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于小远一路跑回了家里。
关上门后，他无头苍蝇一般在家里转了半天，忍不住去了阳台，往下看的时候，发现还有人影站在那里。
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下面的人抬起头，于小远又缩了回去。
于小远心虚，毕竟打人不打脸，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知道段崇还在楼下，于小远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待不下去了。
他去了对门。
“小远？”
已经该睡觉的时间了，于小远也觉得打扰，他不好意思低声问。
“青哥……我能在你家待会儿吗？”
陈青让开，让于小远进门。
这会儿陈青的儿子安安已经睡了，于小远坐在客厅里，陈青给他倒了水。
两人相顾无言，客厅里一时很安静，于小远呆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对面的陈青似乎有些尴尬。
想到在楼下时，他恍惚间仿佛用余光扫到从楼下上下来的人影，于小远这会儿才意识那是谁。
陈青看到了。
被认识的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于小远也觉得尴尬，不过他也不喜欢藏着掖着，索性说开，省的以后相处起来别扭。
他捧着水杯，问道：“……青哥，你看到了吧，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好。”
“肯定吓到你了，毕竟是两个男人。”
于小远说完，也觉得这种事情，放在小县城是有点惊世骇俗了，他青哥是个老实人，要是实在别扭的话，以后只能远着了。
他跟陈青相处很好，对方特别照顾他，如果为此失去这个好大哥，于小远也会很难受。
正想着怎么跟陈青解释一下的时候，于小远就听对方犹犹豫豫的问。
“小远，你怎么知道你是喜欢……”
于小远愣了下，他见陈青脸上没有厌恶，反倒是很别扭的想问一个缘由。
“……啊？喜欢男人吗？”
于小远想起当初阮星洲说过的话，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过谁，唯一有冲动的就是段崇，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
说完，陈青又问他是要和段崇在一起吗？
许久，于小远小声地说了句：“……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神情迷茫，心里苦恼，这些心事他藏了好久，之前还有阮星洲勉强能聊聊，后面来了文县，和大部分人断了联络，于小远就再也没有谁能倾诉了。
今天话头已经起了，对方又是他熟知的人，于小远忍不住，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说他怎么遇到段崇，两人怎么分开，他又怎么找了对方很久，两人又怎么在一起……
直到说到这次段崇找过来，于小远也不知道自己是单纯的想倾诉，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陈青给不了他答案，谁也给不了他答案。
这种事情，外人说再多，最终还是要自己想清楚。
他想不清楚。
他和段崇之间，已经不止是因为订婚这件事了。
–
隔天，于小远休息，他无事可做，只能把家里收拾了一番。
本就没什么家具的住处，收拾完更是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于小远看了看时间，换了衣服，打算下楼吃饭。
楼下没几个人，左右看看，没看到熟悉的人，于小远小小松了一口气。
看来段崇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有在再楼下等着他了。
这样最好，说不定经过昨晚的事情，对方已经离开了。
不然他真的见不得段崇如此，就算他不打算继续和段崇在一起了，也不忍心看到对方这样等着，守着。
出了小区，于小远随便找了家面馆吃饭，这会儿正是中午，面馆里的座位都坐满了，于小远端着面找了一张已经坐了人桌子。
“大哥，没位置了，拼个桌子。”
对面的人看了他两眼，点了头，等于小远坐下后，发现那人还在时不时的看他，于小远不由抬起头，疑惑的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那人张了张嘴，不确定的问：“你是……于小远？”
和这边的口音不同，明显是北方口音。
见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于小远愣了下：“我是……你是哪位？”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对方身材偏胖，外貌看起来年近三十，一身不算干净的T恤牛仔裤，一副体力劳动者的模样。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人是谁，那人见状，激动的一拍大腿。
“哎，我是大奎啊，林县二中13班，我们是同学啊！”
“啊？你是……大奎？”
要说这个名字给于小远留下的记忆，远远比面前人的长相还要深刻，无他，因为实在算不上什么很好的记忆。
无他，他高三退学和这个人，准确来说，和这个人当时所在的那一帮混子脱不开关系。
简单来说，高三的时候，这群人大抵是因为学业太过繁重，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这群人无缘无故的盯上了出身福利院的于小远。
扔书，堵人，语言羞辱，甚至搅黄了于小远好不容易求来的兼职，类似的事情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期间于小远忍过，反抗过，找过老师，最后都无济于事。
最后一次是他们这群人想要扒了于小远的衣服，在于小远身上刻字，于小远忍无可忍，抓住其中那个挑事的，直接把对方的头砸在了墙上。
对方鼻梁断了，轻微脑震荡，这种见了血进了医院的事情，学校不得不出面，本想各打五十大板，结果对方不依不饶，非要于小远赔钱，要不就退学，闹了好些天。
那会儿于小远还在福利院，他没钱赔，也无处说理，最后只能退学。
这边于小远还在回想，那边的大奎倒是一副见到熟人的高兴样。
先问了于小远怎么跑到文县来了，又自顾自的说自己是陪媳妇儿回娘家。
不等于小远说什么，大奎已经喊老板加了凉菜拿了啤酒，一副要跟于小远叙旧的模样。
倒了酒，大奎举起酒杯，先是说当年的事情。
“……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一堆人在一块，有谁一撺掇，就跟犯了邪一样，现在想想可真是傻逼……小远，这些年有时候想起来我也觉得亏心，一直想跟你道个歉，正好今天碰见了，原不原谅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
于小远脸色不好不坏，说不怨恨是假的，但要现在直接甩脸子，于小远也做不到。
出了社会，长大成人，总要维持几分成年人的体面，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大奎当初不算主要的那几个人。
拿起酒杯跟大奎碰了下，这事儿面上算是揭过去了。
一杯酒下肚，大奎叹了口气儿继续说：……不过我们几个也没落下好，你退学没几天，我们也都退了……”
“你们……也退学？”于小远惊讶。
这话说的奇怪，高三紧要的时刻，这几个人又不比自己，家里人怎么可能让退学，难不成学校突然要公平公正，一视同仁了？
“你不知道？”大奎同样惊讶：“不是你家里人做的吗？”
“我……家里人？我没有没有家里人，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不然当初他怎么会成为这群人的目标。
“那不可能啊，不是你家里人，谁还能这么做……”
还有谁？
于小远呆在原地，心头渐渐浮现一个猜测。
那边大奎还在说：“……我还好，也就退学挨了几顿我爸的打，后面换了个学校，他们就惨了，就说王亮家，不光是退学，他家里有点钱你是知道的吧，他爸有个厂子，他退学后没多久那厂子被查了，他家欠了一屁股债，住的地方都拿去抵债了……这事儿闹挺大的，你不知道吗？”
于小远不知道，他退学后没多久就去了海城，之后在那里边打工边试着寻找段崇。
中途他倒是回过林县两次，去看福利院的老院长，等对方故去后，林县也就彻底没了牵挂，后面于小远就没有再回去了。
“……我不知道。”
大奎奇怪：“那这事儿怎么能这么巧？”
怎么当初参与霸凌的人或多或少都出了事情？大奎没好意思说完，毕竟他也是其中一份子。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会觉得哪里不对劲，能做成这种事情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明摆着就是替于小远出气，可要是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于小远怎么还能再福利院长大？
这会儿又见于小远一副不知情儿的模样，大奎干笑了两声：“……你要是真不知道的话，那可能是哪位正义人士出手了。”
一顿酒喝完，大奎之后还说了许多，当然没有再说学校的事情，只说出了社会的琐事，于小远过耳不过心，胡乱应和了几句。
等从小饭馆出来，和对方分道扬镳后，于小远站在大马路上，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该去哪里。
大奎说的事情，于小远并不傻，结合之前看到的那些照片，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
所以，是段崇替他出气了吗？
于小远幽魂一般往住处走着，脑子里回想着过去几年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是过过苦日子，在小时候没有遇到段崇前，在段崇离开后。
但是段崇离开后，他也只过了两年不太好的日子。
那会儿他被警察送进福利院，县里的福利院环境并不好，当时也只能说是维持。资源少就会有竞争，又因为他是后来的，经常被上面几个大孩子欺负，为了不受欺负，他只能拿出之前在外乞讨时候的讨巧卖乖，才能勉强吃得饱。
之后福利院收到好心人捐款，不光翻新了房子，还请了老师，他也再也没有为吃的发愁。
想起段崇房间里，那张他带着生日帽的照片。
所以，捐款的人，也是段崇吗？
再说他离开福利院，进入社会，除了第一份工作被骗了些钱，之后好像一直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因为他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
打工的地方，老板会给他预支工资，会给他介绍便宜合适的房子，隔三差五还会给他发几百的奖金。
他换了两三次工作，次次都是如此。
唯一在他22那年遇到过的烂人，最后下场也很惨。
现在仔细想来，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好人是有很多，但没有可能全让他遇上。
所以，这其中都是因为段崇参与吗？
如果这一切的猜测都是真的，那段崇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一直暗地里看着他，保护着他，但就是不出现？还要看着自己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他的下落。
于小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