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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光今天这一天,乔沅的心率图表坐过山车般,几番起起伏伏。其波动之大,比得上以往一个月的起落变化次数了。

第36章

光今天这一天,乔沅的心率图表坐过山车般,几番起起伏伏。其波动之大,比得上以往一个月的起落变化次数了。
最后人是哭累了睡着的。

在寇远洲的臂弯里,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双眼通红得厉害。哭到后面嗓子都哑了。

寇远洲就一直在身边,陪着他。

两手一起捧着他的脸给人轻轻擦泪。指骨修长,手掌宽大,平时他一只手就能盖住乔沅的整张脸了。此时这样捧着乔沅的脸,越发显得手下的人可怜巴巴。

他直到最后也还是没能给乔沅哭着说出来的想要分开的话一句答复。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倒是一直在不停地给他擦怎么也流不完的泪水。每一个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擦伤圆圆本就过分薄弱的皮肤。

他这双眼睛明天一定会肿。

所以按照以往经验要敷眼睛。用一个较厚的冰袋,轻轻捂上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就拿开,换一只眼睛继续敷。避免过程中过冰把人弄醒了,动作也不能太重,敷的时间太短又是起不了作用的。

一直到乔沅睡着,寇远洲还守在床边。床头那盏胖蘑菇夜灯发散的柔和微光,勾勒出男人从始至终都一直低低俯着身子的高挑轮廓。

他侧脸神情沉静,专心。就这样不厌其烦,周而复始地给圆圆敷眼睛。

在那守了人大半夜。在这一片独属于深夜的寂静之中,男人一张堪称平静的、没有波澜的脸,看起来就连一丝痛苦也无,眉目冷峻,轮廓深邃,一半被昏黄光线照亮了,一半淹没在夜色幽暗的漆黑之中。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做这些照顾乔沅的工作始终没有不耐烦过。

只要是对乔沅好的,有益的,他都愿意去做去尝试。

乔沅哭到最后,人已经很累了。此时他在睡梦中的眉头仍是微微皱着的。连睡着了也在不开心。

刚刚最好应该让他稍微补充一下电解质水的,可惜人现在睡着了。便心想算了,还是让他好好睡吧。

寇远洲凝视他的睡颜片刻。

乔沅今天确实累了。他将脑袋低低埋进枕头里,呼吸平稳,沉静乖巧。这样阖上眼睫的神态像极了他小的时候。

又看了一会,他弯身在熟睡的乔沅额上落下一个吻。

好好睡一觉吧。

乖圆圆。

寇远洲关上房门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里面人的睡颜。

他合上那扇房门。

男人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在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的悄寂家里,他步伐平稳,不疾不徐,一如既往。走到偌大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坐下来。

沙发背遮挡住了大半他的背影。穿着家居服的背影依旧能看得出其骨架高大,仪态从容。挺拔的腰背半点也不会弯下,从前就这样,他是天生的决策者和守护者,监护人的意思是,他要一直这样守护着乔沅,保护他的衣角不要淋湿到半点外面的风雨。

人似乎还在出神,不多一会儿又站起来了。复又坐下。

寇远洲像是程序出了错的机器人,他反常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意识到这一点,最后他停下来徒劳的动作。一个人走出了客厅。

人站在酒柜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冰凉的酒液下肚。在一连喝了几杯酒之后,他的人似乎才变得清醒了几分。寇远洲听见圆圆房间里传出低低的哭声,以为人醒了,寇远洲下意识放下杯子就要过去时,又听见周围安安静静,落针可闻的一片寂静。

他一愣。

错了。

寇远洲想。

这结果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要的看到的。

他从没想过,不对,他从没想让圆圆哭成那样。乔沅是真的情绪崩溃了,眼泪像是决堤,今晚一整夜都被他咸咸的眼泪浸湿。

他从来没见乔沅哭成那样过。

他最怕的事情就是乔沅哭。

这个大男人站在原地,从他静止的身影中竟能看出几分无措。

被发现了。乔沅知道他在假装他男朋友的事情了。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的那一秒。

那是一种浑身血液都停流了的感觉。

安慰圆圆的时候,寇远洲一颗心仿佛也是被劈成两半,一半就在无比心疼地想,“怎么会哭得这样厉害”,另一半就在想,“哦,是我害他这样伤心的”。这两者间反复徘徊,煎熬。寇远洲还以为当时的自己会照顾不好这样一个哭泣得厉害的圆圆。

但其实不是的。寇远洲当时……仿佛他的人就只剩下这副躯壳的肌肉记忆,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安慰哭泣的圆圆。

如同往常那样,细致妥帖到了每一处微小细节。

就像零度以上和零度以下是两种状态。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处于这种前所未有的极度冷静和专注一般的状态之中了。

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如此强大地镇定冷静着处理一切了。

就像是,放眼看去一派风平浪静,水波粼粼的海面。极致地平静到,耳边只能听见周而复始的那种海浪声。

面对的是一片无边无垠的海。深不见底的蓝黑的海水,空旷,辽远。小范围的海水在摇晃,涌动。而更遥远的天际线边,正悄无声息地酝酿起了一场毁灭性的遮天盖地的海啸。

……

这段关系打一开始是乔沅先告白的。

寇远洲看出来了,两人交往初期是乔沅一颗恋爱的春心最为荡漾的时候。

叫做什么,蜜月期?那时候真的,寇远洲的目光多扫他一眼,都会脸热。

乔沅从小体弱,又离开了父母亲生活。乔沅想要的,他当哥哥的都会尽量满足。

第一次谈恋爱的乔沅干劲十足。

从他们谈恋爱第一天起,跟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乔沅记得并热衷于每一个或大或小的生日节日纪念日,银色白色粉色古今中外情人节,一个月纪念日,两个月纪念日,甚至于开始期待策划他们未来的一周年——

以前是以前。他是跟洲哥认识许久,但以前他们也不会像这样,嘴唇贴着嘴唇,接一个绵长的吻。

能与从小憧憬到大的人成为情侣,将年少的白月光占为己有,乔沅深深觉得自己幸运至极。

对所有这些事项乔沅内心美滋滋的,丝毫不觉得洲哥,他的男朋友哪里不对。本来在他俩之间,自己就是爱玩的那一个,洲哥就是稳重成熟的那一个。

从他出生起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们是天生就这样相处的。

啊,还有约会。

毕竟洲哥是个从前开始就对恋爱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他在这方面堪称木讷,那么不解风情,于是每次约会,都要乔沅主动提醒。

他们一起做了其他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洲哥如今已经不会犯以前那样的错,把等待接吻的他放在一边晾哭了。只是有一点不好,他仍然把握不好接吻的时机。

洲哥真的很笨啊。于是每当乔沅想亲的时候,就伸出手,去扯一下他的袖子。

他一拉,寇远洲就会有求必应,听话地顺应他的力道俯身下来,亲亲他的唇。

乔沅就会为此再满足不过。

沉浸在恋爱中的乔沅,当时还嘲笑他是个手动挡。

热恋期的乔沅,手表记录的心率总是一阵好又一阵快的。那条线从来飘忽不定。

于是乔沅终于明白了那首经典情歌的名字,酒醉的蝴蝶。

一天下来他的心跳曲线大概就是那种状况。

乔沅开始第一次觉得现代仪器这无孔不入的精确记录是那么烦人。

连人一天中什么时候为寇远洲心动都要记录在案。

难怪人家都说,陷入爱河的人就像一只酒醉的蝴蝶。

每当看过他酒醉蝴蝶般飘飘忽忽难以捉摸的心跳图表,不解的寇远洲拿着手替他摸心跳的时候,乔沅的心率只会慢慢加快。

他的手好大。骨节都生得优雅修长,如雕塑般的轮廓有力形状优雅的一只手,平整地压在他锁骨下方、左边胸骨的心口位置。

这是心脏跳动在体表可触摸到的最强烈的地方,心尖搏动。

微烫体温源源不断渡过来。寇远洲摸了一会儿,发觉怀中刚才还面红耳赤的人,不知何时没了骨头,像冰淇淋那样地融化了下去。

乔沅假装晕了过去。

寇远洲抱着他软得没骨头的身体,倒是像在抱一滩水。柔软的,温热的,一用力,怀中的乔沅不是手臂垂落就是脑袋歪到一边。

他唇角染上笑意:“装死?嗯?”一边一只手摸下去挠他痒痒。

乔沅就笑得不行,人一下子蜷起来。

得装死啊。不然怎么办。只有乔沅知道这种感受,寇远洲一直这样摸下去,他好像真的会幸福得晕过去了 。

谁料他哥还不放他,一只手臂从下面抄起他腿弯,忽地一下将人公主抱着站起!

寇远洲身高海拔可观,抱起一个人也毫不费力:“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自己玩睡着了,洲哥就是这么抱着你去睡觉的——”

“啊!”

他煞有介事一本正经,乔沅被吓得发出惊呼。骤然一下子失去重心,吓得手脚并用,往寇远洲身上缠。

寇远洲笑意渐深。此时他眸若朗星,听着耳边埋进他颈窝里的乔沅发出停不下来的咯咯笑声,眼底的纵容和喜爱,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

两个人谈的是一段不同步的恋爱。乔沅的脚步轻快一些,也更快乐。时常就跑到了洲哥前头,在前面催促着他。

寇远洲发现接吻对他很好用。

是在乔沅学会接吻之后。有时候为了让这孩子能乖乖听话,寇远洲就会对他用这一招。

接吻这一招用多了的后果就是,他们谈的这段恋爱,进程在无声中被加快。终于在有一天,在寇远洲对乔沅故技重施,希望圆圆能安静下来的时候,怀里的人儿紧张闭眼心跳加速,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衣服。眼睛湿润迷离,反应暧昧不清。

而寇远洲愣住在那。自食其果。

最后用手帮了他。乔沅第一次如在云端,意识也云里雾里只知道很舒服。出了一身汗,整个人就黏糊糊的一塌糊涂。

有时候接吻也不是百试百灵。毕竟,亲亲给得多了,其中的“爱”就贬值了。渐渐就变得不怎么有用了。爱是一团欲望。乔沅想要一些别的东西。

而寇远洲不是总能猜得到他的答案。

很显然,谈一段恋爱并不如他所想的,只是扮演乔沅的男朋友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彼时他那样对什么都不知道的乔沅这样说道。

乔沅越发不知满足。

他会专门看准人在忙于工作无暇分神的时候,凑上前去。见缝插针地要寇远洲分他一点注意力。

或是在他哥正全神贯注地抱着工作电脑或是正在接一个工作电话不能被打扰,像这种时候,乔沅就凑上前去。

参与进他的周围,让他注意到自己出现。像一只最为黏人的小猫,趴在洲哥的腿上,肩上,身上,慢慢地,不发出声音地,开始撒娇。

等他分出一点视线来给自己,乔沅就立刻顺杆子爬,扯住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打滚,索要一个亲吻。

他是故意的。如果要工作和他在心里分一个高低呢,谁高谁低?是谁?是谁?

别的时候的吻都不要,就要现在的。

这个时候,当寇远洲给出自己一只手臂也已经安抚不住人,乔沅他就会听见,寇远洲无奈地叹出一声气。

乔沅脑袋枕在他大腿上,清透瞳仁里仔仔细细地倒映出他此刻的脸。

寇远洲用了点力气,带点强制地按住他的人,单手擒住不安分的双手,动用武力后乔沅动弹不得,被栓在他身边,晾着。等了一会儿,到他那边公务终于处理完毕了,这才终于转而看过来。

此时被晾了好几分钟的的乔沅已经气得自己掉了好几颗眼泪。

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捧上已经气成河豚不肯理他的乔沅的脸。

寇远洲一语不发。

气氛陡然沉下。黑影无声覆盖住他,就在乔沅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要报复时,比乔沅高大得多的身影下一秒倾压上前,将他死死地镇压住了,所有反抗都被无视。

然后乔沅毫无喘息余地地被一下子堵住了唇。这下才叫真的动弹不得。

乔沅四肢都被压实了。他求救般地唔唔地叫出声。到后面有点分不清天昏地暗是缺氧还是真的,任凭动真格的男人将他亲吻到天昏地暗近乎窒息,下半张脸全都一片湿漉漉的。

这次乔沅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事后寇远洲用手指轻轻撩起他胡闹得凌乱破碎的刘海。

最后在他唇上啄吻一下。

像小时候那样掐住他的脸:“你乖一点。”

他过去一切所做的,对乔沅所要求的,其实无非想要的就是这样:要乔沅乖一点。

……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独自在客厅坐着。

回忆起之前种种。伴随他的只有窗外的黑沉沉的夜幕。就这样一直独自坐到,外面的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

寇远洲若有所觉,转头出神地看向窗外。

说来奇怪,寇远洲无端就会想起下午谢迁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那天是在商场等待乔沅从小黑屋被放出来的空档。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谢迁兴许是待得无聊,实在没事干了。他一边无聊,一边平白对寇远洲冒出来一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乔沅这样也挺好的。”

说完他自己想了一想:“真的。”

谢迁对他说:“仔细一想,现在这状况,不正是一开始你想要的么?”

寇远洲反问 :“这是我想要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乔沅有一个新男朋友了?

谢迁还十分认真:“难道不是?”

寇远洲想起以前自己说过的一些话。

他说过,只要乔沅想他随时都可以提分手。他还说过,这段关系本来就会在乔沅提分手的那一刻随时结束。

原本就是从一次强行告白开始的关系。

这些,全都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而谢迁的意思是,现在他可以如愿做回乔沅原来的哥哥了。乔沅以后还是喊他,洲哥。一如小时候他“小洲哥”、“小洲哥”那样地喊着他。正好像他们一开始的约法三章,这段关系一旦提了分手,他们的关系就会恢复回过去,重新回到原位。

而寇远洲,既然他是秉承着当哥的责任,在当乔沅的现任“男朋友”的。如今乔沅有了新欢,他又何乐而不为。

也能从男朋友这个位置退下来。结束这段错位的关系。

谢迁越想越对头,感慨于自己这个人的机灵,对寇远洲道:“你参加过婚礼吧?就是到时候新娘子入场时负责牵她手的那个,你现在就是那个人,当哥的。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脸色这么臭干嘛。有点吓人了。”

寇远洲只是摇了摇头。

他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前提是,那个人不能是个混子。”

他看谢迁也是失智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简直异想天开。他连乔沅的朋友,乃至室友都得自己把关。怎么可能容忍一个这样的精神小伙待在乔沅身边。

“什么混子,混子什么。”谢迁:“人心中的大山是一座成见。”

“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帅、爱染点发、脸上丁零当啷的,就认定人家是坏人啊。虽然他一怂恿乔沅养丑猫乔沅就听,今天还带着乔沅丢大脸,学人家逃单……啧。”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谢迁:“总之我想说,这些都是你的成见。”

当时只当笑话听的。

没想到这时重新回想起来,谢迁这番话却被他记得莫名清晰,字字都能回忆起来。如果真像他所说的,一切会变得皆大欢喜,那是否就意味着,长时间以来自己一意孤行所坚持的,都是些无意义的事。

是他把乔沅管得太紧了吗?

他应该回到自己好哥哥的位置了,对吗?

一派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上,远方卷积酝酿的一场灾难性的海啸仍然其势汹汹,蓄积着一场可预见的江翻海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