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点一刻, 天色金黄。
荣湛万万想不到,他和钟商之间会有持续这么久的聊天记录。
艾米占了大半功劳,从谈话中可以确定, 其他事好商量, 有关艾米的问题, 钟商一点不马虎。
荣湛走之前,还看见钟商拿小本本记下重要的几点, 这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举动,有些细节是装不出来的。
“姐姐已经不在了,我必须照顾好艾米, 就像姐姐曾经照顾我那样。”这是钟商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思念姐姐的一面,声音低沉,带着散不去的忧伤。
荣湛也说了句迟到的话:“钟先生,节哀。”
离开钟氏产业园, 荣湛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咨询中心。
他们聊艾米过于投入, 差点忘记绿宝石的事儿,打电话问了严锵,得知宝石安全送达。
出租车司机开车超级猛,一脚油门到底,约莫半个小时就把人送到目的地。
车子停在咨询中心大门口前的车道, 荣湛付了钱下车。
他的一只脚刚踏上台阶, 恰好碰上一起意外事故。
杨翰生掖着藏着的大宝石没丢,不成想,取完现金的欧阳笠包包竟然被抢了。
“荣医生!帮我拦住他!”欧阳笠扯着嗓门大喊。
荣湛抬眸, 看见一个细瘦的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是一个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半大小子,穿着蓝色连帽卫衣,浑身脏兮兮, 一脸紧急集合的抱着欧阳笠的挎包,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
千钧一发之际,荣湛侧身躲过,同时,左手迅速探出,一把揪住抢劫犯的后衣领,不等对方有反应,他手中力道加重,那小子在他手里宛若纸片人,轻而易举就被他撂倒在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仿佛电影中的经典场景重现,让人热血沸腾且眼前一亮。
他这边刚把人按住,刘逊便带着手铐追过来,蹲下身代替了他的位置。
刘逊把抢劫犯的手臂反剪,一边给人戴手铐一边用惊讶又欣喜的目光打量荣湛,语气里都是不可思议:“荣博士,想不到你身手这么好,专业练过吗?”
荣湛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这时候,受害者欧阳笠追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开玩笑!你当我们荣医生只会练块啊….你这小子!敢抢姐姐的包,拿来吧你!”
欧阳笠蛮横夺回自己的包,若不是刘逊拦着,她就要拿包去敲抢劫犯的头。
荣湛扫一眼被按住的小伙子,轻声问:“严重吗?”
刘逊摇头:“我带回去,看样子未成年。”
荣湛小幅度颔首,低眸打量自己的左手,他也感到惊讶,刚刚的行为完全是自然反应,快到他来不及回味。
“荣博士竟然文武双全,有空可以到队里切磋一下,来一场友谊赛。”刘逊半开玩笑半认真,眼底有期待也有紧张。
刘逊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他能看出荣湛并不是花架子,那种速度和力量绝非常人所拥有,最起码有几年的功底。
荣湛客气地答应:“有机会一定。”
“那就说好了!”刘逊开心的无以言表,很快变脸,托起地上的抢劫犯,“起来,站好别乱动。”
没过多久,一辆警车朝这边驶来。
刘逊跟荣湛道别,压着抢劫犯上了车。
荣湛和欧阳笠往回走,嘴里聊着等会可能要去警局做笔录之类的话。
“你取那么多现金做什么?”
“朋友借啊,急用,转账不行。”
“多注意,你刚才是被盯上了,新港好久没出现过当街抢劫的现象。”
“那我可真倒霉..”
说话间,两人走回咨询中心门口,碰见了出来看热闹的杨翰生。
方才的抢包小插曲闹出一阵骚乱,杨翰生以为有人冲着自己的大宝石来的,赶忙一探究竟。
“放心,我这现金比你的宝石诱人。”欧阳笠拍拍自己的包,一想到等会要去警局补笔录,她就闹心。
荣湛安慰她:“用不了多久。”
杨翰生“咯咯”地笑,目光瞥到路边停靠的警车,忽然想到什么,一扭一晃走过去。
刘逊坐在驾驶位,正在聆听严锵发过来的语音。
“小刘警官~”杨翰生弯腰往车里看,操着那口矫揉造作的音调,“今天谢谢你哦。”
刘逊转头看一眼:“客气,是我的职责。”
杨翰生撩了一下头发,从皮裙的侧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看你是同道中人,给你留张名片,有需要找我。”
刘逊慢吞吞接过名片,不明所以。
杨翰生挤挤眼睛:“我在红灯区还算有名气,一打听都知道,做那种事可以像上班打卡,猛攻呦!酣战一两个钟头绝对没问题。”
听明白了。
刘逊打量手里的名片,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警察吧。”
废话,杨翰生:“?”
刘逊一本正经:“你当街拉客,我是可以直接把你拷回去的。”
杨翰生:“……”
“看在你是荣博士朋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语毕,刘逊把名片还回去,杨翰生直勾勾瞅着他没接,他尴尬地塞进对方的抹胸里,然后启动引擎,操控警车“嗖”的消失,只留下一道车尾气。
杨翰生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气得不轻:“老娘哪里像出来卖的,小伙子真没眼光。”
—
夜晚,荣湛忙到零点才回家。
回来以后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疙瘩没解开,其实是早上的瞬移一直困扰他,只是他没空出太多时间去细究。
忙是真的忙,到家依旧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读研的博士导师邀请他做学院期刊的总编,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接手。
如果没有艾米的个案,他兴许会答应。
关于艾米,不得不承认,除了治疗师的责任心,他还抱有私人情感,作为叔叔他喜欢这个小女孩,愿意花更多时间和精力。
思及此,他想起今晚忘记跟艾米说晚安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给管家发送一条短信。
管家还没睡,直接打电话过来:“荣医生,艾米不到八点就睡了,谢谢关心。”
荣湛问:“她近期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夜里惊醒的情况变少了,她的改变有目共睹。”老管家差点喜极而泣。
荣湛保持非常理性的一面,挑几个关键问题询问,得到答复后,他提到艾米‘编故事’的环节,包括他布置的作业家长有没有辅助完成。
老管家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加速语气说:“她这几天特别喜欢画画,画的很简易,我老眼昏花看不懂,您要看看吗?”
“好啊。”
“稍等,我拍照发给你。”
就这样,两人先把通话挂断。
荣湛等了几分钟,手机接收到老管家发来的几张照片。
艾米在马克纸上画了好多‘火柴人’,是那种非常简单的人体形状和动物。
其中有几张画作里是两个人,放在一个长方形的框框里,身体歪歪扭扭。
荣湛最先想到艾米的父母,而后猜测,小姑娘或许想表达其他含义,火柴人扭曲是受到画功影响,真正的意图,还要当面询问艾米。
这件事被荣湛记在问诊笔记中,决定下次见面探寻一番,同时,他把艾米近期所画的故事记录在案,并创建日志。
今晚没有私人录音,不过荣湛有兴致地翻了翻录音盒。
他的书房设有整面墙的书柜,下面由数十个抽屉组成,他的录音带全部存放在抽屉里,靠近墙角的一排抽屉,他很少去翻看,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去忽略。
他不去想原因,潜意识认为没必要。
明天是工作日,荣博士还要整理嫌疑犯西蒙斯的精神评估资料,他不再浪费时间和精力,怀抱着一点小疙瘩上床休息了。
室内黑暗,一派静寂。
—
城市另一边。
钟商必须承认,身体确实要坏掉了。
下午和荣湛分离后,他一直待在产业园的私人别墅睡觉,身上的热度褪去,可疲惫没有离开。
醒来以后是夜晚,他那里依旧胀胀的痛,明显是过度滥用,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黑白颠倒,睡意全无。
钟商泡完澡趴在床上,脚蹬着床头,脸搭在床尾,一只手噙着燃半截的香烟,另一只手懒洋洋垂落。
他保持这种姿势慢悠吸烟,习惯性的只开夜灯。
屋里空旷黢黑,静的针落地可闻。
一个人独处就容易胡思乱想。
钟商摸出耳机,听了一会荣湛的录音,心里五味杂陈。
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没有艾米,他是不是还要再拖几年才敢接近荣湛,他明明那么想他,怎么就不敢往前迈一步呢?
“你是真踏马的没种..”钟商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骂自己,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到鼻腔涌上一股涩意。
他抽了抽鼻子,重新点燃一根香烟。
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嗡嗡作响,备注是祁弈阳。
钟商冷瞥一眼屏幕。
大半夜的来电,真烦人!
他几次忽略,静静吸着烟,可手机连着一直响。
“有事?”他接起来,语气懒慢带点不耐烦。
祁弈阳传来一阵低笑:“知道你没睡,想听听你的声音。”
钟商漫不经心吸口烟,五官笼罩于烟雾中,长睫在面部投落浅淡阴翳,散漫却危险:“再废话?”
“OK,不开玩笑,”祁弈阳见好就收,肯接电话就算是天赐良机了,“录像机的事儿有眉目了。”
闻言,钟商的双眸从懒惰的半阖瞬间睁圆,从中射出冰冷又警惕的锐光,他一点点翻身,仰脸看着天花板,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哦,在哪里?”
祁弈阳好像故意卖关子:“我让人打听的,香槐耶黑市有人见到过,你猜怎么着。”
“少放屁,”钟商眼底霎时结了一层阴冷寂寂的霜,“找到尽快给我,钱不是问题。”
“知道钟少爷不差钱,放心,有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尽快。”
说完,钟商把电话挂了。
他没拿烟的手落在胸口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沉思。
两年前的某一天,他设在老宅的收藏室被盗,丢了两幅名画和拍卖会上得来的古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来记录的录像机不见了。
盗贼不仅偷画,还顺手拿走了他的录像机,这么久没消息,不知用意为何。
想到相机里面的内容,钟商的耳垂开始发烧,他不怕别人看见,可他不想录像机流落在外。
那段时间,严锵刚从香槐耶总警区调到华人社区,接手的第一案子就是名画被盗,富商家里出了意外,必会引起香槐耶政府的重视,当时压力给到严锵,这也是为什么要如此谨慎护送‘绿宝石’的原因,有过前车之鉴不想再经历。
钟商得知这位警官和荣湛熟识,只提到名画和古董,没有提及录像机,他要在私底下找回自己的‘秘密’。
严锵办案效率高,人脉广,认识很多国际刑警,黑市也有不少线人,在名画被送出绿国前及时找回,可惜只抓到一个同伙,另一个提前跑了。
钟商见过被抓的盗贼,旁敲侧击地询问,确定对方是临时起意,并且没看过录像的内容,他们跑的急,根本没注意录像带机落在了哪里。
也就是说,盗贼把录像机搞丢了,下落不明。
钟商特意去盗贼的窝点翻找,一无所获,连着找两年,不能在明处找,只能在暗处找。
正好祁弈阳有这方面的资源,他只能冒险试试。
思索间,卧室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有人进来了。
钟商偏过脸,茫然地眨动眼睛:“小雅?”
无人回应,只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沉稳而熟悉。
钟商像被抓包的淘气鬼立马掐灭手里的烟,挥了挥眼前的雾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趴在床上。
那人逐渐来到床尾,高大的影子盖住他的上半身。
他气息不稳,细细回想白天有没有说错什么话,答案是没有,于是松口气。
忽然,对方捏住他的下颌,抬起脸,力道不重,但他不敢轻易挣脱。
双方视线在昏暗的光影交汇,半分钟的默默对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男人深沉的目光落在钟商的面颊和脖子,再往下,那片肌肤印着深深浅浅的吻痕,观察片刻,他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眸光不善,蕴藏着一丝玩味。
钟商幸运的捕捉到,感到惊奇地睁大眼眸。
一声“荣湛”硬是哽在喉咙里,半天挤不出口,钟商急得眼尾泛起红晕,要被自己的葫芦嘴急死了。
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他垂下湿润的眼眸,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片刻后,男人一把捞起他的身体,让他坐起来。
他稍微一动,下边就火燎燎的疼,使劲咬住唇瓣,才没丢脸的哼哼出声。
好在男人动作温柔,留意到他的不适,轻轻托起他的腰,让他坐在怀里,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抱着他。
他几乎是依偎在男人两臂之间,脸贴紧那宽阔、坚硬的胸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在这个男人面前,钟商会无条件示弱。
对方吻着他的额头,从黑衣兜里掏出一包蜜饯。
是白天的同款!
钟商难掩激动,眉宇间流露出喜色,刚打开包装袋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蜜饯含进嘴里。
他总觉得,今晚的男人有点不一样,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而且有意逗弄他。
他没往深了想,也不愿意去想些没用的破坏气氛,现在只要回抱对方就好。
吃完蜜饯后,他抬起脸,有点小慌乱地问:“你还想要吗?”
转瞬间,他又看见男人勾了勾唇,眸中迸出几点戏谑的光亮。
钟商来不及惊讶,整个人被翻了过去,接着,他那宽松舒适的睡裤被剥掉,像片叶子似的丢到他脸颊旁边。
他心跳失序,有些欲哭无泪,真就是多余问。
再这么玩下去,他一周都别想走出房门。
然而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细心地帮他涂抹药膏,过程虽然缓慢,但极具安抚之意。
钟商忽然想到白天和荣湛的对话,那句“我没想过要帮你”深深刻在脑海里。
现在算怎么回事…
钟商翘起的嘴角难压,不得不把脸埋进床单偷着庆幸,五根漂亮的手指缓慢拂过被子上的纹路,有意无意地勾引身后的男人。
对方拍一下他的屁股,算是警告。
他抿唇无声地笑,不敢造次,慢慢放松身体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月光下,男人含住他微启的唇瓣,然后把舌尖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