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吃味儿
纪秋允反复看着手机上微信界面上柏扬之发来的消息：
接下来四天和姐一起出差
不用等我
纪秋允没有回他，甚至没有机会当面回怼他一句“谁想等你啊”。
但他也没有真的因此气恼，反而是好笑地收下了手机，随后径直往家里走。
他有些不明白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相处模式，说是情侣吧，他并没有同意要跟他复合；说是朋友吧，哪有朋友睡一张床还不被告白的；说是前任吧，谁家的前任像他们这样住一个家里，也不吵架，也不亲密。
重逢以来，他完全就被柏扬之牵着鼻子走。
甚至也在那个人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之中渐渐习惯了，生活里多出一个人。
其实那时候的破罐子破摔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他们彻底告别了从前的相处模式，他不用在柏扬之面前表演乖巧人设，柏扬之也不再以上位者的姿态对待他，他们两个之间好像就达成一种平衡，也是一种平和。
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生活的平静。
纪秋允在反思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研究生是在他家乡的S大读的，所以他不常住校，更多是在家里住，柏韵之为他准备的一处房产，只有他一个人住。三年下来就算他再如何不擅长与人交际也都与街坊邻居熟络了。他今天回来时，在单元门口遇上了几位邻居太太。
其中有一位他对门的阿姨，他们算是比较相熟，所以阿姨对他格外热情。
纪秋允基本上只要在天黑之前回家就能在单元门口遇见她，同时在场的还有其他年龄相仿的阿姨们。
今天她见了纪秋允就像猫见了老鼠一般，笑眯眯地迎上来，万分热情道：“小季回来啦？”
纪秋允虽然社恐，但更加不擅长拒绝别人，只能硬笑：“对……”
对门阿姨笑道：“唉我跟你们说，小季是研究生唉，就在对面S大读的，优秀的咧，这个日后啊，肯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哦。”
“研究生啊？那确实很厉害啊。”
“唉，小伙子啊有女朋友。”
“我女儿今年在读大学，你啊考虑考虑？”
话题一下子就跑偏了，纪秋允只觉得猝不及防，显然他是没有这方面想法的。
而且他在这一群中年的阿姨群里感到很不自在，他没有与这样子年纪阿姨相处的经验，只想要赶紧离开，但很显然阿姨们并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继而，又一位阿姨开口问到：“哎哟，那个小季啊，我跟你打听个人。”
纪秋允虽然很不解阿姨能从自己这儿打听到什么人，他思来想去，这些个阿姨们也没有见过他的师兄师弟，况且他也不觉得他那些还单着的同门有来认识这些阿姨的机会，但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那个，前段时间一直来找你的一个男孩子，长得很帅的，像明星似的。开了个奔驰，穿得蛮贵的，啊是你的朋友啊，感觉家里蛮好的哇，不像是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地方的人。”
纪秋允一愣。
“我也看到了，啊是那个之前在楼下等小季的那个？我看到的时候他开的不是奔驰哇，我女儿说那个车是什么宾利，很贵的。”旁边一个阿姨插嘴道。
纪秋允：“……”
“对的哇，那小伙子一身西装，人又高，长得又帅，气质好的咧，电视上那种明星都演不出来。”
“哎哟，我跟你们说我家还去问了他一下啊有女朋友了，结果他都没理我，感觉蛮高冷的。”
纪秋允在当下这个场合相当尴尬，这一会儿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一会儿又要给柏扬之介绍对象，可他和柏扬之之间还是相当尴尬的前任关系，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几位阿姨说清楚，所以当下也决定不说清楚打算糊弄过去。
结果还没等他糊弄两句，几位阿姨就非常热情地向他询问：“那个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了啊？”
“小季你看啊，阿姨平时也蛮照顾你的，阿姨有个侄女，现在人家家里很着急，在给她找男朋友，这事儿要是成了，阿姨肯定感谢你，到时候去吃饭什么的肯定请你的。你也算媒人的哇。”
纪秋允：“……”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不太好看，即使阿姨们只是无意地一说，但他还是在心中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介意——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介意柏扬之身边出现别人的。
即使他现在还没有打算接受柏扬之，但他也已经把柏扬之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真是奇怪，自己不就希望柏扬之离自己越远越好吗？为什么当他真的要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时，自己却又满心不甘呢？
不安，焦躁，这就是他当下心中陌生的感觉。
“他……”纪秋允张了张口，觉得口中实在是干涩，一阵苦涩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至口腔，最后直接在一瞬间控制了他的大脑。
在那个瞬间，他像是突然想清楚了什么事情，心中的烦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长久的平静。
“他快要结婚了。”
他听到自己这样冷静地说。
“啊？”
“小伙子都要结婚了啊……”
“没机会了，还蛮可惜的……”
“想想也是，那样优秀的孩子，找媳妇肯定也要找门当户对的，哪里轮得上我们？”
“哎呦，现在真是对象难找啊，我再帮你问问别的小伙子。”
阿姨们听完纪秋允的话，也没有不相信和怀疑，在他们看来柏扬之那种一看就出身好人家的好孩子，家里有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姑娘当媳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纪秋允面上也带了些无奈和遗憾的神情，幽幽道：“是啊……他这么好的条件，哪里会缺媳妇？”
说着，在阿姨们又展开全新的话题的时候，他道了别，向单元电梯走去。
—
“……”
他真是这么说的。
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柏扬之接到了保镖传过来的消息，再看清对话框里纪秋允所说的那一句“他快要结婚了”的时候，就连他本人都感到有些微妙，他挑了挑眉。
他自己倒是不知道自己快要结婚了。
不过如果对象是纪秋允的话，倒也不是假话，他可以原地马上立刻结婚，把民政局搬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柏韵之看见一旁自己的便宜弟弟又突然看着手机开始走神，并且露出了一些微妙的神情，心里就大差不差地有了猜测。
前段时间这小子活得像个活死人一样，整天就是一个死人微活的状态，更多的时候都像一个人机，如今突然有了这么多生动的、像活人的表情，完全是因为一个变数的出现——纪秋允。
看样子两人有进展呀。
于是她主动用指尖悄悄敲桌子，吸引回柏扬之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的注意力。
她清清嗓子，很刻意道：“哪个小妖精又把你的魂勾走了。”
语气揶揄又戏谑。
柏扬之坐在柏韵之身侧，手肘懒散地撑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看手机屏幕，掀起眼皮子看了他姐一眼：“不要用这么轻浮的字词形容他。”
“哟。”柏韵之闻言做出一个听到了很恶心的话的表情，“你这真是……”
“你就消停些吧，我俩能有今天，你是真功不可没。”柏扬之也意有所指地阴阳怪气道。
他相当清楚这些年里他亲姐扮演了怎样糟心的坑弟角色，只是他懒得和她计较罢了。
柏韵之被当面揭了老底也完全不在怕的，理不直气也壮地怼回去：“你按照自己的感觉来肯定比我现在还糟糕。”
似乎是担心柏扬之不信，她还补充道：“我和他聊过的，不还是你找我去的么。”
柏扬之眯起眼睛看她，满眼都是不信任。
柏韵之故作不满：“人家三年前就是喜欢你的，只是不满意你小子随便玩玩的态度罢了。”
“……”
他知道柏韵之不在说假话，但正因为这是真话，柏扬之反手撑着脸，神情看似依旧冷淡，实则已经糟糕透顶。
正因为这是真话，他才更加不满。
“……那为什么我现在和他端正态度，他还是不愿意？”
说到这个，柏韵之那可就来劲了，她平时对柏扬之虽然是句句能回怼，但是真正能戳到对方痛处的机会并不多，现在算是让她逮着机会了：“你伤人家的心那么久，说两句好听的话就想让他原谅你？拜托，我的好弟弟，感情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纪秋允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啊。”
柏韵之指尖敲敲桌子：“不过听你和我说的那些，我觉得他现在对你，也还是有感情的，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柏扬之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我当然有机会。”字里行间都是自信。
柏韵之：“……”
果然姐姐和弟弟永远都是天敌，柏韵之现在看着自己弟弟这死样子，完全都不想搭理他，更别说给他出谋划策。
但是想想现在若是在柏扬之这里占点嘴上便宜真不帮他把跑掉的老婆追回来，若是以后柏扬之还时不时因为这个事情在家里发疯、在公司里发疯，或是随时随地在哪里大小疯，两厢权衡之下她觉得现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你就当我赔罪吧，之前的事确实是我干得不地道。”柏韵之顿了一下之后，才很正式地继续道，“就我所知，这些年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你记得在他面前少提这些事情。”
听到姐姐这么说，柏扬之才迟迟反应过来，一直以来在他和纪秋允的相处之中，总存在一些很微妙的古怪之处，他如今终于发现了这点古怪的微妙到底出在哪里——纪秋允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主动提及过自己的家庭。
对于中国社会的恋爱而言，家长的认同一直都是很重要的环节。他家里即使一地鸡毛，也是知道纪秋允的存在，并且为了他们两个之间感情的事情，已经闹过很多回。
但是纪秋允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自己的家人，他主动地回避了所有关于这个话题的内容，柏扬之甚至不确定纪秋允究竟有没有在自己的家里提过他的名字。
“这你就别担心了，你那时候搞得那么高调，那综艺但凡是个上网的人能不知道你那点破事？”
柏韵之看出了弟弟的心中所想，继而翻了个大白眼，这完全都是不需要担心的事情，然而很显然，在这种事情上，她那智商很高的弟弟总是抓不住重点的。
智商高有什么用？
至少在找媳妇这方面被事实证明是没什么用的。
“……反正我话已经撂在这了，对你有没有帮助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也不清楚他家里到底怎么样，但这总归是敏感话题，你要是真的有心，可以往这方面靠一靠。”
“我觉得他也是个传统的人，也很希望家里人能够认可自己的感情吧，你说呢？”
最终、柏韵之敲了敲桌子，微微挑眉，以此作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