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段崇走了。
于小远孤零零的坐在餐厅里，半响都没动。
餐厅人来人往，从嘈杂到安静。
头顶的光逐渐暗了下去，有服务员过来提醒，他才恍惚起身。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于小远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溺在水中一样，声音画面一片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餐厅，又是怎么来到了街上。
他如同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里，空洞阴冷，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身体被什么撞了一下，于小远跌倒在地上，额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于小远猛地清醒过来。
周围一片乱糟糟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你，兄弟你有没有事？”
于小远这才发现自己半坐在地上，手边立着一根铁制的路灯杆。
额头上的疼痛提醒他，他刚刚应该是撞在这个上面了。
面前站着两名年轻男女，看样子是情侣。
男孩想要将他扶起来，女孩则是一脸担忧。
于小远动了下，被那男孩连拉带拽的从地上扶起来。
“我没事。”
“真没事吗？可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女孩一脸歉意：“是我男朋友的错，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可以去医院。”
“对不住啊兄弟，刚刚光顾着激动了，没看到你，这撞得，你额头看着红了。”
于小远摆手拒绝：“不用了，没事儿。”
他现在也没心思跟对方拉扯，不顾两人的劝阻，于小远直接离开了。
这条路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人群熙熙攘攘，从广场的方向涌来。
于小远逆着人群走了几步，再抬眼便看到那栋亮着灯的建筑。
——是市中心的大剧院。
啊，怪不得。
于小远心想，原来是那场音乐会到了散场的时候。
他怔怔地望着那颇为宏伟的建筑。
装饰在大楼上的霓虹灯管从蓝色渐变到了紫色，又到了红色。
许久，于小远想，可惜了。
早知如此，这两张票送给别人，也好过这样浪费。
手探进口袋，于小远想摸摸那两张票，不料却碰到了一处坚硬的纸盒角。
于小远一愣，顺手把那小小的包装盒拿了出来打开。
——那是他准备送给段崇的礼物。
当初段崇送了他衣服的时候于小远就想好了，下次见面他也要带礼物给段崇。
于是他花了大半的工资，精挑细选了一对宝石蓝的袖扣。
买的时候导购极力推荐，说是什么今年的流行色，好像还是什么大师设计款。
于小远不懂，不过那银白色材质包裹的蓝色晶石，像极了璀璨的星空。
可惜，没送出去。
于小远合上盖子，心里闪过一丝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难过的情绪。
这种东西，他用不上。
扯了扯嘴角，于小远苦中作乐的想，明天找时间去商场看看还能不能退掉。
–
水榭雅兰。
偌大的落地窗，将北城CBD繁华的夜景框在其中。
段崇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腕盘踞着一条通体乌黑的蛇。
那条蛇有两指粗，黑色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阴冷的光。
随着手腕的主人的动作，它抬起头，吐了下信子。
段崇放下酒杯，一双黑眸沉静，没什么情绪的望着窗外。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额前散落了几缕碎发。
一别与他白日里那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模样。
只他的眼神还是清明的，没有丝毫的醉意。
段崇并不是爱喝酒的人，除开必要场合，他几乎滴酒不沾，更别说自饮自酌。
今日例外。
也不知道他维持此刻的状态维持了多久。
直到手机铃声打破了夜晚寂静，是助理打来的电话。
“段总，资料我准备好了，您之前说尽快，需要我现在给您送过去吗？”
段崇先说了句“辛苦”，而后顿了顿。
“不必了。”
“段总？”
那边的助理似乎迟疑了下，但很快调整好语气回复道：“好的段总，我知道了。”
挂断了助理的电话，下一秒段睿的电话就打来了。
“哥，我都到静园好久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不住那边。”
“啊？哥你不是让我来这边吗？”
“嗯，你不想在老宅待着，静园给你住一段时间，之后会有阿姨照顾你。”
挂断电话，段崇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灯光变幻，将段崇那双黑色的眸子映照出一层浅浅的光。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重新给助理拨过去。
“待会儿我给你个电话，空了你联系下，之后他想怎么样，你看着配合。”
“好的，那等人确认我再给您汇报。”
段崇看着外面远处夜色模糊的交界处。
“不用了。”
–
咖啡馆里。
于小远看着面前一身职业装的年轻男人。
对方脸上带着礼貌亲和的微笑，将一塌资料放到于小远面前。
“于先生，之前电话里跟您说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按照段总的指示，并依照您现在的情况，做了五种方案，您先看一看，有什么想法或者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
于小远没有动。
眼前那厚厚的一叠资料，任谁看都是用了心的。
于小远不知道自己此刻内心是什么想法。
理智告诉他应该接受。
不管段崇初衷是什么，总归是一份好意。
对于一个十几年不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段崇仁至义尽了。
可情感上，于小远十分抗拒。
抗拒到他几乎要克制不住，想要抓过眼前的东西狠狠撕掉。
他甚至想立刻打电话给段崇，质问对方，是不是就这么想跟他划清界限。
是害怕自己纠缠不休吗？
于小远觉得无比委屈。
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原本他设想过找到段崇之后，两人应该会有的相处模式。
大概就是可以住的很近，可以随时打电话，空了约个饭，有什么事情可以相互帮助。
以后等彼此成了家，还可以带着老婆孩子聚聚会……
即便不是他设想的样子，总归不会是现在这样。
“于先生？”
大概是许久没有得到回复，助理开口提醒道：“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于小远摇摇头：“没有。”
“那这些资料？”
“我会看的。”于小远伸手，缓慢地拿过那些资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对助理露出一个并不算微笑的笑：“辛苦您整理这些，还专门跑了一趟。”
助理笑笑：“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先这样吧。”于小远站起身：“我还要回去上班。”
助理愣了下。
因为之前他跟于小远约时间的时候，对方说过他今天休息，为此，凡事追求效率的助理特意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想着可以把事情当下敲定。
不过既然对方说了，助理也没有强留。
他站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和二维码，之后于先生不管有什么想问的，随时联系我。”
“好的……谢谢。”
“不用客气。”
至此，助理算是完成了一部分老板的交代。
两人在咖啡馆门前分开的时候，于小远突然叫住正要离开的助理。
他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助理倒是很耐心：“于先生，要是有什么话不太方便在这里说，我们现在还可以在回咖啡馆。”
于小远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想问您，我哥……”
说到一半，他又艰难的改口：“不，是段总，段总他还说了什么？”
这句话问出口，于小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他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希冀。
既然段崇能花时间和心思替他打算，或许他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要特殊一点。
可能之前的事情，哪里有了误会。
不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段崇对他如此冷淡。
可惜……
于小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助理，忐忑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只见对方似乎是斟酌了下，才开口道。
“我不知道于先生您说地哪方面，如果只是今天这些的话，您之后直接和我联系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段总没有交代，作为下属我也不好过问。”
“好、好的。”于小远满脸失望：“我知道了，谢谢您。”
助理走后，于小远拿着装着资料的文件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大半天。
最开始的伤心已经过去了。
他现在就是有点茫然。
从能独立打工养活自己开始，于小远以找段崇为目标，辗转了几个大城市。
最初他是在海城，因为他记得小时候听段崇说过，家在海城。
在海城待了将近四年，于小远实在打听不到有关段家的消息，之后又去了另一个大城市待了两年。
北城他待了一年，想着依段崇曾经透露过的信息，可能段家会来更繁华的北城。
于小远也知道自己是在大海捞针，但人活着总要有个奔头儿。
找到段崇，就是于小远迄今为止，大半个人生里的目标。
现在这个目标突然没了。
于小远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最后于小远坐在一处广场上的椅子上。
文件夹被他放到一边，他手里握着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编辑信息。
于小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对段崇说什么。
他只是很不甘心，又很气愤，当然更多的还是伤心和委屈。
一条信息删删减减编辑了半个小时，最后只发出去了五个字。
-捕星星：资料我收到了。
等了片刻等不到回复，于小远这次没有认为段崇是在忙。
包括之前他发出去的那些信息，显而易见，对方只是不想回复他。
想着想着于小远心里那股憋闷之气涌了上来。
他很快又编辑了一条信息。
-捕星星：谢谢段总，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于小远就后悔了。
他连忙去点那绿色的信息条，选择了撤回。
与此同时，手机震了一下。
“您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哥：嗯。
于小远盯着屏幕，一脸呆滞。
段崇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是表示知道他收到资料的意思，还是看到了那条他撤回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