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H市?这么多年不曾回国,怎么偏就挑在今年,还是他带着乖宝过来的时候着急回国?
他徐敬麟的弟弟,谁敢动他试试看?思及此处,徐敬麟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冷厉,手中的钢笔也随之用力,将笔记本页面划出一道惊心的划痕。
在徐敬麟和下属沟通的同时,徐敬思正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己对面那位几乎快哭出来的老奶奶,对方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就开始哽咽,徐敬思越是劝说她就越是难过,徐敬思实在是半点办法都没了,又怕老人家站在这日头下给晒病了,只能先强硬地扶着人往树荫底下歇着才敢继续说话。
“那个……奶奶,您认识我?”见老人家好不容易收了眼泪,徐敬思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这老人家的眼泪又止不住了,这山路本就少有人行,徐敬思也不敢把老人一个人放这儿,只能苦兮兮地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过了一会儿,老人家终于止了哭声,抬手握住徐敬思的右手拍了拍,“你这娃娃可是我接生的,你说,你腰后面是不是有块胎记?就在尾巴根那儿。”
“这……”徐敬思惊讶之余不免有些脸红,尾巴根是哪儿啊,那不就是自己臀缝前一点吗……胎记一事明明只有家里人知道,那么这位千里之外老人家又是怎么知道的?再有……自己当初竟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家里被接生的?家里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大老远地找一位产婆?
见他好似还有不信,老人家又说:“这有什么好不信的,你小时候断奶断得早,喝不惯牛奶,一喝就要哭,只爱喝米糊,是不是?”
若说胎记是外人平常难以窥见的隐私,这吃米糊的爱好可是在自己断奶的时候就没了的,只有爷爷哥哥和几个家里的老人知道,难道这老奶奶是家里以前的佣人?
不等徐敬思想明白,老人家又问道:“娃娃你怎么回来的?是你家里人带着回来的吗?”
徐敬思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老奶奶,我叫徐敬思……您……您别老叫我娃娃成不?”
“嗨,你才多大一点儿,那不就是个娃娃吗。”老奶奶抬手伸出拇指食指比了个“八”,道:“你今年刚好十八岁,是不是?”
“啊?……啊。”徐敬思越听越糊涂,下意识点了点头。
“看着你回来……我就放心了,”老人家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又带了湿意,“你刚被抱走那几年,我天天晚上睡不好,总梦见你在外头受气,这地方我也就住不下了,才进了省城跟我那不孝子住去了……没曾想,我这刚一回来,你竟也回来了,好,很好……”
“……回来?”徐敬思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他记忆中从未来过这座小镇,不曾离开又谈什么“回来”?莫不是这老人家年纪太大记错了?
瞧着老人一头白发,徐敬思心中倒是确认了这个念头几分,正欲开口解释,便听老人又道:“小徐啊,你这次回来,住的哪儿啊?”
徐敬思随手一指:“山脚那边。”
“是该住那儿。”老人点了点头,又往山上看了一眼:“那边的坟头……你去过了吧?”
见徐敬思点头,老人家这才松了口气,“……是该去看看的,静蓉他们两口子就你一个娃娃……”
这一句话声音很轻,但停在徐敬思耳中却不啻于一个晴天炸雷,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拉起嘴角笑道:“您说……什么?”
☆、第 30 章
徐敬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他试图露出一个带着调侃意味的笑容,“老人家,您开什么玩笑呢……我……”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这些日子以来兄长有意无意提起徐氏夫妇的事情,说出了“如果是你翻看他们的东西,我想他们不会生气”这样如今想来寓意深长的话语,甚至还有一次不知是不是玩笑地说“你继承了他们两人的天赋”——
如今想来倒是真有些可笑了,徐敬麟说徐家夫妇与B市徐家没有血缘关系,可既然没有血缘关系,又谈何“继承”?
“你……你还真不知道?”老人一时也愣住了,原本她想着,既然徐家小娃娃的亲戚带着他回来还去给徐家夫妇扫过墓了,自然就是把其中原委告知给了他,可这会儿瞧着面前少年的反应,显然是根本不知情的,那自己这岂不是捅了个大篓子?
她心中突突直跳,一手握住靠在膝边的锄头,微微偏头不去看徐敬思,“那个……你们家和这边不是亲戚吗?既然是亲戚……那……那当然就是静蓉他们的娃娃了……”
徐敬思“哦”了一声,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起来是相信了老人蹩脚的谎言,他扶着老人手臂说:“您这是要往哪儿去?是要来种田?外面太阳大,当心中暑。”
老人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见徐敬思脸上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这哪儿还有什么地呀,都承包出去了,我是想着这么些年没来看过静蓉他们,所以想着来上坟,帮他们清理一下。”
徐敬思的目光滑过那锄头上挂着的装着香烛的塑料袋,“那我替他们谢谢您了。”语毕又道:“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陪着您老人家去了。”
“哎,去吧娃娃,用不着在我这儿耽搁时间。”老人连连朝着他挥手,目送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山路尽头,这才重重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过……像……真是像……”
两个小时后。
“哥……你还在忙吗?”虚掩着的木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徐敬麟放下手中的笔,朝门口道:“进来吧。”
门被人慢慢推开了,徐敬麟在应声的同时就站起来朝门边走去,此刻正好抬手亲昵地捏了捏面前人肉肉的耳垂:“乖宝,你今天怎么去得这么久?晒着了吗?”
对于这个动作,面前的少年既不躲避也不反抗,更没有这些日子那种略带无措却又偷偷享受的青涩反应,徐敬思的手指神经质地不断小小拉扯着自己的衬衣衣角,脑袋也没精神地耷拉着,根本不看徐敬麟一眼。
“怎么了?”徐敬麟立刻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反常,捏着少年耳垂的大手顺势滑过脸颊,略显强硬地迫使少年抬头与自己对视,说出口的话语却是温柔得过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难道是他们的情报出了问题?自家弟弟已经先和那个人有了接触?
一早上都在思考监视问题的少将下意识地把这个问题和弟弟不高兴这件事联系了起来,但很快就又自己反驳了这个念头:派出去的人并未回报说徐敬思和那个人有所接触,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哥……”徐敬思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干哑至极,徐敬麟眉头一皱,揽着人便往桌边走,将桌上放着的热茶递到徐敬思唇边,微微扬起杯身,不容置疑道:“喝。”
徐敬思原想推拒,转念一想,自己在外面磨蹭了这么久,要问的话也不差这么半分钟了,便乖乖张嘴喝了一大口热茶,徐敬麟适时将杯子放下,伸出手指动作温柔地抹去他嘴角的水珠。
徐敬思挣扎了一下推开了他,在徐敬麟开口之前抢先问道:“哥,我们是不是兄弟?”
“胡闹。”徐敬麟声音微冷,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谁跟你说了什么吗?”也许他的举动太急躁了?弟弟毕竟才刚成年,也许对于他们之间由兄弟到爱人的转变会有抵触情绪……
徐敬麟还想着要怎么安抚自家受惊了的弟弟,便听徐敬思又低声说:“哥你曾经说,如果一个人沉默或是转移话题,那往往意味着承认——所以,我们不是兄弟吗?”
我们不是兄弟吗?
这一句话让徐敬麟一惊,他抬手试图揽住弟弟的肩膀,像以前安慰他一样将人抱在怀里叫着他的小名,但徐敬思眼底的泪却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徐敬麟心底一沉,直觉自己将面对的不会是一件好事。
徐敬思使劲眨了一下眼睛,他刚才之所以在外面绕那么久就是为了调节情绪,他不想把最糟糕的一面展现在哥哥面前,此刻更是狠狠掐着自己的手不愿意落泪:“我刚才从山上下来,遇到一位老奶奶,她说,我是徐阿姨他们的孩子。”
因为觉得直呼其名显得不够尊敬,徐敬思便以叔叔阿姨来代称徐家夫妇,听到这句话,便是徐敬麟都不由得瞳孔一缩,这件事出乎他的掌控之外,徐敬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
“她还说我离开这么久是该回来看看……我,我觉得她说的话很莫名其妙,我本来就是徐家的人,从来没离开过,说什么回来?”
徐敬思像是有说不完的驳斥理由,“她还说是她为我接生的——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在小姨的医院里出生的吗?或者说那位老奶奶曾经在他们医院工作?”
“她还说徐阿姨只有我一个孩子,可笑,B市谁不知道我哥是大名鼎鼎的少将?哦不,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不应该叫你‘哥’,我没有哥哥,我应该叫你一声先生或者少将是不是?”
“徐敬思!你不要胡闹!”徐敬麟脸色阴沉,一声怒吼打断了少年神经质似的讲述。
以前哪怕是徐家二少闯了祸,他的哥哥也只会无奈地皱着眉头说一句“胡闹”,这位铁血少将似乎很喜欢以“乖宝”这样一个对男孩子来说过于奶气的称呼来叫自己的弟弟,至少徐敬思从未听过他哥喊自己大名——还是这样的怒火滔天。
徐敬思心里忽然万分委屈起来,他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心里又惊又怕,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能够强撑笑脸罢了,在听到老人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哥哥,让哥哥来反驳别人,他怎么可能不是徐敬麟的弟弟呢?如果徐敬麟听到这样的谎言,是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扇别人一耳光,他哥哥可不是有耐心听这种无稽之言的人。
可现在,哥哥的反应却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扇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他不是徐敬麟的弟弟。
徐敬麟一声怒吼之后,屋子里静了片刻,徐敬思忽然满怀骐骥地看向他,说出口的话带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哥,那些……都是假的吧?你骂我胡闹,因为我随意在外面听人说话,我,我轻信他人反而来怀疑哥哥,这不好,我是该骂的……”
“……对不起。”徐敬麟的手掌最终还是落在了少年的脸颊旁,“对不起,不该吼你;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年。”
☆、第 31 章
在得到兄长亲口证实以前,徐敬思内心一直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猜测——怎么可能呢?他和哥哥到一座从未来过的小镇扫墓,忽然就解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而这个真相竟然是路边偶遇的一位老太太随口说出来的。
“……就像一出漏洞百出的真人秀。”徐敬思喃喃低语,他抬眼看向徐敬麟,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连喊一声“哥”都做不到。
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觉得悲哀觉得愤怒,但却不知该向谁发泄怒火,甚至连责备都无从谈起,这种感觉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堆上,只余一片无力。
“乖宝,别怕。”徐敬麟半跪在他身前,将少年冰冷发抖的手指合在掌中,“还记得爷爷的话吗,你永远是我们徐家的孩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谁的子女,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徐敬思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良久,只一颗豆大的泪珠啪地砸在手背上。
徐敬麟的手一抖,他越发不敢放开掌心的手指,这件事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按照他和老爷子之前的想法,既然已经瞒了这么多年,那如今要告诉徐敬思这件事情的真相就必须循序渐进,先要让徐敬思了解徐家夫妇二者为人,至少要让他们在徐敬思心中不再是“陌生人”的代名词,其次要借助这次回乡扫墓的机会慢慢为当年的事情翻案,这毕竟是他亲生父母的案子,徐敬思有资格也有必要了解个中内情,等这前面的事情结束了,再与他详说。
老爷子也和他商量过要不要下一剂猛药,但被徐敬麟否决了,他不认为骤然将全部真相摆在弟弟面前是一个好的选择,面对徐敬思,他不敢也承担不起分毫的闪失,所希望的不过是徐敬思能够在知道真相的时候能多几许耐心。
“……你……你出去吧,让我自己想想。”徐敬思垂下眼睫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便慢慢将手抽离了徐敬麟的手掌,纵使徐敬麟舍不得放手也不得不放,他抬头看向徐敬思的眼睛,那双惯来含着笑意活力的黑眸此刻只有无尽的空洞和迷茫。
徐敬麟在他身前站定片刻,忽然低头往徐敬思唇上吻了上去。
徐敬思本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了,唇上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更是霎时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身体都僵硬得不似自己的。
徐敬麟并未纠缠,只在撤离的时候轻轻含住徐敬思的下唇咬了一下,这一回,他满意地看到了徐敬思的双眸中只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乖宝,你要记得,不管我们是什么身份,我爱你。”
并没有给徐敬思回答的机会,徐敬麟说完这话便转身出门了,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势必会让徐敬思本就一团乱麻的思绪更加混乱,但那就是他想要的,既然徐敬思已经提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十八年相处,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倘若有一堆棘手的事情放在面前,他会迅速将之分成两类:一、自己能够解决的;二、哥哥可以解决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来“和哥哥的感情”会被归结成为第二类,徐敬麟要的就是徐敬思思绪不清,尽管趁虚而入的手段令人不齿,但他并不介意借此一步步蚕食对方的心。
但……该查的事情还是不能少查。徐敬麟想到弟弟口中那个莫名出现的老妇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查一查就知道了。
在徐敬麟布置任务下去的时候徐敬思却坐在书房里脑袋空空地望天,不过短短半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走马灯似的回顾了自己前十八年的人生,但无可否认,自打有记忆起,他的生活便从没有过阴霾,纵使没有父母,但家人给予的疼爱也已经足够填满这份空白。
对于徐敬思而言,“父母”更多地是旁人描述的一个有些虚无的形象,他为父母所做的事业而骄傲自豪,将之视为奋斗的目标,但也正是这种虚无,他对于父母并没有那么渴望,以至于在从老人口中得知自己是徐端阳夫妇的孩子时,内心的惶恐更多地是来源于“自己和哥哥并不是亲兄弟”,甚至因为之前徐敬麟给自己讲述的夫妇俩事迹,他并非一味反感这个事实。
“唉……”徐敬思低声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若是今天没有一个人上山就好了,也许就能避开这个事实——或者,等到哥哥亲口告诉自己。
“报告首长,这次是我们失职,那位老人之前曾是徐端阳先生的邻居,在徐老将军将小少爷带走后没多久就搬离了,因为已经搬走十多年了,加之她对当初的事情并不知晓内情,走后这么多年也从没回来过……因此我们忽视了她,才让小少爷和她先有了接触,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她本人没有问题,我们会继续跟进调查……”
徐敬麟神色淡漠地听完属下汇报,既没有开口训斥也没有出言安慰,等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理清楚了,这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此刻已近傍晚,徐敬思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在徐敬麟敲门的时候说一句“不饿,想自己呆一会儿”,徐敬麟能够给出徐敬思缓冲的时间,但那不会太久。
书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响,徐敬思迷迷糊糊地从桌上抬起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此刻骤然被惊醒才觉得背上有些发凉,脸上也很干,想来是睡着时无意识地流泪又被吹干了。
他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向那扇老旧的木门,这门没有锁,即使合上也会留出一道小小的缝隙,一道修长的身影在门后若隐若现,只要稍稍用力那个人就能轻易地推开门,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乖宝,喝点东西好不好?”徐敬麟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徐敬思忽地鼻头一酸,他不说话,只盯着门后那道身影看着。
他不答话,门外的人也不催促,屋外不时传来镇上父母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倒是益发地衬出了屋内的寂静。
两人沉默相对了许久,徐敬思终于站起了身,因为今天趴了太久,迈步的时候腿都有些发麻,徐敬思慢慢挪到门边,低着头拉开了门。
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了面前。
徐敬思沉默地接过了牛奶,却仍是不肯抬头去看徐敬麟,只是低声道:“我们谈谈。”
门外的徐敬麟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无论是要谈什么,至少乖宝愿意和他说话了。
☆、第 32 章
夜色已深,白日里小镇的喧哗吵闹已经被寂静取代,在屋内能听见从远处传来阵阵隐约蛙鸣,以及小院里此起彼伏的虫鸣。
书房里只亮了一盏小台灯,徐敬思远远地坐在墙边的小沙发上,整个人几乎都被黑暗笼罩了起来看不分明,而徐敬麟与他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放着的是一杯牛奶,最开始徐敬麟倒的那一杯牛奶早就冷了,又被他换了一杯新的,如今尚散发着丝丝缕缕微弱的热气,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两人之间。
虽然说了想要和哥哥谈谈,但两人坐下后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却始终相对无言,徐敬思不开口,徐敬麟也不催促,对于弟弟,他总是有着无底线的纵容和耐心。
徐敬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不把事实告知给他,说了这么多年谎话的人是徐敬麟,可如今感到紧张的反倒是他,他甚至都局促到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口相询当年旧事。
“……哥,你能不能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沉默许久,徐敬思终于低低开口,却不料脱口而出的一个称呼竟让两人都是一愣。
徐敬思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在确认了自己是徐端阳夫妇的孩子之后,他自然不再是首都徐家的二少爷,也不再是徐敬麟的弟弟,可到底是一心仰慕了十八年的大哥,一开始他因为刚知道真相的冲击而不肯再叫徐敬麟为哥哥,但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不知怎么的又把这个称呼给叫了出来。
以后……大概要习惯改口了吧。徐敬思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却冷不防抬头对上徐敬麟沉如夜色的眼眸,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惊喜令徐敬思一怔,而后便听徐敬麟轻笑了一声:“我永远是你的哥哥,你想知道什么,我自然都会告诉你。”
徐敬思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假借吞咽的动作掩去紧张之感,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哪有……哪有哥哥亲自己弟弟的?”
“有啊,我。”首长大人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他很高兴,之前做的决定是对的,至少他要的那一吻的效果达到了,自己在徐敬思心中的定位不再仅仅单纯是“大哥”,而是一个对他抱有爱意,会想要亲/吻抚/摸他的男人。
僵持许久的气氛随着这句话缓和下来,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随意而亲近的相处方式,徐敬麟起身走到弟弟身边试着坐下,而徐敬思也没有再对此表示抗拒或是拉开两人的距离。
徐敬思原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腰上忽然一沉,他低头一看,竟是徐敬麟伸手扣住了自己的腰侧。
徐敬麟曾经亲手营造的暧昧举动终于还是被之前那个亲吻所打破,他开始不吝于表示出自己的爱意和占有欲,不是作为一个哥哥对于弟弟的疼宠,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伴侣的爱惜。
这一来,徐敬思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但即使精神上已经紧绷起来,身体却先一步自觉地往徐敬麟的方向靠了靠,这一靠之后,少年干脆自暴自弃地将脑袋埋在了徐敬麟颈侧,现如今他最关心的事情便是当年的真相和家里人瞒自己这么多年的原因,至于感情的事,他自己尚且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倒不如交给哥哥,反正徐敬麟总是知道怎么做的。
徐敬麟轻轻拍了拍少年柔软的腰肢,眼底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意味,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我和爷爷本来是打算慢慢告诉你……”
十八年前,十岁的徐敬麟在父母的灵堂上迎来了他的弟弟。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被祖父抱在怀里,气息微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像只冬日快被冻死的小奶猫。
“我带人找过去的时候,这小孩只剩半口气吊着了,被静蓉用身体护着才免于一死……”徐老爷子看着小婴儿叹气,又朝跪在灵堂前的徐敬麟招手,示意他来看那小孩子,并说道:“总归是我们徐家对不起他们,这孩子无论如何要护周全安稳了。阿麟,你要记得,他是你弟弟。”
当初徐端阳在一个国际恐怖组织卧底,步步为营掌握了对方进行人体试验及□□毒品的罪证,原本该是抽身而退的时候,却在接到上级指令与线人接头时暴露身份而惨遭杀害,连远在国内的徐静蓉也被牵连追杀,徐老爷子带着人救援的时候已经迟了,那个满脸血污的女子抱着婴儿哀求他,她不求孩子富贵滔天名满天下,只求能让他一世安稳,一世平庸。
徐端阳夫妇皆是人中龙凤,徐老爷子也是为人父的,如何不能体会父母望子成龙的期盼?当时徐端阳“叛国”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徐静蓉便求老爷子不必告诉孩子他父母的事情,只要他像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成长就好。
“从今天起,这就是我们徐家的二少爷了。”
徐老爷子一句话掷地有声,那个尚在懵懂的婴儿自此便是徐家二少,无人敢去质疑他的身份,而徐敬麟看着那个连哭都没什么力气的小孩子,只想到:这是一个和他一样没有父母的小孩子,也是他的弟弟,他要护好他。
当年的惨烈一幕在徐敬麟讲来也不过寥寥数语,因着当初徐静蓉的要求,其实徐老爷子和徐敬麟是曾想过要把这件事瞒徐敬思一辈子的,但在徐家多年的活动之下,如今徐端阳一案有了再议的可能,而徐敬思又那么想读军校——
“我说你们为什么都不肯我去读军校,原来现在我还真的不能读……”徐敬思垂眸,他是真没想到竟有这层原因在里面,他的亲生父亲是顶着“叛国”罪名的人,而他如果不发布声明表示与“叛国”的血亲断绝关系,那政审一关就永远过不了——曾经的徐家二少哪里会想到自己的政治关系竟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对。”徐敬麟点了点头,翻案一事牵扯的政治利益关系太多,不可能在徐敬思读大学之前就完成,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态度强烈地反对。
☆、第 33 章
出乎意料的是,徐敬思并未如徐敬麟预料那般对“不能读军校”这件事情表达出多么强烈的不满意味,也许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上军校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和爷爷原本想着先带你来这边看看,等回家了再慢慢告诉你,只是没想到出了岔子……”徐敬麟低声解释,他并不期望能够即刻得到弟弟的谅解,只是觉得应该把这一切都告知于他。
徐敬思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台灯,仿佛能够通过那明黄色的灯光看到十八年前埋头在书房工作的亲生父母,依着徐敬麟的讲述,他的母亲应该是梳着高高的马尾,有一双灵动的杏眼,会在敲击键盘的间隙将灵感记录在手边任何可以记录的东西上,那或许是书本,或许是一张白纸,甚至是父亲的烟盒——
他的父亲是一个高大的军人,从不会当着母亲的面抽烟,在母亲工作的时候,他也许正在外间的琴房随意弹奏一曲,又或者正在厨房烹饪一顿简单但美味的晚餐。
徐敬思出神地盯着台灯,忽地问道:“还有他们的照片吗?”在这屋子里他不曾见过两位屋主的照片,直到现在也只能凭着徐敬麟的讲述勾勒父母的形象。
见他肯主动沟通说话,徐敬麟心中一松:“有一张老照片,是爷爷保管的,回家后我拿给你看。”
“回家?”徐敬思眉头一动,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心里无比茫然:家?他还有家吗?
“回家。”徐敬麟语气淡然,却是无比肯定地说,“你是徐家的二少爷,不回家要去哪儿?”
徐敬思鼻头微酸,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头埋在徐敬麟颈间来回蹭了蹭,直到把男人衬衣领口打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哥,你再和我多讲一点……我……我爸妈的事情好不好?”
“嗯。”
徐敬麟对于徐家夫妇的了解也仅限于档案袋里的资料文件和祖父口述的一些小事,在这几日其实已经和徐敬思讲得差不多了,但即使是听过了的事情,徐敬思仍旧态度专注,靠在徐敬麟身上认认真真地听着。
徐敬麟讲着讲着忽然发觉怀里的少年没了动静,低头去看才发觉是已经睡着了,他并未唤醒徐敬思,而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人走进了卧室,在给徐敬思盖被子的时候他似乎是惊醒了一下,但也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见眼前的人是哥哥便重又安心睡去,徐敬麟和衣坐在床头看着他,确认徐敬思是真的睡熟了,这才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喂,爷爷……”
今天的情况徐敬麟一早便告知了徐老爷子,乍闻小孙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了真相,老爷子惊得当场就要往小镇上赶,好歹是被徐敬麟给劝住了,但得知徐敬思一整天没吃饭后又急得差点上火,最后直接拍板给徐敬麟下了命令:哪怕是绑,也得把我的小孙子给绑回来!
“二宝他……就没怪我们?”听徐敬麟说罢晚上的事情,徐老爷子沉默许久才这么问了一句。
徐敬麟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乖宝他大概心里难受,但没说过一句责怪的话。”
“这孩子……”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便听徐敬麟道:“爷爷,还有一件事。”
徐老爷子以为是徐敬思的事情,立刻急切追问道:“什么事?”
“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徐敬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气得连拄拐杖,“你你你……那可是你弟弟!”
“我喜欢他。”
若是徐敬麟此刻站在徐老爷子面前,那必然是要挨上一拐棍的,“你喜欢他有个屁用!”老爷子气得骂了句粗话。
“他喜欢我。”徐敬麟此刻纯属债多不压身,既然已经在徐敬思面前挑明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和祖父瞒着,左右除了徐敬思,他是不会考虑和其他人在一起的。
不等老爷子将这个信息消化完,徐敬麟又另起话头:“那个人回来了,据我们在机场的线报,他一路南下,也许正是要回来。”
提及正事,徐老爷子皱着眉强压下火气,“我这里也收到了消息,确定吗?”
“百分之七十。”
“需要人手的时候尽管说。还有……”徐老爷子沉默片刻, “注意安全。”
“是。”
“回来了……”挂断电话,徐老爷子慢慢踱到窗边,抬头看着夏夜漫天星子,脑中不期然回想起当初的事情来。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繁星满天的夏夜,他带着人找到徐静蓉的时候,对方正咬破手腕用鲜血喂养着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小婴儿也是饿的狠了,才将腥咸的鲜血喝下。
他从徐静蓉手里接过那孩子,满脸血污的婴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徐静蓉伏在地上,双目带着温柔的光遥遥看着自己的孩子。徐老爷子以前曾见过徐静蓉几次,那是个铁骨铮铮不输男儿的飒爽女子,但那一晚,她从未弯下的脊梁却低在老爷子面前,双膝跪地求他,要这孩子一世平庸。
徐老爷子心中愧极,连连答应下来,徐静蓉这才安心去了,而那个小婴儿似乎心有所感,低声哭泣起来。
徐老爷子也是带过小孩儿的,哪个小婴儿哭起来不是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干嚎,独独他抱着这个,声音低哑得微不可闻,好像多哭上一句都会断气似的。
徐老爷子闭了闭眼,抱着孩子站起身来,转头朝手下人吩咐:“叛逃的……徐静蓉已经伏法。”
“是!”手下人齐声应了,老爷子又环视一周,冷着脸严肃道:“我抱着这个,是我徐家媳妇诞下的二子。”说罢停顿片刻,又问道:“这小孩儿是谁?”
“徐家二少!”
“是,这永远是我徐家的二少爷。”
挂断电话后的徐敬麟又在门外呆站了片刻方才走进院内,可刚一走进屋内就隐约听见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他心中一紧,当下加快脚步推门进屋,动作有些慌乱地按开门边一盏小灯疾步走到床边,便见床上原本安稳睡着的人正不安地扭动,口中兀自低喃,喊着哥哥。
☆、第 34 章
“乖宝,醒醒。”徐敬麟伸手抚上弟弟满是冷汗的额头,眉心立刻皱起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太烫了。
徐敬思这一天情绪起伏太大,中午趴在书房里睡着时又忘了关窗,被风吹了大半天,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只是精神上的压力更大是以一直没表露出来,现在精神稍一放松,立刻就露出了表征。
“……哥……”徐敬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面前坐着的徐敬麟,立刻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他瘪了瘪嘴:“哥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徐敬麟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他可能是做了噩梦,安抚地拍了拍徐敬思的手臂,“我去给你找点药。”
可他刚想起身,手腕就被徐敬思紧紧抓住了,少年的声音因为病症而微有嘶哑,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撒娇似的挽留之意,“你别去,我不用吃药的。”
他侧着身子看向徐敬麟,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梦境带来的恐惧,看在徐敬麟眼中只觉心疼,“乖一点,你烧得有些厉害。”
徐敬思抿着嘴摇了摇头,却仍然紧紧攥着哥哥的手腕不肯松手。
他太害怕了。
伪装出来的镇定在梦境中被一击即碎,梦中他站在漆黑的无底深渊,有人在耳边说他狼心狗肺,十八年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有人在远处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说自己才是他真正的父母;有人朝他冷笑说他这些年的安稳富贵都是踩着父母的尸体而来;他甚至看见徐老爷子拄着拐棍冷冷瞥了自己一眼,说他从来就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孙子。
而最后让他情绪崩溃的,是徐敬麟。
梦里的徐敬麟面容冷肃一如寻常,他不曾对自己说出半句冷漠言语,也不曾对自己施以不屑眼神。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只将自己视若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哥哥不要自己了。
徐敬思想到梦里的情状都忍不住心头一颤,根本无法再安然入眠,只一味地抓住徐敬麟的手,不敢与他分离半步,好像徐敬麟走开一秒就会立刻变成梦里的那个人似的。
徐敬麟颇为无奈,他问不出徐敬思到底梦到了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梦,看到弟弟眼底的一丝惊惧又是万分舍不得,末了手腕一动,似乎是下了决定。
徐敬思以为他要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徐敬麟勾着腿弯一把给抱了起来。
“啊?哥……哥哥?”徐敬思惊得说话都在抖,徐敬麟却已经抱着他出门了,抱着人走到客厅的柜子面前,徐敬麟这才说话:“拿药。”
“药?”徐敬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听哥哥的话抬手拉开了柜门。
“右手边第二瓶……对,就是这个,乖,拿出来。”
徐敬思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药瓶,便听徐敬麟又问道:“你是要自己倒水,还是我来?”
徐敬思眨巴眨巴眼睛,“我自己来,那你放我……下去?”
徐敬麟不答话,只低头看着他,眼中分明写着“你觉得可能吗”。
“那……那你去。”徐敬思捧着药瓶小声说。
徐敬麟这才把人放下,倒了一杯温水走回来,放轻声音哄着徐敬思吃药。
徐敬思乖乖仰头把药片吞了下去,他此刻精神极度疲惫,但却就是绷着不敢睡,甚至稍稍闭眼脑海里都是那些冷得像刀子一样的话和梦里哥哥淡漠的态度。
“把衣服换了吧?”徐敬麟低声问他,方才徐敬思身上冒冷汗,穿着的衣服早就濡湿了,他自己也觉得不舒服,但没什么精神,此刻听了这话也只是恹恹地点了点头,刚想下地,却被徐敬麟弯腰抓住了脚腕,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没穿袜子,冷。”
徐敬思往后缩了一下,直到这会儿他才稍稍空出一点脑细胞能来考虑这件事情——哥哥对自己说了……爱。
那他呢?之前那种朦胧的,令人探之不明却又为之心悸的感情,能称之为爱吗?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徐敬麟忽然开口,他重新抱起徐敬思,后者想也不想便环住他的脖子,因为他的这个小动作,徐敬麟眼底流泻出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感情上的事情,你只需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了,无论你给出的答案是什么,是不是要拒绝,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徐敬思觉得自己脑子都快因为哥哥这句话烧成一团浆糊了,他哥是跟谁学的,他不是最喜欢嗯来嗯去的吗,为什么突然会说这种话了?
可是……拒绝?
徐敬思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在内心否定了这个选项,他小声说:“哥,我现在什么事情都想不出来……我,我就觉得脑子很乱……”
“没关系。”徐敬麟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慢慢来,我们的时间很多。”哪怕徐敬思要想一辈子,他也有时间耗得起。
虽说是要换衣服,但因为徐敬思仍旧半步也不愿意离开徐敬麟,徐敬麟便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在屋内的椅子上,自己则上床坐在徐敬思旁边,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入睡。
徐敬思侧躺在他怀里,一只手仍牢牢抓着徐敬麟的衬衣下摆,眼看着似乎要睡着了,徐敬麟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徐敬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立刻接了。
“钟渺,情况如何?”
“不太好,我们没能留住他。目标人物刚才已从机场离开。”
“走的哪条线?南下还是北上?”
“他没有在B市滞留,直接南下,缀着的尾巴已经钉上去了。”
南下?徐敬麟的左手仍旧保持着温柔的力道轻轻拍着徐敬思的背,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的锋芒,声音微冷:“立刻通知下去,捉鬼行动开始。”
☆、第 35 章
“是!”电话那头的钟渺立刻来了精神,冲着四五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官兵传达命令:“首长说了,捉鬼行动开始!”
几个官兵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兴奋和跃跃欲试,他们按兵不动蛰伏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出手了!
钟渺和他们一样兴奋,可想到那人的身份,面上不觉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他微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件事情你和徐小宝说了吗……那毕竟也是……”
徐敬麟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呼吸平稳的少年,不欲打扰到弟弟的好眠,只轻声说道:“他知道当初的事情了。剩下的,我不会瞒他。”
“知道了?”钟渺也是一愣,依徐敬麟之前的说法,徐敬思本不该这么早知道,眼下显然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并未多问,虽然挺喜欢欺负徐敬思,但钟渺也的确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的,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便过多插手,只希望徐敬思不要因此与徐敬麟生了隔阂才好。
“吵到你了?”徐敬麟挂断电话,抬手轻轻拨弄着少年柔软的发丝。
徐敬思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他没听到徐敬麟在说什么,只是此刻的他内心极度不稳定,外界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但睁开眼睛确认哥哥还在身边,那颗不安的心脏立刻恢复了平稳的跳动,一句话也没说就又闭上了眼睛。
徐敬麟失笑,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少年熟睡的脸庞,仿佛想要将这张脸刻入脑海一般。
他的弟弟从来没有这么的警觉过,像一只可怜的,被打伤了翅膀的惊弓之鸟;徐敬思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除开小时候和自己分开睡那会儿因为怕黑不敢入睡,其他时候从未像现在这样不安,需要反复确认自己在场。虽然徐敬思对自己表现出的依赖让徐敬麟内心觉得愉悦,但如果这是以弟弟的担惊受怕为代价,那么他宁可不要。
夏天的夜晚总是很短,徐敬思觉得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睛而已,窗外的天就已经亮了,他心里存着事也睡不了懒觉,便坐起身来穿衣服,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右手居然一直抓着一件男式衬衫,显然就是昨晚哥哥穿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