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的亲人将他带走了,他们有治好他的办法。”
方英秀下意识问:“他还会回来吗?”
江立垂头不语。
江耀和方英秀相顾无言,老泪纵横。
梁政继位之后,励精图治,一扫他哥哥和父皇在任期间大赟王朝的颓势,成为了乱世之后第一个统一四海九州、使大赟王朝繁荣昌盛的君王。
三十年后,江耀和方英秀相继离世,老两口这辈子养育了一个出色的儿子,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可惜没能见到儿子成家立业,没能见到他和玄商举案齐眉。
方英秀逝世后第二天,南宫祈在书房找到了江立,他趴在给玄商画的那幅像上睡着了,而且是永远地睡着了。
南宫祈准备收拾一切与玄商有关的东西随江立下葬,不过江立早就收拾好了,在那个箱子里,有玄商喜欢的黑色衣服,还有他写的字,甚至他随手碰过的一些小东西。
南宫祈默默地抚摸那几张宣纸,似乎还能体会到玄商一遍又一遍写着“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时的心情。
南宫祈将江立安葬在竹林村他们住过的房子后面,村庄里李大嫂一家还念着他们,李二柱没有再娶,李小灵倒是嫁了个好人家,过得幸福美满。
南宫祈一直在竹林村守着江立的墓,直到他也走到生命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竹林村不复存在,那墓碑歪歪斜斜饱受风霜刀剑的折磨,突然有一天,一道雷正好劈在坟墓上,把整座墓炸掉了。
后人传说这墓主人生前作恶多端,所以老天爷死了也不放过他,而有一些人却说,雷电是神仙的旨意,把墓主人带走是天大的造化。任他们如何猜测,墓主人生前的事情是再也无人知晓了。
世间书,最漂亮的两个字是“往矣”。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转眼成灰,空留怅恨。
☆、弱水云程宗
浩浩修仙界, 分为九大灵境三十六分域七十二宗门, 除九大灵境是有自己的空间之外,其他分域和宗门皆位于同一片大陆上,各自拥有自己的管辖之地。整个修仙界的边缘是无限延伸的虚无, 潜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创世的奥秘, 看不见尽头。
漫漫长生路,有的人折戟沉沙半途而废,有的人坚持不懈终成正果。一个人从零开始迈向求仙之道就得从拜入宗门开始。
此番七十二宗里整体实力可称第一的长衡宗举行万年立宗大典并且大开宗门放低收徒限制,小宗门们跃跃欲试都想推荐自己的徒弟过去交流学习, 哪怕习得一招半式也一定会受益匪浅呐。
云程宗,莲台议事厅。
掌门乔诚高坐在上首,底下依次是十位护法长老和客卿长老, 最远处广场内站了全宗的弟子,云程宗宗门小人数少,聚集在一起倒也不显得拥挤。
乔诚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扬声道:“长衡宗万年立宗大典实属修仙界盛事,我云程宗有幸收到请柬——”
“啊啊啊, 起晚了, 包子都冷掉了,怎么没有人叫我!”
众人尴尬地转过头看这个迟到的人——弟子袍服穿得松松垮垮, 头发乱七八糟没有扎起来,显然是刚睡醒,边跑边拿着毛巾洗脸,另一只手里抓了三个包子,造型可以说是非常奇葩了。
一看到这个刺头, 乔诚的脸顿时黑了。
江立倒还算有眼力,看到这么多人严肃认真地聚集在一起就知道有重要事情,赶紧往人堆里躲,哪知道平时人缘太差,人人都避着他,他越往别人身后站就越是显眼,也是十分无奈了。
“立儿,过来。”白术剑仙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还啧啧啧几声,跟召唤小狗崽似的。
江立这才发现师父也在,赶紧把包子往嘴里塞,一躬身上前行了个礼,冷不防低下头去,包子堵在了嗓子眼里,噎得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护法长老都看江立不顺眼,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江立是白术剑仙的弟子,白术剑仙在剑仙之中地位很高,屈尊当了他云程宗的客卿长老,宗里没有人有立场责骂他的弟子,毕竟江立只是云程宗从白术剑仙那里“借”来的。
好不容易把包子咽下去,江立用小爪子挠他师父的肩膀,悄悄问:“师父,这是在谈什么呢?”
“一桩小事罢了。”白术剑仙笑道。
被云程宗引以为傲的长衡宗邀请白术竟然只认为是小事,周围听到他这话的长老都气不顺,无奈修为没有白术剑仙高,不敢跟他当面怼。
乔诚瞪了江立一眼,接着说:“我云程宗有幸——”
“啊啊啊,师父!我忘了跟你讲,福禄道人昨天来找您喝酒可是您不在,他说今天他会在小通天域传送门附近的酒馆等您呢。”
“哦,”白术剑仙很高兴地捋了捋长而白的胡须,“我就说算算日子他该憋不住了怎么还没来找我,原来昨天来过了啊。好,等这边谈好我就立即赴约。”
“嗯嗯。”把话带到了,江立满意点头,抬头却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意识到激动之下嗓门有点大,他赶紧道歉,站到白术剑仙身后去了。
乔诚被江立这几声“啊啊啊”弄得吃了自己的口水,用袖子挡着嘴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话:“我云程宗有幸收到长衡宗的请——”
“情书?”江立歪着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乔诚终于忍不住了:“江道友,可否听乔某把话说完?”
他这“道友”两个字说出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江立当即闭上嘴巴,还做了个缝针的手势,冲他眨眨眼,那意思——这回我乖了,你接着说吧。
乔诚深吸一口气:“我云程宗——”他顿了顿,警惕地看了江立一眼,确定他不会插嘴了,干脆换了套说辞,“长话短说,此去长衡宗路途遥远且名额有限,我已跟几位长老商量过了,除了大长老和江道友是必定要去的之外,其余六个名额都留给弟子们,需要大家比试测验才能决出能力品格优秀的前六位。”
此言一出,弟子们议论纷纷。
乔诚这番话说得漂亮,可是简单翻译一下就一句话——咱们宗穷啊,你们又不争气啊,有八个人去已经很好啦。
为什么说云程宗穷呢?一般来说,要去隔得较远的其他分域和宗门,有三种抵达方法,一种是自力更生,天上飞地下爬都可以,只要你不在到达前累死就完全没问题;第二是乘坐灵兽,比较省力,但容易发生纠纷,比如某些区域明文规定不允许灵兽过境,你坚持要过去分分钟会被打下来;第三种,比较大众了,就是使用传送阵。
虽然第三种方法在修为上几乎是零门槛,可它有一个金钱的门槛,必须给掌管传送阵的当地宗门过路钱才行,不然他们辛辛苦苦维护传送阵的成本岂不是收不回来?
云程宗综合考虑安全情况和成本问题以及长衡宗请柬上的要求,能送八个人去已经不错了。
“掌门,机会如此难得,大长老带队我们是绝无异议,凭什么江立不需要经过竞争就能去!”
“是啊是啊,严格意义上江立都不算云程宗的弟子,他竟然在内定名单里,弟子第一个不同意。”
“恕弟子直言,江立不曾为宗门做出过什么贡献,也不应该得到好处。”
江立在云程宗弟子眼里一直是个开挂的存在。
白术剑仙修为高人品好,在修仙界交友甚广,因为与云程宗上一任掌门是多年好友才在宗里挂了个客卿之名。有一天,白术剑仙突然带回来一个小娃娃,说要收为徒弟,云程宗好多想往他面前挤的弟子都暗自咬碎了银牙。从一开始,云程宗众人就不待见江立,这家伙要么是默默待在弱水潭不动,要么整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上蹿下跳一刻不停的那种,没个正形也不勤奋修炼,但就因为他有白术剑仙罩着所以上至掌门下至扫地的门徒都不能苛责于他。
听着弟子们反对的声音,江立没说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心口。除了白术剑仙没人知道他所有的心思几乎都花在镇压心魔上了,假如他没有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愿意勤奋努力啊……
看徒弟泄气地坐了下来,白术剑仙顺手揉他脑袋顺毛。
当初白术剑仙将江立带到云程宗是因为云程宗附近有一片天然的弱水,弱水可净化人的七情六欲从而遏制心魔作祟。不过他也料到了,江立在云程宗里一定受了很多冷眼。
本来白术剑仙是打算一直把江立带在身边的,可他近来修为有所突破,灵气震荡,必须要赶去灵境闭关,所以才打算将江立送去长衡宗。一位可以冲入灵境的修士放到整个修仙界都称得上人中翘楚,乔诚跟白术剑仙比起来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他哪敢拒绝白术剑仙的要求。
况且,白术剑仙虽然只是客卿,对云程宗的贡献却是巨大的,甚至有一次,若不是白术剑仙赶回来相救,如今修仙界就没有云程宗这个地方了。
“安静!”怕白术剑仙不悦,乔诚喝道,“江道友之事你们无需关心,好好准备,努力争取那剩下的六个名额才是真。”
见掌门生气,其他长老也都不说话,弟子们面面相觑,只好闭嘴了。
莲台议事结束后,白术剑仙交代完江立要乖乖待在弱水潭中就跑去小通天域找酒友了,江立本来还想问问他关于长衡宗的事情呢,他在云程宗里都不怎么跟弟子们交流,对外面的世界更不了解了,常识严重缺乏。
只好去藏书阁拿几本诸如《出行必备》《扒一扒修仙界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长衡道长与九尾小狐狸剪不断理还乱的八卦集锦》这样的书自己看看了。
“是江小立啊,好久不见精神头越发好了,终于从那弱水潭出来了?”藏书阁打扫的林老头对江立一直很好,一看见他便笑着打招呼。
“我师父出去了,所以我才敢摸会儿鱼啊。”
“你想看什么书,老头我去帮你拿。”
江立笑着摆摆手:“没事的林爷爷,你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唉,跟我见外什么。”林老头腿有些瘸,走起来速度倒很快,“你只管把要求跟我说,老头儿啊别的不行,这阁里的书还是很了解的。”
江立不忍拒绝他一番好意,就说想要了解跟长衡宗有关的事情,最好能把整个修仙界的现状介绍一下。
林老头听了嘿嘿直笑:“就这点小事老头直接告诉你不就行了。”
江立连忙谢过林老头,拉了两个小板凳来听老头讲故事。
“咱们先从最厉害的那一波讲起啊。”林老头清了清嗓子,范儿端的挺足,“众所周知,修仙界中灵境为尊,九大灵境里,又以昆仑境为首,最早的创世级别的神祇全都在昆仑境中,而其他飞升的仙人则是分散到另外八大灵境中。”
“昆仑境……昆仑境……”
江立眼神闪了闪,低声默默念了两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灵境之下是三十六域,实力最强的是魔域,魔域出身的魔修那可真是鬼见愁……”
听了林老头的科普,江立恍悟云程宗原来不是什么厉害的宗门,在七十二宗门里不算是末流吧其实也相差不多,亏他还以为师父很牛逼,能让师父当客卿的宗门也很牛逼呢。
林老头说到最后还感慨道:“江小立你运气好啊,能有白术剑仙这样厉害的师父,这名头一打出去,三十六域七十二宗里头有大半都要忌惮三分呢。”
江立倒不以此为荣。白术剑仙捡到他,抚养他长大,教他踏入长生途,他对白术剑仙的尊敬是如哥如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滥用师父的威名。
要是他没有心魔困扰,他也可以有一番成就,可以让师父以自己为荣……
想到此处,不免有些沮丧。
“咋了江小子?”林老头看江立突然颓了的感觉,疑惑道。
“没事。”江立一甩头,瞬间又恢复了活力。
怨天尤人向来是最没用的,他还是抓紧时间回弱水潭吧,或许皇天不负有心人,有朝一日能治好心魔也说不定。
林老头注视着江立急匆匆跑掉,笑道:“小伙子很有前途嘛。”
弱水潭,冰寒刺骨,雾气弥漫,平时都没有人会来,倒是难得的幽静。
白术剑仙几乎都在外面跑,不怎么回云程宗,所以江立一直独自住在弱水潭边的小木屋里,云程宗人虽然不待见他,但碍着白术剑仙的面子,吃的用的是绝对不会苛待了他的。
江立很喜欢弱水潭这个地方,他可以坐在潭边石头上发呆发一整天,白术剑仙告诉他,发呆就是最好的镇压心魔的办法,因为什么都不想心魔就不会趁虚而入。
深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滞闷的心绪霎那间平静下来。想了想,江立取出那张贴着里衣放在心口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盯着纸上两个名字出神。
白术剑仙告诉他,捡到他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跟初生的婴儿一样,唯独手里死死拽着这张纸,纸上只有两个名字,这字倒写得风骨极佳。
可是江立没有印象,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阿彻”和“君未”究竟是什么人,他又为什么要拽着这张纸不放。
白术剑仙说他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导致之前的记忆缺失,实在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往事如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用太过执着。
江立却隐隐觉得这张纸与自己的心魔有关系,而且……他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阿彻”这两个字,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张纸对他来说很重要,甚至他不随身带着这张纸就会心里不踏实,浑身不舒服。
“哟,江道友这是在看什么呢?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女弟子送来的情书?”
江立一个愣神,手里的纸就被抽走了。他皱眉抬起头,见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中排行第七到第九的三名弟子,七师兄马纵盛拎着那张纸上看下看,眼里不怀好意。
“嘿,你们来看看,江道友恐怕不止一个红颜知己呢,这纸上写的是名字吧。”
八师兄和九师妹配合着七师兄哈哈大笑起来,江立眼看他们传递间将他的纸弄皱了,只觉一股火往上撞,跳出去抢道:“还给我!”
“诶!”马纵盛一个冰刃打在江立的手上,江立吃痛后退一步,马纵盛假惺惺道,“哎呀江道友何必那么着急呢,我们不过是看看,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硬要抢的话小心我过度自卫啊。”
江立斥道:“呸!别演戏了,不过就是我占了你们的名额嘛,要不是师父之命,这长衡宗鬼才稀罕去!”
被道破来意,三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江立继续道:“亏你们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肚量未免小得太可怜,莫说我修为比你们低一大截,就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们也不应该随意欺负,所谓亲传弟子的风度全被你们给丢尽了!”
“看不出来啊你平时窝在这弱水潭闷闷的不说话,却原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马纵盛怒极反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你这样的人了吧,要不是你占去了一个名额,我这次完全可以去的!”
他在亲传弟子中排行第七,在这次整个宗门的大比中也拿到了第七名,就差一位就挤进六名以内了,他怎么能不恼不恨。
江立冷笑:“要不是我师父,云程宗可能一个名额都没有,掌门尚且知道维护着面子没跟你们说这个,你们还真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九师妹涨红了脸:“你别偷换概念!白术剑仙我等皆颇为敬仰不敢冒犯,可你……”
“我不曾偷鸡摸狗,也不曾荒淫无道。”
他每天的修炼时间跟其他弟子是一样的,洒下的汗水只有更多没有更少,不过是因为大半功力都用在对抗心魔上了而使实力长进奇慢,自以为问心无愧。
马纵盛气得手直抖,连带着手上的纸也哗哗作响:“好你个牙尖嘴利的江立——”
他看江立特别紧张这张纸,突然恶意一笑,抬手施了个小法术。
“你敢!”
江立惊恐地往前一扑一捞却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张纸飘飘悠悠晃到了弱水潭正中央,瞬间被水浸透,扭曲着沉了下去。
“有本事你就去潭里把他找回来吧。”马纵盛得意一笑,转身欲带八师兄和九师妹离开,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噗通”一声。
三人回头,只看见江立的身影消失在水面上,一个水泡都没有浮起来。
九师妹登时惊叫出声,吓得拉住马纵盛哆嗦道:“七、七师兄,怎么办哪,他竟然真的跳下去了!”
七师兄和八师兄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骇。
弱水弱水,顾名思义,太弱了,它不能承载任何东西,哪怕一片树叶一根羽毛掉在弱水潭中都会往下沉。
云程宗刚开宗的时候常有小徒弟不知厉害下水洗澡游泳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宗规规定弟子们不得靠近弱水潭,连江立这样在弱水潭中修炼的人都只敢站在潭边很浅的水中,潭中央是最深的地方,这一下去还能有命在?
九师妹赶紧要跑回去叫人来救江立,马纵盛却扯住她让她别张扬:“除了我们三人,没人知道我们来过,回头白术剑仙发现江立不见了也只会当他是失足扑进了水潭深处,我们只当不知情就可以了。”
“可、可是……”
八师兄道:“没有可是!师妹,你可千万不能出去乱说,要不然掌门没法向白术剑仙交代,我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九师妹胆子小没主意,讷讷点头,跟着两位师兄跑了。
江立沉下去之后使劲憋着呼吸,也有些怨自己为何如此冲动,可刚刚看见马纵盛扔了那张纸,他真的是下意识想都没想就跳下来了,仿佛那张纸不在了,他的生命中就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
江立扑腾了两下发现根本扑腾不上去,借着潭中幽幽的蓝光,他看到那张纸还在优哉游哉往下掉,像水中的精灵翩跹起舞。
他伸长了手,紧跟着目标,那纸却永远离他的指尖有一点距离,他努力抓了两下都是徒劳。
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因为缺氧江立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迷迷糊糊中看到水底最中央的淤泥里有一个圆圆的物体,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白色柔光,感觉好像是一颗明珠。
那张写了两个陌生名字的纸晃晃悠悠刚好落在“珠子”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纸张一碰到“珠子”就妥帖地附着在了上面,然后“珠子”的光芒越发明亮,江立再一眨眼就看见纸张与“珠子”融合在一起,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他略微往前挣扎了一下,两只手伸到疼痛的程度,堪堪抱住“珠子”,吃力地把它从淤泥里拽出来,定睛一看,这不是珠子,更像是某种动物的蛋。
呼吸困难起来,眼皮越来越重,那颗蛋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逼得江立闭上了眼睛。
正在心里向白术剑仙道歉不能报答他养育教诲之恩了,江立忽然觉得两只手被蛋带着往上一提……
骤然在水中上升使江立的耳朵嗡嗡响,眼睛也被刺激得流下眼泪,好不容易身上的压力卸去,江立猛地咳出几口水,躺在潭边躺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蛋已经不发光了,静静地依偎在江立怀里。
☆、孵蛋小能手
江立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感受着体力慢慢恢复, 接着捧起手里的蛋发呆。
修仙界中,大多数灵兽都是卵生,大小不一, 最小的是灵犀兽的蛋, 肉眼分辨不出来,最大的是龙蛋,竖起来能有成年人的腿那么高,一般修士扛都扛不动。而他在弱水潭底下捡到的这个蛋不大不小, 抱在怀里刚刚好。
一切物体碰到弱水都要沉下去,这个蛋明明已经沉在潭底又怎么会突然上升还把他都拉了上来,前后矛盾啊。
轻轻地上下摸了摸, 触感冰凉,不像其他灵兽蛋一样温热。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有了一个猜测,就是蛋里面的小家伙已经死亡了, 突然发光并且上升不是蛋本身的神奇之处, 而是那张写了两个名字的纸带着符箓或阵法?
这样一想,江立忽然担心起来, 顾不得烘干自己的衣服就直接跑回屋里,忍着使用法术而催动的心口疼痛,快速给被子加热然后把蛋裹住。
蛋也是有父母的嘛,每个小生命都应该有降生的权利,要是真的在蛋里就死去了该多可惜啊, 至少先孵出来睁开眼看看这世界吧。
捂了一会儿,江立摸摸光滑的外壳,还是凉凉的,一点也不暖和。不知道为什么,江立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这颗蛋已经不行了,哪怕这是养灵兽的常识之一。
“小家伙,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可我捡到你了,我们就算有缘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就吱一声呗。”
江立当然等不到蛋出声。
“挺住啊小家伙,我带你去找我师父!”
来不及思考这莫名其妙的执念从何而来,江立就抱着蛋狂奔出屋,一路上跑出云程宗不知道撞了多少人,直到出了云程宗的大门他才一拍脑门,想起来白术剑仙这会儿根本就不在云程宗境内。
“对了!师父说过如果有急事要找他可以用这个……”江立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特别迷你的酒葫芦,白术剑仙平生最爱喝酒,据他说,他在这个小小的酒葫芦里装了酿造时间超过千年的顶级好酒,并且下了法术,只要一打开瓶盖,除非他在九大灵境闭关,不然他一定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正要打开瓶盖,那蛋猛地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江立吓得差点没一松手把它砸地上。
回过神来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有反应就说明这颗蛋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可能这冰冷的外壳只是个欺骗别有用心之人的假象。
想罢,放好酒葫芦,江立欢欢喜喜地抱着蛋回去了,云程宗弟子都纳闷地看着他浑身湿透地跑出去又傻乐着跑回来,当他精神不太正常呢。
江立用衣服包着蛋,一路上只要碰到云程宗弟子路过,蛋就安安静静的,而一走到没人的地方,它就悄悄地发光,要不是衣服的包裹有挡光的效果江立可能也注意不到。
回到自己的屋里,江立抱着它啧啧称奇:“你仿佛是一颗聪明的蛋。”
那蛋又亮了亮,好像在说:被你发现了。
“嘿,我也是个有灵兽的人了。”江立美滋滋地撑着头说。
驯服灵兽是一件很风光的事,尤其是高阶灵兽,整个云程宗,不算那些来历各异的客卿,有契约灵兽的只有掌门和大长老,但云程宗辖地中灵兽数量和种类其实都很多,由此可见契约灵兽的难度之大。有些女修士契约好看的灵兽是为了提升颜值,而更多的修士养灵兽是为了为自己培养一大战力。
举个极端一点的例子,一个炼气初阶的修士如果有一条成年的龙作为契约灵兽,那他可以一口气越过三级跟金丹修士对抗了。
当然,一般没有哪条蠢龙会被炼气修士降服的,所以这只能是个例子。
江立为心魔所困,修为一直停留在炼气高阶再难上进,甚至连白术剑仙都没有想出根除心魔的好办法来,今天因缘际会碰到这颗蛋,江立忽然萌发出一个新思路,如果他本身能力无法提高,培养一只强悍的灵宠不是也很好吗?
“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品种……”半张脸贴在桌子上,江立看着蛋呢喃,“要是我好吃好喝把你养大,你不会因为我修为差就过河拆桥的吧。”
蛋壳表面的光闪了闪。
“你这是点头还是摇头呢?”江立眼中露出几分促狭,“警告你哦,如果你以后不认我,我还不如现在把你扔了。”
蛋又亮了亮,但是这次光芒比较黯淡,就像不开心了一样。
江立连忙摆手:“诶诶,我说着玩的,你别难过嘛,不会把你丢掉的。”
蛋没动静了,好像在说——让你骗我!哼,不理你!
江立抱起蛋“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这小家伙还挺可爱的。
“给你取个名字吧,不如就叫蛋蛋?”
话音刚落,那蛋就抖动了起来,像是要从江立手里逃走。
“唔,你是说你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啊……”
那蛋抖动得更加疯狂了,江立几乎可以脑补出一张团子脸皱成一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我只是逗你的,不过到底叫什么好呢……”
他忽然想起了那张和蛋融为一体的纸,要说他在潭底捡到这颗蛋是有缘的话,那张纸不是和蛋更加有缘?
说起来,纸上刚好有两个名字,或许可以废物利用一下。不过“阿彻”和“君未”这两个里,用哪个比较好呢。
“君未听起来太正经了感觉不适合你,要不就叫阿彻吧,还是你更喜欢小彻彻、小君君、小未未这种的?”
江立问了两遍,那蛋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是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了。
江立摸了摸下巴,沉吟半晌,一拍桌子,“就‘阿彻’吧,我们愉快地决定了。”
那蛋依然没动静——谁跟你愉快地决定了,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言自语。
江立笑眯眯唤道:“阿彻。”
简单的两个音节出口,愣住的倒是他自己。
阿彻。
阿彻……
他曾经是不是用这个名字称呼过一个人,那个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沉溺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拼了命地去追,却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直到他自己也在黑暗中自尽。
正出神,手上力气一松,那蛋趁机动了一下,骨碌碌在桌子上滚了两圈,江立连忙稳住它,防止它玩过头了掉下去。
“不准调皮,不听话就把你扔掉。”
总是用扔掉来威胁我,你还能有别的说辞吗——来自蛋宝宝的鄙视。
“以后你要叫我爹爹哦。”
想要个娃想疯了吧你——来自蛋宝宝的又一次鄙视。
江立用小被子给蛋宝宝做了一个圆圆的窝,类似小狗窝的那种,尺寸上刚刚好把蛋放进去,而且防止它自己滚出来。
最后他还在窝里放了两颗火灵石,这种石头可以自然发热,不烫不冷温度正好,用来孵蛋应该挺合适的。白术剑仙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他送很多火灵石过来,为了帮助他抵御弱水潭的寒气。
把小窝放在自己枕头边上,江立盖好被子,感觉到小窝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暖气,心情很好:“你要过多久才能从蛋里出来呢。”
蛋宝宝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一晚,江立睡得格外安稳。他以前睡觉的时候不是连夜噩梦就是被胸口的疼痛惊醒,然后一直听着心魔蛊惑的话语无法安眠,可是今天很神奇,他既没有做梦也没有心魔发作,乐得他第二天一醒来就在蛋宝宝上亲了一口。
“你一定是我的福星吧。”
这回蛋壳上发出的光芒竟然有点粉红色,好像害羞了似的。
江立紧紧地抱着蛋,感慨:“我真是捡到宝了。”
小通天域,通天崖上,两个老头喝得东倒西歪。
“白术,你怎么不把你那徒弟一起带来呢,上一回我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白术剑仙送给他一张冷脸:“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那是我徒弟又不是你徒弟,喝糊涂了吧你老葫芦。”
“是福禄不是葫芦啊!”福禄道人翻了个身,两颊红红,额头冒汗,一看就是喝上头了,不然凭他的修为怎么会有这样状态外露的时候。
白术剑仙道:“总之江立的事情你少管。”
听了这话,福禄道人神色变得略微有些严肃:“我理解你护着你徒弟,可是你就不想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带着昆仑境印记的功德力量,怎么会有找不到源头的无形心魔,你一心想让他平平安安这无可厚非,但万一解决了这些问题他才能真正平安呢,你又该怎么做?”
白术剑仙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此番我去灵境闭关,会顺路找几位大能问一问的。”
福禄道人摇着头说:“要不是咱俩修为不够,直接去昆仑境就能真相大白。”
白术剑仙望着云雾缭绕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魔域鬼偷蛋
出发去长衡宗的那天, 云程宗众人集体为几人送行, 而江立又迟到了。
大长老站在最前面闭目养神,身后六位掌门的亲传弟子神态各异,其中唯一一位女弟子——四师妹肖苗秀, 是大长老的侄女, 从小娇生惯养,最是没耐性,忍不住抱怨道:“一个靠关系拿到名额的人还这么拖拖拉拉摆架子,真是不知道羞煞这两个字怎么写。”
大师兄第五长青劝她道:“师妹, 不许无礼。”
肖苗秀不喜欢这个严肃正经的大师兄,怒道:“我怎么无礼了,我不过是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