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从头到脚蔓延着一瞬的冰冷, 百里毅好似感觉自己被人扔在冰窟里永远爬不出来,他身子僵直瞳孔紧缩,连手指都动不得。
半晌,终于找回知觉, 百里毅生硬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面上满是惊骇之色。
面前的遥如意笑容得意窃喜, 而他缓慢转身, 看见自他身后一身红袍带笑的顾回舟。
那人如同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他声音颤抖, “顾, 顾回舟!”
怎么回事, 他不是死了吗?!
思绪混乱,百里毅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现在只知道不仅是百里家完了,萧竹月也完了。
整个人止不住打冷颤。
顾回舟假死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太子殿下都被蒙骗了!
“百里大人这么激动?”顾回舟上前打开铁链,动作轻柔把遥如意放下来, 两人当着百里毅的面脱了遥如意身上的那身皮, 露出皮下完好的皮肤。
“都红了。”顾回舟心疼, 他用手一下又一下搓着遥如意的手腕,不禁皱眉,他本意是不用吊起来。
“无事,原本你掐一下也会红。”
两人说着腻歪话全然不顾一旁心如死灰的百里毅。他无力为自己辩解也没什么好辩解的,顾回舟做这么大一场戏就为了让他原形毕露!
这时候百里毅突然后悔,他该听了肖寒那一句!
想咽下一口唾沫,然嗓子干得刺人,“陛下,臣……”语气畏缩, 哪还有当初面对顾回舟的底气。
顾回舟把遥如意挡在身后,“臣?箫国的臣子,朕用不起。”
男人冷笑,突然“欻!”的一声,银光闪过长剑自百里毅腹部穿过去,他身前还是银白的剑身,身后穿过去那段却成了红色。
“嗯——”百里毅眼眶充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的那柄剑,顾回舟他竟然!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百里毅撑不住身子单腿跪在地上,顾回舟顺势把剑抽回来,又是一道闷哼,“嗯——”
百里毅眼底一片死寂,半晌他抬起头,唇上都是鲜血,一只手紧紧握住一旁遍布铁锈的栏杆,沾满红褐色的淤泥,“臣、臣自知罪孽深重,但这件事都是臣一人所为,与家中旁人绝无关系!”
用尽全身力气喊得歇斯底里,“陛下!陛下他们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顾回舟往前两步,挡住身后窗子透进来的光,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罪臣,他一脚踹在刚刚刺穿的伤口上,“嗯——”百里毅痛呼。
怕脏了自己的鞋子,顾回舟抬脚又踩在老臣的大腿,死死碾压,男人红色外袍布满金玉点缀,手腕红色玛瑙串儿衬得他肤色惨白。
即便双眸都掩盖在阴影之下,也好似一只男鬼。
“大人家的大公子,早就知情十多载了。”
什么!
百里毅嘶吼瞪眼,“这不可能!”
遥如意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点头,“百里青霄自小聪慧,近两年经营商会手段不俗,更是在一年间便能与思运商会并驾齐驱。这般才智的人怎能让自己淹没十数年?”
顾回舟看向百里毅的眼,“大公子确实才智过人,装作不知养精蓄锐,便能不参与你和箫国之间的勾当。”
“被自己亲生的儿子嫌弃。百里毅,你觉不觉得好笑?”
百里毅呆滞住了,他不敢相信,但细想来确实如此,青霄如何他最清楚,他当时还以为青霄因为腿断了心灰意冷,但现在……
“不!他们都不知道,还请陛下放他们一命!”百里毅苦苦求饶,却招不来一点怜悯的眼神,“让朕放过他们,那谁来放过朕前线丧命的将士!”
声音到后面阴冷暴怒,顾回舟手中长剑反转,下一瞬,“欻——”
剑身在一个血窟窿旁边又狠狠插进去,百里毅说不出话来了,他惊恐地看着面前人,顾回舟要他死!
要他死——
“嗯——”一口鲜血眼看着就要喷出来,男人冷眼抽出长剑,手腕迅速“啪”的一声用剑尖扇在百里毅脸上,他脸猛地向一侧歪去喷出来的血全部吐在自己撑在地面的手腕上。
遥如意松了口气,还好没溅在顾回舟这身衣服上。
“说!谁来放过朕的将士们!”顾回舟发了狠,一双眼遍布恨意。
他眯着眼蹲下身来,一点点靠近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百里毅,“叛国,朕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百里毅,你不能死。”
如同恶鬼的低语让百里毅浑身发凉,他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另一只手拼命般在胸口摸索,很快攥住一小颗药丸攥在手心,他哆哆嗦嗦向后退,“臣,愿以死谢罪!”
“死?”顾回舟阴冷着脸,“死太便宜你了。”
“朕前线万名士兵因为你无顾丧命!若是让你就这么死了,谁为他们赎罪?!”男人气得发颤,他一想到数月前那场仗就忍不住发疯,百里家怎么敢!
他怎么敢把京城的部署全部透露给萧竹月!
“朕要让你生不如死,怎么也要让百里尚书在刑司待上数十年,来为那万名将士赎罪!”
顾回舟说完猛地起身,百里毅呼吸一滞,他突然想起来当初害得云国百姓种不出粮食的农司司仓王显。那人被扔进刑司没撑过两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他没挺过一周,被刑司的人提着一个缸扔去了郊外。
惊恐到失控,百里毅疯狂喊道,“不能!我不能去刑司,不能——”
手里攥着的明明是毒药,却被百里毅当成了救命稻草,他顾不上躲开两人,当着他们的面就要把药丸往嘴里塞,顾回舟一愣。
转而冷笑,“呵。”
那颗药丸他最为清楚,是当初在云寺他交给百里毅的。
“用了也好,烂骨丸,用下后浑身炽热如同火烧,但死不了。”
百里毅愣住了,他刚刚把那药丸吞下去,已经能感受到自喉咙起的炙热感,“啊——”
“啊——”
看着他身上的两道伤口还在滴血,顾回舟彻底黑了脸,他扬声,“来人,拉去刑司,别让人死了。”
十三十四不知从何处闪身,“是!”
看着哭喊不断的百里毅被人拉走,顾回舟久久不能平复,若是他早点发现,数月前那场仗就不会死伤无数!
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顾回舟眯眼。
萧竹月,他要把这人的头砍下来做成蹴鞠!
“不走吗?”阴湿的大狱中弥漫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遥如意装作没看见顾回舟眼底的恨,他如同往常一样伸手去握着男人的手腕,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后遥如意悄悄覆上一层白光,“顾回舟,我饿了。”
“我想吃点心。”
声音嘶哑,“好。”
良久,手腕被人反握,遥如意听顾回舟的声音依旧沙哑,“让御膳房给你做,遥如意,我们回去了。”
“好。”
两人脚步一轻一重,步子不快一步一步走出大狱,龙靴的厚重回响在大狱中,足够骇人心魂。
隔日。
皇帝回朝现身,徐仪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臣!臣参见陛下!”
让人心慌了一个月的陛下身死的传闻终于尘埃落定,当初扬言立新皇的人傻眼了,他们怎么知道顾回舟竟然是假死,那怎能放过他们!
最前排空着一个位子,周围那几人面面相觑不知百里尚书今日因何没来上朝,但皇帝就在上边坐着,他们也就不管了。
总管太监满面红光,他声音嘹亮,“上朝——”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的人跪了好长时间,直到众人腿都有些麻了才听见高位上的人松口,“平身吧。”
徐仪虽然也跟着跪,但他知道陛下是在针对那群人。
他没忍住想笑,这段日子那些人说了多少大不敬的话,他可都记着呢。
“万岁?朕怎么不知道众爱卿还有祝朕万岁的心思。难道不是听见一点风吹草动就想着另立新君了?”
之前那几人被吓得腿软,其中一人撑不住,当即跪了下来,“陛下!陛下恕罪!臣也是为了大云的将来考虑!如今陛下能平安归来,臣内心十分欢喜,十分欢喜啊!”
“还请陛下恕罪!”
有了一人开头,接连着三四人都直直跪了下去。
顾回舟任凭他们跪着不说话。
李黎额头出了一头的冷汗,双腿打颤却仍站在原地,他心底也跟着打鼓,怎得今日陛下回朝却没看见百里毅,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自上次白雨在百里府诞下一子,李黎当晚就被百里毅叫去,他是被人强拉着上了贼船!
与刑部私下联络就是他去找的人啊!
越想越后怕,李黎听见顾回舟的声音差点没撅过去。
“哼,”顾回舟看着下面的一个个口称为国为民的清官冷笑,“那朕便与诸位说说百里尚书,罪臣百里毅!”
“罪臣!”
“这!怎么会是罪臣?”
“陛下刚回来竟然就把人处理了?”
“百里大人为国为民,他怎么会!”
……
李文静和薛清平对视一眼,两人都皱眉,互相摇了摇头。
李黎心跳都快停了,他等下朝就出城,他得跑!
“百里毅与箫国太子里通外国近十三年!多次向箫国传递京城战报,更在数月前把京城的粮食战备分配全部告知箫国,令前线过万将士死于非命!”
顾回舟一字一句道,“朕要百里家,满门抄斩。”
整个朝堂寂静了片刻,徐仪率先扬声,“陛下英明!”
身后的大臣立马跟上,“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
李黎脸色苍白,他勉强能跟得上百官的动作叩首,但神色飘忽让人一看就知他心底慌得要命。
顾回舟早就瞧见了他的惊慌,手指轻叩桌面,他心底冷笑,“李黎。”
“在!”李黎差点跪了,他踉跄往外站,声音也跟着缠,“陛下,臣在。”
顾回舟冷笑,他没说哈,扬手让崔祥祝替他接着说。
大太监打开手中折子,面上闪过讥讽,随后扬声道,“王越。”
“臣在!”
“刘远、柳清白、吴薄。”
“臣在。”
一连四个大臣跟李黎一起站出来,几人都不敢抬头,他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顾回舟手中玛瑙“铛——”的一声敲在桌案,他冷声道,“拿下!满门抄斩,带去刑司伺候。”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李黎呆住了,他任凭被禁军拉住,整个人不知作何反应,待快出了大殿都没反应过来,“臣,臣是被百里毅逼迫的!陛下!陛下明鉴——”
然没人理他,那几人很快就被禁军捂上了嘴,再发不出声音。
朝廷上寂静得如同没人,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那几个扬言另立新君的大臣差点跌坐在地上,他们都是跟着那几个大人说的啊!
但皇帝压根不搭理他们,好似没瞧见。
“臣,誓死效忠陛下!”徐仪拱手,一声后,是众人的齐声高呼,“臣誓死效忠陛下!”
“臣誓死效忠陛下!”
“臣誓死效忠陛下!”
马上入秋,晴空一片见不到乌云。遥如意站在大殿后方,也跟着众人的呼声说了两句。
朝堂中的贪官污吏被肃清,徐仪听着高呼声难免眼热,然他的激愤还没持续一日,当天下午被顾回舟唤去书房,听皇帝说,“朕过两日去前线,徐爱卿和薛爱卿接着替朕监国。”
还去?
徐仪心下焦急,陛下这次是假死,但前线的危险他们都有目共睹,还以为这次陛下回京后便留在京城掌控大局,但这怎么还要走?
监国半年,他看着像老了十岁,徐仪满脸纠结。
薛清平沉默不语,徐仪就把目光递向一旁的遥如意,目光明晃晃在说,“十九大人,还不劝劝?”
“我也去。”
徐仪差点两眼一闭昏死过去,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前线危机四伏,臣恳请陛下留在京城!”
像才回神,薛清平忙跟着说,“陛下!陛下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也不知道高位上那人听到没有,半晌,二人听到一声,“嗯,二位爱卿监国有功,待朕回京后重重有赏。”
徐仪,“……”
薛清平还不死心,“陛下!陛下三思啊!”
顾回舟丝毫不理,“李文静和兰燕明日启程带使团与草原和谈,京城劳二位上心。”
薛清平心底长叹一声,“是!臣领命!”
徐仪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他无奈,“是!陛下放心。”
说到底这两日陛下还在京城,徐仪几乎一有空就往御书房跑,这半年他忙得比前两年都多,说是各方面都沾了个边也不为过,更何况之后还得监国近半年。
这还是往好了说,年节陛下都不一定回得来。
有些事提前请了奏到时候就好办了。
临行前一晚,徐仪拿了一摞刚刚请好的圣旨从御书房出来,抬头就瞧见十三十四压着一个人从外走进来,他定睛一看,错愕站在原地,“百里公子……”
昨日百里家满门抄斩,但剩下的人实在是不少,兰燕以命担保留下了百里柔,但今后百里柔只能待在府中终身禁足且不得留后,才得以留下一命。
而百里青霄和百里文寒竟在此刻找不到踪迹,暗影中人这两日一直在搜寻。
百里青霄嘴角有伤,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对徐仪笑笑,随后神色坚定被十三十四压着进去了。
御书房。
顾回舟瞧着满身是伤跪坐在地上的百里青霄皱眉,他确在布控假死前见了百里青霄一面,当时他没说什么,临走前留下一句“草民愿为陛下驱使。”
顾回舟冷声,“百里公子可有话说。”
十三十四一松手,百里青霄顿时跌坐在地上,他有些吃力得把身子撑住,又怕血水弄脏了御书房的地面,伸出手也只敢撑在自己的衣摆上。
“草民自知是罪臣之子,能面见圣上已是陛下大恩。”
“但,但草民也想活下去。”
百里青霄说完,大着胆子抬头,“草民自小得知家父与箫国有联系,但草民心中不愿,便假借腿断躲了十三年。期间从未参与此事!”
他说着,自嘲一笑,“虽如此,草民也依旧罪孽深重,草民愿将万由商会交与朝廷,还望陛下能留草民一命!”
满门抄斩,相比诛九族已是皇恩浩荡,顾回舟冷眼扫去,“朕如何信你?”
“草民……”百里青霄拳头攥紧抵在地面,他想了好一会,“陛下若不信,可砍去草民双腿!”
“呵。”
顾回舟笑了,他手边早就有十三送来的字条,“百里家大公子自江州城回京,在城外围堵逃离京城的百里文寒,斩断其双腿,送入官府。”
如今百里文寒该和他父亲一同待在刑司,他算是大义灭亲。
“朕把你杀了,万由依旧要归于朝廷。”
“陛下!草民……草民……”百里青霄说不出来了,他着实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顿时面如死灰。
他与思文,只能来世再见了。
却在下一瞬,听见皇帝说,“打入大狱,待朕回宫再行处置。”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百里青霄猛地抬头,他心脏狂跳,刚熄灭的念头再次燃起。他狂喜,这般他能留着这条命了,“草民,谢陛下!”
御书房的灯亮到子时方才熄灭,房门开了又关,吱呀声融入在夜色中。
昼夜交替,马车平稳驶向宫外,转眼过了半月。
遥如意躺在马车里看十三刚送来的信,“草原又不愿和谈了?”他们倒是想得美,这也不愿那也不愿,当初开战想分一杯羹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有这么多想法。
“不愿就继续打。”
也是,他们若是同意和谈,能跪着被大云收入境内,若是不愿,就只能躺着了。
如今原辽腿还没好,金尤又死了,他们的王更是重病在床,即便是打也打不了多久。
草原之事,已不必担心。
但眼看着快到了北元,遥如意有了几分畏惧。
“长公主还没有消息吗?”
顾回舟放下手中奏折,伸手把人搂在怀里,“箫国把人掳走,难道还能杀了?”男人笑问。
听他那意思箫国还能把人好好养着,遥如意觉得不一定。
“当初箫国公主与太子斗得死去活来,公主败了被送到大云和亲,箫国太子未必能把她当亲姐对待,在他眼里长公主也只是个敌国战俘。”
然遥如意这句话刚说完,就又瞧着男人脸黑了,“一个兰燕一个萧筱愿,朕不愿听见你担心这两人的话。”
遥如意一顿,他扑哧一声笑开了,“你又冤枉我,当初那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居然被这只蠢蘑菇倒打一耙,顾回舟挑眉,“嗯?”
“若不是你往我花盆里倒酒,我怎会一连多日都迷迷糊糊,最后还要自己跑去御花园换土。”
“呵,那还成了朕的不是。”
遥如意点头,他手里抱着牛肉干,“就是你的不是。”
顾回舟没真吃醋,他搂着人闭上眼睛,“萧筱愿能和那人斗这么多年,怎会毫无手段。她在箫国中的眼线也不比萧太子差。”
担心她?让韩季青一人担心就够了。
“那也是。”
两人互相依偎着,约莫傍晚便能到北元,如今韩季青也不用顾及京城,用不着陪百里毅演戏,战报还算明朗。
但实际如何,要等到了才能得知。
夜色渐深,入秋后的北元风声萧瑟,在战场中更为明显,军中没剩多少人,大半都在前线交战。瞧着远方亮起的火光,顾回舟莫眯着眼站在帅帐前,久久不能回神。
两人都上过战场,遥如意却没参与过部署,他会打仗但对兵法一概不知,即便王千山拿来再多本兵书让他领悟也无济于事,在草原时他一直听着韩大海的话,如今,他听着顾回舟说就是了。
“日后做朕的副将。”
“好。”
顾回舟轻笑,“这么听话?”
“我学不来这些。”让他背书尚可,排兵布阵……他看着就好。
“嗯。”两人也没说多少话,二人从京城来的路上没少睡。即便睡得腰疼也是睡够了,如今两人躺在帅帐里直着腰,几乎躺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帐外传来嘈杂的马蹄声,顾回舟猛起身,十三也在此时撩开帘子,“陛下!韩将军重伤!”
顾回舟呼吸一沉,他转头和颜如意点头,两人一道跟着十三去了韩季青的营帐。床榻之上,韩季青整个人如同泡在血水里,几个军医忙得手忙脚乱,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让人伤势加重。
“参……参见陛下。”
顾回舟冷眼瞧着,他攥紧拳头看着军医颤颤巍巍的动作,“出去。”
“是。”几个军医互相对视一眼,抖着身子告退。
十三在一旁赶走了多余的人,最后把帘子放下,帐内只剩下顾回舟和遥如意。
顾回舟忙上前,韩季青身上的盔甲已经被卸掉扔在地上,他身上穿着的软甲胄被一支利箭穿透,顾回舟将手中的瓷瓶交给遥如意,“上药。”
“好。”
随着男人的动作利落一拔,“欻——”箭羽被扔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遥如意立马把瓶子里的药粉洒在胸口上,那箭羽穿得极深,一整瓶药粉倒下去都无济于事。
顾回舟烦躁得踢了一脚地上的盔甲,韩季青已经昏死过去,但眉头紧紧皱起,皇帝舌尖抵住上颚,他红着眼看着床上的人,“韩季青,你要是死了朕不会去帮你救萧筱愿。”
“她本就是敌国公主,夫家死了公主回国,是自然而然的事。”
遥如意是第二次瞧见顾回舟这般失控的模样,上次便是大狱,发现百里毅叛国之时。
男人手指搭在韩季青手腕,他垂眸感知手下似有非有的脉搏,心底越来越沉,“韩季青!你还有个女儿。”
男人眼神猩红,他呼吸急促想立马把床上的人唤醒,遥如意也拧着眉看向韩季青,他突然视线一转,自甲胄内瞧见一块布条,一半被鲜血浸湿,但仍能瞧见上面干涸的字迹。
遥如意立马抽出来,就着昏黄的油灯辨认上面的字,顾回舟神色一沉,“又是这般。”
萧竹月用这般卑劣的手段用了不下数次,但奈何好用,对韩季青来讲足够扰乱心神。
“云国粮草一事是皇姐告诉孤的,韩将军终究是云国人,比不上孤和长姐的亲厚。”话这般说,但这帕子瞧着是女子之物,不用想就知是萧筱愿的。
上面看的字亦用了血水染红。
顾回舟呼吸粗重,韩季青身上的伤口流血流得少了,不知是流光了还是上的药有用,他的医术比不上用毒,他沉声,“让军医进——”
话没说完,手腕被遥如意握住,“让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