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贪杯
公输景朝我身后看过去,我也同时转过身,果然是叶煌。
叶煌此时正站在门口,了然一身,叶煌身后并无其他人,莫非他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公输景微笑道:“叶庄主,请进。”说着立即上前将叶煌迎进来。
“不必了,我过来是接凛儿回去的。”叶煌单手覆背,对公输景热情的邀请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态度。
我听着叶煌的话一愣,叶煌特意过来接我回去?总感觉有些可怕。
公输景微微顿了一下,继而笑然道:“叶庄主您不必担心,凛儿到了我这儿,定不会让他遇到危险。”
叶煌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转眼朝我看过来,我立即答道:“我正准备回去了。”
公输景侧脸扫了我一眼,对叶煌邀请道:“叶庄主,您今晚就住下来吧,也让本王好好招待一番,尝尝本王府上大厨的药膳如何?”
我以为叶煌会拒绝,公输景似乎也担心叶煌拒绝,一直劝说挽留,一副有事要谈的样子,最后还是将叶煌给留下来了,公输景命人准备了客房,叶煌既然留宿王府,那我也不需要回白门,这倒是个机会。
我正想利用公输景宴请叶煌的空挡,让苏夜引开守卫的注意,潜入公输景的书房搜一搜,可没想叶煌交代莫风回白门一趟办事,莫风便将苏夜拉去当苦力,叶煌也不允许我离开他身边,我一下就行动受限,郁闷无比。
侍女奉上了满桌的酒菜后,公输景便屏退了所有下人,邀叶煌与我入席,公输景双手举起酒杯,敬道:“七皇叔,皇侄敬您一杯。”说着仰头饮下一杯酒。
叶煌拿起酒杯,与公输景对饮一杯,对于公输景在无外人时称呼他为“七皇叔”并未生气。
我以为公输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叶煌谈,谁知公输景对叶煌大谈起治国之道,叶煌没什么话,只是听着,桌上的酒菜未见他动过,倒是酒一杯一杯地进肚。
我有些郁闷,见一个谈得起劲,一个听得认真,忽觉得根本没我什么事,我一个人无聊,便拿过桌上的另外一瓶酒壶,自己慢慢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酒壶空了,我倒了两下也没酒出来,于是我放下空酒壶,伸手去拿另外一个酒壶,几乎是同时,叶煌与公输景突然都看向我,我手僵在那里,握着那酒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被两人盯得有些不自在。
我见叶煌凝起眉,脸色有些冷峻,仅用眼神就已经充分表达对我贪杯的不满,我讪讪地缩回手。
公输景开口安慰道:“凛儿,酒喝多了容易伤身,还会宿醉,你方才饮下一壶酒,却未吃任何东西垫在肚里,空腹喝酒对身体本就不好,何况你还小,这酒还是适量就好,多吃些菜吧。”说着公输景特意给我夹了菜,并殷勤地看着我,似乎希望我吃下他夹到我碗里的菜肴。
我没去看公输景,而是迅速偷眼瞄了叶煌一下,瞥见叶煌似乎沉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我目光移到碗里,盯着碗里的菜,突然觉得它很像叶煌现在的脸色,于是我拿起筷子将菜夹进嘴里狠狠地嚼着,把“叶煌”彻底嚼烂了再吞下肚,那种感觉很爽。
公输景见我吃下他夹的菜似乎很高兴,准备再我为夹几道菜,我急忙阻止,道:“多谢公输先生厚意,我自己来就好。”
叶煌已不再看我,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似乎兴致不高。
公输景见我拒绝,也不勉强,叫了我多吃后,就继续与叶煌谈了起来,不过话题转到了别的事情上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公输景说话。
公输景为叶煌斟酒道:“上次七皇叔交代皇侄的事,皇侄已经打听到些许眉目了,寒门灭绝后,其后人都隐居起来,我这次查到的是住在陆兴县的一个药房掌柜。”
叶煌放下酒杯,脸上总算有点兴趣的样子,道:“药房掌柜?”
“是啊,说来也巧,这人还是鹤天发现的,鹤天当时正好在陆兴县办事,结果救了这位药房掌柜,后来才得知他是当年寒门的人,即寒门的分堂主之一卢震。”
叶煌点点头,似乎在想什么,公输景继续道:“皇侄请了很多次,那卢震就是不愿来京城,不知七皇叔找寒门的后人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事,若不然,我让人直接绑过来。”
叶煌淡淡扫了公输景一眼,公输景随即解释道:“皇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皇叔若是不便讲明,也不打紧的。”
叶煌也不明说,只是道:“不用了,我只是有点事要向对方打听,有机会我亲自去一趟。”
公输景点点头,又将话题引到朝廷上面,不过叶煌似乎不大耐烦听这些,公输景只好继续谈他的所向往的治国之道,不知是否寓意着让叶煌帮他登帝?
我平静地听着公输景对叶煌说的话,嘴巴里嚼着菜却食不知味,心里掀起汹涌大浪,叶煌让公输景找寒门的人,想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莫风!还是……
公输景谈到兴致,站起来替叶煌斟酒,抬手笑然道:“七皇叔,请。”
叶煌从头到尾都未见他客气过,叶煌端起酒,仰头饮下,我抬眼看向叶煌,却正好瞥到叶煌颈脖那处清晰的牙印……
我愣了下,那好像是我昨晚用力咬下去的,此时在叶煌颈脖上留下了清晰的咬痕,我不由转头去看公输景,果然公输景也发现了叶煌脖子那里明显的痕迹,同样有些疑惑地撇开视线,转眼与我的眼睛对上,然后下移停至我的脖子处,眼神暗了暗。
我立即心虚地移开目光,猛盯着桌上的菜肴,抓起筷子,伸手探过去夹了一些,放进嘴里咬起来,恨不得找块布将我的脖子彻底围起来。
公输景始终没说什么,坐下来与叶煌继续交谈,可我总觉得公输景时不时地用余光扫向我,盯得我脖子那里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叶煌突然伸手过来,在我的嘴边扶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却见叶煌脸色平常,只是微微凝着眉道:“想什么那么专注,头发吃进去了都不知道。”叶煌语气淡淡,我愣了下,擦了擦嘴边,这才发现叶煌其实一直有用余光注意着我。
接着叶煌伸手帮我把跑出来的头发,轻轻撂到了后面,公输景并未说话,单只是眼神深沉地看着我们,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心里有些担心,不会公输景发现什么了吧?
叶煌帮我弄好头发后,果然,公输景找到合适的时机,笑然道:“七皇叔昨夜享受的美人可真热情呢。”
叶煌端着酒杯,抬眼瞧向公输景,似乎不解公输景的话,公输景暧昧地看着叶煌脖子上的咬痕,叶煌难得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似乎有什么。
公输景继续调侃道:“想必七皇叔的美人定是热情无比,让皇侄突然好生羡慕呢。”
叶煌的脸上没有任何不妥的表情,也没有生公输景的气,反而嘴角微翘道:“是啊,一不高兴就喜欢咬人。”
我吃不下饭了,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想快点结束这顿晚膳。
公输景勉强笑了笑,朝我扫了一眼后,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只是脸色并不大好看。
用完晚膳,公输景似乎找叶煌还有其他事,我本想安静坐着一起听的,不过叶煌明显赶人一样命令我回房睡觉,公输景更是叫了王府家仆想送我过去,被我一口回绝了。
我借口刚吃完饭,想慢慢散步回去,不用人陪,公输景确认了我认得地方,便秉退了仆人,我也起身离开,不过我还想着到屋外偷听,不过刚走到门口,叶煌已然开口道:“凛儿,记得乖乖回房休息,不要乱走。”意思明显地警告我,不准偷听,还不准在王府乱来。
我脚步顿了一下,用力踩在门槛上,咬牙切齿地走了出去,谁听他的。
我沿着走廊往公输景的书房走去,既然偷听不得,我便趁机去探探公输景的书房。
公输景的书房,即使到了晚上也跟白天一样多的守卫,而且我这会儿身上有酒味道,虽然很淡,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了,肯定一下就会被发现的。
于是我径直朝着书房的大门走去,却被守卫拦在了书房院落的拱形门口,我招呼说只是走走散步而已,守卫中有人知道我是公输景的客人,客气地解释此处是书房,不能入内的。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能容易地进到公输景的书房,却没想到这里连大门都不让人参观,我心中有些郁闷,抬眼望向书房那边的门口,却正好看到一个人拿着酒坛在公输景书房门前的石桌上饮酒,我认真看了一下,这人不正是害我被叶煌惩罚的云锐嘛。
这云锐,跟我可真是“有缘”到了让磨牙的地步,第一次在白门,背着把大剑跟我抢酒喝,第二次在花街,说什么叶煌病入膏肓,快不行了,结果叶煌好好的,病的人是莫风,害我送上门去被叶煌抓到,都是拜这位白门十三将之一的云锐所赐。
我顿时也不想进公输景书房的事了,看着云锐在那一个人醉饮,我磨牙道:“我认识那人,可以让我过去与他打声招呼吗?”
拦着我的护卫对我也颇为客气,我的话让他们面面相觑,正打算去请示时,云锐已经注意到我,眼睛一亮,叫道:“我们可真有缘呢,大美人。”
护卫放我进到书房门前的庭院,我坐到云锐的对面,看着已经有些醉意的云锐,突然想到报复此人的方法了,直接将他灌醉后,扒光他的衣服,丢到王府的大院去躺一个晚上。
云锐刚才看似醉了,此时好像又清醒了很多,将脚边未开封的酒坛扔一坛给我,道:“来,美人,我们喝酒。”
我顺手接过云锐扔过来的酒坛,不高兴道:“我有名字,叶凛。”
云锐斜眼看了我一下,笑道:“不对,你是美人。”
我懒得理他,抬眼看了看一边空空如也的三个大酒坛,再扫向云锐脚边那一大堆未开封的酒坛子,有些错愕,莫非这小子今晚被女人抛弃了,拿出这么多酒,来借酒消愁?
偏偏此时云锐触景生情地又道了一句蹩脚诗:“待不见佳人望明月,愁不尽相思饮酒香,算了,不谈这些,美人,我们今晚干了这些,这可都是我平时珍藏的好酒啊,今晚我们一醉方休。”说着将手中的酒坛与我手上的酒坛碰了一下,就端起酒坛豪饮起来。
看来这人真是被什么女人给抛弃了,故借酒消愁来了。
我闻着酒的醇香,知道这些确实是非常好的上等酒,不禁有些高兴,刚才与叶煌和公输景吃饭的时候,没喝几杯就被阻止着不准喝,云锐脚边的那些酒虽无法算得上顶级佳酿,却也都是好酒,于是我暂时放下报复云锐的想法,拉了酒坛的封泥,端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是好酒,我双手捧起酒坛,灌了一大口,好爽!
云锐看着我,笑起来,大声道:“好,爽快。”
我瞪了云锐一眼,可没兴趣陪他借酒消愁,我自己喝我自己的,云锐显然已经醉了,对于我的不理不睬也没在意,自己一个人在一边嘀咕着什么,一会儿又猛盯着我看。
我一下就将一坛酒喝完,这使云锐兴奋起来了,直叹自己找到知己了,并开始与我拼起酒来,许是一坛酒下肚的关系,我也没先前见云锐那么讨厌,竟真与他两个人喝了起来,而且从石桌一直喝到书房门口的台阶上。
然后我意外发现,云锐很能谈,天南地北,他可以说得头头是道,而我除了喝酒,就是听他说话。云锐最后有些感伤问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叶凛,你说落花跟流水哪个更无情呢?”
我灌下一口酒,不解看云锐,云锐抱着酒坛,有些痴笑道:“明明是他(她)一开始当落花的,却在别人开始认真待这份感情的时候,他(她)又当起流水来了,呵呵,真可笑。”云锐说着,将酒坛里的酒全部灌下去。
我想了想,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人,于是保持沉默,静静地喝着酒。
我与云锐两人都灌下了五坛酒,云锐仰躺在台阶上,闭着眼睛嘴巴还嚷着什么,他是彻底醉了,我拿着半坛子酒继续喝着,与云锐一起躺在台阶上,我抬眼看向身旁已经呼呼大睡的云锐,想着既然这人被什么女人抛弃成这样,报复他的事便算了,就当他请我喝酒赔罪吧。
书房的那些守卫并不管我们,任我与云锐如此胡闹地喝得满地都是空酒坛子,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身边的酒坛子全是空的了,于是我伸手想去拿云锐怀里抱着的半坛酒,突然有只手拉住我,我抬头一眼,以为自己也醉了,竟然看到了叶煌的脸。
叶煌明显脸色不善,扫视了一下堆在我和云锐身边的无数空酒坛子,再转眼看我,我抓抓后脑勺,摇晃着从台阶上站起来,困惑地叫了一声:“叶煌?”莫非不是我醉了,而是叶煌真的站在我面前。
叶煌轻轻叹息一声,弯下腰伸手绕至我的后背处,又绕过我的双腿,把我打横抱起来,脸色有些无奈道:“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了?”那淡淡的语气里透着股温怒。
叶煌抱着我离开公输景书房的庭院时,根本看都没看一眼躺在台阶上呼呼大睡的云锐,我回头望了望云锐,想着总会有人处理,便也没管了。
许是夜深了,我能感觉到叶煌身上的暖意,比我自己喝了酒还让人舒服的暖和,我头靠着叶煌的胸膛,叶煌身上的气息让我全身放松下来。
我抬头想看叶煌的脸,却不小心磕到了叶煌的下巴,叶煌微微有些皱眉,我忍不住发笑,道:“叶煌,我要如厕。”虽然很想趁机占叶煌的便宜,可是肚子里的存货太多了,实在忍不住。
叶煌半句话不说,带我去茅房,我摇晃着进了茅厕,将刚才的存货全部释放干净,又继续摇晃着出来,看到不远处清冷地站在那里的叶煌,有些惊讶,他居然没走,我有些怀疑若我醉得掉进茅厕里,叶煌会不会来捞我?
我慢慢走过去,问起晚膳时他与公输景的话,“叶煌,你找寒门的后人,是因为莫风的事吗?”
叶煌看过来,淡淡道:“我没兴趣跟一个醉鬼谈事情。”
我恼怒,只是多喝了点酒,脚步有些轻浮罢了,我脑袋可是清醒地很,居然说我是醉鬼,于是我不客气地凑前一步,张开嘴巴就朝叶煌“哈”过去,将嘴巴里的酒气全部传到他身上,看着叶煌凝起的眉头,我就忍不住想要再捉弄叶煌。
也许是酒气上来的缘故,我微微有些困了,于是我顺势将身体的重量全靠在叶煌的身上,可叶煌连个手都不扶一下,让我慢慢地从他身上往下滑,直到我整个人都快滑到地上时,叶煌才及时扶住我,将我再次打横抱走,不过感觉那脸色应该是黑得有些像锅底的颜色。
我抬头看叶煌的脸,贴着面皮不大能确定叶煌是否在生气,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让我玩心大起,我把头微微抬高,双手揽过叶煌的脖子,眼睛迷离地看着叶煌。
叶煌见我表情怪异,还以为我不舒服,淡淡问道:“怎么了?”
我抓住机会,对着叶煌开启的嘴巴,大大地呼出一口酒气,灌入叶煌喉咙里,而此时叶煌的双手也腾不出,无法阻止我,我一下就袭击成功,果然叶煌脚步顿了一下,眉头深深都皱在一起,我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我等着叶煌把我扔在地上走人,可叶煌只是脚步顿了一下,便继续往下榻的房间方向走去,对于我刚才的恶作剧完全没有理会,连句话都没有。
我有些无趣,眼睛飘到叶煌的唇瓣上,慢慢地描绘着,刚才似乎有点碰到叶煌的唇瓣,触感很软,我伸出手,在叶煌的唇瓣上轻轻按压,又忍不住用手指捏着玩,叶煌平淡地看了我一眼,任由我玩着他的唇瓣,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睛却像是只有零星点缀的漆黑夜空一样让人有些害怕。
我在叶煌的唇瓣上轻轻婆娑着,突然又有种想要轻薄叶煌的想法,借着酒胆,我也真的这么做了,我凑上前,用嘴巴咬住了叶煌的唇瓣,感受叶煌嘴巴的柔软,叶煌这次是明显怔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偷袭。
我暗笑,担心叶煌偏头躲过,便一手揽住叶煌的脖子,一手绕上叶煌的后脑扣住,不让他逃开,可叶煌没有我想的那样挣扎起来,而是任由我的舌头长驱直入,我正兴奋着自己终于有一天强吻了叶煌,结果没几下叶煌也将舌头滑入我嘴巴里,渐渐反而是我有点被动。
我想后退,叶煌双手收力将我抱紧,并用手臂撑住我的脑袋,不让我退开。我试了几下推不开,便渐渐无所谓了,勾着叶煌的脖子,主动与叶煌互相缠绕起来……
“啪——!”地一声,书本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耳边传来公输景惊讶无比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我被吓得立时拉开叶煌,酒也醒了一半,转眼看向刚从拐角处弯过来的公输景,唯一想到的是:完了,被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