪。”
阿耳忒弥斯拭去我的眼泪,没有说话。我们静静看着彼此,我将阿波罗给我的海螺给了她,我说:“请转告阿波罗,感谢他,”我说,“也请他为我保守我们的秘密。”
阿耳忒弥斯问我:“那秘密能与我分享吗?”
我摇头,说道:“尽管一切以一种最戏谑的方式开始,却迎来了最认真的结局,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吧。”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只是以一种最戏谑的方式开始,又以一种最戏谑的方式结束。
当时,阿耳忒弥斯听完我的话没再执着与那个秘密,只是吻了吻我的手,送给我一顶雪白的披肩,说道:“人间的冬夜多寒冷,再见,阿佛洛狄忒,再见……”她依依不舍,双目含泪,又吻我的手:“假如你要找我,就去德尔斐吧。”
她叹息道:“阿波罗身体抱恙,母亲让我在德尔斐陪伴他。”
我担心地问道:“阿波罗怎么了?”
阿耳忒弥斯左右看看,贴在我耳边说:“可怜的福玻斯,不知为何,他的光芒日渐黯淡,日渐喜怒无常,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给出任何神谕,母亲说,这或许是诅咒,或许是因为他做了有违自己神性的事,他背叛了自己的神性,因而神性也背叛了他……但一切只是猜测,我们没有答案。”
我安慰了阿耳忒弥斯几句,就与她告别了。
不久,我和阿瑞斯离开了密卡尔山,在横死神克尔的帮助下,我们去往冥府。
在五百座福佑群岛中,我们找了一座住下了。哈迪斯来看望过我们一次,他身边跟随着判官米诺斯,我以为我们会被赶走,但是哈迪斯却准许了我们的逗留,他与米诺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大可放心留在这里,神界的爱人,因为你们并不会长久地留在此地。”
我听了就很疑惑,假如他不赶跑我们,我们有什么理由离开这片不会被神,不会被人打扰的地界呢?冥府暗无天日,处处都是苦难,处处都是不洁的灵魂与丑恶的罪行,西西弗斯从山脚爬到山顶,又从山顶滚到山脚,塔忒洛斯永远贪婪,永远饥饿,没有奥林匹斯神愿意涉足此地,尽管我也不爱冥府的气味,但是福佑群岛上空有时会飘过一阵水仙花香,我想那是珀耳塞福涅经过时留下的气味,每当那时,我的心境不由自主便明媚了起来。况且阿瑞斯在我身边。爱情啊,是那么容易麻痹感知,那么容易将人带至至福至美的境界。此刻,我仍要歌颂它的神力,此刻,我却也恐惧它的神力。
我与阿瑞斯在冥府度过了一段短暂而痛苦的时光。
短暂是因为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么的短暂,我不愿闭上眼睛,尽管我已疲惫不堪,墨菲斯执着地敲打我的脑门,可我强忍着睡意,我甚至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我就想看着他,伴着他,抚慰他,爱他,一刻不停,寸步不离。爱他时,我觉得我仿佛从未活过,我仿佛即将死去——好在神永生不死,我不用太过忧虑死亡会成为分离我们的原因之一。分离这个词带给我许多担忧,但让我痛苦的则是因为每一刻我都爱他更多,而我有时感到他并不爱我。他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时,试图穿透我,但是我的身后还有什么呢?还会有什么呢?我的灵魂已经给了他,我灵魂的背面难道还有别的我自己看不到,我不知道的存在吗?他的大手抚摸我的脸颊时,试图汲取什么,但是我还能再给他什么呢,我的身体是和他一样的火热的啊,我还能供给他什么呢?他低哑的声音询问我时——他问我,阿佛洛狄忒,为何你不弹奏你的七弦琴了?我问他,你爱听七弦琴吗,那我这就去学。我为他学习弹拨琴弦,他说,歌唱吧,我为他歌唱。我唱道:晚间的风啊,悠悠地吹拂,我的爱人啊,我永远地爱你。
他露出古怪的神色,他再没要我弹琴。
有时,我思念奥林匹斯山间能歌善舞的宁芙们,思念叮咚作响的清泉,思念鸟语花香的森林,那火红的石榴花,那雪白的苹果花,那神圣果园里多汁,清甜的圣果,那湛蓝,洁净的天空,那芬芳醉人的晚风。
有时,我思念阿耳忒弥斯,冥府看不到月亮,终时不见太阳,永远是混沌混浊的,我和阿瑞斯在如雾般的天气里穿行,我问他,你爱我吗。我每时每刻都要问他。他说他爱我。他说话的声音也像雾一般,捉摸不透。我的痛苦在他的告白中加倍。可每一次痛苦后,我的心却贴得他更近,我对他的爱情也更加地牢固,我笃定地认为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有时,我也迷惑,我到底是在热爱他还是在热爱爱情带来的痛苦,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有时,我会想起阿波罗的预言。我会从睡梦中惊醒,念叨着,牧羊人,牧羊人,阿瑞斯也会醒来,他问我为何伤心和忧愁,我把阿波罗的预言告诉了他。他说:“冥府哪来的牧羊人呢?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
阿瑞斯啊,岛屿上确实没有牧羊人,可也不止我们两个啊,那里有我和你,也有我和无时无刻不在加剧的痛苦,还有我和你轻描淡写的“我爱你”啊。
我没有说出来。痛苦由我自己来承担就够了。至于他,就让他和我享受这不被神涉足,不被人打扰,连时间都遗弃了的地方尽情相爱吧!
没多久,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这孩子生来一双动人的黑眼睛,一头浓密的黑卷发。他和阿瑞斯十分相像,但他对这孩子却充满了敌意,他不愿见他,甚至在提起他时,眼里充满了怒火。我曾听到他遥遥向他的母亲寻求安慰和宽恕。他说,母亲,原谅我,原谅我。他说,我爱她,我爱她。
孩子一天天长大,孩子太孤独了,这岛屿上什么都没有,我和阿瑞斯能忍受漫长的孤独,但对这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有一天,我带着这孩子偷偷前往德尔斐,找到了阿耳忒弥斯。我想将孩子托付给她照顾。
阿耳忒弥斯看到那孩子,赶忙搂紧了他,孩子安睡着,从我的怀抱到阿耳忒弥斯的怀抱,一声都没哭,眼皮都没动一下。我们两个笑起来,阿耳忒弥斯像我承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她宠溺地望着那孩子,“我会教他射箭,成为全奥林匹斯山的第一神箭手!连阿波罗都不是你的对手!”说完这句,她的目光又哀伤了,她看着我说,“阿佛洛狄忒,你终究是他的母亲,难道你们就要这么永远地分离吗?”
我说:“告诉他……告诉他,他的母亲爱他,但他的母亲也爱他的父亲,他们在冥府的岛屿上等待他,等到哪一天,他愿意被寂寞与孤独,还有他母亲对他的无限的爱包围时,他便可来找我们。”我忍不住俯身去吻那孩子的小手,阿耳忒弥斯问我:“他有名字吗?”
我说:“厄洛斯。”
那是阿瑞斯为他起的名字,尽管他讨厌他,但他还是在他出生后吻了他。
我吻那孩子的面庞。
这时候,阿耳忒弥斯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阿耳忒弥斯赶紧将我和孩子藏进了柜子里,她说:“是福玻斯。”
我抱住孩子,躲在那衣柜里,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缝隙,我看到阿波罗走了进来。我几乎认不出这光明神了,他披着白色的长袍,金色的头发挽在脑后,可他那一头金发再不像闪着鳞光的海面,只如同一匹平平无奇的淡色织布。我惊讶地捂住了嘴。阿波罗说话了,他说道:“我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
他的声音是多么忧郁啊!唯有他的样貌还是美丽青年的样子,他的眉头紧锁,神情苦闷,显得像某个流落于苦难中的王子。
阿耳忒弥斯说:“你听错了,是我正在制作银箭。”
阿耳忒弥斯摆弄桌上的一把银弓,发出习习娑娑的响声。
阿波罗抬起头,看了一圈,他的目光迅速地掠过我藏身的地方,我往后隐了隐,躲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我听到阿波罗说:“是吗?但是为何这里有……”
他顿住,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颤抖,说道:“不,我再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了。”
他说:“阿耳忒弥斯,我还是无法安睡……”
阿耳忒弥斯轻声叹息,问道:“福玻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困扰,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阿波罗说:“我不能像你说谎,我不能像任何人说谎,但是我可以不说,让我沉默吧。”
他又说:“是我去向赫菲斯托斯告的秘,我变成了独眼巨人的样子,我去告诉他,你的妻子正和战神在睡觉呢。”
我走出了那柜子,忍不住问他:“阿波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光明磊落的神子!你为何要去做告密挑拨这样龌龊的事情!”
阿波罗看到我,一点也不吃惊,反而相当坦然,他说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是告密的神,我生来……”他停了停,烛火在他眼里跳跃,他偏过头去,望向窗外,夜之女神倪克斯拍打着窗户。
阿波罗继续说道:“我去找命运的女神们,央求她们给我看我命运的织布,但是她们不能,我去问母亲,我问她,我可曾说过谎话,可曾告过密,可曾嫉妒过,她说没有,这些我通通没做过。”
他又转回身,望向我,他说:“请原谅我。”
他的言辞恳切,眼神里满是诚意,我无法不原谅他,我说:“我并不怪罪你,恰恰相反,我还要感谢你,”我走过去吻他的头发,安慰他道:“倘若不是你去向赫菲斯托斯告密,我与阿瑞斯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亲密。”
阿波罗看到了我怀里的孩子,他问道:“这是你们的孩子吗?”
我颔首,阿耳忒弥斯接过那孩子,说道:“我将在这里培育他。”
阿波罗抬头看我,说:“回奥林匹斯山吧,”他的嘴边忽而勾勒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不用担心,毕竟在那里,多少暗通款曲产下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