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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吻我

第10章 吻我
东湖公园是离市区最远的一个湖景公园,韩岩赶到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路上司机犯困,连打两个哈欠以后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回头跟他商量,“小伙子,我抽支烟行吗?”

韩岩将车窗降到最低。

司机会意,手往后一伸,“来,你也来一支,提提神。”

t打火机咔噔一响,幽蓝的火苗被冷风吹得缩首缩尾。他接过烟,用手护住火,嘴衔着烟低下头。做过定型的刘海原本正统严肃,此刻却有一缕头发撂下,松松地搭在额前,像是石膏像最生动的那处细节。

风把烟全吹到脸上,他眯着眼。

“这么晚了去那儿干嘛?”司机瞅着后视镜,“还穿得这么正式。”

这一趟来回估计得一百五。上车的时候就说好了,目的地太远,只坐单程就不去。

“接人。”韩岩惜字如金。

“接女朋友吧。”

他没有再回答,转向寒冷的窗外,沉默地看着飞速后退的梧桐黄叶。

开到公园附近,司机把车速降下来,“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

韩岩五官绷紧,没应。

司机摇了摇头,跟他一起找。

兜到第二圈的时候,终于在路灯的影子里发现一个人,蹲着的,很小一只。

“停车。”韩岩喊。

车被一脚刹住。

砰——

他甩上车门迎风走过去,因为步伐太快,风衣下摆直往后翻,离人还有两米就骤然沉声:“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安宁抱着腿靠坐在灯杆旁边,头埋在膝间。看不见脸,但耳朵和脖子苍灰发青。

听见声音他猛地抬起头,前一刻表情还是惊喜,看清来人后却变为诧异和失落。

“怎么是你?”

“起来!”韩岩一把把他扯起来,动作粗鲁暴力,“我问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么冷的天晃到郊区,等乔屿来救你?”

安宁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上衣领口也歪向一边,露出一大截早已冻得发白的颈。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开我……”

韩岩反而将人拽得更近,“我告诉你,别再玩这些幼稚的把戏,再这样没人管你。”

“我让你管了吗?”安宁奋力扳开他的手,顶着兔子一样的眼睛用力将他往外一推,“这是我和乔屿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出了事就跟我脱不了干系!”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纠缠,激烈地对峙,始终没能分开。

“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咣得一声——

韩岩狠踹灯杆:“我他妈让你跟我走!”

他五官凌厉,怒目骁悍,身体里像蕴藏着极大的暴戾。

安宁身体微颤,紧攥双手强行镇定:“乔屿让你来的?他什么时候肯见我?”

韩岩低声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狠狠盯着安宁。安宁也望着他,表情倔强,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嘀嘀——

司机按喇叭催促。

韩岩骂了声操,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咣当一声连踹两下路灯,然后才压住火,从喉间啐出两个字:“今晚。”

“真的?”安宁神情一松,眼圈霎时红了。

嘀嘀——

又是一声喇叭响。

韩岩没再说话,转身朝等候多时的出租车走去。安宁亦步亦趋,无需任何外力推促,安静地坐到他身旁。

目睹全程的司机打开暖气,大概觉得尴尬,抬手又扭开电台。

“您二位回哪儿?”

韩岩报了自己小区的名字。

安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但没有开口质疑,而是顺从地接受了一切。

谁拿谁没办法。

深夜电台,柔软的女声如水流淌。

车里渐渐暖和起来,只剩一点若有似无的烟味,还记得来时的凛冽。

尽管安宁全程安静,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但谁都能轻易看出他既高兴又紧张。他的双颊慢慢恢复血色,眼睛亮而有神,十指交缠在一起,偶尔会分开无措地弄一下头发,然后又绞到一起。

越接近目的地他越紧张,酝酿了好几次以后终于忍不住问:“乔屿已经到了吗?”

韩岩转头。

好像天越黑,他的眼越亮。

沉默许久后,韩岩忽然抬手,想去拨一下他稍显凌乱的刘海。

安宁下意识地一躲。

手停在半途。韩岩目光稍移,看到车窗上自己那张狼狈颓唐的脸。

他收回手,五官恢复冷峻:“他有事要处理,一会儿才能到。”

“喔喔,”安宁不动声色地往车门挪了挪,表情有些不自然,“你跟他说不急的,我可以等。”

接下来又是一阵空白。

好像只要他们俩单独在一起就永远是这样,你不言我不语,枯坐到天荒地老。

车窗上凝了一层白雾,安宁把脸靠过去呵了口气,伸出手指画了个简单的笑脸。

回过头时发现韩岩正盯着玻璃,双眉微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画得不怎么样,送给你,算是谢谢你今晚来接我。”

其实不光是谢这个,彼此都明白。

韩岩的目光移到他脸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已经到嘴边。

可惜车子顿刹,司机打断:“二位,到了。”

安宁对着韩岩,做了一个歪头的动作——

你要说什么?

韩岩转身下车。

安宁愣了一下,迅速闷头跟上。

“你先去冲个热水澡,”进门后韩岩替安宁找了身睡衣,“乔屿会很晚。”

“不用麻烦了吧。”

“我不想说第二遍,”大概是太晚了,韩岩眼下泛青,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又把兜里的打火机和烟盒掏出来,扔到茶几上叮咣作响,“洗完了去我床上躺着,我还要加班,别出来打扰我。”

安宁只得从命。

不多时,浴室水声响起。

韩岩仰躺在沙发上,边抽烟边给乔屿打电话,烟灰抖得到处都是。一口又一口的白烟吐出去,笼在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烟头的火星在雾中晃。

大约过了一刻钟,水声停止。

满身松木香气的安宁走出来,发现沙发上的韩岩已经是工作状态,笔电屏幕的白光反射到他脸上,显得轮廓更加生冷。

“请问吹风机在哪里?”

“卧室,进去以后把门关上。”

他点点头,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想了想,又小声嘱咐:“要是我不小心睡着了,乔屿到了以后可以麻烦你叫醒我吗?”

敲键盘的手一顿。

韩岩沉默片刻,仍未抬头看他:“乔屿会叫你。”

“好的,”安宁手里还兜着自己的衣服,低头呐呐,“不过我应该不会睡着的。”

这是实话。

他哪里睡得着呢?

很快就会见到乔屿。等了这么多天,心结终于要全盘解开,这最后等待的几十分钟就像是苦药回甘,煎熬后泛起津甜,一剂下去药到病除。

韩岩不愧是有洁癖的人,尽管是独居男人,但卧室的寝具干净又蓬松,枕头上一根落发也没有,更没有任何难闻的味道。

卧室很暖和,空调不知何时已经提前被人打开。

抬头看到上面显示的28度,安宁心里莫名一暖。其实韩岩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只是木讷了一些,话不会好好说,骨子里是个不错的人。

也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乔屿的朋友怎么会是坏人?

吹干头发后他合衣躺下,盖上被子,却隐约觉得自己被一股淡淡的松木气息包围。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味道,韩岩睡过的地方还是有味道的,闷在被子里,像抱着自己一样。

安宁双颊微微红了,随后用手掐了掐脸。

他拿过藏在被中许久、已经温热的手机,给阿文发了条消息。

[来自]Ning:还没忙完吗?早一点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尴尬。

放下手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比起微信,似乎还是更习惯跟阿文用旧软件聊天,好像那才是真正的阿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催促起了作用,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外面有门锁解锁的声音。

他迅速闭上眼睛,心如擂鼓。

不过卧室的门没有动静。

隔着一道墙,客厅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来的是乔屿,他跟韩岩好像是在客厅谈事情,声音很低,像是刻意不想吵醒任何人。

安宁闭眼等了好久,虽然没看手机,但半个小时总有的。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期待的事来得越慢。

又过了几分钟,卧室的门才吱呀一声轻响。他立马闭好眼睛,努力装出睡着的模样。

太紧张了,如果直接睁着眼见面,好像会不知道说什么。

就等乔屿先开口吧。

脚步声来到床边,来人沉默。

安宁的手在被子下面紧紧攥着床单。他脑中混沌如沸水,血液全涌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重。

乔屿似乎是在看他。

时间以秒为单位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格外久,久到安宁几乎要以为刚才的脚步声是自己的错觉。正当他犹豫是不是该睁眼时,左眼上方忽然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

是吻。

伴随着灼热呼吸的吻,只停留一秒就离开,力道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酒味。

安宁大脑就此宕机。

也就是这样一个错神,人走了。

没错,人走了。卧室的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消失在耳边。

他犹在回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皮。那里的确被阿文吻过,烙印滚烫,似乎还有一点湿意。

不是幻觉。

他几乎快要落泪。

这样一个克制的吻,裹挟着缄默的感情,浇灌在他孤独又胆怯的心上,滋味无法言喻。

从没试过像这一刻这样,清楚明白地感觉到另一个人对自己认真的喜欢。这种感觉连曹恒启都没给他,珍而重之,无可替代。

乔屿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安宁坐在床边,睁着通红的眼,切切地望着门口,然后在他走近的那一瞬间起身,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