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起航
对于路西鸣的话, 徐知星心中掀起一阵连绵的涟漪,他手指交叠,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确实动摇了。
“可是……”
路西鸣看出了徐知星的纠结,“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 只要你想做的事, 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不论是我,还是叔叔阿姨, 包括老师们, 我们都会支持你。”
徐知星低头没说话, 路西鸣没有再逼他现在马上就要做出选择。
“回去吧,叔叔阿姨来接我们了。”
“好。”
林芳和徐明军在酒店门口的槐树下说话, 见两人出来了,朝他们挥挥手。
“演出怎么样?”徐明军慈祥地问。
徐知星小声嘀咕, “那不算演出,就只是钢琴伴奏。”
“钢琴伴奏怎么不算演出?”林芳反问, “当着外人面弹琴就算是演出。”
徐明军笑问:“给自己今晚的演出打个分?”
“打不出来。”徐知星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路西鸣适时道:“那肯定是满分。”
徐明军点点头表示赞成。
只是林芳看见徐知星踢石子的动作不免啧了一声, “满分也不能穿着皮鞋乱踢石子, 一点都不爱惜东西。”
“鞋子都有点挤我脚了,穿着不舒服。”徐知星撇撇嘴,不太乐意。
路西鸣:“长高了要换新鞋了, 等会去买。”
徐明军提醒说:“商场都关门了, 今晚忍忍吧。”
徐知星站在原地望了一圈问:“车呢?没开车来?”
“晚上我和你爸吃多了, 想着散步来消消食就没开车。”
“可是我脚疼,皮鞋挤我脚一晚上了, 说不定都磨出泡了。”徐知星这一年长高了, 之前的皮鞋穿上略小,“我晚上踩踏板都难受。”
“真是个祖宗。”
路西鸣蹲下对着徐明军说:“我背他吧。”
徐知星也不客气, 一下就跳到路西鸣身上,“驾!”
徐明军不免在后面提醒;“你俩慢点,晚上路黑,别摔着了。”
徐知星回头看了眼爸妈,搂着路西鸣脖子问:“今晚上你是不是故意的?”
路西鸣脚步微顿,“故意什么?”
“故意拉我当钢琴伴奏。”徐知星语气渐渐肯定,一只手揪着路西鸣耳朵,“也是你去找的周老师对不对?”
“啊?”路西鸣故作惊讶。
“你还装!肯定是你!”徐知星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路西鸣耳廓,那只耳朵很快在黑夜中变得又红又烫。
夜色成了路西鸣心动最好的掩饰。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徐知星不依不饶。
路西鸣见徐知星已经猜出来了,只好坦白,“是去找周老师了。”
“然后你们两就想了这一招?”
“我一个想的,周老师同意了。”
“哦~”徐知星尾音拖得很长,“我爸妈知道吗?”
路西鸣小声嗯了一下。
“哼。”徐知星不高兴地捏了捏路西鸣耳朵,“合着就我不知道呗?”
“只是想让你弹弹琴。”
徐知星把下巴搭在路西鸣肩膀上没说话。
林芳在后面喊道:“你俩等等。”
路西鸣停住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对面有家鞋店还没关门,去给星星买双鞋。”
“去买鞋,快点!”徐知星拍了拍路西鸣肩膀,示意他换个方向走。
路西鸣没忍住轻笑一声,“豌豆王子。”
结账后,徐明军要去一趟洗手间,不熟这里的路,带着路西鸣一起去了。
林芳和徐知星坐在街道旁的长椅上等着他们回来。
趁着间隙,林芳不禁又开始唠叨,“你穿鞋费得很,不好好走路。”
“我好好走了啊。”
“你什么好好走,不是踢这个石头,就是滑着台阶走。”林芳眉头一挑,徐知星立刻不说话了。
母子俩之间一时有些沉默。
林芳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又看向天上的月亮,又站起望向路西鸣和徐明军离开的方向。
“你爸和西鸣咋还没回来?”
“刚走两分钟,我爸闹肚子,这路又不熟,西鸣肯定要等他一起回来。”
“嗯。”林芳沉默一两分钟后问:“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啰嗦?”
“没有啊。”徐知星撑着下巴看向远处。
“那你……”林芳一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知星奇怪地看向林芳。“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徐知星皱眉地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林芳摆摆手。
“那有什么事啊?你肯定有事。”徐知星笃定地说。
“算了,没啥,改天再说吧。”林芳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一时有些退缩。
徐知星焦急地看着他妈,“到底怎么了啊?”
在徐知星的催促下,林芳才吞吞吐吐地说:“上次的事冤枉你,是妈妈不对。”
在听到这句话后,徐知星愣了几秒,这还是林芳第一次主动道歉。
徐知星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就像是崭新的牙膏掀开了上面的密封锡纸,剩下的话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林芳耐心道:“其实之前妈妈不止你冤枉你一次,小时候想用小狗哄我开心,你考试作弊,还有上次你爸收了假.币我以为是你。”
“妈妈有时候性格急,一时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是妈妈不好。”
徐知星始终低垂着头,在听到林芳的道歉后,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不是的。”
徐知星低声道:“我有时候也很不好,太任性了。其实我应该好好和你解释的。”
对于徐知星而言,他只是想要一句简单的道歉而已。仅此而已。
在听到这句道歉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不高兴了。
林芳认真道:“可是妈妈觉得你哪里都很好,尽管有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但是在妈妈心中,你永远都是最棒的。”
徐知星抬头,盯着林芳眼睛许久后回答说:“妈,你也很好,虽然你有时候脾气大,但我还是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妈。”
林芳坐在徐知星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还在生气我冤枉你吗?”
徐知星眉梢轻扬,“既然你都和我道歉了,那我就小孩不记大人过,原谅你了。”
“臭小子。”林芳笑着捏捏徐知星的脸,“继续弹琴吧?”
“家里不缺你弹琴这点钱。”
徐知星低头不语。
林芳注视着徐知星说:“一个人能找到一辈子的热爱不容易。”
“如果因为外部的因素就放弃了,我和你爸会很自责的。”
徐知星抬眼看向林芳问:“是西鸣跟你们说的吗?”
“是啊,那天吵架后,西鸣找我和你爸认真地谈了一次。之前我确实没意识到,总是把你当小屁孩,但其实我应该严肃对待这些问题,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们可以平等地交流。”
“不只是我和你之间的沟通,还有你弹琴的问题。”
“我们能很希望你能继续弹琴,继续自己的热爱。”
徐知星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指,心中已经浮现出答案了。
正说话间,徐明军和路西鸣从远处走回来。
“这可真绕,要不是西鸣记得路,我都找不到你们。”
林芳无语,“星星没随你点别的,就随了墨迹还路痴。”
“这有啥,反正咱星星钢琴弹得好就行是不是?”
徐知星从长椅上站起,望着面前的三人,郑重地给出了最后的答案:“我想明天去找赵老师。”
“找他继续练琴。”
“好!”
这一决定得到了全家的一致支持。
第二天上午林芳徐明军就带着徐知星和路西鸣一同去了赵培生家,后备箱里塞了满满的礼物。
徐知星站在一旁感叹说:“我以后要是不能当专业演奏家,我也去当老师。”
“就你还当老师,自己能学好就不错了。”林芳关上后备箱,“等会见到赵老师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我不该任性不练琴。”
“嗯。”林芳在车上又嘱咐了好多遍,“好好和赵老师道歉,如果他训你几句,你也好好听着知道吗?”
“知道啦。”徐知星答应地挺快,只是心里还是发怵,“西鸣,你说赵老师会不会一生气就不教我了?”
路西鸣手肘撑在车窗上看向徐知星,他眉头微皱,抿着嘴带着几分担忧,就连睫毛都在不安的颤抖。
“不会的,赵老师很喜欢你,他之前说过,后半辈子只教你一个学生,不会再收其他徒弟了。”
赵培生对徐知星简直是十分疼爱,虽然平常骂的也多,但其实也是恨铁不成钢。尤其是徐知星不练琴后,赵培生简直又气又急,找了徐知星好多次,但他当时哪还有心思练琴,他爸前途未卜,家里条件又拮据。于是就连徐明军官司的事,赵培生还找了之前的老友帮忙疏通。
因此当昨天晚上接到徐知星的电话时,老头还在电话里傲娇了下,咳嗽两声才悠悠道:“这是谁的电话啊。”
“赵老师,是我,徐知星。”徐知星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是徐知星啊,原来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啊。”
徐知星哪敢还嘴,就问明天老师在不在家,很久不见,想来看看老师。
赵培生本来明天约了朋友去钓鱼,一听说徐知星要来,就知道他八成是回心转意,要继续练琴了,索性直接放了朋友鸽子。
一大早就站在门口望,还时不时和自己老婆说,“你说星星咋还不来?”
“不会他又反悔了吧,这小兔崽子,我就应该让他昨天晚上就过来的。”赵培生一拍大腿,真是的,夜长梦多,昨晚就该让徐知星过来,在自己面前举手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再放弃练琴了。
赵夫人白了他一眼,喝了口咖啡说:“现在才八点四十,星星就算要来,也得得到九十点左右。”
“还不到九点,你急什么急。”
“你不懂,这小兔崽子脾气大着呢,当时说不练就不练呢,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我赵培生这辈子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从来都是别人求我练琴,哪有我求人练琴的时候。”说话时,赵培生还止不住往门口望,看见徐家的车后,连忙又退回来,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来了来了。”
徐知星还在忐忑等会见老师的场景,万一赵老师生气,让他滚怎么办?
路西鸣看出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担心,赵老师肯定一早就等着你呢。”
“真的吗?”
“相信我。”换做别的路西鸣可能不会这么肯定,但是徐知星非常讨长辈喜欢,别说赵老师不会生气了,就算赵老师退一万步不想教徐知星练琴了,赵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两口子简直要把他当亲儿子看了。
徐知星半信半疑地按响了赵家的门铃,开门的是赵夫人。
“星星来了啊。”赵夫人穿了件缎面的中式水墨旗袍,看见徐知星时,脸上不由得浮现起笑容。
“师母。”徐知星连忙殷勤地喊了声,把手中的礼物递过去,“给您带的阿胶和燕窝,还有给师父的茶叶。”
“快快快,进来。你这孩子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你师父一早就等你呢。”赵夫人瞧着徐知星怎么都喜欢,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丈夫。
赵培生在客厅咳嗽几声,装腔作势地说:“什么等他,我那是早起练琴。”
徐知星低头默默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老师。”
师徒俩认识多年了,赵培生也不墨迹,和徐知星爸妈交代几句后就对着赵夫人说:“你们去棋牌室玩会,等会保姆去做饭,中午就别走了,在这吃。”
“对啊对啊,我们打牌九,你不知道,我平时都凑不到人呢,好不容易你们来了。让他们爷俩去练琴,我们来玩。”
“西鸣也来,牌九可好玩了。”
路西鸣坦然说:“师母我不会。”
“我教你两下就会了,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赵夫人就是个老顽童,招呼着客厅另外三人陪自己玩。
赵培生站起拍了拍徐知星后背,“你们先玩吧,我把这小兔崽子带走了。这么久不练了,我看你手都生了。”
“别八十八个琴键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徐知星跟在后面小声说:“这辈子都不会忘。”
安静的琴房内,赵培生坐在钢琴旁,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徐知星。
“这次想通了?”
“昂……”
赵培生大手一拍琴键,钢琴发出一声凄厉的声音,“昂是什么,好好说话。”
“想通了。”徐知星老实道。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你是这辈子就打定主意,想好了,你徐知星就是要一辈子弹钢琴了,要当一个职业钢琴演奏家吗?”
赵培生语重心长道:“如果你要还是像之前一样觉得自己能弹就弹,弹不好就不弹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徐知星低头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键,每一个琴键上发出的每一声音调他都无比熟悉,在第一次弹钢琴后,他就想当一辈子当钢琴,当个所谓的钢琴家。
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岁月的磋磨,当初心中不夹任何杂念,单纯炙热的梦想也渐渐褪色。
他站在人生的路口,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徐知星,你到底想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