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位女士，您别激动，我们一定尽力，您先起来好吗？”医生被她吓了一跳。
“妈，你快起来！”唐杏上前去拉沈柔。
然而此时一直柔弱的女人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道，唐杏拉了几下，也没有把她拉起来。
沈柔不断地朝医生磕头，加上她本来就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一时引来许多人围观。
医生手足无措之下，也扑通跪下，和她对拜起来，他放大声音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女士，您冷静一点！”
见到医生动作，沈柔稍微冷静了一些，到底没再磕头，不过目光还是呆愣愣的。
医生看向唐杏，“小姑娘，快把你妈妈扶起来吧。”
唐杏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朝医生道歉，一边连忙再次去扶沈柔，好在这一次她很顺利就把她扶了起来，搀到手术室对面的等候椅上。
围观群众见几人冷静下来，也都各自散了。
见沈柔起来，医生才站起来，继续把各项文件拿给唐杏，“麻烦签下字。”
唐杏看了眼直愣愣盯着手术室的母亲，低头飞快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收起单子，医生检查了一遍，说道：“由于肇事车辆逃逸，目前伤者手术费用还没有缴纳，稍后你们拿着单子去挂号窗口缴费就行。按照伤情判定，暂时先交两万元押金，后续费用等手术结束再做结算。”
听到要两万块，唐杏脑袋有些眩晕，他们家哪里还有这么多钱？
她咽了咽口水，“医生，如果我爸手术成功做下来，后期大概还要多少治疗费啊？”
“不好说，得看后期恢复情况，保守估计至少得十几万。”看到小姑娘一脸惨白的模样，医生有些于心不忍，“警察已经在找肇事车辆了，肇事逃逸全责，届时司机会补上医药费，别太过担心。”
但此时唐杏哪里听得进安慰，他们居住的城中村附近偏僻，十个监控有十个都是坏的，要找到肇事车辆谈何容易。
“你母亲脸上的伤口看起来有些严重，需要包扎一下吗？”医生问道。
唐杏此时脑子里嗡嗡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医生在关心沈柔，她推了推沈柔的胳膊，“妈，手术没这么快做完，你要不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处理下吧？”
沈柔这时回过神来，但她目光一直没离开手术室，“我不去，我没事，我要在这里等你爸出来。”
唐杏朝医生投去抱歉的目光，“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关心。”
医生点点头，留下缴费单，拿起资料离开了。
周围安静下去后，唐杏的有些茫然，她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身旁的母亲，最后目光落在手中轻飘飘的缴费单上。
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一幕一幕。
唐杏出生的前十几年里，他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但也算小有资产，父母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但自从三年前，唐明毅被投资商欺骗，公司破产，染上赌瘾，就什么都变了。
父亲变成大赌鬼家暴男，母亲变成恋爱脑晚期。
以往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桥段每天在她身边上演。
而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险些被素来疼爱她的父亲拉去卖身。
想到唐明毅当时狰狞丑恶的嘴脸，还有沈柔犹言在耳的劝说，唐杏真想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们了。
但不行，他们是她的父母啊。
无边的无力感充斥着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再转眼变成眼前的缴费单上的一排数字。
两万，对于目前的唐杏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她打了一年的工，给自己攒的下学期学费和生活费，如今存下来也不过一万多一点。
“妈，你那里还有钱吗？”唐杏问了一句，见她没有反应，又说，“我爸的手术费要预缴两万元，你那里有钱吗？”
果然，听到关于唐明毅的信息，沈柔立刻就回了神，她眼里满是泪水，“我哪里还有钱啊？杏杏，之前不是有个男孩子在追你吗？你找他借一点。”
唐杏知道沈柔说的是杨锦，杨锦曾经送过她一次，被沈柔看到过，不过她没告诉沈柔他们交往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妈，那是我同学，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啊？再说他也不一定会借给我。”
“杏杏，算妈求你了！”沈柔拉住唐杏的手，声音哽咽，“那是你爸啊！你爸的命难道还没有你的面子重要吗？”
看着眼前的不断哀求自己的母亲，唐杏死死咬住牙关，才忍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好，我想想办法。”
听到唐杏答应，沈柔收回抓住她的手，“快去吧，多和同学说说好话，他喜欢你，一定会答应的。”
拿着缴费单，唐杏走出医院大楼，她漫无目地走着，看着匆匆忙忙的人群，竟不知哪里才是自己的位置。
“滴滴！”
耳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唐杏恍然回神，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整个人朝后踉跄了几步，撞到马路牙子上，小腿肚传来刺痛，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无意识走到了马路中间。
拉住她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唐杏转头朝她道谢。
大妈摆了摆手，劝道：“小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难事，也要珍惜生命，别想不开。大马路上多危险吶！你还年轻，年轻就是希望，遇到困难回家告诉爸妈，大家一起解决，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等你以后老了，回过头来，说不定还会感谢今天遇到的挑战……”
家？
唐杏心底黯然，不过还是朝大妈道谢，“谢谢您，阿姨，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没想寻死，害您担心了，对不起。”
“没事，没那想法就好，以后走路可要注意了。”大妈又絮叨了几句，才匆忙离开。
唐杏站在马路边，目光落在眼下不息的车流中。
只要迈进去，那眼前的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既然解决不了困难，那就解决自己。
这个想法如同魔障一般，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抹去，唐杏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彩排着自己会以什么姿势落地。
但最后，她还是没踏出去。
十几年的素质教育告诉唐杏，死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样走得不体面。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收拾好情绪，唐杏伸手进口袋，拿出自己使用了五年的手机。
这只手机是唐杏十六岁生日，唐明毅送给她的，虽然使用了五年，已经很卡了，但外表还是保存得很好。
唐杏注意到，拿出手机的同时有一个东西跟着掉了出来，此时天有些黑，她没怎么看清。
唐杏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弯身去找刚才掉落的东西。
“杏杏，晚上一起出来吃宵夜吗？”杨锦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唐杏此时手里拿着那张暗金色的名片，整个人怔愣住了，杨锦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啊，我今晚家里有事，改天吧。”
挂断电话，唐杏把名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里浮现出希冀的光芒。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早已等候多时的江炘遥抬眼看向新进店的客人，“客人，请问需要什么？”
唐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在主位的红衣面具少年身上，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吗？”
“本店会根据客人的需求定制商品。”江炘遥说道，“请客人尽管说出你的愿望。”
这一瞬间，唐杏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父亲曾经慈爱的脸，母亲温柔的嗓音，每天回家都能吃到的热饭菜，还有如今父亲粗暴的拳头，狰狞的脸，冷冰冰的家，母亲的眼泪。
最后定格在冷冰冰的手术室，和那张缴费单上。
“我想……”唐杏看向江炘遥的眼神充满祈求，仿佛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要我爸爸戒掉赌博，还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唐杏的愿望非常明确，江炘遥微微颔首，“戒赌灵符，金钱，本店皆有售。请客人确认金钱所需具体金额。”
这个问题却是把唐杏难倒了，她一来不确定唐明毅治好需要多少钱，二来也不清楚他在外面欠了多少赌债，就算他戒了赌，也得想办法还钱。
她突然脑子转过弯来，试探性问道：“我……能够购买好运吗？用来中彩票大奖那种。”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非常聪明，要比直接从店铺购买金钱划算很多。
江炘遥目光从唐杏被捏得满是褶皱的衣角移到她忐忑的表情上，道：“可以，客人当前所能购买财运等级为一级，最多可中一千万奖金。”
一千万！
唐杏心脏砰砰狂跳，他们家最有钱的时候所有资产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万，现在更是两万块都拿不出，她竟然能中一千万。
“请客人确认所需购买物品：戒赌灵符，彩票财运一次。客人所需付款项目：五年寿命，终身横财运。”江炘遥拿出交易书，“如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名。”
听到付款项目，唐杏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确定了交易，她现在年轻，根本不在乎五年寿命，而横财运，她本来是不怎么喜欢投机倒把，如今更是对赌博深恶痛绝，今后也不会去碰。
唐杏捏着笔，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刚写下一个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爸爸不会死吧？”
“噗……咳。”博古架上的金乌发出一声笑声，又很快隐了下去。
就在前一秒，它还在感叹这姑娘聪明，结果没想到竟然这样后知后觉，连人能不能活都不知道，竟然想帮他戒赌。
江炘遥瞥了一眼憋笑到发抖的金乌，说道：“不会。”
听到肯定的答案，唐杏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
阴影中的萧序走出，将一个托盘放在唐杏面前。
唐杏这才注意到店里除了那只黑鸟和眼前的少年店主，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她吓了一跳，紧接着目光便被托盘上的东西吸引。
方才听到江炘遥说灵符二字，唐杏还以为应该是一个黄符，没想到托盘上的东西却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这是一枚半截小拇指大小，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白玉片，厚度看起来就比纸张稍微厚一点，让人不禁怀疑它可能会被随时折断。
“回去后将这枚灵符放在你父亲枕头下。”江炘遥说道，“三日见效。”
唐杏小心翼翼拿起灵符放进口袋，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弄坏了，毕竟这是自己五年寿命买来的东西，认真将江炘遥的话记下，应道：“好的。”
“另一件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江炘遥说道，“感谢惠顾，客人再见。”
唐杏离开后，金乌问道：“店主，刚才那张是梦魇符吧？”它看了眼萧序，该不会是萧序拿错了吧？
“没错。”江炘遥说道，“价格都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金乌：“……没问题。”
要温和戒赌有很多种灵符可以用，梦魇符恰恰是里头最难受的，金乌以为按照江炘遥的性子，应该会给清心符才对。
但显然，它这次又猜错了。
前一秒还在店铺内，后一秒耳边便充斥着车流声，唐杏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慌忙看向手中。
两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名片。
好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绝望之中所做的一场梦。
也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神奇的地方？
一瞬间，唐杏情绪再度陷入低落，无力感再次充斥着全身。
突然，她又反应过来，或许那张名片是用过就消失的，说不定交易已经成功了。
这么想着，唐杏下意识把手塞进口袋，指尖瞬间碰到了刚才放进去的那枚灵符。
是真的！
看着手里纤薄的玉片，唐杏心如鼓擂。
既然这个是真的，那财运也是真的了！
今天星期四，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八分，距离开奖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距离截止购买时间只有十二分钟。
好在唐杏对医院周围的地图很熟，她记得隔壁街上就有一个彩票店。
看了眼时间，她当即拔腿狂奔。
八分钟后，唐杏气喘吁吁进入店里，此时店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板坐在门口计算机前。她找到一个空座位，拿起笔就开始涂号码。
她不知道中奖号码是多少，就按照曾经她爸妈偶尔买来玩玩的号码涂的，涂完后，唐杏又检查了一遍，才把涂好的热敏纸递给老板。
“小妹妹这是刚运动了？”老板嘴里叼着杆烟，没有点燃，他瞥了眼唐杏浸湿的额头，“打几注？”
唐杏此时喉咙里火辣辣的，撑在玻璃柜上的手有些发抖，她干咳了好几声，才找回点声音，“我想中一千万，得下几注？”
听到唐杏的话，老板忍不住笑了，每天在他这里做发财梦的见得多，眼前的小姑娘也不算离谱，他说道：“现在奖池里钱还挺多，要中一千万，打两注就够了。”
唐杏干脆道：“那就下两注。”她不是没想过多下几注，但那个神秘的店主说了，她最多能中一千万，却没说最少能中多少，若是买多了非但没中到一等奖，反而弄巧成拙，到时她都没地儿哭。
老板很快把打好的彩票递过来，“两注，四块钱。”
唐杏接过彩票，付了钱，问老板：“我可以在这里等开奖吗？”
老板把烟点燃，目光落在计算机屏幕的游戏上，随口应道：“可以，随便坐。”
这一个小时，唐杏过得无比煎熬，她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遍时间，和一直处在喉咙口的心跳。
终于，九点十五分。
店里的电视上开始播放开奖号码。
“十五，二十一，六……”
一个，两个……六个。
六个数字，全对上了。
还剩最后一个数字。
唐杏紧紧捏着手中的彩票，盯着电视中一个个出现的中奖号码，全身肌肉紧绷，牙关越咬越紧。
只差最后一个！
唐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生怕自己激动得缺氧。
很快，最后一个数字出来。
“八。”
唐杏看向手上的彩票，上面写着“8”。
对上了！
唐杏狠狠挥了下手臂，和老板道了声谢，快步跑出彩票店。
老板从游戏中抬起头，看着唐杏轻快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又重新回到计算机屏幕上，没一会，他看到计算机上推送的中奖号码，猛地起身走到柜台边专门用来扔热敏纸的纸盒子边翻找起来。
唐杏是今天最后一个顾客，她涂的那张热敏纸在最上面，老板把它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瞳孔紧缩，“卧槽！她中了！两注一等奖！”
唐杏小心把彩票收起来，打算明天去兑奖。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急诊费先垫上，犹豫了很久，唐杏还是拿出手机，拨出了杨锦的号码。
被唐杏拒绝宵夜邀请后，杨锦听说江炘遥晚上也得收集实验数据，便兴冲冲地来到实验室，申请成为他的实验助手，此时正在拿着个本子站在江炘遥旁边，专心致志记录数据。
江炘遥先听到的电话铃声，见杨锦没反应，提醒道：“师兄，你的电话。”
“哦，好。”杨锦两只眼睛紧盯着实验仪器，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拿手机，原本想挂断，但无意见瞥到来电备注，整个人便精神起来，把记录本放在实验台上，“师弟，我先去接个电话。”
没一会，杨锦面带急色回来，朝江炘遥说道：“师弟，我有点急事，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做实验了，你自己忙得过来吗？”
“没事，你去忙吧。”江炘遥低着头整理器材。
“那好，等会做完实验你早点回去休息。”杨锦嘱咐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一组实验数据出结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剩下的要等明天继续做，江炘遥收拾好实验器材熄灯走出实验楼时，正好十一点。
此时校园里的路灯昏黄，微风裹挟着五月的夜来香四处游荡。
远处的池塘边还有蛙声嘹亮叫嚷，倒是显得略显凄清的夜晚格外热闹。
江炘遥抱着一迭资料，缓缓走出学校，他居住的酒店距离学校不远，也就十分钟路程，需要经过路口。
此时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车也是少得可怜，路灯在月色下竟显得有些寂寞。
江炘遥脚步不紧不慢，劳碌了一天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容不得他走太快。
走到其中一条路口时，突然一个人影从另一边的小巷窜出来，恰好往江炘遥身上撞来。
继上次被撞得发病后，江炘遥特意和萧序学过一点身法，这次他往旁边一闪，很顺利地躲开了来人的冲击。
那人显然也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江炘遥吓了一跳，冲出几步后，竟一头撞在路灯上。
“砰！”
只听一声闷响，他直挺挺倒地，居然晕了过去。
江炘遥：“……”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