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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害怕

第51章 害怕
“中午十二点在国繁大酒店跟李明然有饭约,对方带了合同,今天可以签。”

“下午三点董事长会议,商讨审计事宜。”

“下午五点众安的王总想约你谈合作。”

“晚上七点上海世纪酒店……”

“九点明鼎家园……”

汇报完日程的曲卿等了许久,宽大沙发椅后面才传来低低一声:“知道了。”

曲卿的目光顿了顿,泛起几丝忧虑,他将日程表合起放在办公桌上,走上前问:“今天没见到人?”

背对他的男人将双手覆盖在脸上,深深呼了口气,良久才低哑开口:“我把卡放他桌上了。”

曲卿看着盛天凌的侧影,他近来消沉许多,浑身都透着疲惫,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落寞感。

也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盛怀森搬走后盛氏在贺程等人的撺掇下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那时候盛天凌顶住身心双重压力把这事解决了,但曲卿也发现他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

“要不……”曲卿犹豫着,他知道盛天凌努力上进有大半原因都是为了盛怀森,如今人不在身边了,他整天魂牵梦绕的太受折磨,“我去劝劝他,让他搬回来……”

盛天凌沉默着,拿过桌上的黑咖啡喝了两口,仰头躺在沙发椅上。

前些天盛怀森给他的震撼和伤害太大,一周了他还没缓过来,一想起这个人心口就揪着疼——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提不起勇气。

“再等等吧。”

曲卿等了许久,才听盛天凌这么说。

曲卿停了一下,说:“那我先出去了,现在到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先休息休息,我提前半小时上来接你去国繁大酒店。”

盛天凌点点头,拿过桌上堆积的文件看了起来。曲卿见他没有休息的意思,心中微微一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咯吱——”一声响起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俯首案前的盛天凌,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忽然“崩”地一声,钢笔的笔尖被折弯,以一个扭曲的姿态戳在文件上。

盛天凌的手发起抖来,他眼角红了一片,呼吸声越来越重,终于克制不住,拿着残破的钢笔对着自己的手背狠狠戳下去。

笔尖刹那间陷入皮肤,鲜血迅速涌了出来,盛天凌却感觉不到疼,他颤抖的手指握着笔,又一次对准手背扎下去。

这一次流的血更多,红色血流顺着手背滴到文件上,“滴答滴答”响着,声音很刺耳。盛天凌通红着眼,动作熟练地抽出几张纸将血擦干净,然后将沾满血渍的钢笔扔进垃圾桶,从笔筒中重新抽出一支笔,继续看文件。

一看就是一小时。等积压的文件处理完,盛天凌才揉了揉坠着疼的太阳穴,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边缘磨损严重,昭示着它已被翻阅成千上万次。盛天凌擦干净手,用食指和拇指夹着纸层,一张张翻看。

他挣扎的目光定格在第三张,然后哗然停住。

那里面是七岁的盛怀森和九岁的他。

盛怀森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毛衣,乌黑的头发软趴趴地垂在脑袋上,小脸有些婴儿肥,雪白天真。他穿了一套黑色牛仔服,坐姿端正,看着镜头笑的一脸肆意。盛怀森的一只胳膊撑在他大腿上,托着小脸望向他的侧脸,眼睛亮的能溢出光来。

这种你望着镜头我望着你的情节,很久以前就已经在他身上发生过。

盛天凌用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照片里的那个小男孩,过了很久,才喃喃说了一句:“我好想你啊。”

汹涌的思念又一次淹没了他。他实在是,太想太想太想,太想盛怀森了。

…………

中午见客户之前曲卿就发现了盛天凌手上狰狞的伤口,他吓了一跳,旋即又十分心疼,“少爷……你这手……”

盛天凌随手从车里拿出两个创可贴往上一贴,“没事,就是压力太大了。”他淡淡解释。

有些人压力太大时确实会做些自残的举动,曲卿想来觉得心惊,盛天凌这段时间每晚只能睡三个小时,白天又要奔波参加各种酒会饭局,长时间高负荷的工作本就令他疲惫不堪,如今再加上心理上的折磨,很容易就会生出病来。

曲卿斟酌了一下,说道:“要不等今天活动结束,我就把后面几天的行程推一推,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不用,”盛天凌将边缘翻起的黑色衬衣往下拉了拉,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行程照常。”

他目光下移,被遮住的小臂上也有不少道伤口,每次坚持不下去时他就这么做,疼痛能唤回些理智,告诉他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自怨自艾,不是痛苦挣扎,不是茫然失措。而是好好努力,给盛怀森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现在的他,还不够好。

曲卿便没有再说话,开车载他去往国繁大酒店。

李明然是个爽快人,此前跟盛关山关系不错,这次盛氏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业内看笑话的落尽下石的不在少数,李明然倒没有过多关注,他只管做生意,盛氏能给他带来利益,那生意就有的做。

合同签的很顺利,临行时李明然拍了拍盛天凌的肩,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比你爸还精,事先还知道研究一下我的喜好,哈哈,得,今天这菜不错,下回还来!”

盛天凌看了一眼桌上吃剩的各种龙虾大刺,淡淡笑了一下,“李总喜欢就好。”

饭后稍作休整,见离公司会议还早,盛天凌自己开车去了趟冰北第一男子监狱。

盛关山精神状态不错,面色红润,像是在监狱里没吃什么苦,看到他时还笑着招呼。

“瘦了啊。”盛关山将他上下看了两遍,朗声笑着说。

盛天凌勾勾唇,在他跟前坐下了。他每月至少来两次,跟盛关山讲讲公司近况,再闲聊一些家常。监狱里的日子烦闷且无聊,盛天凌也只能靠着多来看他,多跟他说说话,来缓释盛关山的孤独感。

盛关山是吃了国家工程里的回扣,这顶帽子太大,罪名洗脱不了。父子两也都知道暂时减刑无望,因此对着谈话时,总弥漫着一股轻松又压抑的气氛。

“最近我妈来了吗?”盛天凌闲聊完,语调一转,问道。

盛关山的目光暗了一下,摇头,“你妈……估计是怕见了我伤心,”

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平时有空来看我还不如多陪陪她,我在这儿吃好喝好,日子过的还不错。你妈也五十岁的人了,这辈子盼头都在你身上,你在外面得好好照顾她。”

盛天凌没说话,自从搬到冰湖蓝湾后,盛母情绪一直不高,她这么多年都被照顾的很好,乍一离开父亲的庇护确实有些不太习惯。

“咚咚咚——”旁边传来几声响,盛天凌转头去看,狱警已经站在门边。

“盛先生,时间到了。”狱警敲敲门框,提醒道:“等会查岗的要来了。”

盛天凌点点头,转脸对盛关山说道:“过几天我再来。你顾好自己就行,那边我会抽出时间陪她,你就别操心了。”

他说完便在狱警的带领下出了门,盛关山起身目送他。都说逆境使人成长,这些天盛关山看在眼里,从前那个小混蛋还真是一点点成长起来了。他兀自笑了笑,也不知是喜是忧。

门外楼梯口。

“多照顾着点儿。”盛天凌塞了一把钱到狱警手里,“他有胃病,偶尔让食堂给他做两个清淡点的菜。”

“哎呦知道知道,”狱警收起钱,忙不迭点头,“您不早吩咐了嘛,我都记着呢。今天来您也看见了,盛老先生身体很不错!”

盛天凌略一点头,伸长腿出了门。

外面阳光很好,他在铁门外罕见地停留了一会儿,回头去看缓缓合上的门,心中忽然想起盛怀森。

盛怀森当年替罪进来时,盛家比现在势力雄厚很多,因此他隔三差五就能去看盛怀森。每次他一来,盛怀森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用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看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哥,我好想你啊。”

“我这不前几天刚来嘛,”盛天凌摸摸他的脸,见他似乎清瘦了些,心中也有些难受,“里面有没有人欺负你?”

盛怀森摇头,偏着脑袋往他手心蹭了蹭,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没吃饭,“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

“怎么?”

他闭上眼,忽然流出一行眼泪。

“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盛天凌不解,伸手抹去他的眼泪,“怕黑?怕虫子?我上次不让人帮你把房间弄了一下吗?”

盛怀森咬紧嘴唇,眼泪流的更汹涌。

那天,他始终没有说自己到底怕什么。

阳光闪了一下,乌云从别处飘了过来。

盛天凌眼眶发酸,悔恨万分地靠在墙边,心一阵阵疼的厉害。

他想,他终于体会到盛怀森的痛苦。

— —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