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6章

第6章
两人跑掉之后,巷子深处走出两个人。

“付贵啊付贵,以前我只当你是个草包,没想到你还会借刀杀人这一招嘛。”说话的恰巧是打过玄商一棍子的大汉。

付贵沉着脸扔了个钱袋给大汉,阴恻恻地说:“给你兄弟分了吧,之后别说见过我。”

“我办事,你放心。”

简单交流完,两人走向相反的方向。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隐匿在黑暗中的胖子和瘦子大概就是黄雀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确实有血光之灾。”

“少废话。”

“他们明显是坏人啊,路见拔刀,不平相助,我们是不是该做好事了?”

“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嘿嘿,差不多,反正要‘助’嘛……”

☆、蜕皮的前兆

结束了一天的课,江立离开学堂后去陆良的小医馆帮玄商拿药。

陆良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说:“你家那位怎么老是受伤,有空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吧。”

你家那位……听起来怪怪的。江立拿起包好的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师父还没有回来吗?”

陆良笑着说:“是啊,估计那位温二公子的病真的很严重。”

“哦。”江立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江立走后,中年人立即冲过来关了门,皱着眉对陆良说:“师父,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古人诚不欺我也。”陆良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对中年人摆摆手,“别担心,我们半斤八两,心中有数就行了。”

江立回到家中,方英秀和江耀习惯很好,早就睡了,南宫祈还在屋顶上盘腿坐着,南威热着饭菜等江立回来。

江立坐下吃了两口,南威便心疼地道:“公子,每天都要教到这么晚吗,连饭都不能准时吃。”

“不是一直这样,今天第一天罢了,只是老夫子还不太放心所以多说了会儿话。你让我每天都教到这么晚,即使我愿意,那些孩子的家长也不会答应的。”

南威嗤笑一声:“那倒是,如今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小祖宗了。”

江立之前已经饿过头了,现在没什么食欲,南威看他只喝清酒都不动筷子,就说道:“要不然我给公子下碗面吧?”

江立放下筷子,问道:“今天我不在,玄商乖乖吃饭了吗?”

南威撇撇嘴:“他还是老样子呗,一日三餐精确得跟什么似的,吃完了就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现在大概睡着了吧。”

江立拿着药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南威瞧了瞧桌上热腾腾的几乎没动过的饭菜,表情变幻莫测。

“我说,你与其操心公子和玄商会不会有什么事情,不如操心操心灰楼的事情吧。”

南威回头,被南宫祈倒垂下来的脑袋吓了一跳。原来南宫祈两只脚勾在屋檐上,仗着轻功好整个人直挺挺地挂下来,大晚上猛一瞧真有点惊悚。

“要死了,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那什么楼是大白菜吗能随便说!”

南宫祈冷飕飕地看了看她,说:“也许公子早就不在乎了,你这样遮遮掩掩反而……”

“我告诉你,南宫祈。”南威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来,“灰楼必须永远远离公子。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听梁政的话,梁政需要一个工具,这个工具是不是公子没有关系,所以只要我充当了这个工具,公子就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是我的选择,不需要你来管,当然,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帮我传传信,不过赈灾贪污案我早就派人去办了,你没有置喙的余地。”

南宫祈看着南威边说边捏碎了一个勺子,沉默着翻身上屋顶。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心中默默叹气,工具吗?要真的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江立自是不知道南威和南宫祈发生的争执,他先去了玄商的房间,屋子里漆黑一片,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并没有人,他又走到自己的房间,本以为玄商是想赖在他这里,但是屋子里除了南威新换的被褥也没有别的多余的东西。

江立蹙了蹙眉,心想他会不会又跑了,可是这么安稳的日子,玄商干嘛吃饱了撑的三天两头玩失踪啊,这个假设似乎并不成立。

江立走到院子里,抬头问:“南宫,你看见玄商了吗?”

南宫祈一愣:“他不在自己的房间吗?我看见他吃完饭就回去了呀。”

南宫祈长这么大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武功和能力,按照常理来说,这附近的风吹草动绝对都在他的感知之中,但是玄商已经不止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去了,那感觉就跟见了鬼似的。

江立忍住心里的暴躁,绕着房子找了一圈,南宫祈本来也想下来,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走到柴房的后门的时候,江立发现门闩掉在地上。平时大家都是从前门走,所以后门一直都是关着的,门闩许久没用,落了一层灰。

江立带着疑惑慢慢地走进去,干草堆里突然传出麦秆被碾压而发出的噼啪声,江立愣了愣,语气放轻缓了一些:“玄商,是你吗?”

相处了这么久,江立也算是摸到一点玄商的个性了,你如果急赤白脸地跟他说话,他绝对会用一脸无辜的表情气你,而你要是表现得宽容一些和善一些,没有明确的责怪意思,他反而会比较听话。

果然,江立连着轻轻地喊了两声之后,一只冰凉的手就凑了上来,伴随着闷闷的声音:“嗯。”

江立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反握住他的手说:“这么晚了你待在这儿干嘛,看你的手都冷成什么样了,快点回去睡觉了。”

“不。”出乎意料的是,玄商反抗地抽回手,哗啦啦挤进稻草里。

江立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烦躁:“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离开,莫名其妙地回来,莫名其妙地闹脾气,还总是没有闹脾气的自觉,养个不省心的小屁孩也不过如此了吧!

南宫祈在屋顶上听见江立说话,忍不住要给玄商翘个大拇指,公子向来以温润有礼的形象遮掩骨子里的淡漠凉薄,多久没看到他生气了,玄商这功力有朝一日定能赶上狗皇帝梁政啊,有前途。

黑暗中,玄商摸了摸自己颈侧出现的鳞片,坚决不肯出去,话中带着一丝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生气……”

今天晚上回房间洗好澡之后,玄商就发现了这些蛇鳞,从金色渐变到黑色,先是出现在下巴上,然后一路往下扩散,短短两个时辰,他的胸口已经被鳞片彻底占领。虽然,他认为蜕皮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以前听胖子和瘦子说过,如果这副样子被人类看见,一定会吓死那人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还不想江立死呢。

☆、养蛇自成患

面对玄商的反抗,江立不怒反笑:“对,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呢?你要在这里呆一晚上的话,我也不走了。”说完他就在一辆装稻草的破旧小木推车上坐了下来,闭目休憩状。

玄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很好奇地问:“你一直都不怀疑我是坏人吗?”

一般人帮助别人会帮助到带回家吗,而且发现这人种种古怪之处还心无芥蒂?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江立先射了他一箭导致他整个肩膀瘫了半个月。

“如果你是的话,你会害我吗?”江立问。

“不会。”

“那不就行了。”

“但是我也许会骗你,会隐瞒你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与我有利害关系吗?”

“没有。”

江立失笑:“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谁还没有个隐私了,我不稀罕。”

黑暗中江立看不见玄商,玄商则是本来就看不见江立,所以他也错过了把那抹洒脱的笑容藏在心里的机会。

玄商缓缓地凑过去,用还没有显现出鳞片的手拉江立:“你到这边来。”

江立“嗯?”了一声,慢慢走过去,途中脚踢到几根麻绳,差点被绊倒。小心翼翼地走到玄商那里,江立蹲下来,摸到一块清理干净的地方,没有柴房特有的腐朽味道,也不潮湿粘腻,铺着软软的棉絮,还有淡淡香气,就像个简易的床铺。

江立嘴角抽了抽,问:“你把哪里的被子给拆了?”

玄商乖乖地说:“你房间里那个大箱子。”

江立扶额。那个箱子里放着的都是他们离开京都的时候一路带过来的,被面上是上等的苏绣,被芯更别说了,不仅用了不少熏香还加了很多助眠用的药草,怪不得他闻着这个味道觉得熟悉呢。这些被子当时差点被付之一炬作为过去的告别,他们落户花溪镇小山村之后就再也没拿出来用过,不过南威还会定期晒一晒。

“你拆别的不行吗,什么时候看上那个大箱子的?”

玄商似乎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你当我傻啊?

“床上的那些一拆不就被你发现了吗?”

江立无奈地坐在棉絮上,伸手去摸玄商的脑袋,玄商要往后躲他就拽住玄商的手臂:“我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你今天换药了没有?”

玄商默默地转身,拿后脑勺对着他,然而即使是这样,江立也伸出好远才碰到他,心中不由升起淡淡的疑惑——玄商今天怎么总是离他这么远呢,太不习惯了。

江立不知道的是,此时玄商的下半身隐隐幻化出蛇尾的形状,虎牙已经被两根又白又尖的毒牙取代,毒牙顶部甚至渗出少许透明的液体,就像准备要毒死猎物,先注入毒液,使猎物在痉挛的痛苦中死去,然后一口吞下,让它在腥臭的肠道中彻底消失。

这副样子玄商自然不愿意江立看见。

江立摸了摸依然绑得牢牢的绷带,没感觉到再次崩裂和出血,稍微放下心来:“还疼不疼?”

“不疼。”玄商摇头,“本来就不疼。”

“……疼要说。”

“真不疼。”

“好吧。”江立笑笑,顺势放下手,在放下的过程中,指尖触摸到了什么微微凸出来的东西,凉凉的,滑溜溜的。

江立愣了一下,怀疑那一瞬间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再一次伸出手的时候什么都没摸到——玄商往墙的那边缩了缩。

玄商说:“你还是回房间睡吧。”

江立坚持:“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回。”

“那我也不回。”江立笑眯眯道。这会儿他有点小孩子脾气,很像是被玄商传染了。

“随便你。”玄商看江立一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的模样,只能再往墙的那边缩,冰冷的鳞片贴着同样冰冷的墙,没什么不适应的感觉。

江立侧着躺下,后门最下面的缝隙里忽然透进来一点淡淡的月光,极其细微,但可以让江立勉强看到玄商的头,玄商背对着他,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头发也把脖子那处的皮肉遮住了,整个人黑漆漆的。

江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他略微翻了翻身,平躺着,视线恰好对上柴房南墙上唯一的小窗户,月光轻飘飘飞进来,小窗附近堆得高高的麦秆都像是发出了一圈蓝色的光芒。江立刚准备闭眼“享受”睡在柴房的第一次,眼睛却蓦地睁大了两分,目光死死地凝固住了。

应该没有看错!

刚刚确实有什么东西从上到下一扫而过,且正好在明亮的窗前显现出形状,像是一条鞭子,非常细长,有点金光闪闪的感觉,移动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捕捉不到,要不是他以前练射箭把眼力练得很好可能他也注意不到。

“玄商!”江立下意识去推身边的人,“你看见了吗?”问完他自己倒是愣住了,玄商的眼睛有问题,即使是白天也看不见,怎么能指望他看到什么呢。

“什么东西?”玄商微微偏过头,躯体却缩在黑暗中没动。

江立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又细又长的,划拉了一下就不见了。”

玄商努力想把尾巴缩回来,但是做了几天人,尾巴又太长,这会儿一着急反而笨手笨脚控制不好,一不小心尾巴梢又高高地挺了起来。

江立还注视着光亮处呢,这一下子怕是要露馅了!

玄商急中生智,忽然一转身,两手准确地捧住江立的脸颊就把他的头往侧面掰,同时自己也往前凑……

江立只觉唇上软软的,冰凉冰凉的,一瞬间大脑完全停止运行。

玄商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本能地这么做了,压根不知道接吻这种事情还可以伸舌头,甚至忽略了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阴冷蛇瞳的事实,还好江立看不见。

于是两人傻呆呆地贴在一起贴了好久,直到玄商把自己的尾巴团成圈缩回来,江立才骤然回神,一把推开玄商的脸,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慢慢平复心绪。

良久,江立开口:“你……”

玄商默默地抱住自己胖胖的尾巴,缩回墙边,沉声道:“我想了一下,你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这里怎么会有奇怪的东西呢,还是快睡吧。”

显然玄商的重点一点都没落在方才的吻上,江立莫名松了一口气,也绝口不提两人的触碰:“我肯定看见了,不是幻觉。”

“那就是看错了。”玄商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没人听得出异常。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江立再次躺平,眼神依然固定在窗户那边,他不死心地看了很久,直到困意袭来眼皮沉重,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屋顶上的南宫祈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江立出来,玄商在江立心中的重要程度超乎他的预料了,要知道,世界上能让江立妥协的人还真没几个。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又在装文豪,去死吧你!”一只拖鞋带着南威的骂声直接飞上屋顶,差点拍在南宫祈脸上。

“女人真可怕。”小声吐槽了一句,南宫祈也躺下睡了。

江立向来浅眠,今晚却睡得特别沉,而且还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梦到一条浑身漆黑、腹部和头顶有金色鳞片的大蛇缠在他的腰上,而且还一圈又一圈缠得越来越紧。

不过他是怎么发现这是梦的呢?因为正常情况下他可能早就被缠窒息了,但是梦里的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不适。

大蛇的脑袋从他的下腹部缓缓上移,移到脖颈处时露出的皮肉明显有摩擦感,江立微微抬起头,那蛇恰好伸出蛇信子,迅速在他下巴上舔了一下。

冰凉凉的触感,很像玄商的唇……

江立想把这蛇扒拉下去,手却好像使不上劲,蛇头继续往前移动,直到伸到他脑袋上方。

盯着那双阴冷的眼睛,江立忽然觉得很熟悉,只是他还来不及分辨那种熟悉,大蛇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尖尖的毒牙闪着寒光,朝他的脖颈直直地扎下去——

“公子,公子!”

“公子?醒了吗?”

江立睁开眼,眼前的白光瞬间消散,南威的脸逐渐变得清晰。他现在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不是潮湿腐朽的柴房,被子也盖得好好的,玄商并不在旁边。

“我怎么在这里?”

南威说:“快天亮的时候,玄公子把您带回来的。”而且还是抱着放到床上的。

江立扶额,这么说他是真的在柴房睡了一晚咯?怪不得腰和腿都有点酸呢。那个奇怪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玄商呢?”

“正吃早饭呢。”

江立点了点头,起床洗漱。

南威说:“刚才曹秀才差人通知您,今天别去学堂了。”

江立一愣:“为什么?”

“据说是柳家的宝贝小公子昨天被人揍了,打得鼻青脸肿都破相了,而且歹徒口口声声说是您雇的,今天天一亮柳员外就带着一大堆家丁堵在学堂呢,曹秀才说他会和老夫子先挡住他们的,您就别露面了。”

☆、人红是非多

“哪个柳家?”江立问。

“还能是哪个,”南威撇撇嘴,“绸缎庄那家咯。”

柳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并不仅仅是镇上的的绸缎庄,在其他州县还有不少铺子,柳员外交友广泛,江湖庙堂均有知交,虽不能排上一方首富,说是个名门望族还是不过分的。只不过柳家到了这一代,人丁不太兴盛,即使柳员外妻妾众多,也只诞下三女一男,这个“男”自然成了家里的稀罕物,况且还是正妻所出,是现成的嫡长子,谁不拿他当星星月亮一样捧着。

平日里柳家上上下下都娇惯着柳晨诚,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点小嗑小碰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现在可好了,柳晨诚被人暴打一顿打得都没有人样了,这可真是触了柳员外的逆鳞啊。

“柳员外,我拿我这老脸担保,江公子为人正直坦荡,绝不会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情。”老夫子昨天被柳晨诚的书童推得撞在桌角上之后腰上就肿了起来,疼得他今天只能拄着拐杖,走都走不稳。

曹秀才扶着老夫子,让陆陆续续来上课的学生们先去教室自习,那些家丁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要是一个不小心误伤了小孩子就麻烦了。

“老夫子,”柳员外慢慢悠悠地从家丁身后走出来,说话的调子高傲而轻慢,话语乍一听似乎很有礼貌,实际上颇有几分自恃身份的意思,“我敬重您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十里八乡读书的孩子,所以不想你为难,你只要让那个叫江立的家伙出来跟我当面对质就行。”

“都说了这种事情不是江兄做的,有什么对质的必要?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报官调查。”曹秀才心里窝火。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有什么误会友好沟通一下解决了就行了,他们自然不会阻挡柳员外和江立见面,但是柳员外这态度真的是来商量的?恐怕是兴师问罪吧!上来就以人数优势踩人一脚,还说什么当面对质,江立要是真来了,肯定会马上升级成当面对打。

“没必要?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柳员外一边的眉头就挑起来了,“诚儿还不到十岁啊,要是身体落下什么病根谁来负责?被打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忘了,你儿子早就跟着你老婆跑回娘家了吧。”

一众家丁配合着柳员外哈哈大笑,笑得曹秀才脸色越发阴沉。

“柳员外,言易出,故要谨,这样当面揭人短处不好吧。”老夫子自然是护着自己学生的。

柳员外眼神一凛,冷冷道:“我可没时间跟你们俩在这里废话了,一句话,交不交江立,乖乖交出来呢我们什么都好说,否则……反正我也有办法打听到他家住在哪里,而在去找他之前,你们这个学堂也给我的诚儿赔罪吧!”

家丁们齐齐举起了棍子,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冲进去砸东西。

“你这是迁怒!”曹秀才喊道。

“就是迁怒又怎么样?诚儿在这里也学了好一阵子了,到现在却没什么长进,我看你们这个学堂空有一个做学问的壳子,内里没有半点墨水,塞得全是破棉花。”

“是柳晨诚自己三天两头旷课,在课上也只是睡觉,怪得了夫子吗!”

上午的市场开始热闹起来,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但是观众向来不明真相难以判断,站在外围指指点点,一时也没有人上来制止。柳员外轻易不横行霸道,但他横行霸道起来,县太爷要阻止都不容易。

眼看柳员外要叫人砸学堂,老夫子心痛得眼睛一翻要厥过去了,这时只听人群外围传来一声:“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来者正是江立,一身青袍,俊秀出众,只是平时轻轻浅浅的气质完全沉淀了下来,莫名带着几分暴风雨前的压迫感。

南宫祈抱着剑紧跟江立,手都有点发痒——太久没跟人动手了,怀念啊。

柳员外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就是江立?”

“正是。”江立点头。

“既然你来了,也就是承认雇凶杀人了?”

嚯,把揍了一顿的性质直接等价于雇凶杀人,柳员外是当真想让江立吃不了兜着走啊。

江立摇头:“我有什么理由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因为诚儿冲撞了你。”

“那刚才曹秀才和老夫子也冲撞了你,你要杀了他们吗?”

“是啊,随随便便打人不好的呀,总要查查清楚。”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那些歹徒亲口说是你指使的,还能有假?”

“焉知不是栽赃陷害。”

两人久久对视,气势上竟是谁都压不倒谁,而听了江立反驳的话,生性多疑的柳员外也没有原来那么笃定了,眼神中甫一出现一抹犹豫,便是江立胜了一筹,柳员外暗自吃惊:这后辈不容小觑。

“好,我们去官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衙门走,县太爷赶紧换衣服,急急忙忙冲出家门。温修远看见了,顺口问了一句:“出什么事情了?”

“唉,我们这小地方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事,无非谁家牛丢了谁家鸡死了,这回出了个恶意行凶啦,真是正合我意……”话没说完看到温修远一脸异样的表情,县太爷瞬间改口,“啊,真是太不像话了!”

温修远身为监察御史,有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职责,这小地方的衙门不知道办事效率怎么样,他想跟着一起去看看。

县太爷有点紧张:“啊?那二公子……”

“嘉绍自出生便是如此,好生养着就是,也不需要劳动仆人一直伺候着。”换言之,他走开一会儿没关系,温嘉绍又不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哦,那下官便为温大人引路。”

衙门许久不升堂了,衙役们格外有精神,虽然县太爷激动得拍惊堂木的手都有点抖,但气氛还是很严肃的。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柳员外和江立都不下跪,县太爷也忘了这茬,坐在一旁的温修远瞧着江立的侧脸,越看越眼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柳员外请的讼师递上讼状,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县太爷立马传证人小书童出庭,跟随小书童一起来的却还有柳兰惠和李二柱。

李二柱向来拿江立当哥哥对待,本来是想作证江立的人品,可发生冲突的一方是他老丈人,柳员外嫌他身份低不太待见他,这段日子住在柳宅李二柱没少挨冷眼,这会儿说什么都两面不是人。

柳兰惠拉着李二柱站在人群里,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县太爷虽然上任以来几乎没查过大案子,但做起事来也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听了书童的话之后,他先派一拨人去验证柳晨诚的伤情,又派一拨人去案发地点察看痕迹和询问路人,最后得出的结果很合理——柳晨诚的确被打了,虽然证人证言指向江立却缺少更实质性的证据,必须要等抓到歹徒后才能定罪。

柳员外这会儿倒是不咄咄逼人了,脸上甚至现出笑意:“既然这样,在抓到歹徒前,为防止江公子逃跑,是不是该关押起来?”

一听“关押”两字,南宫祈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眼中杀气毕露。

江立隐蔽地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冲动。

县太爷有些犹豫,柳员外正要继续撺掇,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我们能作证,这件事是别人嫁祸给这位公子的。”

柳员外脸色刷一下放下来了,转头去看,瞧见一胖一瘦两个人正朝庭上走来。

本来他们俩还要来得早点了,都是胖子一上街就看什么都新鲜,转两圈就能迷路,瘦子带着他简直累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走到衙门这里。

瘦子简明扼要的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县太爷顿时觉得这件事情水很深啊,问道:“你们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瘦子说:“不知道,我们不是花溪镇人。不过再见到的话应该能认出来吧。”

其实瘦子听到了那大汉说的全部的话,自然包括泄露姓名的那句“付贵啊付贵”,可是他以为这说的是“富贵啊富贵”,所以没注意。

县太爷点头,让衙役带他们下去画影图形。

衙役带着两人走进偏门,胖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喂,你又怎么了?”瘦子拍了他脑袋一下。

“……我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大蒜馅饺子还是萝卜馅煎饼啊?”

“不是!”胖子皱了皱鼻子。

“别闻了。”瘦子拽走了他。

歹徒还要抓,但事情似乎跟江立没关系了,江立对着县太爷略一点头示意,就带着南宫祈走了,温修远盯着那个背影,越发笃定一定在哪儿见过!

柳员外愤愤地一甩袖子,走的时候看见柳兰惠和李二柱也没好脸色,嘀咕了一句:“丢人现眼!”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啊!”画影图形完成之后,胖子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

“什么鬼?”瘦子嫌弃脸看他。

“那味道不就是蛇君的吗?”

☆、悠闲的午后

“说你大蒜吃多了你还不相信呢,吃得鼻子都不灵了。”

胖子急得直跺脚:“这次我肯定没有搞错!虽然……味道是有点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