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哈哈哈,我不是,我的童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明媚的骄阳,只有看不到尽头的寒霜。”
“当你拿起屠刀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翁达晞语音变了声调,透着些阴柔:“幻想着王兰芝当年是怎么拿刀往你身上割的,而你却叫不出来,因为没有人能来解救你,对吗?”
司彬陷入了昨日如尘中,眼角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犹如回到了那个噩梦中的孩童时代。
从他记事起,父母就一直处在争吵之中,他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亲骂母亲:疯女人。那个时候他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疯,直到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生活。
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的情绪不稳定,动辄就拿他打骂出气,也不好好做饭。他每天不是饿着肚子,就是无端挨揍;那个时候,他觉得上学才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老师不打他,可是母亲会。
有一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惊醒,床头就站着他的母亲。他心里害怕极了,但是母亲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双手绑了起来,还拿着一把刀威胁他,让他不许出声。
锋利的刀剑割破了他稚嫩的皮肤,鲜血顺着伤口滴落,他又疼又害怕,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恶魔长的跟母亲一样。他心里无比痛恨他的父亲,为什么要抛下他,不带他一起走呢?为什么小小的他,要承受这种伤害,无助、惊恐、愤恨。那一晚,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从昏睡中惊醒的时候,已经被母亲抱进了怀里,伤口也被包扎好。母亲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用温柔的嗓音跟他道歉,说:宝宝,妈妈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妈妈只是太爱你了。幸好你还陪在我身边,没有像你爸爸一样弃我而去,妈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原谅我好吗?
小小的司彬信了,他以为母亲真的不会再打他。谁知,这一切才是噩梦的开端。
他想,原来世上的母爱原来都是这样的吗?别的小朋友妈妈,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吗?
母亲每次打完他,都会抱着和他道歉,重复的告诉他,是因为妈妈爱你,而不得不伤害你。他都信了,因为那是爱啊。
司彬从回忆中抽出身,望着对面的翁达晞,问了他一个问题。他说:“翁达晞,你的母亲爱你吗?”
翁达晞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很快就恢复了,他答:“我相信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人,用错了方式。”
“你是想说,果实出了问题,多半根也有问题吧?”司彬嘲讽道,脸上已经恢复了清明之色。
翁达晞不在意他的嘲讽,脸色是惯常的平淡,平稳的声调是绝对的信服,“儿童的道德发展经历无律、他律、自律。从小的家庭破裂,被父母忽视,缺乏在生活上和情感上的照顾爱护,这是导致你反社会情感犯罪的诱因。但是你没有选择犯罪,致使你走出这一步的,应该是你母亲意外的死亡。对吗?”
王兰芝死于半年前那场车祸,司彬一时无法接受亡母的离开,而开启了他的杀人拼尸之旅,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心魔引。
司彬没有否认,他很清楚自己做的这一切,已经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索性也不在遮掩。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怨无悔。”
翁达晞问:“你把陆晚晴的尸体,藏在了哪?”
司彬后背往前移了移,离翁达晞近了些,他咧嘴一笑,说:“你不是很聪明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的。”说完,他坐正了身体,一字一句道:“就像当年你父母的死因一样,你总会去找到的,不是吗?”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苏源邑快步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失了控的翁达晞。
“你是谁?你到底知道什么?”
审讯室传来翁达晞的低吼和司彬疯狂的大笑声,门口站着的人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爱的矛盾体
司彬被移送至看守所,就等检察院公函下来做最后的审判。
审讯室发生的那一幕,江洵严令在场所有人不得再提,如有泄露一点消息出去,当诽谤罪处理。
警员们严格服从命令,即使大家心中都存有疑惑,但谁也不敢再提。这事儿,就此翻了篇,。
法医办公室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放了下来。苏源邑两手搭在扶手上,把翁达晞整个人圈在椅子里,等着他平息下来。
过了很久,每一秒的时间跳动都伴随着喘息贴近,四周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半饷后,翁达晞低着头,问:“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他抬头直视苏源邑的眼睛,脸上是一片肃杀之气,“他明明知道什么。”
苏源邑看着他,冷静的说:“人多嘴杂,审讯室都是监控,再问下去只会对你不利。”
他说的是事实,当时的情况并不适合再继续,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审讯室里的监控压根儿就没关过。司彬说那句话,其实是想故意激怒于他罢了。果真,从来冷言淡语的人被彻底激怒了。
如果在逼司彬交代,他也未必肯说。
苏源邑维持着姿势不变,用手托住了翁达晞的下巴,不容拒绝的问道:“跟我说实话,你是专门为了查伯父伯母当年的案子才回来的,对吗?”之前问他就是在敷衍,今日才知背后真相。
两人挨的极近,彼此的呼吸交错在空气中,苏源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钳制的手稍稍用了力道,容不得他再逃避问题。
翁达晞挪开了视线,不愿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的双目带着蛊惑,看着它的时候会令人不由自主的坠入其中,连撒谎都成了罪过。
他没有否认,修长纤细的脖子崩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他动了动喉结才说:“一年前,我在联邦调查局执行特殊任务中,缴获了一把琴。这把琴曾经陪伴了我母亲很多年,可它却突然出现在了大洋彼岸的另一端。”
“一把琴?”苏源邑皱眉。
“没错,一把古琴,上面还有我母亲的名字。”
苏源邑对他的母亲还是有印象的,小时候两家离的比较近,他常常去找翁达晞,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会笑着和他打招呼,会亲和的让他留下用饭。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她的音容在岁月的洗礼中有些模糊。
她叫白杨,是普宁镇上有名的音乐老师,谈得一手好古筝,很多家长都会请她教自己的孩子;她和丈夫谢青安的感情很好,两人都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性格,可偏偏,造化弄人。
苏源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的脸色,问:“伯母他们,难道是为了一把琴才会?”余下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半天说不出。
翁达晞当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就如当初自己见到那把琴一样的心思。初见时,他是不敢置信的。直到琴身上刻着的那个杨字,那是他幼时调皮刻下的,字迹虽然没有那么清晰了,可他知道,就是母亲收藏的那把。
他逼问那个议员这把琴的来历,议员告诉他这是别人当礼物送他的,具体是谁却不肯多说。时隔那么多年,让他见到母亲的遗物流落异国,他怎能视而不见?
辗转调查了多次,才终于有了一点眉目。这把琴出自美国的一个黑手党组织帮派头目,伯恩.诺顿利之手。他觉得这之间很可能跟父母的死有关,为了触摸真相,他去毅然去找了伯恩。
翁达晞侧过头,神情不自在道:“不是,但那把琴肯定是凶手拿走的,所以我回国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杀害他的父母,但能拿走那把琴的人,当年肯定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他笃定,这个人跟凶手脱不了关系。
当年他还太小,所掌握的线索寥寥无几。那晚他回家的时候,看到父母躺在冰冷的地上已经没了呼吸,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想大声呼救,却被人从后面袭击。再次醒来,就躺在医院里见到了翁格。
翁格告诉他,他的父母遭遇了不测,凶手当时以为他们三个都已断气,匆匆逃离现场。幸好他及时赶到,才救回了奄奄一息的他。
翁格还说:“你母亲拼死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你。孩子,我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以后你就叫翁达晞了。”
这一夜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双亲身亡,他改了名换了姓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往日之事不可追,今日之事多烦忧。
苏源邑抓着他的肩,急切的问他:“翁格,你怀疑过他吗?”
何止是怀疑,他甚至调查过。为什么母亲会把自己托付给他,当年他又怎会出现的这么及时?还有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他抱着忐忑的心情,去追查这些真相。可结果,让他失望又庆幸。
翁达晞摇了摇头,盯着苏源邑胸前的纽扣出神道:“翁格不是凶手,我母亲死前确实有给他打过电话,他有不在场证明,更无作案动机。”
白杨父母亲去世的早,家里的亲戚几乎不怎么来往,她最后托孤给翁格,想必是十分信任他的;两人一块长大,对方犹如自己的亲哥哥一般。
翁格经商颇有天赋,当时在华城已经是富甲一方,他为什么要杀白杨?这于理不通;况且,他还收养了自己十一年,比对自己的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源邑叹了口气,放开了他,闷声道:“你去找朱晓奈,也是有原因的吧?”
翁达晞笑了,某人抓重点依旧那么精准,他调笑:“苏源邑,你干法医屈才了,要不要考虑下转行?”
“要收我做徒弟么?翁老师。”
“收不起。”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比刚才好了不少。
翁达晞坦言他找朱晓奈确实是有原因的,可那晚并没有问出什么来,反而还被当成了嫌疑人,卷进了这次案件中。自参与案件起,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连环杀人案,直到今日之事,他惊觉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苏源邑后背撑着办公桌,双手抱胸沉思道:“司彬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过去,这点很可疑。”他看着翁达晞的侧脸,目光幽深:“杀朱晓奈是他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我们要和他证实清楚。”
翁达晞抬头问他:“如何证实?”
“在移交司法之前还有机会,到时候需要江洵的帮忙,让他尽量为我们多拖延点时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江大队长的大白嗓,隔着门叫道:“老苏,你在不在?快来给我开个门。”
苏翁两人对视了一眼,苏源邑去给江洵开了门。
江洵一进门就见翁达晞神色自然的坐在办公桌前,直愣愣的朝他望过来,他顿了下。
“不是,你突然这么看着我做什,我心里发毛。难道我打扰了你俩的好事?”江洵装模作样的看着拉实的窗帘吐槽道:“这大白天的还拉窗帘,你俩在办公室干啥羞羞的事呢?”
翁达晞甩了他一个眼刀,耳朵悄悄红了。
苏源邑关上门,走近问他:“你那边搞定了?”
江洵苦恼道:“那厮都招了,杀了那么多人,死刑没的跑。”他瞥了眼翁达晞的脸色,说:“不过他老婆的尸体还没找到,我刚怎么问他都不肯说,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他聪明的选择不问某人,怕蹙了这位祖宗的眉头。
翁达晞递给了他一个台阶,说:“江队,你想知道他把尸体藏哪了吗?”
江洵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眼巴巴跑过去问:“达晞,你知道藏哪?”
“知道,我还可以帮你找到。不过,”他停下,就是不开口说后半句。
“不过什么呀?快说。”江洵催他。
苏源邑接了话:“江洵,我们可以找到尸体。不过在这之前,需要请你帮个忙。”
江洵不解的回头问他:“什么忙?”
——
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内,男人陷在皮质沙发中双腿交叠,目光深邃的盯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在和他说话:
“猎物已经被抓,我们到的时候晚了一步。那个叫江洵的队长身手不错,我们失了先机。”
男人转回了身,看着面前的人。语调平平:“这种小垃圾早该处理掉,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
西装男恭敬的低下头,说:“我们的人传来消息,他今天已经被移交到看守所,等待判决。”他眼中逬出杀机:“只要不要让他开口,就不会影响到我们。”
“做的干净点,我不想再听到坏消息。”
“好的。”西装男应了。
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半举在空中,强调道:“翁达晞,把他盯牢了。”
“是,属下明白。”
“快去办吧。”
西装男退了出去,轻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男人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天空是洁白无比的蔚蓝,只有几片薄纱似得的轻云平贴于空中。如同女郎穿着绝美的夏装,颈间却围了一段细白的纱巾,迎风吹拂。
男人轻声叫出一个名字,口气结成了冰状。
——
江洵面色凝重的看向身边的人,问出了盘桓心中已久的话:“你是怎么知道,司彬会把尸体藏在墓穴中的?”
翁达晞平视着前方正在搬石头的警员,说:“我只是猜测,有没有还得搬开才能揭晓答案。”
他率先朝墓穴走去,警员们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墓穴的盖板已经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的骨灰盒和一个袋子。
“嗯哼!看来这次我又对了。”翁达晞朝江洵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看。
一个深色的袋子被掏了出来,里面是白骨和一个头颅,表面的所有脂肪组织都被剔除干净,根本辨不清尸骨的主人是谁。但翁达晞十分确定,这人就是陆晚晴。
“他为什么要把陆晚晴的尸骨放进王兰芝的墓穴中?婆媳合葬吗?”江洵还是第一次见有这种操作。不知该说司彬心大,还是脑子里缺根弦。
自古以来十对婆媳九不合,司彬为了纪念亡母不惜杀了自己的老婆,还让婆媳合葬一处,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翁达晞睨了他一眼:“司彬应该是对他老婆有感情的,只是碍于心理扭曲而被忽略。”他看着墓碑上王兰芝的黑白照片,讽刺道:“我们都知道,火葬场接收死人都需要出具死亡证明,否则一概不予火化处理。司彬为了保存她老婆的尸骨,只能自己烹煮,该怎么形容他这种作为呢?”
翁达晞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爱的矛盾体?”江洵嗤鼻。
“Bingo.”翁达晞含笑看他,为江队长难得灵光的脑子欣慰道:“看来你心理学的书没白看,关键时刻还能用。”
江洵立马蹬鼻子上脸,“那必须啊,哥可是头脑伶俐,四肢发达,全支队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存在。”
“那么头脑伶俐四肢发达的江大队长,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可以安排起来了?”
江洵知道这位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出门前就约定好。只要对方帮他找到陆晚晴的尸体,可以答应他提审司彬的要求,局长那边由他出面搞定。
如今尸骨已经找到,司彬的罪责也罗列清楚,只等他这边拍板。
江洵正色道:“今晚就安排,收工。”
与此同时,江洵和翁达晞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尘埃落定时
电话里传来苏源邑沉重的声音,翁达晞握着听筒的手不由一紧,他说:“阿晞,司彬死了。”
滴答,滴~答,时间仿佛被凝固,手机里的人声被扯远,听不真切,糊了薄薄的一层海绵,吸去了所有介质。
翁达晞有片刻失神,静谧的空间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如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清冽刺耳,瞬间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那是旁边江洵发出的怒吼:“你说什么?怎么会突然就自杀?TM看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翁达晞侧着头,终于从两个人的嘴里确认了同一件事,心缓缓沉下。他吸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匆匆掐断电话。
江洵骂骂咧咧还没结束,余光看到翁达晞朝车子走去,也急忙追上喊住他:“达晞等等我,一起走。”他又朝电话里骂了一声,才挂断。
江洵上次那辆车被撞后送去维修,索性就换了辆牧马人,这次开起来顺手了不少。两人上车后,他眉目紧锁,朝旁边人道:“先回队里,司彬的尸体已经送到法医室了,具体情况等回去再说。”
翁达晞点了下头,便再无话。
江洵一把方向盘,快速倒车驶离了公墓。
鉴于司彬刚被送进看守所半天都不到,就自杀身亡,看守所的负责人难逃辞咎。只能把司彬的尸体又交回给东浦分局,请法医科的人帮忙做尸检解剖,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他们副所长黄立。
黄立已经四十多了,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兢兢业业不为劳苦,所长特意派他来搞定江洵。
黄立难掩焦虑的盯着刑侦支队的大门,他此刻的心情也很忐忑。众所周知,这起案子是东浦分支今年来出的最大杀人案件,追捕过程艰难不说,还关系着整个支队的绩效。如今人还没上法庭审判罪行,就死在了他们的地盘上,那位脾气火爆的江队长估计是不会这么轻易了事的。
十几分钟后,江洵的车停在了支队门口。黄立看到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快步迎了上去,身后还跟了其他几个小警员。
“江队长,你可回来了。”黄立面带苦笑的和江洵打招呼。
江洵脸色已经布满乌云,见到黄立就更来气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黄副所长,你还有脸来我们支队?我看你是今天出门没照镜子,专门来蹙我眉头的。”仗着身高优势,他扒拉开黄立的手就朝里走去,嘴里还不忘警告道:“你的事晚点再说,我等会再来跟你算账。”
黄立大了江洵好几岁,在众人面前被喷脸色顿时不好了。但事件本身他们不占理,只能腆着老脸来赔罪。他跟在江洵身后一番解释道:“江队,这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职。不过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不开啊,自己就拿墙撞头了。”他腿没江洵的长,只能小跑勉强跟上。
江洵气不过,长腿停下指着他的鼻子说:“敢情还是犯人的错了?他要寻死还要跟你们报备一声是吧?这是你们做狱警的严重失职,等着脱衣服滚蛋吧。”江洵满腔怒火无从发泄,黄立偏要跑来撞他的枪口。
生生被骂一通后他再不敢多言,只能亦步的跟着到了法医室门前。
这时他才发现身边多了个年轻男人,是刚和江洵一起下车的那个。瞧着模样不太像刑警,眼生的很,便偷偷打量猜测起对方的身份。
江洵率先打开法医室的门,侧着身让翁达晞先行一步。这一幕凑巧被黄立看在眼里,惊的他眼珠子都要掉了,能让江大队长给他开门,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悄悄问身后的小警员,朝着翁达晞的背影问道:“他是谁啊?”
“那是我们队刚请来的心理学专家,这起连环杀人案就是他破获的。”小警员轻声回答。
哦,这么年轻啊。黄立早就有所耳闻,一直以为专家都是上了年纪的教授级别,今日一见,感叹之余又多了层唏嘘。
看来不服老不行了,接下来还得靠年轻一辈的输出,他默默地想。
——
解剖室,苏源邑正拿着司彬脑干的切片在做实验,手速干净利落,神色肃然。
司彬的尸体仰躺在解剖台上,头发被剃光,呈现出右半侧颅脑的凹陷,尚未明确死亡原因,送来的时候只说是撞墙自杀。
翁达晞盯着苍白的尸体,环臂抱胸道:“哪里不能撞,非要去看守所自杀?”他摇了摇头,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不相信。”
“可他刚进去不久,不可能立马就引来杀身之祸,别人为何要杀他?”江洵不解道。
看守所在押期间,所有嫌犯都是混着关一起的。犯人们也有鄙视链,尤其是对□□和□□犯这种。杀人犯不太有人敢挑衅,惹毛了对方直接开干,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值当。
翁达晞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但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张晓山在一边给他师傅打杂,百来个切片一会儿功夫就全做完了。震惊之余他还不忘暗自揣度这三人聚在一起等下会不会打起来?江队长应该还不知道他师傅和翁专家的奸情吧!
他的八台大戏在脑中刚演完两场,他师傅就开了口。
“他杀。”冷冷的两个字,宣判了司彬的最终结局。
所有人都惊诧的看了过来,唯独翁达晞,笑了。
苏源邑拿着手中一个脑组织走到两人面前,摘下口罩说道:“右侧推动脉破裂,额表有被击打过的痕迹,撞墙的俯冲力过大,应该是被人从身后推上墙壁的。”
“擦”江洵骂了句脏话,继而说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有人想让他死,死了就不会开口了。”
江洵愣怔的看向翁达晞的侧脸,对方的唇抿的很紧,咬肌的位置微微凸起,泄露了主人正往下压的情绪。
他想起了司彬之前在审讯室的对话,内容涉及了翁达晞死去的父母,其中的秘辛他窥探不得,这也是作为朋友的界限。原本说好今晚就提审司彬的约定,如今只能落空。
难道真是因为他掌握着某些重要信息,才会被人快速杀人灭口的吗?
苏源邑也在看着翁达晞,他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很糟糕,好容易有一线生机,被生生掐灭。这种希望落空的失落感,不是谁都能体会的个中滋味的。
“肯定能查到是谁干的,我这就去找黄立。”江洵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掀起一阵罡风。
翁达晞垂眸,安静的空间场被打破:“我总觉得,有人在阻止我调查当年的事。”
“可你回来不久,又行事低调,谁会知道你在查当年的旧案?”
翁达晞摇了摇头,他去找朱晓奈,转头人就被杀了。刚审完司彬,对方现在也躺在了那里。好像每走一步,都有双眼睛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把他的前路都阻断了。
他抬头望着苏源邑,眼神透出受伤:“苏源邑,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源邑很想抱他,可身上还穿着解剖服太不卫生了。他只好放低音调,语气轻柔的安慰他:“你没有错,当你站在阳光下的时候,真正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躲在黑暗里作恶的人。”他鼓励他:“阿晞,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真相的,相信我。”
“不,你应该远离我。”翁达晞直起身子,朝两人拉开了些距离,认真道:“和我在一起太危险,我不能让你有事。”
我不能让你有事…..
苏源邑睁大双眼,心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裹着蜜糖的香甜四散在味蕾上,心尖上。他说不能让他有事,是不是代表着他和别人不一样?
是不是,他也喜欢我?
这个猜测让他激动不已,但碍于环境不对,只好忍着心头的悸动,说:“我怎么能可能离开你,不要再说那种傻话。”
一旁的张晓山已经凉了,他想把自己团起来塞到缝隙里,不听不看当自己不存在。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虐狗?师傅现在连谈恋爱都要现场教学了吗?
过分~
翁达晞显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苏源邑从小就把他当弟弟看待,对他的爱护之情他能感觉到,为此一阵暖意袭上心头。
他眼中涌现一丝笑意,真诚的朝他说了句:“谢谢,我以后不说了。”
苏源邑正是情到浓时人自醉,特意强调了一遍:“你这次要在逃跑玩失踪,我就不会再原谅你了。”
“不会了,幸好你还在。”
…….
张晓山对着解剖台上的司彬无声商量道:大兄弟,要不借我一半躺躺?我想装个死先。
——
黄立闻言司彬是死于被杀,立刻带着江洵前往看守所,把当天和司彬一起关押的犯人、监控视频全部呈上。
江队长心中憋着一团火,誓必要找出杀害司彬的凶手。办起案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嫌犯们在他的高压审问下都交代了清楚,最后的调查结果却让他犯了难。
涉案人员多达12个,这群乌合之众每个人都出手攻击过司彬,根本无法判断出最后是谁下了狠手。
而嫌犯们群殴事件的理由,更是荒唐可笑。司彬作为新人,不守规矩公然挑衅狱头,态度嚣张还先动手打人。这群亡命之徒本就不是吃素的,十几个人围攻一人,根本无从追溯其中谁是主谋,分摊到头上的罪责少的可怜。
暴徒给自己的暴行寻找一个理由,历来都是很容易的,人们从来都是解决“认知失调”的好手。
翁达晞明白,这种群体的无意识行为往往是代替了个人的有意识行为,从容不迫堪称流氓的恶行,连欲盖弥彰都省去了。
司彬,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前方的路延伸在黑暗的夜里,往前就是无底的深渊,吞噬着一切弱小的生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谢谢。
☆、逛个商场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山河城的上空,乳白色的雾气尚未散去,一栋栋精美豪华的别墅就镶嵌在碧绿的山林间,宛若独辟而出的仙境。
鲜花簇拥在干净宽敞的山道两旁,如坠落在调色盘上最靓丽的风景线,淡淡的花香混合在清新的空气里,使人心肺都得到了升华。
翁达晞头戴耳机,心若旁骛的晨跑在山道上,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从他身边擦过,也未能惊起他的注意;再三婉拒江洵的邀请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作息,规律中透着恣意,暂别人事的纷纷扰扰,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抬了下手腕,时间刚好指向7点。他没有回翁家,借着缓冲的惯性,他拐进了隔壁别墅的花园。
昨晚,某人邀请他一起共进早餐,他允了。
苏法医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境,时刻放着饵勾钓鱼,鱼饵也是千奇百怪。比如:
我最近得了一套限量版模型,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
翁小白:有。
你看了很久的那双联名款AJ到货了,今日空否?
翁小白:空。
早上准备了你爱吃的蟹黄包和肠粉,吃吗?
翁小白:吃。
翁达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成了隔壁邻居家的常客,从一周一次的登门,到一天两次,这个跨度在潜移默化中被习惯成自然忽视了。
陈姨给他开了门,朝他亲切温和的说:“小晞,快去洗洗吧,饭已经给你们做好了。”
陈姨是前段时间被苏源邑从苏家叫来的,一直照顾了他很多年。以前他住公寓的时候一个人没那么讲究,陈姨只过来帮他打扫下卫生,不用兼管三餐;可如今住在山上,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从简随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