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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4 已经失控了

第24章 Chapter 24 已经失控了
有那么一瞬间, 慕洵澜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

噗通、噗通、

好像也没那么抗拒闻昭的亲吻了……

察觉到这个近乎可怖的想法,慕洵澜晃了晃脑袋,迅速就把那些异样的感觉从脑袋里甩出去。

而门口的异响还在继续, 闻昭活动着脖子, 脚下片刻都没有犹豫,也不管外边叫嚣得有多厉害, 直接就把门打开。

门口的慕子昀和陈深还纠缠在一起, 前者表情狰狞无比,抬脚就要踹门,后者拼命拖着衣角不放开。

闻昭面带戾气,那双眼眸不似刚才的温柔反倒是冷得像零下的冰窖。

他瞥了一眼大门上那一串清晰的鞋印,挑眉:“你踹的?”

慕子昀当然不认识闻昭,他语气鄙夷:“我踹的,怎么。你是慕洵澜他养的小白脸吗?”

“哈,我就知道,那病秧子怎么可能干得动……”

陈深一惊,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过。

于是陈深飞速告状:“就是他, 今早开会也是这么踹门进去的, 先生已经头疼很久了!”

说完他就立刻抱着脑袋退到了安全区域外。

慕子昀还在地上坐着, 他简直要被慕洵澜养的这群傻逼气笑,一个个都喜欢虚张声势。

“是,早上的门也是我踹的, 叫他慕洵澜一声兄长是看得起他,还真把自己当慕家人了?我劝你也识相点……啊啊啊!”

闻昭一拳挥过去,又快又狠,十足的力气下去, 砸得慕子昀脸都歪了半截,围观的同事们立刻尖叫着跑开,生怕波及。

慕子昀跟滩烂泥巴一样,糊在地上,口鼻里都是血,地上还躺着两颗白花花的牙齿。

闻昭抬脚踏在他胸膛上,嗤笑道:“慕洵澜也是你叫的?”

慕子昀痛得近乎失去知觉,那只落在他胸口的脚好像有千斤重,几乎踩得他喘不过气儿来。

闻昭骨子里的劣根疯长,神色已经晦暗到染上疯意,他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早上也踹了。”

“挺好。”

“哪只脚踹的啊。”

慕子昀此刻终于知道自己招惹的人有多么恐怖,他丝毫不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想废掉他!

他摊在地上“呜呜”两声,想逃,但因为那只脚的压制,根本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我……错……了。”慕子昀口齿不清:“求、求你……别、”

“嘁。”闻昭的眸色愈发深邃:“你只是怕了。”

慕子昀浑身发抖,他颤巍着手去拉闻昭的裤脚:“没、我……我给慕……兄长磕头认错、”

闻昭一阵恶心,“滚你的,别脏了我媳妇的眼睛。”

彼时,他身后却蓦地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闻昭……”

闻昭瞥了眼地上烂得跟什么一样的慕子昀,朝陈深使了个眼色善后,转身就把地上的场景挡得严严实实。

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有点着急地说:“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闻昭手上有血,就没碰慕洵澜,只是脚步上压,直接把门关上。

慕洵澜其实已经看见了外边的场景,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但为了防止闻昭下手没轻重,直接把慕子昀弄没了,所以他才出来的。

“我怕你……”慕洵澜没说了,只是视线落到了闻昭的手上。

那只手因为刚才使力,手背的颜色要略微深一些,血迹染在蜜色的手背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像……刚刚那个,才是真的闻昭。

“没有宝贝,血不是我的。”闻昭心都要化了,他对这样的慕洵澜没有半点抵抗力。

好乖好乖,想亲,还想欺负。

“喔…”

刚刚慕子昀的惨叫声那么大,慕洵澜当然知道不是闻昭的血,但还是装模作样一下,检查了他的手。

微凉绵软的指腹触上来,闻昭眸底的那层幽暗更加深邃,他盯着慕洵澜雪□□致的侧脸,像是要把人拆吞入腹一般,仅仅几秒钟过后,闻昭就清楚且深刻的知道,他今天是忍不了了。

“宝贝,让我亲亲好不好……就一下。”闻昭去蹭他,“我不想强/迫你,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

他语气装得可怜极了,哪里还有刚才那股凶戾劲儿。

慕洵澜左右为难,他从没想过钓着闻昭要把自己搭进去,所谓的奖励,他的接受程度只在和闻昭共处一室,多的……

“宝贝、你理理我。”闻昭要急死了。

那视线太狂热,办公室就那么大点,肯定跑不掉,慕洵澜偏开视线,有点难为情的跟他讲道理:“你刚刚已经亲过了。”

“那个不算!”闻昭有点急切地用没沾血的那只胳膊把慕洵澜抱起来,像刚刚一样放到办公桌上。

慕洵澜攀着他的肩膀,有点无奈,他运筹帷幄地掌控那么多事情,偏偏在碰到闻昭时,就变成玩火自焚了……

闻昭是很好用的利器,但使用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

慕洵澜不打算再钓闻昭了,根源的问题在于他控制不住,或者说——已经失控了。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现在才明白,这场所谓的‘钓系’游戏,能玩得下去是因为——闻昭在遵守游戏规则,而不是他掌控了这场游戏。

慕洵澜垂下眼眸,主动抬手勾住闻昭脖颈,仰头把自己送上去:“亲吧,亲完好聚好散。”

今天就当是补偿对他的利用。

说完,慕洵澜明显感觉到闻昭掐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僵了一瞬。

“宝贝…你不能这样…”

闻昭的声音在发抖。

他重重揉了两下慕洵澜的细腰,就猛地把人放开,整个人颓丧得像潦草小狗。

他说:“不亲了……”

又重复了好几次:“我不亲了……”

“别赶我走。”

闻昭眼睛都湿了。

慕洵澜心口堵得慌,他的难受一点不比闻昭少。

如果闻昭还像以前一样,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就亲上来掠夺,那慕洵澜觉得,随便吧,反正都是补偿。

可……为什么明明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却似乎真的在实践那句:慕先生,我在学着尊重你。

虽然学得很不好,甚至笨拙到不行,暗戳戳地忍不住,想靠近他,想亲他……犯了错误时也是手足无措的想哄他。

唉。

慕洵澜叹息一声,他抬手摸摸了闻昭的脑袋,就像平常安慰斯年那样。

明明已经是决定好了,不再钓着闻昭,但瞥见他悲伤的神色,也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好了,听话就可以留下来。”

他还是心软了。

默许了闻昭继续跟着。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慕洵澜说不上来。

可能是上天在赐予他无比悲惨跌宕的身世的同时,也给了他超乎常人的共情能力,他做不到伤害一个在意他的、救他于水火的人。

又或者是,在某个瞬间,他也为闻昭那双漂亮的眼睛停留过。

闻昭突然不说话了,那双漂亮、会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溢上一层无比厚重的雾。

他把慕洵澜重重抱进怀里,紧到每一寸空气都被挤压掉、紧到两颗隔着骨血的心脏,同频共振。

慕洵澜怔了一瞬,他和闻昭的身高差有点大,这个姿势只能堪堪让他从肩膀处露出半张脸来。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推开闻昭,任由他抱着自己、贪婪到近乎迷恋地呼吸着苦涩的冷香。

慕洵澜告诉自己。

只是抱一下而已,没什么的。

.

只是慕洵澜没想到,这一下抱得有点太久了,他竟然放松警惕到直接靠着闻昭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慕洵澜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区的真皮沙发上,脑袋底下枕着抱枕,身上是一件满是闻昭气息的宽大外套。

他脑袋睡得有点发晕,抬起手腕一看,这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到五点了!

慕洵澜猛地起身,却发现桌面上摆着一张打印纸,上边是手写的字迹,遒劲有力。

[宝贝,看你睡得太香,有点不太忍心叫醒你,中午那人不用在意,我会善后,他和慕氏其他势力都不会威胁到你;我问过陈深下午的工作安排,都是和庄氏有关,庄齐已经起来加班了,他会把这份工作处理好的,安心睡吧,如果醒来饿了就叫陈深,我在他那里留了小蛋糕,草莓味的,晚上回家再给你做好吃的。]

慕洵澜攥着那张白纸,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松动。

他抿抿唇,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张纸扔到垃圾桶里,而是夹进了私人用来记录工作的笔记本里。

慕洵澜拍了拍脑袋,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出来,就坐在椅子上,有点发神。

纠结一会儿后,他先把陈深叫了进来。

后者进来的时候,一手端着个粉粉嫩嫩的草莓小蛋糕,另一手拿的是热奶茶。

“先生,这是小闻总嘱咐的。”

“放着吧。”

慕洵澜翻看着文件:“下午的工作进度如何。”

“庄氏那边效率很高,所有提交上去的方案和文件都在今天得到了答复,不合适的点也例了出来,一切都正常运转。”

慕洵澜松了口气,“嗯,出去吧。”

在山居工作那么久,慕洵澜还是头一次体验到一个悠闲到可以睡觉、喝下午茶的工作日。

那个草莓蛋糕有点粗糙,看样子像是在极度简易的条件下做出来的,但他竟然出奇的有食欲。

慕洵澜撑着下巴,用叉子挖着小蛋糕,慢悠悠地送进嘴里,酸甜中和得很好,一不留神,那一整个小蛋糕就没了。

他微微有些惊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温暖的小腹,这一整个的蛋糕,居然都吃光了,而且没有一点反胃?

作为一位有轻微厌食症的病人,慕洵澜忍住心里的跌宕,默默把剩下的包装都扔进垃圾桶里毁尸灭迹。

他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闻昭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慕洵澜红着脸,有点心虚地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那双清润的眼睛泅出初醒的水雾,纤长的鸦羽微微颤抖,夕阳从落地窗洒进来,给他漂亮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闻昭心动死了,但一想到中午那么过火,他硬生生又忍下来,只是哑哑开口叫了一声:

“宝贝。”

慕洵澜一惊,闻昭怎么有他办公室的门禁卡?

他不动声色的把垃圾桶往办公桌下边踢,语气有点防备:“干什么。”

“陪你接儿子回家。”闻昭如是说,他现在规矩了不少,都没敢往慕洵澜那边靠。

“不用,我自己去。”慕洵澜不太想让闻昭过多接触斯年,因为他莫名感觉斯年最近对闻昭或多或少都有些敌意,估计是觉得多了一个人来抢爸爸。

闻昭只是默默把那一箱给他未来大儿的礼物挪了进来:“我给他带了点礼物,希望能当面交给他。”

“嗯?”慕洵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闻昭竟然会主动给斯年带礼物?

“是,一些练习题之类的。”闻昭把箱子打开让他看了一眼。

箱子里面装的是:《九年高考,七年模拟(终极版)》、《雅思9分通关秘诀》、《这么做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慕洵澜两眼一黑。

.

五点半快到了,陈深捏着表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他想提醒一下先生该去接孩子了,但又想到小闻总在里面,贸然进去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陈深这样纠结着,结果下一秒门就开了。

只见闻昭踉跄两步退出来,接着是一本又一本的书往他脚边砸。

办公室里响起慕洵澜带着愠怒的声音:“带着你的礼物,滚、远、点!”

陈深略带着好奇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书。

那本书的名字叫:《解析几何八十二变(绝对拿下版)》

闻昭嘴上还在解释:“宝贝你听我说啊,咱儿子真的需要这个。”

“滚!”

那扇门又关上,闻昭碰了一鼻子的灰,他悻悻地摸了摸脸,咋送礼都不行呢,庄齐那傻逼又骗他。

陈深:“……”

办公室里,慕洵澜顺了顺胸口的气,他就不该相信闻昭那种不着调的人能拿出来什么正经东西来。

小插曲过后,慕洵澜赶去学校接斯年回家,下楼的时候,他甚至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确认没有发现闻昭藏在某个角落里,这才离开。

由于和庄氏的合作顺利进行,慕洵澜已经定好了下周要去澳城短期出差一趟,所以斯年后边会暂时拜托另一位助理照顾。

但在这之前,他希望一整个周末的时间都用来陪斯年,没有任何人打搅。

所以慕洵澜在回山居的路上给闻昭发了一条信息。

[这几天别来。]

这次对面没有像往常一样秒回,那条消息石沉大海,慕洵澜不可察觉的蹙了蹙眉,又把手机放下。

接下来的几天闻昭当真遂了慕洵澜的意思,都没有再出现过,甚至那条信息到现在都没变成已读状态。

慕洵澜感觉自己的状态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除开和斯年在一起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有些无端的烦躁。

具体体现在听见敲门声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期待,但发现是私厨送过来的外卖后,心里又会涌上来点无厘头的失落。

慕洵澜把这一切都归结于,他即将要和斯年分开几天,有些分别焦虑。

可能这样想得多了,慕洵澜近乎把自己洗脑成功,只是在临近飞机起飞的前夕,他才想起来问陈深有关闻昭的行程。

陈深语气很惊讶:“小闻总上周已经先出发去澳城了,您不知道吗?”

慕洵澜抿唇,他当然不知道,毕竟这几天闻昭都没有联系过他。

但为什么偏偏陈深都知道这事,他却不知道?

难道那天把闻昭从办公室轰出去,真的让他伤心了?

可这事儿明明是闻昭先胡闹……如果他不给斯年买一堆奇奇怪怪的书、不叫斯年儿子,那慕洵澜觉得,他也不会直接连人带书一起扔出去。

一阵复盘下来,慕洵澜还是想不通,他也没说话,只是示意陈深下去,就坐在单人的沙发上,脑袋乱得发胀。

神经,他这么在意闻昭做什么?

去哪里、做什么都是闻昭的自由,也没理由事无巨细的跟他报告。

在心里揶揄了自己两句后,慕洵澜喝了一口VIP休息室里送上来的奶茶,没忍住,差点就吐了出来。

好恶心的味道。

陈深吓了一跳,先生刚刚还好好坐着,这会儿就又不舒服了。

他忙从口袋里掏出颗软糖递过去:“先生,吃点糖压压。”

慕洵澜掌心发颤,他接过那颗糖咬进嘴里,草莓味道的流心溢出来,压下了那股腻腻的奶味,这才好受了不少。

见有效果,陈深松了口气,又搜刮了一遍口袋,把剩下的几颗草莓软糖都给了慕洵澜。

“就剩这几颗了,先生都拿着吧。”

慕洵澜拿着糖的掌心发软,他下意识就说:“多买些放着吧。”

陈深一愣:“啊?这糖不是小闻总做的吗。”

慕洵澜:“?”

不知怎么,那股子烦闷劲儿又上来了。

他把软糖放在桌上,叹息一声,说:“算了,不用了。”

.

澳城,闵山别墅。

后山露天的不规则泳池里,澄澈的池水漾起幽光,岸边摆了好几瓶高度数的洋酒,酒液在明暗的灯光下溢出流光。

庄齐已经在池子里游了好几个来回了,肌肉线条无比流畅的肩膀划起弧度完美的水花,养眼异常。

闻昭没下水,就坐在岸边的躺椅上捏着手机出神。

他只是披着一件松垮垮的浴袍,也没系带子,精壮的胸膛的露出来,六块分明的腹肌下方,人鱼线缓缓延伸,蜜色的皮肤透着欲,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荷尔蒙和狂野。

庄齐游了几圈,觉得没趣儿,就把水往岸上泼:“别看了,他不会给你发消息的,滚下来游两圈醒醒脑袋。”

闻昭瞥他一眼,懒得理。

庄齐一阵无语,他扯过佣人递上来的浴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我都跟你讲了,追慕洵澜这样的,你得让他一边抗拒你,又在不知不觉中离不开你。”

“你都追人家那么久了,并且你也跟我说了,他只能吃下你做的东西,那不就得了嘛,这人马上就要追到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

“没不按照你说的做。”闻昭按了按生疼的眉心,他只是有点想慕洵澜。

“那不就得了?”庄齐把浴巾甩闻昭身上:“只要你后边演像点,再装装可怜,他一个心软,说不定就答应了。”

“他不会的。”闻昭笃定。

慕洵澜的心里防线很高,松动估计也是一时的,要让他完全卸下,除非是真碰上点什么触动他的事情,否则那几率,比庄齐爱上他哥养的狮子狗都小。

“哎哟,你看着吧。”庄齐服了:“反正你也没回头路了,就这样,你好歹还睡/了人家呢,也不是完全没收获。”

闻昭抬脚就把人踹进泳池里:“滚!”

.

慕洵澜落地澳城已经是傍晚,庄氏俩兄弟亲自开车去机场接的,给足了面子。

庄氏的掌权人叫庄桓,比慕洵澜大几岁,也是位雷厉风行的人物。

接手庄氏十二年,从当初濒临破产的企业,到如今的澳城门面,这个人的商业直觉近乎到了恐怖的地步。

庄桓一身银灰色正装,面如冠玉,他客气地伸出手来:“慕先生,幸会。”

慕洵澜颔首,只是微微触碰到了三分之一的指节,“幸会,庄总。”

他视线扫过接机的那一群乌泱泱的人,还是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慕洵澜收回视线,把心底的思绪都压下去。

闻昭不在正合他意。

庄桓引着他往车上走,但背后,庄齐一脸了然的抖了抖肩膀,天杀的,还真让闻昭这不要脸的强盗捂热了这朵高岭之花……

从机场离开,庄桓和慕洵澜在车上就聊了不少有关山居合作发展的问题,也提出来一些新思路,所以四十分钟的车程,氛围其实很愉快。

某种意义上来说,慕洵澜在商业上的思维模式和庄桓是一致的,在烦躁的时候遇见同频的人,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黑色的宾利雅致稳稳停靠在金碧辉煌的会所外,对面就是磅礴的跨海大桥,夜色降临,暖金色的光晕洒下,微澜的海面浮光掠影。

这处会所是庄氏旗下的重要产业,欢迎慕洵澜宴会在这里举办,也是变相的重视。

庄桓的意思是,等正式签订了合同,再另外风风光光办一场宴会宣布。

慕洵澜本身就是不喜张扬的性子,除开必要参与的宴会,其他能少办一场算一场。

庄桓绅士的带路:“慕先生,这边请。”

估计是晚上七、八点的时间比较微妙,会所里边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随着专用电梯升上十七层楼,开门后又是另一方世界。

十七层的主题是“Ν?ξ”(希腊文:倪克斯)。

大厅整体以暗色调为主,浩瀚无垠的银河拥着一条巨大无比的深邃裂缝,黑荡荡的,还有身体能感知到的吸力,霜风呜呜的从四周灌出来,像是时间与记忆在灵魂深处重叠中,深自发出的遗忘哀鸣。

慕洵澜的发丝被卷起,蹭过他雪白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这道裂缝也在注视着他。

庄桓笑着解释:“慕先生,别盯着‘卡俄斯’看太久,会头晕。”

“卡俄斯?”慕洵澜微微有些惊讶。

“嗯,混沌里的第一缕光明、光与暗的承载体*。”

“很有意思的概念。”

庄桓笑了笑,并未过多介绍这处巨大又浩瀚深邃的裂缝,“这边请。”

慕洵澜颔首,跟上他的脚步。

又转过好几个大厅,慕洵澜这才发现,十七层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有几个厅虽然虚掩着门,但仍零碎地听到些动静。

等走到尽头,一扇黑色的大门敞开着,庄桓抬了抬手:“就是这儿。”

慕洵澜应声抬头,视线扫过明暗交错的内厅,这才发现,落地窗前的异形沙发上,还懒洋洋的坐了个人。

闻昭长腿交叠,大掌托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那截手臂的肌肉线条格外流畅,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猩红的火星被烟雾缭绕着,忽明忽暗,叫人琢磨不透。

而他身边,近乎是紧邻的位置,身着藕粉色小香风裙子的少女乖巧地踢着小腿,白嫩的掌心就搭在闻昭的结实的小臂上。

独属于少女的清甜嗓音与暗色的内厅格格不入:“阿昭哥哥,哥哥,你能不能别工作了啊……”

下一刻,闻昭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头,有些随意地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行,不看了,陪笙笙。”

霎时间,慕洵澜心脏猛地漏掉半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倾泄而出,他近乎想要逃跑。

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些疯狂的爱意很可能都是假的,那个会变着法儿哄着他,央求着要想亲他的人,其实……压根儿不喜欢男人……

由于沙发是背着大厅门的,所以前边的人并不知道后面的动静,庄齐瞥见慕洵澜凝固发僵的脸色,脑袋猛地炸开。

完了!

他飞快地把少女喝起来:“庄笙笙,一边儿去。”

庄笙笙脸色不满极了:“凶什么凶啊?看不惯就滚啊。”

庄齐疯狂使着脸色,奈何庄笙笙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有病!阿昭哥哥,你别理他。”

闻昭闻声回头,只见他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就站在门口,纯白的正装衬出清瘦如松风的身姿,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几缕落在肩头,清冷又漂亮。

而那双泠泠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悄然碎掉,闻昭清晰可见,那丝丝他向往的温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下去。

那一刻,闻昭慌了。

他站起来就想要解释:“宝贝,你听我说,笙笙是……”

“闻总。”慕洵澜嗓音发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您不需要跟我解释什么。”

闻昭上前两步,想去拉他的手:“宝贝……笙笙是我表妹,带血缘的。”

慕洵澜后退一步,没让他碰:“闻总,说笑了。”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觉得过庄小姐如何,只是刚刚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闻昭是不可能纯粹只喜欢男人的,从各个方面看来都是如此。

慕洵澜觉得有点恶心,既然闻昭最后的归宿都是娶一位贵女结婚生子,那又何必再跟他纠缠不清。

闻昭的手僵在半空中,明明他想念到发疯的那个人就在前面,但却怎么都触不到他脆弱躯壳下的灵魂。

庄笙笙也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儿,她弱弱地往庄齐旁边靠,压低声音问:“二哥,这到底怎么了。”

庄齐赶紧拉了拉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身后:“我的姑奶奶,求求你少说两句吧,晚上回家再跟你解释。”

“慕先生,是庄某思虑不周,如果您觉得这地儿不好,那咱们就换。”

庄桓是知道闻昭看上慕洵澜这事儿的,而且作为东道主,他不好让客人为难,更别说这还是他亲妹妹引出来的误会。

慕洵澜拒绝了庄桓的提议,这是他和闻昭的私事,没理由让合作伙伴跟着受累。

“没关系,就在这里。”

见他坚持,庄桓也不好再说什么,跟门口的侍者嘱咐一声后,就开始上菜了。

慕洵澜左手边的主位上坐的是庄桓,右手边就是闻昭,哪怕是隔了有一定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那道难过、甚至是痛苦的视线。

或许是见宴席间的氛围凝重异常,庄桓就主动跟慕洵澜搭话,聊起了有关项目后续发展的内容,如此下来,才舒缓了不少。

闻昭一门心思乱到不行,哪里还听得进工作,他趁着那边两人还在聊工作,就把椅子带着,一寸一寸地往慕洵澜那边挪。

但他也不敢那么多人看着就动手动脚的,生怕媳妇一个不顺心又叫他滚。

没过多久,菜上齐了,话题就逐渐引到美食上边来。

庄桓介绍着:“清蒸的东星斑,特别鲜,慕先生尝尝看。”

慕洵澜其实是没胃口的,但他也不好拂了庄先生的面子,就礼貌性拿着公筷夹了一点。

可那块鱼肉只是刚刚送到唇边,上边散发的淡淡咸腥味就叫慕洵澜眉头微蹙。

他是硬着头皮吃下去的,说了句还不错后,就不动声色地喝水把味道压下去。

闻昭心疼得要死,要不是被慕洵澜眼神警告着,他早就当场把那一盘死鱼倒垃圾桶里。

因为这一口鱼,后面慕洵澜就只吃了一点蔬菜沙拉,闻昭默默把他随身带的水果糖从桌底塞过去。

慕洵澜没理,那两颗水果糖和陈深在机场给他的一模一样,此刻就那么孤零零地放在坐垫边儿上,像是被遗忘的小可怜。

饭后,本来庄桓晚上还安排了一些娱乐活动,但瞥见慕洵澜越来越差的脸色,最后也只是提出安排人送他回酒店好好休息。

慕洵澜没推辞,他需要静一静,更不想再和闻昭待在一起。

“那就麻烦庄先生了。”

“应该的。”

闻昭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追出去,两人在电梯门口撞了个正着。

“……我送你。”

“没必要。”慕洵澜探指揉了揉眉心:“闻总,我很累,需要休息了。”

“没,不闹你,只是想送送你。”闻昭用舌尖顶了顶脸颊内侧,他想去拉慕洵澜的手,却又被后者给躲开。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垂下去:“宝贝,你是不是误会我跟笙笙…”

“没有。”慕洵澜强忍着内心的压抑:“庄小姐很可爱。”你也是个人。

“那为什么突然就不想理我了。”闻昭追问,语气有多软,骨子里就透出来几分强势。

“影响不好。”慕洵澜不想多说,随口糊弄他。

“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让我抱抱好不好?四五天不见,宝贝你又瘦了,脸色很苍白,好不容易容易才养起来的肉,我好心疼……”

“不要!”

慕洵澜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截纤细的手腕被闻昭宽厚的掌骨箍得难受,他压根无法撼动半点,只能被动地和闻昭保持距离。

“那为什么不让我抱……”另一只遒劲结实的小臂握住慕洵澜的腰:“宝贝,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真的很想很想。”

慕洵澜冷笑一声。

是吗,连陈深都知道闻昭提前去了澳城,他还故意瞒着自己,如果不是心里有鬼,那是什么?

“没不让你想。”慕洵澜掰开那截掌骨,语气淡淡:“你就站在这里慢慢想。”

“我可以站在你床边想一天到晚。”

闻昭出奇享受老婆主动用凉凉的指尖去掰他大手的感觉,他顺带就用侧脸去蹭慕洵澜的手背。

宝贝的手软软的、香香的,怎么那么小呐……

他细碎的吻落下:“宝贝,你手好冰啊。”

滚烫的肌肤触过来,还有唇瓣轻嘬的触感,慕洵澜心尖一颤,触电似的把手挣开:“恶心,别碰我!”

他用手帕去磨蹭那一块被闻昭亲湿的手背,顷刻就绯红一片。

这一下用了慕洵澜十足的力道,闻昭的胳膊甩出去抵到墙上,胀麻的触感让他有些发愣。

而慕洵澜则是直接趁着这个空当,飞快钻进电梯离开。

闻昭就站在不远处,透过电梯缝隙,毒蛇般的眼眸死死盯着慕洵澜那张清冷哀艳,但又笼罩着一股深深抵触、沉默思绪的脸……

.

从会所出来,庄桓安排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车门关上,将一切喧嚣隔阻在外后,慕洵澜这才卸下满身的防备。

他恍惚到不行,下意识就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圈圈重影。

慕洵澜探指按了按眉心,他想,等这次和庄氏的合作结束,一定要给自己放几天假散散心,而且正巧碰上周末假期,带斯年出去玩玩也好。

至于闻昭……

只要一想到他,慕洵澜就感觉胸口溢上一阵密密麻麻的烦闷,那股气儿就堵在这里,咽不下去,散不出来。

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闻昭已经到了能随意牵动他的心绪的地步?

是大雨滂沱、不顾安危背他下山的那次…山居里抱他进房间的那次…在公司义无反顾给他撑腰那次…还是朝夕相处中,引动他情绪的每一次?

慕洵澜做不到自欺欺人。

他想,他是在意闻昭的。

但这种入室抢劫的插入,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感情……这他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答案。

或许只是习惯了有个人在身边,突然抽离,或者不再唯一,任谁都会觉得难受。

嘶……

心脏又是一阵抽疼,慕洵澜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关于闻昭的点滴,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把整个人都缩在了座椅上。

从会所到下榻的酒店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慕洵澜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样漫长。

回到酒店,慕洵澜按照惯例先洗澡,吹干头发后和又和斯年视频聊天。

这个点斯年还没有睡觉,他就支着iPad坐在小床上,由于角度问题,慕洵澜还能看见他肥嘟嘟的双下巴。

斯年说:“爸爸,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嗯?”慕洵澜一惊,他觉得自己向来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但没想到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有蓝鼻子,我可以闻见爸爸身上难过的味道。”斯年低下头去摆弄手里的积木,一边说:“而且爸爸难过的时候,嘴角是下压的,会喜欢咬自己的嘴巴。”

慕洵澜下意识伸手就去碰自己的唇瓣,下唇上果然有两处微微凹进去的小齿痕,是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用虎牙磨出来的。

“斯年,爸爸…不难过,只是很累。”慕洵澜在心里鄙夷自己,竟然会说谎去骗小孩。

“那个哥哥怎么不在?”斯年不理解:“他不是喜欢爸爸吗,他为什么不帮着爸爸工作?为什么要看着爸爸累?”

慕洵澜如鲠在喉。

“其实……”他根本不喜欢爸爸。

“那个哥哥也很忙。”

“哦~”斯年是那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又说:“对耶,他好像是挺忙的。”

拼好的积木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边柜上,斯年无意识说:“上次我还看见那个哥哥累累的,给爸爸做完饭,然后就抱着毯子睡着了……”

“啊?”慕洵澜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斯年,可以再重复一次吗。”

“嗯…很多次呀,他来给爸爸做晚饭的时候都很累很困,我让他去沙发上睡,但他说爸爸可能不想他碰家里的东西,就抱着爸爸很久之前扔掉的那条灰色的兰花毯子,靠在墙上睡的。”

“他好可怜哦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