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邵沉这招可谓是以毒攻毒, 谢忱本来因为他的无聊问题心情杂乱无比,结果被邵沉这么一说,他的注意力就成功转移了。
但这不代表谢忱的状态已经调整好了。
只是原本跳跃发散的思绪汇聚起来, 集中在一个点上,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仅没调整好,好像还更糟糕了。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他又要去拍刚刚那场戏了。
没别的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谢忱自我感觉他的状态没比刚刚好上多少,但王海晏莫名其妙觉得很好,还说他演得很对,把想要的感觉演出来了。
“可以啊谢忱, 今天很不错。”王海晏高兴地说,“没想到只是给了你十五分钟, 你就可以变得这么不一样啊。刚刚是去努力入戏了吧?你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行了别夸了,”谢忱不自在地打断他,没忍住嘴快损了一句,“我要是飘了明天就不来了, 你知道我又不靠你这点片酬吃饭。”
王海晏也不知道是高兴糊涂了还是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反而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想趁热打铁, 今天就把明天的戏拍了?也不是不行。”
谢忱:“……”
堂堂一个导演, 为什么阅读理解这么差啊。
王海晏哪里管是不是理解错了,他只知道趁热打铁是再好不过的,此举正合他意, 他当即跟旁边那人说:“来来, 等会儿阮恒瑞那场放明天——”
眼见着王海晏真的打算招呼人布明天的景, 谢忱赶紧阻止他:“等等!”
谢忱回过头看了一眼邵沉,此人拍完刚刚那场戏就坐到旁边休息去了,这会儿正优哉游哉地坐着看戏,刚才已经欣赏了一出“小少爷受夸奖面红耳赤”,现下还有一出“小少爷因床戏恼羞成怒”。
邵沉慢悠悠地跟谢忱对上视线,眼中戏谑之意不加遮掩,等谢忱眼神准备杀人了,他再无辜地眨眨眼,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等什么?”王海晏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以为他是担心邵沉时间协调不过来,“放心吧,邵沉可以的。”
谢忱脸一黑:“我不可以。”
“为什么?”王海晏想不通谢忱拒绝的理由,得到明确拒绝之后还不死心,“但你今天状态很好啊。”
“你累了?”
谢忱刚休息完没多久,看着王海晏那双困惑的眼睛实在是说不出“累”字,最后硬邦邦地回:“没有。”
“没看剧本?”
谢忱对剧本不可谓不熟悉,即使那一页不常翻,但由于印象太深刻了,只是看了几遍,想忘都忘不了。
“真没看啊?”王海晏纳闷了,“我明明看你有事没事捧着剧本,难道你平时还是演给我看的?你演技这么好了吗?”
谢忱:“……我看了。”
“那不就结了?”
“……”
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谢忱只好将目光落在邵沉身上,用眼神示意他说两句阻止王海晏。
“怎么又看邵沉?”王海晏也看过去。
旁边准备布景的人还在等个准话,于是也跟着他们一起看向邵沉。
霎时间好几双眼睛都注视在邵沉身上,都在等邵沉说句话。
其中有一道目光跟别人的都不一样,犀利得像是要杀人,但凡他说个“好”字,这道目光就会转化成实质割到他脖子上。
邵沉终于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开了金口:“导演,明天的明天再拍,今天还是按原计划来吧。”
“为什么?”王海晏还没放弃,“状态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明天可未必有今天这种感觉。”
说来说去谢忱也没明白王海晏说的“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自我感觉今天后来的这场戏跟先前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他能明显感觉出来的区别,就仅仅只是他在演戏时总在看向邵沉时想避开视线。
“明天也会有的。只要他……”邵沉原本想说一句带个“喜”字的话,余光瞥见小少爷的吃人表情就没接着往下说,改了口:“明天再给他十五分钟不就行了?”
王海晏一下子被说服了,他不知道刚刚那十五分钟发生了什么,但是效果显著,让他不由得相信“十五分钟”下一次也会产生奇效。
既然都这么说了,王海晏也没再坚持:“行吧。”
不用这么早面对那场戏,谢忱得到了一天的短暂逃避时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爽——邵沉瞎答应什么?他都不知道王海晏要什么感觉,万一明天也没有怎么办?
“怎么了?”等王海晏走远了,邵沉看出谢忱脸上那点不爽,好笑地说,“我可是按照小少爷你的意思办的事。”
“谁让你说这么多了?”谢忱没好气地推开他,恼羞成怒似的说,“走开点,挡我道了。”
邵沉抓住谢忱的手腕将他拽回来一点,笑着问他:“不会是害怕了吧?”
谢忱被他这么一激,当即反驳道:“谁怕?拍戏,又不是真的。”
“对,不是真的。”邵沉似乎很赞同他的观点,“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谢忱警觉地抠字眼:“什么做?”
邵沉反应过来,无奈改口:“你想怎么演都可以。”
“废话,”谢忱轻哼一声,摆出一副“不过如此”的嚣张样子斜睨着他,“你以为我会顾及你的感受?”
“嗯,”邵沉看他紧张又硬要逞强的样子就有点好笑,他忍着没笑出来,抬手在谢忱高高昂起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谢忱猛地甩了甩脑袋,挣开他的手。
……
白天还好,谢忱这人死要面子,装也要装出个轻蔑的不屑模样,也不管自己装得像不像,反正只要他摆出一副在装的样子,一般不会有人这么没有眼力见上前说破。
等到晚上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房间门一关,终于卸下所有伪装露出一丝愁容。
明天这戏怎么拍啊。
上回拍吻戏的时候他被邵沉演了,那场戏倒是拍得挺成功,一遍就过了。只是明天的戏不比吻戏,总不能让邵沉再演他一次,即使可以,他这次也不会再那么容易上当了。
谢忱烦不胜烦,横竖也想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方案,索性抛到一边,上小号巩固一下人设。
他上线骂了句“狗比邵沉”,说完之后不知道接着骂什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结果发现自己的消息箱挤得满满当当,尤其是私信,数量相当恐怖。
@schcdx不像其他知名博主一样经常有粉丝私信亲亲抱抱,他和他那些假粉都是塑料关系,假粉要跟他对线基本上都是选择在公开的评论区,方便呼朋引伴一起冲,鲜少有人选择发私信一对一单人pk,省得形单影只显得没气势还骂不过。
谢忱随便点开一个假粉的私信。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别人画的cp图。
自从那天直播过后,@schcdx的那群假粉们就找到了新爱好——混迹在邵沉和谢忱的cp粉之中,寻找一些谢忱看了直皱眉的图文,统统塞进@schcdx的私信箱里。
有时候还会配文:别难过了,他们只是直播上比较亲密,但是也许在私下里不这样,比如说他们可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偷偷上.床。
谢忱看见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炸了,反应特别大地直接把这人拉黑了。
没过多久有个新号过来关注了他,还给他发了条私信:
【?你偷偷拉黑我?】
这假粉相当震惊,毕竟拉黑在schcdx这里是极其难得的待遇,按理来说schcdx看了就直接开骂了,很少会这样一句不说就拉黑人。
以前谢忱不爱拉黑人,因为他又不是骂不过,拉黑了就骂不到了,而且假粉数量太多,要是挨个拉黑,三天三夜也拉黑不完。
此人可能是当乐子人这么多年闲出来的手速,不出几秒就打了一连串话来:【哪句话惹到你了直接说,邵沉谢忱天生一对?邵沉谢忱百年好合?邵沉谢忱一生一世?邵沉谢忱明天上.床?】
谢忱回了个“滚”字,顺手将此人第二个号也拉黑了。
他的那帮天天闲得像不用上班一样的假粉们,此时正在兴致勃勃地猜测谢忱今天又为什么发“狗比邵沉”。
【流泪了,他又半夜想邵沉想得睡不着】
【根据本c学家的研究,每当他发“狗比邵沉”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他被狠狠伤到的时候】
【可是今天没发生什么啊,怎么了这是?(别误会,我只是问问,并没有帮schcdx说话的意思】
谢忱刚好看到这,就有一个新回复出现了。
【朋友们,他恼羞成怒因爱生恨不择手段六亲不认大义灭亲了,我只是给他分享了一点好图,又说了点美妙的祝福语,他就把我和我的小号都拉黑了】
【你说的什么?】
【我只是祝福邵沉谢忱如胶似漆明天上.床】
谢忱一阵无语,直接把此人第三个号也拉黑了。
本来他上微博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谁知这些假粉四处传谣一口一个“明天上.床”,他的注意力丝毫没有转移不说,反而让他对明天更加焦躁了。
他突然的拉黑行为落在假粉眼里,反倒坐实了“schcdx因邵沉cp无能狂怒”这件事。
他们似乎是终于找到schcdx这个超级黑粉的最大痛点,跃跃欲试地挨个过来戳两下。
【原来你还不知道吗?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昨天亲了,今晚就做[图片]】
【确实是这样的,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真的已经隐婚十年了[图片]】
【不要再无能狂怒了,你拉黑人的时候,邵沉已经敲响了谢忱房间门,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当然是在做.爱做的事[图片]】
假粉们每一句话都是踩在谢忱尾巴上蹦迪,他看一句心情就无语一分,而且他们每句话都配了图,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角找出来的。他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决定亲自上手教育一南下。
他这下可能是被踩急了,一时恼羞成怒,反应太大导致他翻身的时候一下没注意,头“砰”的一下撞到墙壁,发出一声不小的声音。
谢忱粗略地揉了揉刚刚撞到的地方,紧接着面无表情地在假粉堆里随便挑了个人激情对线,迅速在对话框里不带脏字地打了整整三行。
还没碰到发送键,他就听见了敲门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竟然和假粉们随口胡诌的话奇妙重叠,谢忱迅速删掉对话框里的东西,点出微博之后再去开门。
门外还真站着邵沉。
谢忱:“……”
假粉这都什么乌鸦嘴。
邵沉见谢忱开门表情不太对劲,皱眉问道:“你怎么了?我刚刚听见响声。”
刚刚撞头的那一下确实挺响的,这小破酒店隔音也不怎么样,邵沉又就在隔壁,听到的响动估计不小。
谢忱断然不会将自己犯的蠢说出来,含糊地应了句:“撞了一下。”
联想假粉说的那些不怎么正经的话,谢忱精神紧绷着,生怕应验了接下来就发生点什么,于是他多此一举地刻意堵在门口,霸道地挤占了邵沉的全部视线,没好气地说:“还不睡?明天起不来别想让我等你。”
“你不也没有。”邵沉顿了顿,没忍住调侃了一句,“不会是睡不着吧?”
谢忱被他说中,短暂地噎了下,立刻绷起脸色下逐客令:“我现在要睡了,你别吵我。”
邵沉本来就只是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见谢忱没什么事,便也没有继续打扰的意思,淡笑着说了声“好”就退了出去。
谢小少爷看着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哪里像是准备睡觉的样子。邵沉回到房间里,试探性地给群主发了条消息过去。
镇群之宝:【群主,你在干什么】
邵沉想想还是补充一句:【这两天你都没在群里说话】
隔壁某人果然没睡,信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很快就发过来一个问号。
c:【在忙】
镇群之宝:【忙什么】
谢忱其实不怎么待见镇群之宝,但此人在群里地位太高了,要是他态度太差,指不定此人要怎么给群友上眼药,群友这两天好不容易安分点,他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所以他敷衍地回了两个字:【工作】
镇群之宝好像感受不到群主的敷衍似的,非要拉着他接着往下聊:【这个点忙工作?你睡不着吗】
谢忱这会儿正准备舌战群儒,看一眼手机,假粉们又一连刷新了几百条回复,再不骂就来不及了,于是他敷衍地回:【嗯】
本来这天就该这么聊死了,但镇群之宝竟然还没放弃,跟盘古开天地似的硬是劈出一个话题来:【什么工作】
镇群之宝打字的间隙谢忱已经对线了三个假粉,凭借极快的手速硬生生打出了一人包围百人的气势,可惜假粉们团结起来人数众多,谢忱隐隐有不敌的态势。
关键时刻刚好镇群之宝的消息弹出来,谢忱福至心灵似的想到了这号人也不是全无用处。
镇群之宝,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而且他依稀记得,镇群之宝改名之前叫“一个谢忱死忠粉”。
按理来说,镇群之宝看到这群假粉拼命造谣邵沉和谢忱的绯闻,肯定会像那些群友一样怒不可遏,恨不能把假粉的头摁进下水道里狠狠摩擦。
谢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干脆就把假粉说得最过分的几条都发了过去。
c:【看到没,我就在忙这个】
镇群之宝:【看到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去仔细研读他发过来的几条微博了。
过了一会儿,镇群之宝回复了。
镇群之宝:【群主,你为什么大晚上的看这些?】
c:【群主的事你别管】
c:【现在该做什么你懂了没】
镇群之宝:【明白了】
邵沉看着群主发过来的微博,博主似乎是他的那个黑粉,内容倒没什么特别的,但下面的评论每条都是cp粉发言,还无一例外地配上了图。
他简直不能更明白。
所以小少爷半夜睡不着觉也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网络的犄角旮旯里找cp图?
真有意思。
邵沉开了个小号,顺着群主发过来的微博,挨个摸过去。
他在微博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你好,你发的图很好看,还有吗】
这些网友也真是热情,一看他是从schcdx那里摸过来找图的,个个都慷慨解囊,把所有用来嘲讽schcdx的库存好图都送了出去。
十分钟过去,邵沉手机里多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压缩包。他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许多cp图文,一夜成为了站在cp链顶端的男人。
–
第二天谢忱来到片场发觉邵沉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戏谑藏在里面,但他看过去的时候,又感觉是错觉。
终于有一次,谢忱恼怒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邵沉再次收敛好唇边的笑意,拎着剧本转移话题,“要对戏吗?”
“不要。”谢忱想了想,又改了说辞,“要。”
然后刻意补充:“只对前面。”
前面还是正常的场景和台词。
邵沉知道他脸皮薄,欣然同意:“好。”
谢忱惦记着等会儿的亲密戏,整个人神游似的,拉着邵沉来回对了三遍亲密戏前面的部分,好不容易麻木点了,又被王海晏一句“准备开拍了”喊回了紧张之魂。
“小少爷,你这样子——”邵沉忍不住调侃道,“好像真的要发生什么一样。”
“发生什么?什么都不会发生。”谢忱瞪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又不是真的。”
邵沉没忍心提醒他,他今天一上午把“演戏而已不是真的”偷偷念叨了起码十遍。
“图都敢看,戏不敢演?”
谢忱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邵沉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有重复刚刚说的那句话,而是慢悠悠地改口,“我刚刚说,你想怎么演都行,别紧张。”
……
那天之后,江霭跟着秦岸来到他家。
相比于江霭自己的家,秦岸的家就显得更有生活气息,有些东西甚至放得有些杂乱,但它的主人却没有丝毫窘迫,直言这是“乱中有序”。
秦岸向他阐述自己那套歪理:“看着乱而已,如果摆整齐,反而找不到。”
像是想要印证秦岸那套“乱中有序”的歪理似的,江霭确实在无意间发现许多新鲜物件,只不过有时翻找出来秦岸还会惊喜地说声“原来在这里你怎么找到的”,又让他那套理论大打折扣。
有一回江霭翻出一个本子,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但中间夹了一条红丝带。
似乎是包裹贵重礼物的那种红丝带。
秦岸是个喜欢拿意象对标意义的人,其中的联系有时候还只有他自己懂。
大概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
江霭翻开一页。
这个本子似乎是日记本,只是什么东西都有,前两页还写了点曲谱,第三页开始中间就夹了张病历,看字迹应该是出自江霭之手。
接下来几页没写几个音符,胡乱画了一些涂鸦,大概也是他“乱中有序”的组成部分。
他翻开夹着红丝带的那一页,纸页上用一行潇洒的行书写着:
——那天我见到了很多人,却只记得医生。
落款日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
过段时间又补充了一句:
——恒河沙数般的千万序列里,这是最必然发生的可能。
江霭随手将它放回原处。
但秦岸对这个破本子的位置记得很清楚,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有人动过。
第二天本子被它的主人摆到明面上,一个很显眼的位置。
江霭顺理成章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第二作者。
——不要故意把本子放到我这里
——那你不还是写了嘛
——就没什么对我说的话吗,不方盒饭面说的那种
——不要故意把本子放到我这里
——你写一句我就不放了
——□□□
——划掉了什么?
——明明写了为什么划掉?明天我接着放了
……
江霭照例将本子塞回原处,这天却有一只手出现在视野中,搭在了日记本上。
“试试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江霭竟然听懂了。
窗帘拉上,将黄昏的余晖隔绝在外。
日记本跌落在地,其中一页随风翻开。
散落的红丝带不知何时被人捡起,覆在江霭眼前缠绕了两圈,轻轻地在脑后绑了一个蝴蝶结。
“为什么要……”
“是你发现它的。”
蒙上眼,好似幕布拉上,下一序幕即将拉开。
邵沉俯下身来。
光线从他们接触的缝隙间穿过,其中一束细小的微光落在锁骨的凹陷处,折开一小片光晕,恰好投射在美丽而危险的红A上,将它映得愈发迷人,像是引人采撷的红玫瑰,每一笔都带着蛊惑的意味。
一个轻似羽毛的吻落在锁骨上。
谢忱的指尖颤了颤。
蒙眼后的感官刺激,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
邵沉担心勒到他,红丝带没有系得很紧,动作间它变得有些松动,光亮从缝隙间渗透进来,谢忱微微仰起头时,能从缝隙间窥见外界的一隅。
红色,红色。
浓郁的红在他眼前化开,情动似身躯纵入火海,仰头垂眼时捕捉到的唇红跃动着,犹如焰浪上影动的尖,烧灼着这一片窄小的视野。
谢忱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
从镜头里看过去,这就是蒙眼后不安的动作而已,他只是恰巧在慌乱中不小心碰到了邵沉的唇。
很轻很短的一下。
——疯了,他刚刚在干什么?
谢忱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邵沉稍稍顿了顿,偏过头来。
落在唇角的吻位置偏移,不偏不倚,恰好停留在唇的正中间。
有那么几秒,他们都因为这个短暂的“意外”停滞了动作。
邵沉的视线落在遮住谢忱眼睛的红丝带上,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尖触碰时竟有一种将它勾扯下来的冲动。
他从未如此与一个戏中的角色如此共情。
——倘若藏匿在红丝带下的这双眼睛看向他,他就会不可自抑地、迫不及待地向这双眼睛剖开自己。好的,坏的,迷人的,危险的。理应如此。
他的停顿让谢忱有些不安,难道是被发现了?
刚刚那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亲完才反应过来。谢忱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这种形似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事情。
谢忱就像偷做了坏事一样心虚,所幸蒙着眼没人能注意到,他掩耳盗铃似的侧过头去,让这个短暂的吻犹如蜻蜓点水般,一碰即逝。
这个吻似乎就这样被定性成意外。
邵沉没有乘胜追击,照着剧本接着往下演。
谢忱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发现。
殊不知邵沉早已将他一系列反应都尽收眼底。
这里谁都没有邵沉看得更清楚,他离谢忱最近,也最了解谢忱。
他接着剧本演戏,却也不完全是演戏了。
一时之间,邵沉竟有一种庄周梦蝶的虚幻感,不知是他变成了秦岸,亦或是秦岸变成了他。
吻一路向下游移。
弹拨乐器的手指触碰到腹肌线条,谢忱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下意识收紧小腹,肌肉偾张的状态,使得线条更加清晰。
邵沉在写字。
点、点、竖、点、横钩、撇、竖弯钩。
谢忱感知到邵沉的指尖在他身体上勾画,视觉剥夺下他的感知愈发清晰,可惜大脑仍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没法辨认清楚邵沉具体写的是什么。
他本以为是“A”,就像那个梦里一样,可“A”没有那么多笔画。
到最后他只知道,邵沉每写一笔,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摄像机依然工作着,无数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不远处还有嘈杂的嗡嗡声。
两个人鼓动的心跳渐次重叠,仿佛是天地间仅剩的声响。
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每一个瞬息都由彼此构成。
“卡!”
一场戏结束,两个人都仍未从戏中缓过来。
还是邵沉先反应过来,松开搭在谢忱腰侧的手。
谢忱这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去解开脑后的红丝带。
解到一半他又停住手,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加了一段什么戏。他是仗着“看不见”才这么理直气壮的——虽然做都做了,但他莫名有点不太敢面对邵沉。
谢忱拈着半解未解的丝带结,想想还是决定暂时当个盲人,随后当机立断地转身,准备往另一个方向掉头就跑。
邵沉本来在等谢忱解开红丝带,没想到他是准备跑路,赶忙将他抓回来。
“亲完就跑……”邵沉声音低得有些哑,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来一点,“这段剧本里可没有。”
邵沉又走近一些,亲手将他系上的红丝带拆开,红绸顺势散落垂下,露出的一双眼睛还未来得及藏匿情绪,只能慌乱地别开视线去。
“不小心碰到,那也叫亲?我又看不见。”谢忱心虚得很,硬是要摆出一副底气很足的样子,“再说了,你自己说的我想怎么演都可以。——不满意你去找导演说重拍啊。”
最后一句说完,谢忱就恨不得穿越回上一秒把它塞回肚子里。
果不其然,邵沉听完这句话,当即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说,可以重拍?”邵沉摩挲着下巴,好似真的在思考重拍的可能性,“再拍一次也不是不行,把刚才那段加进去,重拍的话应该能再细——”
邵沉话还没说完,谢忱就急忙打断他:“不可以!!!”
谢忱警惕地环视一周,幸好王海晏没注意他们这边,不然肯定会对这个提议万分感兴趣。
邵沉倒是很听话地没有再提,转而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尖,微微俯身,低声问出另一个问题:
“——你刚刚,真的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