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陈悯之是被脖颈处传来的痒意弄醒的。
他感到有一颗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 在亲他的锁骨,一边亲还一边咬,像条啃骨头的狗似的。
陈悯之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 闭着眼睛, 模模糊糊地叫了一句:“卫殊?”
男人亲吻他的动作停下了。
周遭的气温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
陈悯之觉得奇怪,他睁开眼, 对上一双森黑的眼睛。
男人死死盯着他,英俊的面容几近扭曲,仿佛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你心里就只有那条贱狗是吗?”
陈悯之没有犹豫,“啪”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不喜欢扇人,但经验告诉他,对付秦陌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疯子,这是让他那张臭嘴立刻闭上最有效的方法。
向来柔软的少年, 在自己的恋人被侮辱时, 也忍不住展现出了带刺的一面,他瞪着秦陌,生气地说:“你才是贱狗。”
秦陌冷笑一声:“是, 我就是贱狗。”
男人盯着他, 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贱得慌, 才会一次次像条狗一样跟在你后面,奢求你看我一眼。”
“可你呢?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 陈悯之, 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贱, 可以随意被丢弃, 随意被践踏?”
换做在从前,陈悯之面对这番话可能还会生出一点恻隐之心,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漠太过分了, 但在听了卫殊的话后,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错都只会往自己身上揽的陈悯之了。
卫殊说得对,错不在他。
故而,他现在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你跟在我后面的,我从一开始就拒绝过你了,是你自己要一直缠着我,一边缠着我还要一边骂自己贱,秦陌,你是不是有病?”
秦陌牙齿都快咬碎掉。
他想,是,他就是有病,他得了一种叫做“没有陈悯之的爱就会发疯、就会死掉”的病。
男人眼中浮现出浓烈的不甘:“你一开始也拒绝过卫殊,后来不也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陈悯之说:“他尊重我,会听我的话,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你能吗?”
“你不能。”陈悯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从来都只顾你自己,把你的爱强加在我身上,我不接受,你就要发疯。”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陈悯之说完这一番话,像是觉得累了,不想再与男人争辩下去,抬腿想要下床,却被男人一把圈住了手腕。
“如果我说我能呢?”
陈悯之转过头。
秦陌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扭曲的蛇缠住了他的身体:“我也可以尊重你,我也可以当听你话的狗,可悯悯,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陈悯之别开了脸。
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爱.欲太过强烈,像滚烫的火,要将他的皮肤灼穿,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去看。
良久,他听到后方传来一声自嘲般的冷笑:“你不肯。”
“明明都已经跟卫殊分手了,你却连给我个机会都不肯。”
原本还找不到什么话说的陈悯之,一听这话立刻反驳:“谁告诉你我跟卫殊分手了?”
秦陌:“我听说的。”
陈悯之:“听谁说的?”
秦陌没说话。
陈悯之:“是不是陆承轩和你说了什么?”
秦陌沉默一会儿,道:“不是,是我在你家卧室装了窃听器。”
陈悯之:“?!”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等等,秦陌在他卧室里安装了窃听器,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每次和卫殊做的时候,秦陌都在背后听墙角?!甚至连陆承轩潜入他卧室那次秦陌也听到了!
想到那些连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声音,竟然全部被人听去了,陈悯之臊得脸颊像是有火在烧,一张粉白的脸颊变得通红。
这种事简直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极限,他再也受不了了,“啪”地一巴掌扇在秦陌脸上:“变态!”
秦陌一张脸被扇得偏过去,又不紧不慢地转回来,依旧是面不改色,好像做这种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会感到心虚一样:“这就变态了?”
男人脸上爬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还有更变态的,要试试看吗?”
陈悯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男人扑倒在床上,滚烫的吻旋即落了下来。
男人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摁住他的腰,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陈悯之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块儿盘子里的糕点,下一刻就要被人吞吃入腹。
现在他全身上下就只有脑袋能动,于是拼命地转动着脸,试图躲避男人的亲吻。
他挣扎着,秦陌又没有空余的手来捏住他的脸,只能胡乱地在他脸上啃了几口。
但亲了几口后,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他看着一点也不配合的陈悯之,像是一条落败的狗一样,红着眼睛在少年跟前低下了头:“给我吃一口,求你。”
不待陈悯之回答,秦陌又低头舔了一口他的锁骨:“你可以坐我脸上,书上说,这样你会舒服,弄我嘴里也很方便。”
陈悯之惊恐地看向他,说不出话来,他觉得秦陌已经疯了。
秦陌盯着他,用一种研究学术似的冷静语气道:“你放心,我最近每天都有用香蕉和桃子练习,技术不会比卫殊差。”
听到这话,陈悯之在惊恐之中懵了两秒,秦陌在说什么?这跟香蕉和桃子有什么关系?
但不待他想明白,男人已经伸手开始扒他的睡衣。
陈悯之霎时吓得魂不附体,惊声喊道:“我跟卫殊没有分手!”
男人的动作停滞了。
秦陌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你们没有分手?”
陈悯之见这话起效了,忙接着说:“对,我们只是闹矛盾了而已,没有分手。”
但男人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秦陌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所以呢?”
陈悯之愣了下,讷讷道:“所以,你现在这种行为是当小三,是可耻的,而且之前你自己也说过,你不会下贱到当三的地步的。”
秦陌:“哦?可我现在的身份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陈悯之不解地问:“什么身份?”
秦陌:“不是你刚刚赐给我的吗?我之前是人,现在是贱狗,人有羞耻心,但贱狗没有,所以人不能当三,但贱狗可以。”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三还是当四并不重要,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比起当一个被饿死的人,他宁愿做一条能吃饱的狗。
陈悯之呆呆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彻底呆成了一块石头,他怀疑秦陌疯了,不对,他确定秦陌是疯了,那个冷静理智、有着强烈自尊心的人格已经全然从男人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不顾礼义廉耻的疯狗。
他望着眸子被染红的男人,声音里都吓出了哭腔,大脑却仿佛宕机了一般,只知道无意识地重复之前的话:“秦陌、秦陌你别这样,你说过你不当三的…你说过的…”
秦陌漆黑眸子锁住他:“我已经是了。”
陈悯之睁圆了眼睛:“你、你…唔——”
他的话语淹没在男人的亲吻中。
*
漫长的一觉醒来,陈悯之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而是在一辆宽敞的保姆车上。
他躺在秦陌怀里,脑袋枕在男人的臂弯中,身上还盖着一条柔软的毯子。
陈悯之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坐起来,懵懵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陌视线落在他身上,吃饱喝足后的男人,周身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柔和,至少,不再像昨天一样,像是一条失去理智的疯狗了。
男人淡淡道:“机场。”
陈悯之:“去机场干什么?”
昨天秦陌才把他从卫殊出差的B市带了回来,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机场了啊。
秦陌道:“出国领证。”
陈悯之迟钝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领什么证?”
秦陌:“结婚证。”
陈悯之呆了两秒:“你疯了。”
他眼睫颤抖着:“我跟卫殊还没分手,我、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不可能和你去领证。”
秦陌垂眼看他,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很平静,却因为平静到了极致而更显得疯狂:“男朋友是男朋友,老公是老公,不冲突。”
毕竟男朋友可以有很多个,但老公只会有一个,秦陌想。
陈悯之快要崩溃了,他发觉他和秦陌完全讲不通道理,他从男人怀里跳下来,扑到车窗前去拉车门,像是不顾一切地想要从行驶中的车辆上跳下去。
没拉动,车门被锁了。
但男人看见他这种危险的举动,还是皱了皱眉,伸出手,像是抱不安分的小宝宝一样把他抱进怀里,牢牢地圈住了:“坐好。”
尽管没有什么用,但陈悯之还是很有骨气地挣扎道:“放开我!”
即使下不去车,他也不要这样继续坐在秦陌怀里。
可男人抱着他,由着他动了一会儿,忽然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侧,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一头脆弱的、受伤了的野兽:“我只是,想要你的一点爱而已,一点点就足够。”
秦陌心底很清楚,少年看似落在他手里,像只落入捕食者掌中无法逃脱的小兔子,但柔软弱小的食草动物,实际上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一直以来,都是他卑贱地跪在陈悯之面前,说求求你,求你爱我。
他抱着少年,近乎低声下气地恳求:“好不好,悯悯?”
陈悯之垂着眼睫看他。
一点点爱,陆承轩也说想要他的一点点爱,他们都想要他的一点点爱,好像他们是一个个中了剧毒的人,要从他这里得到解药,得不到就会死掉一样。
爱让人成了傀儡,操纵傀儡的丝线始终落在被偏爱的那一方手中。
陈悯之在此时很突然地想,如果他给这些人一点点爱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会像古装剧里被操纵的傀儡一般,听他的话呢?
他并不想要操纵任何人,但此刻被罗网困住的少年模糊地感觉到,如果他终生都无法摆脱这些疯狗,那么这似乎是他能够让自己生活得舒服一点的唯一方式了。
至少,这样自主权是握在他手里的。
少年嘴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是想要回答,但就在这时,车辆忽然一个急刹。
秦陌皱了皱眉,放下挡板,问:“怎么了?”
司机磕磕巴巴道:“少爷,我们被包围了。”
秦陌看向窗外,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行驶到了一条岔道上,前方横着一辆黑色轿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与此同时,左、右和后方也都被黑色车辆堵住。
有人从最前方的车辆上下来,步履从容地走过来,风度翩翩地敲了敲他的车窗。
秦陌按下车窗,对上顾明珏一张温和微笑的脸:“秦先生,绑架这种犯法的事,您不会做第二次吧?”
秦陌盯着来人,目光像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给剐了:“顾明珏,你就这么喜欢插足别人的感情?”
顾明珏道:“秦先生说笑了,悯之是我的朋友,解救朋友这种事,怎么能叫插足呢。”
秦陌冷笑一声:“入戏太深可不是好事。”
顾明珏依旧微笑:“警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秦先生如果不想再进一次看守所的话,还是先让我的朋友下车吧。”
秦陌最终还是放了人。
倒不是怕警察,也不是怕顾明珏,实在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他身边没带打手,根本打不过,而且最主要的是,顾明珏让人把他车胎扎了。
于是他只能停在原地,恨恨地看着陈悯之坐上对方的车,消失在尘烟里。
*
轿车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顾明珏递过来一杯热水,没有去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温和道:“悯之累了吗?可以睡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陈悯之捧着热水,却没有喝。
他睡了很多觉,睡着的时候还被秦陌喂过水,现在不困也不渴。
少年垂眼看着被子里微微摇晃的水波,轻声说:“顾明珏,你是骗我的,对吧。”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顾明珏脸上神色未改:“嗯?”
陈悯之抬眼看他:“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朋友。”
顾明珏笑了:“这世间的感情很复杂,朋友也分为很多种,我和悯之,只不过是特殊一点的那种朋友罢了。”
但已经掉过很多次坑的兔子,这次没有再落入猎人的陷阱:“再特殊的朋友,也不是可以在一起接吻、在一起睡觉的关系。”
顾明珏视线落在他身上,眸子微微眯了眯,像是那种狡猾的狼被识破诡计后,暴.露出的危险信号。
陈悯之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可男人却渐渐靠过来,最终把他逼到角落,不动声色地将他包围起来,叹息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和悯之已经睡过了啊。”
陈悯之警惕道:“那又怎样?”
顾明珏:“我现在不是处.男,没有人会要我了。如果悯之不要我,我这辈子就只能孤独终老,度过凄惨的一生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大家都是朋友,帮帮忙不过分吧?”
说得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陈悯之觉出有哪里不对,反应过来道:“明明是你睡的我!又不是我想睡你的!”
“这不重要。”顾明珏温和道,“重要的是,悯之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
陈悯之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交换?”
交换什么?他有什么好给顾明珏交换的东西?而且他也不需要从顾明珏那里得到什么。
顾明珏像是一位良师,对着他迟钝懵懂的学生耐心解释道:“比如,想要考上名校,需要付出汗水来交换。想要获得某一件商品,需要付出金钱来交换,以物易物,这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但说到底,那些都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俗物罢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件是自由,一件是爱。”
“悯之想要得到自由,就要用同样珍贵的爱来交换。”
男人不知何时靠得很近,呼吸错落在他的鼻间:“悯之放心,我不会像秦陌那样逼迫你,也不会像陆承轩那样对你阳奉阴违,更不会像卫殊那样,贪心地想要将你独占。”
”我其实很好掌控。”顾明珏语气温和,循循善诱,仿佛一头凶恶狡猾的狼,亲手教兔子怎样把缰绳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好让可怜的兔子不要被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样。
“悯之只要从给予别人的爱里,分一点给我,就足够将我牢牢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