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文博喂完小狗骑着车去姐姐家。在路上夸夏沛真是个好的挡箭牌,刘文博模仿妈妈的语气,温柔的说:“小沛啊,快回去再睡一会,太早。”瞬时又变了音调,严厉的说:“老二,还不起,太阳都下山了。”
刘文博竖起大拇指,说模仿的真像。
“你爸爸看你这头发,天天说你,但也不让你剪,那他说你有什么用?”夏沛坐在车后座,伸着脖子好奇的问。
“说我是每天必备,我初中叛逆,留的头发都能扎小辫,他都没说啥,还是我自己觉得夏天耽误我散热,自己剪去的,再说我都这么大了,当然不会说啥了,就天天没话找话。”
“你爸可以啊,我爸要是回家看我这个头,估计当晚给我找推子剃了。”
“我爸不管只是因为觉得管不了,其他事他也没少管。”
夏沛见到了刘文博口中经常提起的姐姐,姐姐五官大气,漂亮,去她家时,姐姐正在梳头,和姐夫吐槽,说夏天太热了,怀着孕不方便,想把头发剪短。刘文博骑车进门,大喊:“头下留发。”按着小喇叭骑到院子里,吓得姐姐还没等刘文博停稳车,就上去打他。
姐夫端着热水出来,不让姐姐剪发,说以后洗头的活他承包了,刘文博也说,姐姐的头发那么好看,不要乱剪。
夏沛在客厅看到了姐姐的照片,一颗又黑又粗的麻花辫,看着乌黑顺亮,怪不得刘文博心疼不让姐姐剪。
姐姐怀孕了,刘妈妈在出发前叮嘱,姐姐做什么吃什么,别让姐姐做一桌子菜,免得累着。但姐姐还是做了一大桌子菜,热情的劝夏沛吃。
姐姐指挥刘文博收拾好鱼,放大铁锅里和豆腐炖,揪起一团面拿手压成小圆饼呼在锅边,鱼熟了,圆饼也好了。掀开锅盖时,饼子边稍微浸汤汁,口感棒极了,吃过鱼后,刘文博从屋里拿出挂面,端着盆进屋,又用鱼汤煮了半锅挂面吃,姐姐一脸嫌弃,直言刘文博是猪精转世。
“我要是猪精,那姐姐什么?”刘文博吃着面反驳姐姐。
夏沛本想矜持点,吃个七八成饱就行,但刘文博端出来的鱼汤面条太香了,忍不住又拿起筷子吃了一碗。
姐姐很开心弟弟回来,因为怀孕在家,姐夫又出门工作,在家里十分无聊,刘文博,夏沛和姐姐收拾好院子里的餐桌,坐在树的阴凉处,开始玩牌,夏沛在画室除了学画就是打牌,十好几年的牌技不是吹的,手中的牌没有王和二的加持也能全都出手,乐的哈哈的拍手。
刘文博一个眼神制止住夏沛,夏沛默契的解读出刘文博的意思,姐姐在家闷久了,能不能让姐姐赢一次?夏沛调整牌的顺序,输的神不知鬼不觉,姐姐觉得夏沛用光了运气,该轮到自己赢了,开心的接受进贡,一把一把的赢着,硬是打到晚上,刘文博要回家。
刘文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播放盗墓纪录片,刘妈妈觉得吓人回屋睡觉了,夏沛觉得无聊,看到刘文博橱子里有武侠书,坐在屋里静静的看书。
刘文博本来胆子就小,但又忍不住想知道棺椁里陪葬了多少金银珠宝,但没想到,越到最后背景音乐越吓人,主持人的解说越来越恐怖,刘文博手里的遥控器一哆嗦掉到地上,摁不动按钮。
刘文博又不敢过去关电视,大声喊夏沛,夏沛看刘文博叫的带劲,装作没听到,刘文博又喊妈妈,刘妈妈都睡下了,被喊醒,生气的说:“喊什么喊,你再喊我就过去揍你。”
“啊,你来揍我吧,顺道把电视关上。”刘文博用脚踹沙发,沙发是木质的。越是用力踹越是震得脚疼。
刘妈妈屋里的灯亮了,夏沛也听到刘妈妈走过去训刘文博的声音,站在门后看刘妈妈伸手打刘文博的头,刘文博双手护头,举着遥控器往外逃,刘妈妈回头看了一眼,电视里正在解剖尸体,吓得后退几步,看到夏沛正趴在门口看热闹,看了一眼夏沛,喊小沛。
夏沛立刻点头,比划OK手势,说这就去关,刘文博看妈妈走回屋去,制止住正要关电视的夏沛,说平常天线只能收到中央一和中央七,这次好不容易能收到中央十,必须看到结尾,要不然明早一打开电视,万一收不到中央十的信号,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看到了。
刘文博害怕打扰妈妈睡觉,调小声音,坐在夏沛旁边安静的观看,千年的女尸从马王堆里抬出来,肌肉还有弹性,摄像机放大无数倍対着各个细节慢慢拍摄,刘文博看的害怕,又连连赞叹,这防腐技术真是绝了。
夏沛小时学画时,就观看过尸体的画,西方的画从不避讳尸体,夏沛给在专心致志看电视的刘文博说,他小时上过一节艺术课,指导老师说,尸体作为尸体,是活生生的尸体。西方有很多巨作,都是展示赤果的尸体的。
刘文博伸手捂住夏沛的嘴,不让他继续说,透过手指头缝看电视机里的千年女尸,接受着画面和语言的双重夹击。
刘文博半夜上厕所又把夏沛晃醒,陪自己去院子里站着,刘文博直接在葡萄架下开始施肥,小狗在刘文博和夏沛脚下乱蹭,夏沛摘了一个头顶上发青的小葡萄粒,小而密集,一粒一粒的挤在一起,发硬,嚼不动,尝起来苦涩涩的,夏沛问:“这个葡萄什么时候熟啊?”
“等我尿完这泡尿,它就熟了。”刘文博站在墙角撒着尿抖激灵。
夏沛转身要走,刘文博嘴上认怂:“错了错了,八月份熟,八月就熟了,快了快了。”紧跟着夏沛回屋。
早上,刘妈妈因为不经意听到夏沛夸铁锅炖饼好吃,一早去菜地摘茄子,大铁锅顿茄子肉,锅边贴着金黄的玉米饼,软软的,浸泡着菜水吃菜,惹得夏沛一口气吃了五六个。
“妈,我的呢。”刘文博看妈妈给夏沛盛饭,举着碗等着,以为自己还和刚回到家那两天一样受宠。
“锅里自己拿去,一天天就知道妈妈妈妈的。”
刘文博盛着饭,哀叹不公,谁知手一哆嗦,不小心把稀饭洒到外面,又挨了一顿瞪。
☆、4
吃过早饭,刘妈妈和刘爸爸去城里办事,刘文博无聊的蹲在院子的阴凉处啃西瓜,夏沛疑惑的问:“村子里的鸡为什么彻夜打鸣,是出什么事了吗?”
刘文博见怪不怪,看了一眼夏沛,吐着西瓜子,说:“可能是发情了吧。”
“发你个头啊。”夏沛把手里的嘴里的西瓜子吐手上,投向刘文博,刘文博躲开,抖了抖胸前的衣服,继续吃。
“就这样,鸡可能中暑了,走啊,去拜访一下这些鸡鸡们。”刘文博站起来把瓜皮使劲扔到屋后的小树林里,开心的喊夏沛往后走。
刘文博家后面的小树林子林,被刘妈妈拿栅栏围了起来,养了一群鸡,怪不得早上总是能听到鸡打鸣。
“就是早上鸡打鸣而已啊,你以为鸡是天亮才打鸣,错了,它半夜三更就打鸣,天还没亮就吵人了,等再过两天你就适应了,就能屏蔽了。”
“还有这树上的知了声,叫了一晚上,头都炸了。”
“我的天,你咋这么敏感,早知道让你把你宿舍睡觉的大耳机带来了。”刘文博打小天天听着这些声音入睡,已经免疫了,拍着夏沛的肩膀说,一会去买泡泡糖,等晚上来捉知了,捉没了就好睡觉了。
晚上,刘文博举着长杆,头戴着矿灯,夏沛捧着网兜,拿着手电筒,在树底下逛游,刘文博还是小时候出来抓过知了,好多年没玩过了,漆黑的树林中,举着一束光也看不到知了的身影,耳边的知了声却响个不停。
夏沛举着光在树林里随便照,也正也辨不清声音的来源,万一随便照还发现了呢。最后,举得手也酸了,身上也冒汗,刘文博站在屋后,拿竹竿敲窗户,扯脖子喊:“爸爸,爸爸,你快出来一下啊,夏沛想捉知了。”
“我没有,刘文博你再瞎喊。”夏沛伸手堵住刘文博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最后只听见支支吾吾的声音。
刘爸爸一听儿子喊自己出去玩,还是捉知了,把遥控器一放就搓着手,从院子里又扛起一支长竹竿,往屋后面跑,刘妈妈拿到了遥控器,赶集调台看山东卫视的家庭连续剧,不管刘文博和刘爸爸的事。
刘爸爸果真是老手,拿过夏沛手里的手电筒,照了几下就照到一只知了,小小的知了趴在最高处的树干上,刘文博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粘在竹竿尖尖上,树林里潮湿闷热,口香糖一时半会也硬不了,刘爸爸轻轻一挑就粘下来,吐槽儿子,都大学生了,咋还这么笨呢。
刘爸爸又找到一只躲在树叶旁的知了,指给夏沛看,把杆递到他手里,看着轻轻的竹竿,到手里才发现,因为只能握住最底端,外加掌握不好技巧,竹竿带着夏沛往前跑,压根碰不到知了,还差点要跌倒。
刘爸爸看着夏沛笨拙的动作,握着夏沛的手,指导夏沛,夏沛的手握在竹竿上,完全没用劲,刘爸爸嘴上说着:“你看,这样一碰,再粘下来,再这样,不就下来了,听懂了吗?”
“嗯。”夏沛点点头,举着竹竿,完全没明白刘爸爸说的这样是那样。
夏沛举着竹竿,还是捉不到知了,刘爸爸边找知了边说,自己小时候也没有泡泡糖那种黏糊糊的东西,举着竹竿就能捅下来好几个,现在有泡泡糖了,小孩反倒更笨了,半天弄不下一个。
夏沛看着竹篓里的知了,硬壳黢黑的家伙,轻轻的揪起薄薄的翅膀,果真薄的像纱一样,薄到夏沛害怕一呼一吸之间就能把翅膀吹破了,夏沛照着知了的翅膀,投影到刘文博屋后的墙壁上,来回调动距离,墙上显示出斑驳的裂痕。
刘文博看夏沛笨手笨脚的,举着竹竿,指着树干上的知了,叫夏沛粘下来,夏沛尝试让竹竿头粘住知了,怎么也碰不到,还屡屡碰到刘文博的竹竿。
“哎呀,这手咋这么笨,就跟刚长出来似的。”刘文博把自己的竹竿插地上,举着夏沛的竹竿,轻轻一碰把知了刮下来,弯腰捡起知了,吹了吹知了身上的土,投到夏沛的竹篓里。
“你手才刚长出来,我画画比你强多了。”夏沛不服输,回怼刘文博,把手电筒对着刘文博,刺的刘文博眼睛看不清东西。
刘文博闭着眼,举着头顶的矿灯,照的夏沛也睁不开眼。刘爸爸不想再捉知了了,收起竹竿,一人给了一锤,嫌他们吵闹,叫他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夏沛走在后面,调皮的拿竹竿捅刘文博的背,刘文博故意走的慢,试图捅回来,无奈竹竿太长,转身时戳到刘爸爸的腰,又被刘爸爸说了一顿。
☆、5
快到小麦丰收的时节,全庄人都早早磨好镰刀,往三轮车里倒满机油,着急的等着收割,刘爸爸背着手朝地里走去,搓开一个麦穗朝嘴里投,嚼着麦粒朝家走,早上晚上来来回回的去地里视察自己的小麦,到底什么时候熟透。
刘文博站在院子里磨镰刀,吐槽老爸说:“您就是一天看上八十次,不熟还是不熟。”
“我种的麦子,用你教熟不熟啊。”刘爸爸蹲在院子里的树下,翻看着电话号码,联系收麦子的机器。
刘文博带夏沛去园地摘黄瓜,路过麦田时,猛吸一口气,“好香啊。”
夏沛没有闻到刘文博所说的麦香,把头扎进麦地里,嗅了又嗅,虽然没有闻到麦香,但夏沛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好像早已根植在夏沛的记忆里,只需要轻轻地唤醒就可以。
刘文博摘下一个麦穗,用手搓开麦粒,扔进嘴里,嚼的咔咔作响,又伸手倒给夏沛几粒,生得还没有脱干水分的麦粒是香的,在嘴里嚼久了,还能品出丝丝甜味,夏沛第一次生吃麦粒,觉得新奇,又揪下一个麦穗搓开放进嘴里。
“这个黄的麦穗,不是熟了吗,为什么不收割。”
“麦子还是青的,只是麦芒黄了。”
“我看电视上,其他地区都已经丰收完了。”夏沛蹲在地头聊天,感觉自己就是老了的刘爸爸。
“我们这里一直都晚,麦子,玉米,花生,大豆,都比别的地区晚,每次我放假,看新闻都是丰收后的报道,我们这里才丰收,我就觉得这是专门给我放假留的活。”
“没事,大哥来帮你。”夏沛架起肩膀,用大哥的架势拍了拍刘文博小弟的肩膀。
刘文博轻轻一推,就把蹲在地头的夏沛推到了地里,还压坏了一点麦子,“哎呦,大哥没事吧,小弟扶大哥起来。”刘文博贱里贱气的说。
夜晚,刘爸爸从院子里吸烟,用脚碾碎烟头,对老伴说:“我觉得明天肯定能熟透,闻味道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吧。”刘妈妈点点头。
夏沛回屋后问刘文博:“他们是怎么闻味道就知道熟没熟的,你会吗?”
刘文博摇摇头,他也就每年收麦子时和土地打一次交道,看不出地里的奥妙,但爸爸经验丰富,他说差不多了,明儿就一定差不多了。
果然,第二天,家家户户就跟商量好的一样,齐伐的出现在田间地头,等着师傅开收割机来,夏沛顿时对刘爸爸佩服的五体投地,坐在家里闻一闻,就知道什么时候熟,这本领太强了。
收麦子的机器在地里跑,刘爸爸和村里的爷们蹲在地头,谁家收割完了就一起过去帮忙张袋子,捆好后抬到三轮车上离开。刘文博和地里的一群爷们聊不到一起去,他们都是叔伯辈的大人,没什么共同语言的,妈妈正在家里做饭,远处还有几个小孩,架着木棍打仗,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精神头。
“收麦子就只要坐在地里等着就行吗?”夏沛问刘文博,这场景和他印象中挥着镰刀收麦子的情形相差太远。
“谁说的,之前可是弯腰一点一点拿手割麦子的,只不过这几年有收割机了,都用上了收割机,之前可累了。”刘文博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转眼看过去,爸爸早就和那群叔叔伯伯在树荫出打起瞌睡。
“那你们磨镰刀干什么?”
“明天用啊,山上还有地,收割机上不去,明天我们去割。”
夏沛听到后很兴奋,毕竟没有收割过麦子,看着眼前轻松的景象,以为也累不到哪里去,刘文博把头上的帽子盖在夏沛的脸上,像看傻子一样看夏沛,明天有夏沛后悔的时候。
轮到刘文博家了,大家一起把装满麦子的袋子扛到车上,夏沛终于闻到了袋子里清香的味道,是麦香,顺着风灌得满脑子都是。夏沛和刘文博坐在车后面,刘爸爸骑着车开心的哼唱,调也不全,词也不对,但谁听了都能感受到刘爸爸的开心。
“你能不能骑的慢点。”刘文博坐在后面颠的屁股疼,有些人家把山上的麦子收割下来,就铺在大路上晾晒,让来来往往的车帮忙,压出里面的麦粒。
刘爸爸满满一车的粮食,走在早已被压得光滑的麦秸上,有点打滑,刹车有点不稳。
“哎,哎,妈啊。”随着刘文博的大叫,车在桥边的墩子上翻了车,粮食掉在路上,刘爸爸想的是儿子,下意识大喊一声“儿子。”刘文博想的是夏沛,一只手已经挡在夏沛的后脑勺,夏沛没反应过来,还一只手扶着化肥袋子缩着脖子等袋子倒下来,被刘文博眼疾手快的一把拉倒一边,推开袋子,没让掉下来的粮食袋子砸住他。
“老二,老二。”刘爸爸从车底爬出来,用力推开儿子腿上的粮食袋子。
“没事吧。”夏沛架起刘文博,关切的问。
“没事,你也没事?”
“嗯,叔叔呢,叔叔没事吧。”
“还行。”刘爸爸从车上跳下来的快,没受一点伤,但看到儿子这样,知道回家铁定被骂死,赶紧补一句:“别给你妈说哈。”
村里的老少爷们从地头过来,帮忙把车抬起来,把粮食装上车,刘文博可是不敢再坐车了,活动活动腿慢慢走回家。
夏沛扶着刘文博,看着他的一瘸一拐的腿,心疼的问:“疼吗。”
“没事,凑合吧,看着,我回去就跟我妈告状,我妈铁定生气。”刘文博的腿蹬了蹬腿,也没有那么疼,生气的给夏沛讲自己小时候被爸爸骑车带沟里的事。
消息比风跑的还快,刘文博刚走到家门,就看到妈妈骑车电动车出门,妈妈听说刘文博腿被压着了,去找儿子和小沛,边推车边骂刘爸爸,什么破烂技术,净往沟里开,转头就看到儿子一瘸一拐的进来。
“儿啊,没事吧,小沛呢,也没事吧。”刘妈妈停下车,着急的问。
“没事,妈妈啊,明儿割麦子,我这腿着实不能出力了。”刘文博把胳膊架夏沛身上,抬起腿使劲拍打,演技浮夸的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行行行,赶紧上屋里歇着,我快让你爸气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妈妈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刘爸爸,刘爸爸坐在小板凳上生气,本来就在全村面前丢了脸面,不知道人家在背后怎么嘲笑自己的车技,现在搁家里还要不停的被骂,又因为理亏说不上一句话,憋来憋去,找准刘文博精准出击撒气。
“你别光说话,我还难受着呢。”
“你把儿子还有小沛带沟里去,还把粮食撒了一地,你还有理难受?”
“我怎么不难受,我都翻车底下去了,还一心想着你儿子,你儿子可好,直接护小沛身上,连管我都没管我,出了事也不知道护老子。”刘爸爸试图尽可能的委屈一点,干了一天活,实在不想听埋怨了。
“什么啊,什么叫我没管你啊,我是不是被压下头动不了了,我有没有问你怎么样了,怎么乱扣不孝的帽子啊。”刘文博立刻从饭桌上弹起来,大声反驳刘爸爸,说话声音都颤抖,空气中飘着心虚,加大嗓门,没有底气的反问。
夏沛老老实实坐着不敢说话,吃饭的筷子都稳不住,夹起来的米一半又掉进碗里,瞥了刘妈妈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吃饭。
“不是,儿子领同学家里玩,不得护着啊,技术不精,还赖这赖那。”刘妈妈本就因为这事生气,一听到刘爸爸还为自己开脱,更气不打一出来,把炒的肉菜端到儿子和夏沛面前,说:“明天你自己开车,我们腿着上山。”
刘文博夹菜的时候和夏沛对视一眼,瞥了瞥嘴,心里真是苍了天了。
夏沛和刘文博进屋后,倚在门后长舒一口气,呼,互相看看彼此,看着平常的一次吃饭,快把心肝脾胃肾都吓血来。刘文博正对着夏沛翻了个白眼,扑在床上,缓了半天。
妈妈今天在家里把所有的薄床单收起来,换上了凉席,夏沛也终于不用睡梅红床单了。虽说冲洗的干净,但还是又一股从橱子里拿出来后的樟脑球味,夏沛喜欢这种味道,深深了吸了一口,说喜欢这种味道。
“给你看看我的橱子。”刘文博掀开门后面的老式衣柜。那衣柜可真是老物件,刘妈妈嫁到刘家就有,圆形环扣上的漆皮早就在一开一关间磨损的干干净净。
刘文博掏出最底下的羽绒服,使劲抖落抖落,凑到夏沛面前,在学校的时候,夏沛一直夸刘文博的羽绒服好闻,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头埋进刘文博的帽子里深呼吸。
夏沛把自己的T恤从行李箱里抱出来,塞进刘文博的橱子里,让它们也吸几口这么好闻的气味。
天有点热了,晚上的时候,刘文博脱光衣服也不顶用,扯着插排过来打开了头顶的电风扇,夏沛起身上厕所时,刘文博正好从外面进来,眼疾手快把手扣在夏沛头上,摁住夏沛不让他起身,夏沛听到自己头顶嗯嗯马达声,浑身打了个激灵,夏沛的头离风扇翅子不到一个拇指肚长。
“谢谢大侠。”夏沛一个反手扣在刘文博的头上,笑嘻嘻的走出去。
第二天四点,天还没亮,夏沛就听到院子里有叮铃当啷的声音,拍醒刘文博,“醒醒,醒醒,是不是该起来了。”
刘文博揪起一个衣服随便套头上,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喊妈妈:“妈,这么早。”
“早去早回,一会日头升上来就干不了活了。”
小沛朦胧的还没醒过神,抓抓自己蓬松的头发,走到水龙头边上随便抹了两把脸,跟着刘文博一块下地。
天已经有点微微亮了,太阳还没有出来,风吹到身上还有点凉,忍不住打哆嗦,刘妈妈自己骑车跟在后面,不愿坐刘爸爸的车,小沛坐在刘妈妈车后座,刘文博从邻居家推了辆快散架的老式车。
“恁一个个都真行,不坐拉倒。”刘爸爸一个油门,差点把自己匡出去,伴着发动机的声音蹭蹭的先走了。
夏沛看着路两边,收割机还在地里来回跑,正中间还扯着灯,看来大家晚上都没有休息,夏沛已经认识了刘文博家的园地,看到前几天还青着的西红柿已经发红了,豆角好像也长大了一点点。
暖风从从四面八方吹来,轻轻的吹动发丝,夏沛也闻到了那股麦香的味道,那种能让刘文博全庄开心一年的味道,夏沛想起了曾经上过的一堂赏析课,老师启发学生,说,表达丰收的喜悦不一定要把要画出一望无垠的麦田,堆得满满当当的粮仓,寥寥几笔,让空气中充盈着丰收的味道,一样可以展现丰收的喜悦。
大家都很忙,但见面的时还是会停下脚步聊几句,哪块地收了,收成咋样,谁谁谁家的麦子今年是真好,种麦子是一年中的大事,收成好了,那是要开心一整年的。
刘文博家山上的地有半亩,又细又长的地形被麦子盖住,一眼的望不到头,刘爸爸刘妈妈弯腰一把一把的割麦,刘文博举着镰刀给夏沛讲解,“看着哈,先割一小把,把麦头拧一堆,然后铺在地上,之后一把把的割,割完放上去,差不多了就捆起来,竖在地里就行了。”
刘文博把帽子扣在夏沛头上,递给镰刀,“别割着自己。”
夏沛第一次收割麦子,还有点开心,弯腰蹭蹭的割着,刘文博朝车边走去,想在找一把镰刀,大声喊妈妈:“妈,还有镰刀吗?”
“就拿三个,小沛,你别干了,赶紧放下,让老二干,你不会弄,再割着自己。”刘妈妈看着刘文博,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自己不干,还让同学跟着干,把自己的镰刀递给刘文博,把小沛手中的镰刀抢过来。
“小沛啊,给你钱,你去给买点饭,咱吃。”
夏沛听到山下有人拿着喇叭在喊,但一直听不清吆喝的内容,刺刺拉拉的声音穿到耳朵里,开牌,开牌,究竟是开牌啊,夏沛蹭蹭的一路小跑,借着山势压根刹不住脚,一溜烟就跑到山下。
哦,原来是烤牌啊,夏沛拎着热乎的烤牌上山,撕掉烤牌边上最脆的部分,好吃,又忍不住撕了点边,刘爸爸坐在麦子上给夏沛说:“这都是上年的麦子了,等过两天咱打新麦子,让你姨给你烤,那才叫香呢。”
“真的,贼好吃。”刘文博猛点头。
刘妈妈吃着油条,乐的合不拢嘴,把烤牌的袋子放到小沛和儿子面前,让他们吃个够。
夏沛帮忙把麦子放到车上,干着干着就中午了,太阳开始发毒,照得人眼前明晃晃的,正巧肚子也都饿了,使不上劲,回家歇息。
农忙的日子,太阳也跟着添乱,一个劲的照,照得刘文博和夏沛浑身没有力气,大人也一样,但他们还要农忙,没有时间管自己有没有力气,一定要在大雨来临时,将自己的田地里的麦子收回家的。
夏沛把西瓜从井里拎上来,切开,骑着车去买饭。农忙的季节,家里是不开火的,本来就在地里被太阳烤的难受,再回家走到灶台烟熏火燎,实在让人受不住。
刘文博和夏沛扛着凉席到南屋的地上睡觉,南屋还没有装修,空荡荡的,水泥地板还没有被太阳照透,隔一层凉席躺在地上,背靠在冰凉的地上,大家都累了,吃完饭就躺着歇息,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夏沛躺下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比麦香还要浓厚,夏沛顺着气味嗅到刘文博的背后,对,是那种味道。因为低着头割麦子,刘文博的脖颈后被晒成小麦色,夏沛看着刘文博的脖颈,闭上眼睛,开始深沉的呼吸,他终于找到了那股味道的源泉。
夏沛起来看了看一圈,大人们还在休息,刘文博也没有醒来,从暗的室内看向明亮的院子,光照得刺眼,有点恍惚,一觉睡蒙了,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感觉。
下午去地里,夏沛也找了一把镰刀,四个人很快就割完了麦子,收拾回家,刘爸爸问夏沛累吗,夏沛摇摇头,只觉得好玩,刘爸爸拍着夏沛的胳膊,笑呵呵的说,到底是小伙子啊,干活都不知道累。
刘文博站在树下,整理整理帽子,握紧镰刀抱拳,中二病发作:“在下刘大侠,敢问来着何人。”
夏沛愣了一下,立马弯腰捡起麦堆上的帽子,同样双手握拳:“哦,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大侠,久仰久仰。在下夏大侠,人送外号武林第一勇士。”
“哦,这世上竟有人比我武艺还要高超,看来我们要比拼比拼了。”
“废话少说,拔刀吧。”
两人说着举起镰刀,噼里啪啦打起来,哈哈的笑声盖过打斗声,引得旁边田地的庄户人家从地里冒出头来,看了一眼对着刘妈妈说:“恁家可真热闹。”
“热闹什么,吵死了。”刘妈妈嘴里埋怨的说着,眼角的皱纹在夕阳下聚到一堆,看着两个打闹的小孩,忍不住的笑。
农忙来势汹汹,但两三天就过去了,剩下的日子,就是静静等着太阳暴晒小麦,脱干净水入仓的日子。
☆、6
刘文博因为收割麦子出了大力气,浑身酸痛,懒洋洋躺沙发上看电视,凑巧看到新收割的小麦可以制作麦芽糖,制作出来的和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妈妈在厨房做饭,没有理会刘文博的声音,刘文博喊着夏沛,推着车朝镇里的大超市骑去。
制麦芽糖需要糯米,北方除了端午的粽子,很少用到糯米的,需要骑一段路去打超市买,村里的小卖店都没有。
夏沛乍干农活,还没有适应迟来的疲惫,胳膊疼了一整晚,背也酸痛站不直。“给你说了,农活很苦的。”
“哎啊,我不是觉得好玩嘛,昨天干完还没疼,今天太难受了。”夏沛把脸贴在刘文博的背上,声音有气无力。
“呲”刘文博猛刹车,夏沛没有任何准备,被惯性带着撞到刘文博背上,震得脸疼。
刘文博因为恶作剧得逞,嘚嘚的笑,差点和刘爸爸一样,连人带车骑进沟里。
刘妈妈看着刘文博买回来的糯米,一脸无奈,说刘文博想一出是一出,说刘文博领个同学回家,可是想着法的从同学面前作妖。
刘文博不听,开心的淘干净麦子。
洗净刚打出来的小麦,平整的铺在白布上,放在阴凉处,等着它发芽,需要等到它长到两个拇指肚那么高,刘文博天天等不及的拿着喷壶去喷水,时不时伸着手去比量小麦到底长多高。
“你可别去了,它看你怎么想吃它,肯定缩着脖子不想长个呢。”夏沛看刘文博睡前又抱着喷壶去喷水,一脸嫌弃。
“它一想着我要吃它,肯定想着法的长个,知道不。”刘文博说着朝夏沛喷水雾,弄得整个屋里潮湿又闷热。
收完小麦,闷热的三伏天就来了,先开始下一场大雨,清爽几天,安慰一下辛苦的庄稼人,之后一天比一天热,一天比一天闷,到最后,风扇扇出来的都是热风,还徒增噪音,惹人心烦,不知怎么的,这些年,是一年比一年热了。
第三天下午,刘文博的小麦终于长成了,小麦长出了一层嫩嫩的绿芽,底下是粘连在一起的白丝。夏沛站在一边看着夏沛把麦子切碎,一面感叹好神奇,竟然可以用这个制糖。
淘米下锅蒸糯米,和煮熟的糯米一块捣成汁水。刘文博和夏沛背上一层汗,蹲在树边捣的胳膊疼。
过滤干净后,小火熬煮,刘妈妈看着一锅黄不拉几的汤水,心疼自己的煤气,说一会好不好吃都让刘文博吃干净。过滤后乳白色的水倒进锅里,水一开后,糖水开始粘稠,变黄,无数密集的小气泡朝锅边涌动,咕噜咕噜的冒泡,香气在屋里飘荡,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刘文博忍不住夹起来一点粘稠的甜水,立马被刚出锅的糖烫的嗷嗷叫,舌头快被烫熟了。
糖浆开始粘稠,叉子铲起来已经十分费力了,屋里开始忙乎起来,明明是两个人干活,却有千百人打仗的阵势,声音差点就掀开房顶,刘文博大声喊:夏沛,打井水,快点。
夏沛端着盆子进来,也跟着咋呼起来,快点,快点,找锅,底下要粘锅了。刘文博举着大铲子费力搅动,把糖稀弄进锅里,坐在井水盆子旋转冷却,嘴上不停的指挥夏沛,快去,快去拿两双筷子来。
刘妈妈从院子里安静的挑种子,听到满院子的动静,放下簸箕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两人手忙脚乱,先用一声喂压住两人的声音:“我说,知道的是你两搁这儿制糖,不知道还以为皇上要来,您们要弄满汉全席呢,制得东西不多,架势不小。”
糖稀外表已经冷却,里面还是液体,拎起来又换个方向甩在案板上,糖像软面一样软下去,变成一滩水的模样。
差不多的时候,刘文博拎着一头,夏沛拎着一头,来回不停的对折,金黄的糖稀在一次次对折中发白,空气进入变硬的糖团里,刘文博和夏沛热的鼻尖聚集一滴滴汗珠,背后阴湿了一片。
“到底啥时候好啊。”夏沛扯的没有力气,手腕耷拉着扯着糖条。
“妈妈,你能拿点芝麻来吗?”
“你干什么事都不先自己弄好。”刘妈妈说着拿起盆来,在底下撒下一层,看着儿子和小沛笨手笨脚的样子,接过生硬的糖团自己一人扯成长条。
“哇塞,真的跟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啊。”刘文博活动着放松手臂,捏起第一个刚切断的糖块粘好芝麻塞进妈妈嘴里,又粘好一个递给夏沛,自己也吃起来,开心的摇头晃脑。
刘文博把手放到夏沛的鼻尖,得意挥挥手,又伸回来自己嗅了嗅,愉悦的夸赞自己:“我这双手现在甜到掉牙啊。”
☆、9
登台表白
刘妈妈晚上在村头大树下拉呱,听说明天县城里有个婚庆店铺开业,进店就能领个盆,还有什么抽奖活动,东西都可好了呢。
妈妈回家坐在沙发上,掏出存钱罐里的钢镚,招呼刘文博:“老二,过来一下。”
刘文博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夏沛跟在后面,坐在沙发侧沿听妈妈说话。
“明天咱娘仨去城里一趟,有门店开业,咱去领个盆去,一人都领一个,回来洗衣服用。”
“不去。”刘文博说着站起来,都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要跟着大人去凑这种热闹,到时候肯定庄上的不少老娘们都去,跟着她们去领盆,还不够丢人的呢。
“你从家里也没事啊,领着盆还能搁家里用。”
“俺不去,你让俺爸去。”刘文博往屋里走,看见夏沛还坐在沙发边上,递给他一个眼色,让他赶紧起来。
“不去就不去,你喊我干什么?”刘爸爸蹲在一旁给它的猫儿子梳毛,声音加大一倍说:“想去就自己去,别喊着喊那的,都是老娘们,我去凑什么热闹。”
“去一趟咋了,再说不花钱就能领着盆来,爱去不去。”刘妈妈起来,把存钱罐放到电视机柜子旁,关上客厅的风扇回屋睡觉去了。
“你妈妈好像生气了。”夏沛悄悄的跟着刘文博回屋,缩着脖子小声的说话。
“没有,赶紧睡觉吧,明儿一早跟我妈去城里。”刘文博抬过电风扇,把湿毛巾拧干水,搭在扇面上,试图给屋里降降温。
“不是不去嘛。”
“我爸又不去,总不能让我妈一个人去吧。”刘文博看着夏沛,委屈巴巴跟夏沛讲,打小,每次有这种领东西的活动,妈妈总要带上儿子,长这么大了,还领着去,明天肯定又要去丢人了。
妈妈笑呵呵的站在村头桥边的站牌等大巴车,去城里要四十分钟,一人两块钱,夏沛手里捂着六个钢镚,叮铃咣当的晃着,刘文博倚在站牌旁,喋喋不休:“就这一次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果然,村里和妈妈玩的好的女人都来了,七八个闲在家中的妇女,瞬间聚成一推,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拉起呱来,没有话题,但也永远不会间断。
刘文博想着早来会,跟那群妇女错开时间,结果还是遇上了。
“你说你大清早蹿到的什么劲,不还是遇上了。”夏沛站在旁边幸灾乐祸。
“别叭叭。”
一群人聊得火热,时不时发出几声爆笑,根本没人理会刘文博,刘文博和夏沛退到阴凉处,夏日早上的太阳和正午一样明亮,但还没有沾染正午的酷热,照得人舒服,但不会淌汗。
夏沛看着河后面往上蒸腾的白气,问刘文博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早上还有傍晚进到那片树林里,可凉快了,最热的时候穿背心进去都冷。”
“真的吗?”
“我今晚骑车领你从这么过去,能冻死你。”
阳光从树林层层叠叠的细缝中射到地面,一条条光柱站在阴凉处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就跟细针一样扎到地里,笔直,不带有一丝弯曲,给夏沛一种把手伸进去就会扎出血的错觉,这里的阳光,真的很有力量。
刘文博和夏沛走到大巴车最后一排坐下,安静的像两个隐形人,倚在座椅上听前面的一群人说话,女人多的地方话真多,刘文博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夏沛伸手制止住刘文博,小声的说:“别开窗,听不清前面的人讲话了。”
刘文博拿不可思议的眼神瞅着夏沛,递给夏沛一个眼神,示意他朝前坐,加入她们的队伍。“哎,你过去找我妈,保证听得一清二楚。”
“别说话,你知道他们聊得谁吗?怎么那么扯的故事。”
“一点都不扯,很多事情你都没见过,听完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