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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想挖墙脚啊?”

第61章
“想挖墙脚啊?”
索寻听见电话里的沉默, 虽然知道不是时候,但还是很努力地在憋着笑。
有个笑话怎么说来着,别管平常在城里是菲欧娜还是乔治娅, 过年回老家都是小翠和小花。安德烈说他改名是因为举报了他们老家的那个地下赌场,怕被人报复, 也不想被他爸找到, 但这不足以构成连索寻都不肯告诉原名的理由。他很早以前就怀疑过了,多半还是因为原名他不喜欢。索寻为此和李幼冬进行过热烈的讨论, 李幼冬算得上是认识安德烈很早的了, 但安德烈从那个时候就只是“安德烈”,连李幼冬都不知道他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见了他爸才知道,本来应该是姓张的。索寻本来想从他爸妈嘴里套一下, 结果他爸不愿意提有这么个孩子,他妈呢则是有点儿警觉,怕索寻是来骗人的,坚决不肯主动说。索寻没套出来,在心里给他编排了一堆名字, 都是什么张小明张小华之类的——他写剧本特别懒得取名字, 一贯喜欢用“x小x”这样的格式。
安德烈漫长的沉默结束了, 只问了一个问题:“他在你旁边吗?”
索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一脸阴郁的男人:“昂……”
“把电话给他。”
索寻:“……”
不会真的叫张小明吧?
但现在实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索寻正了正色, 走回中年男人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
张志勤抬起头,粗声粗气地问他:“干嘛!”
索寻:“你儿子。”
“我没儿子!”
郑安美一嗓子哭出来:“你没良心!”
民警用更响亮的声音盖过他们:“还想干什么!这里是派出所!”
索寻:“……”
他把手机贴回了耳朵边,若无其事:“我觉得你的意思传达到了。”
安德烈:“派出所?”
索寻含糊地“嗯”了一声, 从调解室里走出来跟他解释。他刚到西安, 剧组那个“何大哥”的朋友就给他打了电话, 说又打起来了。索寻当时都没顾得上回安德烈的消息,急急忙忙冲去医院。结果又是张志勤在打老婆。医院的人实在看不下去,劝又劝不住,谁劝,张志勤就打谁。郑安美歇斯底里地嚎哭,弄得医院其他病人都要疯了,只能报警。索寻说是他们俩儿子委托来的,但张志勤不认什么安德烈。后来去了派出所,调解的民警来了,问索寻是哪个,索寻只好又说一遍。民警问这儿子叫什么。索寻就像个网友似的,说叫安德烈。
民警莫名其妙地看他:“真名!”
“真的是真名。”索寻从手机里搜出了安德烈早前给他发过的身份证照给民警看,民警都看愣了。
张志勤便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又嚷嚷开来:“警察同志你看看!这像我的种吗!都是这个骚|货呀,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说完就又要去打郑安美,最后让民警拷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才消停。
安德烈用力地呼吸了几声。不用听索寻转述他就能想象那个场面,由索寻讲出来,就更添一层羞耻。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要索寻看到这不堪。
“你别管了,”他有点儿暴躁,“随他们去吧!”
“不好不管吧?”索寻探头往调解室里看了一眼,张志勤让拷怕了,民警一说就不敢了,这会儿正垂着头挨训,“你妈让他打得脸上都青了。”
“她自找的。”
“诶!”索寻很不赞同地制止他,“你怎么说话呢?”
安德烈沉默了。
索寻好言好语地讲:“我在医院看见你奶奶了,医生说不能怪阿姨,老人脑出血就是很凶险嘛,谁也不敢保证能化险为夷,她备一备后事也无可厚非……”
安德烈:“那现在呢?”
“说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张志勤怎么说?”
“他倒是不提要你奶奶回家了,”索寻觉得有点儿荒唐,说着说着都笑了,“他要你妈回家。”
安德烈的声音要多冷漠就有多冷漠:“那你别管了,让他俩打去吧。”
“来都来了,”索寻继续盯着调解室里的怨侣看,“不能不管吧?”
安德烈简直拿他没办法:“你……”
他都不想管,索寻这是什么毛病!
“其实你和你妈妈还是有一点像的,”索寻突然说,“你妈妈打扮打扮,应该也是个美人儿。”
安德烈更烦躁了:“索寻你闲的是吧?”
索寻笑了,慢条斯理地跟他讲:“真不能不管。明天你奶奶转了普通病房,总要人照顾了吧?就算能请护工,你人又不在,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去?不还是只能麻烦你妈妈?进一趟派出所也好,让你爸先冷静冷静,再让何大哥的兄弟好好‘劝劝’他,让他回老家去,不就好了?”
安德烈长久没有说话。索寻跟他不一样,安德烈大多数时候采取“局外人”的态度是不在乎,索寻采取“局外人”态度的时候却是为了“旁观者清”,不急不躁地从千头万绪里整理出一个方案来。说他文明呢他也晓得对付无赖要用无赖的法子,说他野蛮吧他又时时刻刻会讲道理。他让安德烈感到羞耻,好像一个伤口,他一直捂着不想让索寻看见,最后捂得都烂了,只能露出来,然而索寻不紧不慢,抱着急救箱来给他包扎。
安德烈的声音低下来:“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需要啊,”索寻转过来,靠在调解室外面那堵布满灰尘的墙上,抬起头看着所里一棵树,“以前你也过得很辛苦吧?我跟你天天住在一起,居然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说明什么?”
安德烈跟着他问:“说明什么?”
“说明我根本不关心你啊。”
你却把我照顾得……那样好。索寻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他低下头,用鞋子在地上蹭了蹭灰,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振奋起来:“朋友不就是派这种用场的吗?”
安德烈躺在床上,一滴眼泪突然顺着他的眼窝从侧边滚进了发鬓,但他的声音却一点儿没有受影响,平静地说:“谢谢你。”
“你也别怪你妈妈啦。”索寻的声音软软的,把道理讲得像在哄他,“她是心里苦,没处发泄才对着你说那些话,其实哪有真的不认你啊?张志勤一说他没儿子,她明知道挨打也要骂过去,这叫不认啊?而且她对你奶奶又没有责任的,一照顾就照顾这么多年,你以为很容易吗?不还是因为你?”
安德烈没回答,更多的眼泪落下来,沾湿了鬓角。
“阿索,”安德烈突然叫他,“你跟陆歆怎么样了?”
“干嘛?”索寻笑起来,“太感动了,想挖墙脚啊?”
安德烈面无表情地淌着眼泪:“嗯。行不行?”
索寻还是笑。他们好久没有这样敞开来地聊,好像可以当成一个心照不宣的玩笑,就算不当成玩笑也没关系,因为彼此都知道没有可能,所以他们可以是安全的,坦诚的。
“你快别挖啦。我跟他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他替我给你回信息,”索寻说,“吵得都差点分手了。”
安德烈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痛惜:“为什么没分呢?”
“他道歉了呀,承认错误……”索寻嗓音很低哑地笑了笑,“他说因为他很嫉妒你。”
“嫉妒我什么?”安德烈想,嫉妒我像个傻逼一样离开你吗。
索寻:“嫉妒你帅呗……你这人有劲没有?非要我说出来。”
安德烈:“他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俩……”安德烈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还是含糊地说,“的关系?”
索寻听懂了:“我说咱俩清清白白一人一间屋他也不能信吧?”
“你真这么说的?”
“不是,”索寻又笑了笑,“哎呀,这有什么好瞒他的。”
他语气里有一种很自然的信任,近乎残酷地提醒安德烈,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接受,索寻跟陆歆的关系就是有如此亲密,甚至不熟他和索寻的曾经。他一想到索寻也会这样去信任另外一个人,就感到一种暴怒与深刻的无力。
“你爱他吗?”
“你想听什么呀?”索寻有点调侃他的语气,“我要说我不爱他,你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安德烈想。回国,把姓陆的绑起来扔进黄浦江。
然而索寻说:“你觉得我可能委屈自己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吗?三天就甩了好伐。”
安德烈闭上了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可他让你不开心。”
索寻:“你又没有看见他让我开心的时候。”
安德烈几乎有些咄咄逼人:“比如?”
“不说了。”索寻听出一些什么,“说这有什么意思?”
“说不出来?”
“瞎讲有啥讲头啦,”索寻又让他逼出上海话了,“你问得就不对,已经预设了他让我不开心,一旦我要跟你证明他什么时候让我开心过,就忍不住重新审视他,然后就会怀疑……你挑拨离间的手段很不高明啊张小明同志。”
安德烈一皱眉:“什么?”
“没什么。”索寻马上咳嗽了一声,“而且你真的想知道吗?”
安德烈:“说来听听。”
索寻叹了一口气,安静了很长时间。
“陆歆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会认真地听我说话,然后很快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跟他在一起我很轻松。而且情绪超稳定,手底下人做错事,把很贵的香精污染了,又进不到货,不得不推迟新品发布,他别说把人炒了,连重话都没说一句,就是特别平淡地讲总有办法……我觉得我做不到他那样,我现在都经常在剧组发火的,”索寻自嘲地笑笑,“没办法的,我发现有的时候好言好语反而效率很低,吼两句,事情早点做完,对大家都好。能做到他那样一直心平气和真的不容易的。他也很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安德烈后悔了,他发觉自己不想往下听了:“这次送你的‘生日礼物’也算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有的时候是蛮让我受不了的。”索寻承认得很坦然,其实他还想说,安德烈以前也有让他特别受不了的时候,但没有用,以前他爱他爱得一点道理都不讲,那么离谱的说法他都编造得出来骗自己,就为了能跟安德烈过下去。但他只是轻声笑了笑,没说出来,还在说陆歆。
“但有的时候只是做一些很平常的事情,我也会觉得有一种幸福感,觉得有他在身边我很满足。所以我会愿意再多一点耐心。”
安德烈:“太委屈自己了吧?”
索寻:“哪有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人跟人不就是这样相处的吗?我爱他就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安德烈伸出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他已经不流泪了,奇怪的是,当索寻直接对他说他是如何爱另一个人的时候,刚才的暴怒和无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平静。好像心底某一个地方早就已经接受了,当然是这样,索寻已经想开了,往前走了,所以才能来和他“做朋友”。他提供的友谊和关怀是这样无私而又干净,让安德烈竟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像个猥琐男,就因为人家对他善意,他就觉得人家一定是还无药可救地爱着他。
“喂?”索寻在电话那头叫了一声,“安德烈?”
安德烈放下手,语气如常:“在。”
“他们好像调解好了……”索寻的注意力听起来被转移了过去,“我回头再跟你说——你那边都几点了?你先睡吧。”
他又把电话挂掉了。
索寻在西安多留了几天。张志勤果然被“何大哥”的那些兄弟吓着了,当天晚上就回了老家。郑安美由此把索寻当成了救星一般的人物,十分依靠他。索寻一开始是留下来帮忙老太太转病房,没多久发现张志勤还在打电话骚扰郑安美,索寻跟郑安美沟通了一下才知道,二十多年前她就想离婚,但是张志勤坚决不肯离,法院判他们夫妻感情还没破裂,她才只能跑了。索寻就又联络人,帮她找了个律师准备起诉离婚,向法庭申请人身保护令。照理说张志勤家庭暴力证据确凿,郑安美跟他都分居二十多年了,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这个官司打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是因为郑安美当初没离成,灰了心,又对施暴者非常恐惧,才会逃避至今。索寻对安德烈十分有意见,说这事儿本来就应该是当儿子的来做的。
要换了别人来讲这套话,安德烈都没有耐心听到第二句。但索寻评价陆歆那几句话在安德烈心头绕啊绕,他也不知道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但就是竟然开始愿意体谅郑安美的处境了——他以前不是意识不到,只是心里过不去被她抛弃的那个心结。
于是他给郑安美打了一笔钱,只说是律师费,别的都没讲。郑安美一句话没说把钱退了回来,母子两个如出一辙的死硬脾气,惹得索寻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安德烈很快就意识到,郑安美这是知道他听索寻的话,才去找索寻倾诉。但索寻讲得句句在理,安德烈最后只能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跟郑安美通了个电话,说他支持她去找律师离婚。郑安美当场就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可安德烈一句“妈”卡在喉咙里,直到挂电话还是没叫得出口。不过索寻已经十分满意,从西安回去之前还鼓励他“下次再努力”。
安德烈觉得,索寻说不准真能去居委会挂个牌做调解。
索寻让他说得笑个不停:“诶,我跟你说过没有,展言跟江少珩也是我劝着复合的……”
“你还上瘾了是吧?”
“积德的事儿我才劝,你看你爸妈那样的我劝吗?”索寻说,“对了,阿姨没好意思问你,托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安德烈让他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之前是有冲动立刻就回国的,感觉掺和进达诺尔家的破事儿里他也落不着好,在德卡斯身边又恶心得很。但是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发生——德卡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从巴勒莫市回来了,果然不出他和喻闻若所料,索菲亚的整件事都处理得无声无息。玛利亚在无人察觉的一个清晨离开了这座私人岛屿,德卡斯马上又用一架私人飞机接来了更多的模特。达诺尔家的“权力的游戏”依然在上演,但已经跟安德烈没什么关系了,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喻闻若不知道在忙什么,有两天时间离开了岛上,但今天又回来了。安德烈完全不关心,果然像对让-米歇尔说的那样,天天在海滩上晒太阳,跨着时差跟索寻打电话。这几天下来,皮肤晒深了两个色度,头脑也晒低了两摄氏度,那股冲动劲儿也就没了。
奶奶的情况稳定下来了,索寻也过得很幸福,我回去干什么呢?安德烈想。
“以后再说吧,”安德烈回答他,“找个不忙的时候。”
“好哦,”索寻的语气再正常不过,“那回来了记得找我吃饭。”
“好,”安德烈假惺惺跟他客气,“我请你跟陆歆一起吃饭。”
索寻笑得更开心了:“那一言为定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登机的广播。安德烈也笑着说“一言为定”,然后跟他告了别。挂电话的时候他想,还是趁早看看欧洲哪里的房子便宜。看起来,他多半是要死在异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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