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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结盟

第60章 结盟
二位高足的声息渐渐消失,我长吁了口气,这才敢从里屋出来。明珠甩着手中的请柬,道:“本帮百废待兴,我们去不去?”咱帮主的意思我明白:眼下铁脚帮几已崩溃,明珠只顾习武复仇,武林大会之类的社交活动是能免则免。见那金笺请柬已在风中凌乱,我忙将信封夺了过来,道:“你不去也好,我一个人去看看便成。”

明珠眼珠一转:“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教我武功啊。”

“好说,我传你一套厉害的口诀,不仅上手容易,而且威力不俗,对初学者再合适不过。”

我的神情像极了街边卖大力丸的主儿,明珠看得直撇嘴:“大叔少来,你不过想丢下我去凑热闹。要去也行,把屋里‘铁脚帮’的大旗扛出来,咱们大大方方地以广安城唯一正规帮派的身份赴会。”

怎么老叫我“大叔”?虽说近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卖相难免有些沧桑,但我眼下年纪无论如何也当得起一声“大龄青年”。小妮子眼光忒差···我心里嘀咕,脑袋连摇:“使不得,现在江湖鱼龙混杂,各大派里躲了不少包藏祸心的贼子,这武林大会弄不清会出什么乱子。你细胳膊细腿儿的,经得住几下折腾?”我就想吓吓她。明珠秀眉微蹙:“这么说,大会不但有敌人,而且很危险?”我面容肃穆:“龙潭虎穴,九死一生!”明珠点点头,倏地扑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害死爹爹的坏人也会到场,对不对?我也要去,我要给爹报仇。”

“我骗你的,武林大会幸福和谐,根本人畜无害,明珠听话,乖乖看家···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撒手我打人啦···啊哟,你怎么还咬人···”明珠根本不理我的威逼利诱,小嘴叼住我腹部软肉丝毫不松。纵我有震慑黑白两道的恶名、玄奥精妙的武学功法,却不好冲一小姑娘施展。一大一小纠缠不休,我狼狈已极,只得叫道:“好啦好啦,我带你去就是。”

明珠松了口,冲我咧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神色甚是得意。我揉着肚子,嘀咕道:“到时候真碰上仇人看你怎么办,人家一根指头就把你戳趴下。”

明珠不以为意,心道:我是打不过,不过有你这二帮主看着,本当家还能吃什么亏?

我本打算暗访,可多了个累赘,只能改成明察,不过这赴会的方法可得考究考究。广安已有不少人见过我人皮覆面的鬼样,戴面具已然不好使了,自家真面目更是见不得人,这可如何是好?正琢磨着,明珠凑过来道:“我有个主意,大叔不妨装成我的奶娘,谁都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鬼木使会扮成个老婆子。”

“胡闹,我王云木堂堂七尺男子汉,阳刚威武,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心念一动:其实可以啊,明珠这点子的确出人意料,想来暴露的可能极小。念及此处我大手一挥:“善,就这么办。”

事实证明男扮女装也是一项技术活儿。在我的印象中,化妆只需散开头发,再往胸口塞两鸭梨就成,可对着镜子一照才发现,自己的扮相比戴着面具还扎眼,真往街上一站,看见的人都得扪心自问:这是哪派的走火入魔了还出来丢人现眼啊···

在各位看官雪亮的目光下,我想不露马脚都难。

我对着镜子发怔,明珠已经在地上笑成了一团。我怫然不悦:“还笑,都是你出的主意,武林大会我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明珠强忍笑意,道:“别啊,梳妆打扮大老爷们儿自然不成,还是让我来吧。”

我“哼”了声,算是默许了。

不管怎么样,明珠总算是女子,看她拿出来的瓶瓶罐罐就大约知道她于此道颇有造诣。明珠鼓捣了半个时辰,在我脸上抹了不少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这才喜道:“大功告成。”

我拿过镜子,只见镜中人头梳堕马髻,嘴角眼角都布满细纹,一眼看去便是个貌不惊人的大婶。我非常满意:“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

明珠把我胸口的鸭梨向上提了提,道:“相貌差不多了,就是声音不对,出去以后你就装哑巴,我就叫你哑嬷嬷。你可得记住自己天生哑巴,千万别开口说话。”

我点头应了,明珠倏地道:“哑嬷嬷,今晚咱们吃什么?”我知道明珠是在试我,当即来了个充耳不闻。明珠又道:“哑嬷嬷,你怎么不理人家,你只是哑又不聋。”

我赶紧一阵手舞足蹈,表示自己听力无碍。

明珠点点头,接着道:“哑嬷嬷,我是不是铁脚帮的帮主啊?”我鸡啄米似的点头,“哑嬷嬷,我是不是已经长成大人啦?”明珠的确早熟,我斟酌稍许微微颔首。“哑嬷嬷,我是不是很漂亮啊?”这妮子跑偏了吧,不过女孩子嘛,就是喜欢听好话,此刻不妨顺着她,于是我一边点头一边竖起两根大拇指,表示阎大小姐沉鱼落雁,实乃人间绝色。明珠笑吟吟地抱住我的胳膊:“那,哑嬷嬷,读后感我是不是可以不写了呢?”“去去去,粘我也没用,不写完不准上路。”

我放开嗓门,震得脸上的莫名粉末簌簌地往下掉。明珠撅起嘴,垂头丧气地回了屋。我在院中嘬牙花子:“臭丫头没规矩,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姑娘样儿都没有,男人的臂膀是能随便抱的吗?看来以后还得多加管束才是···”

广安城外,官道旁,野草上的露珠望着泛白的天边,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待到金蛇狂舞时自己就能羽化升仙,飞去那广阔的天际,忧的是这飞升滋味究竟如何,谁也不知,往日的同胞们一去不回,或许天上宫阙比这花花世界更加精彩?露珠怀揣着野心憧憬着,却不料一股大力蓦地袭来,露珠被震离了草尖,在半空发出怨念的呐喊:“我欲乘风归去!”然后它碎成了千千万万,以最虔诚的姿态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如果我知道一滴水也有如此多的想法,我一定不会踏出那一脚,不过我的注意眼下全在睡眼朦胧的明珠身上。阎大小姐打着哈欠,嘴里嘟囔着:“离那个劳什子武林大会召开还有不少时间,何必急着赶路?要不你先走着,我回去睡个回笼觉,随后再来追你。”

说话间便转过头去,彷佛真要往来路上去。我一把抓住明珠衣领,将她提了回来:“阎帮主啊,我们无车无马全凭脚力,九华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再不动身只怕不及。”

明珠眼睛似睁非睁,软软地靠在我怀里:“我不管,我困得紧,你抱着我去吧。”

这怎么成?我刚想拒绝,却见明珠鼻息阵阵,当真睡着了。

我搂着明珠纤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睡梦中的明珠还嫌我胸口的鸭梨枕着不舒服,用脑袋将鸭梨顶到了一旁。我苦笑不得,干脆把心一横:方正自己作妇人装扮,背着一小姑娘上路也不算多么惊世骇俗。想到这里,我背上明珠,认明方位,向着九华山风驰电掣而去。

武林大会虽说不常见,但也不稀罕,主题其实就一个:选举武林盟主,为江湖主持公道。纵观百年来的各位盟主,背后都有个庞大的势力,武艺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反倒是哪位大侠在高山深洞中修练了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神功,随后脑子发热想当盟主,那是连门儿都没有的,原因很简单:不能服众。

江湖上有能力培养盟主的就那几家,它们是大会的发起者,便由它们发放赴会请帖。小小的一张请帖,里头可大有文章,好比铁脚帮接到了青霄的帖子,这就意味着青霄向铁脚帮示好,铁脚帮接了帖子,在大会之上便要以青霄马首是瞻,为青霄捧个人场。要知道武林盟主毕竟是江湖人推出来的,如果只有自家摇旗呐喊,实在势单力薄,如果有一众小帮小派为己方助威,事情就好办得多。

不过铁脚帮顶多算个三流帮派,青霄怎么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我稍一琢磨,就已明白:青霄的巅峰时刻早已不在,算上刘仲奚,短短几十年已有两位掌门毙命自家山头,怎么说都不光彩,眼下还有资格发放请柬,恐怕还真是武林同道给面子。我叹了口气,心底冒出两个影子,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为了转移注意,我把目光投向高高的九华山峰,发现居然和青霄有几分神似,于是我又狠狠地叹息了声。

或许声响大了些,明珠揉着眼睛抬起头:“这就到了吗?”想来这一觉铁定十分香甜,因为肩头湿润的触感多半就是阎大小姐的口涎了。“总算醒了。快下来,前面可有接待的人,被看见了成何体统?”我把明珠放到了地上。“想不到你跑得又快又稳,真是比马儿还舒服,要不,回去你也背着我,怎样?”“少贫嘴,回去的时候我教你一套步法,自己照着口诀跑回去。”

明珠吐吐舌头,伸手递来一面小旗,“这是什么?”我问道,“咱们铁脚帮的大旗。”

明珠满脸严肃,“给我干嘛?”我很疑惑,“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奶娘兼下属,你不掌旗,难道还要让我这个帮主亲自动手?”我想想也是,接过旗子迎风抖开。只见旗帜呈三角状,红料底面金丝绣字,总体面积着实不大,上面的金字眼睛稍差的都看不清,虽说秀气了些,却正是现在铁脚帮实力的真实写照。明珠是亲娘不嫌孩子丑,看了几眼感觉很霸气,昂首阔步向着山脚走去。我摸摸脑袋,确定发型未乱,这才低着头转了出来。

原以为凭明珠脚力怎么也得耗费一日功夫,没想明珠在我背后赖着不下来,结果短短半日便到,武林大会正是明日召开。此时山脚已等着若干接待弟子,我把头垂得更低,心惊胆战地跟着明珠迎了上去。“喂,小姑娘,近几日封山,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说话之人背负柄宽背厚剑,正是泰山派的典型兵刃。我对此人面目依稀有点印象,或许叛出青霄的那晚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被人说成闲杂人等,明珠双手叉腰就要发作,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这位兄台,这位姑娘乃是广安铁脚帮的新任帮主,也是此次大会的客人。”

妈呀,我的双腿开始发抖,搭茬儿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大徒弟天德,天德身边还有一人,自然便是与师哥秤不离砣的天生。

泰山弟子有点疑惑,但见了明珠拿出来的请帖,也就退到了一旁。天德上前抱拳:“阎帮主远来辛苦。我师兄弟这便带二位上山。”

“等等,这位是?”天生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攥紧了拳头:天生小时候挺乖的啊,现在怎么这般讨厌?

“她是我的奶妈,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不愧是当过大小姐的人,明珠的说辞天衣无缝。“哦,不知贵派的二当家是否前来赴会?”天生对我真是念念不忘,“他呀,胆子太小,见了高山就头晕,我叫他留下看家了。”

明珠答得飞快,天生微微沉吟,转换了目标:“不知大娘如何称呼?”我心口几下大跳,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她叫哑嬷嬷,生下来便是哑的。”

趁着明珠解围,我赶紧咿呀几声,表明自己口不能言。“师弟!”见师弟有些失礼,天德语带责备,天生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口。天德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九华山山势嵯峨,溪涧流泉交织其中,景色极美,路途却也颇为险峻,不过赴会的都是江湖人士,多少会点轻功,光从这“上山”一项,就可大约瞧出来人功力深浅。“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说的便是九华山了,此间乃造化尤物,日出、晚霞、云海、雾凇、雪霰皆蔚为奇观。”

天德领头带路,不忘为我们介绍。“比起青霄,各占胜场。”

我在心底比较,天生却突然插嘴道:“九华山平素少有人烟,山中栈道年久失修,前方已有一段毁坏,我等以绳索牵连,二位行进时还需小心脚下。”

说话间天生向前一指,只见前方道路从中断开,中间只得一根麻绳连接了三丈的缺口,绳索之下白雾翻滚,不知究竟多深,阵阵山风吹过,麻绳随风摇摆,更添几分可怖。若真想踏绳而过,武艺胆识缺一不可。天生扭过头看着明珠,眼光中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栈道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从而断裂犹待考察,我只知此乃主办门派给出的 “杀威棍”,一来展示门派威风,二来试探“下属帮派”的实力。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武林大会也不用参加了。这已是历届大会的惯例了,明珠却是不知,眼见天生意带挑衅,还道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子看扁了自己。其实这倒是明珠错怪天生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天生挑衅是假,见识明珠功夫是真,所作所为不过为了确定心中的那个想法。

明珠第一次见天生就不对眼,此刻受了激,更是受不了,想也不想便一跃而起,妄图自绳上掠过。一看明珠动作,天德就暗叫不好:即便师尊当真教了明珠几手,但受年龄所限,明珠不可能有太高明的功夫,阎小姐此番乃是青霄贵宾,那是万万不可有闪失的。师弟言语莽撞,如果真出个万一,自己不仅没法向青霄交代,便是日后见了师尊也说不过去。

天德心念电转,便要上前助明珠一臂之力,却见明珠足尖在绳头一点,身子轻飘飘地升起,轻轻巧巧地越过了断口,似乎十分游刃有余。天德天生张大了嘴,自忖就是青霄长老亲力亲为也不过如此,明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

此事看似奇妙,说来简单。明珠刚刚抬脚,我就看出这妮子不成,于是伸掌按住了阎大小姐背心,内力吐出,明珠只觉一股暖流灌入身体,用不尽的力道充盈全身,微微发力就如大鸟般飞过了缺口。

青霄二人惊疑不定,明珠则非常得意:“铁脚帮功夫全在脚下,这点刁难太过小儿科。”

看明珠鼻孔朝天,我就哭笑不得:阎氏家传武功注重下盘扎实,真以她自家武功上去,估计能一脚把绳子踩断了。天德天生被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我的动作,还道明珠当真天纵奇才,纷纷收起了小觑之心,天生转过头来望着我,语带十二分的恭敬:“不知大娘武艺如何,可需在下相扶?”我忍住笑意,绷着脸摇摇头,四平八稳地过了断崖。姿势不如明珠潇洒,俩徒弟也看不出我的深浅。

明珠早先睡了一上午,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快意,此刻精力正处于巅峰状态,一路上蹦蹦跳跳,把本就不好走的山道走出了新花样——哪儿有怪石嶙峋,哪儿有绝壁孤松,阎大小姐都要前去“展示轻功”,反正有我暗中出力,无论如何都能化险为夷。

天德天生越瞧越惊,心里早把明珠推上了武学奇才的宝座。看着二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不住摇头:开山徒弟跟我的时间毕竟太短,看走路架势功夫还算练得不错,可眼光也忒差了些。正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你们怎么也不想想是不是后面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哑嬷嬷在捣鬼?

起先我怕极了被二人识破真身,此时竟然开始在心里数落徒弟见识差劲,想来便是为人师表的独特心情怀了。

便在明珠兴高采烈地上蹿下跳以及生德二人不住的惊呼声中,我们到达了九华山巅。与我想象的不同,本来人迹罕至的峰顶凭空起了一排屋舍,大批的武林豪杰挤成一团,喧哗声震耳欲聋。我仔细听了听,吆喝声主要来自屋舍前的一干年轻弟子,这伙人男女都有僧俗完备,每人手中都举着一块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清凉寺”“武夷剑派”“唐门”等字样,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受清凉寺接引的施主们走这边。”

“持有由武夷剑派发放的请柬的江湖同道请往在下身后来。”

“唐门的,唐门的,通过请出示请柬!”看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也不知嚷了多久,本属清净的仙山竟宛如市井菜市口。

“地方已到,还请二位入内休息。”

天德止住步伐,运起内力对我们大声道,我这才发现地上蹲着一个青衣少年,年岁与天生相仿,手里也攥着一块牌子,上面的“青霄”二字跟少年一样无精打采。这小子也不吆喝,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已经睡着了,也不知如此嘈杂的环境他如何做到这般淡薄。

天生推了推快要躺下的少年:“天勤,天勤,快醒醒,客人到啦。”

那叫天勤的不情不愿地睁了眼,看了看天生,又看了看我们,向身后的屋子一努嘴:“进门右转,最里面的那间便是。”

说完又眯起眼睛打起盹儿。

青霄的规矩怎么废弛到这种程度?我再次惊讶了。天德倒是习以为常,抱拳道:“天色不早了,我等先行告辞。”

明珠点点头,天生天德便挤入人群不见了。“你的出身门派就这德行啊,果然加入我铁脚帮才是明智选择。”

明珠一点都不顾及我的颜面,“去,小孩儿家懂什么,青霄以前厉害着呢。”

不知怎地,心中涌起一丝罪恶感。我甩甩头,领着明珠进了屋。

供我们住宿的房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武友精舍”,可真进了屋我才发现所谓的“精舍”不过是把一间大堂子用木板和布帘分成了数个小隔间,我和明珠就住在最里面的那一间,逼仄就不说了,居然三方面壁,屋内阴暗潮湿,被褥全都散发着重重的霉味儿。

倘若只是如此那还好说,可等到青霄的其他“下属帮派”住了进来,却连我都有些受不了了。要知道青霄在江湖的声势一落千丈,请的小帮小派都是别人捡剩的,什么“恶虎帮”“猛龙派”的,如此没涵养的名字一听便与铁脚帮是一丘之貉,最痛苦的要属其中一个叫“丐帮”的,听说是最近风调雨顺,乞丐们吃饱后奇思妙想创建的门派,据说还没通过各大门派的认证,居然也被青霄请来了。丐帮的侠客们一进来,屋里便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酸臭。明珠忍无可忍,吵着闹着要找青霄换房间,我连哄带骗才安抚了忿忿不平的阎大帮主。

夜深人静,明珠闹了一下午也累了,总算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长抒口气,蹑手蹑手地走出屋外。“自己和明珠毕竟男女有别,说什么也不能共处一室。”

高山的夜空缀满繁星,周遭广阔宁静的云海依稀可见,若非身后的“武友精舍”总传来隐隐约约的鼾声,真有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沿着悬崖边缘闲庭信步,我渐行渐远,待到发觉有人接近之时,已然踱出了好些距离。我心中微惊,但不慌乱,此时的我内外双修,反应那是相当灵敏的,当即脚下生风,无声无息地窜上了一旁屋顶。人影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并未察觉,我从屋顶探出脑袋,便要看看是谁与自己一般雅兴,深更半夜的欣赏这撩人月色。

“掌门师姐,唐门太无礼了!说什么谨言慎行徐图再兴,分明要咱们夹起尾巴做人。武林大会又不是他一家开的。”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声音颇为耳熟,我搜肠刮肚却没想起是谁。“玉儿,江湖本就是个凭拳头说话的地方。若非其余门派念着我们往昔余威,说不定这九华山上都没有咱们一席之地。”

平和的话语落在我耳中犹如天雷轰轰,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攫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底下两人自始至终背对于我,但“掌门师姐”的声音我如何能忘?心中一片了然:那叫玉儿的正是昔日跟在云瑶身边的多话妮子,财神山庄外、青霄山门口我们都打过照面。玉儿既然在此出现,那么玉儿口中的“掌门师姐”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嘿嘿,掌门,青霄掌门,师妹啊,你竟成了掌门?”我暗自苦笑,趴在屋顶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怪那姓王的贼厮鸟,要不是他,我们怎会···”话到中途便闻一声叹息,愤怒的玉儿突然嗫嚅起来:“师姐,我不是故意提那人的,下次,下次我不会的,哎,都怪我这臭嘴。”

说罢便要抽自己耳刮子,刚刚提手,玉儿只觉手臂一麻,力道散去,心知是师姐阻了自己。“不妨事。大会召开在即,派中诸事繁杂,你去云树师哥那儿,给他帮忙。”

玉儿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得沮丧地离开了。

玉儿走开,当地立即清净起来。师妹抬头望月,我则凝视师妹背影,宽大的掌门袍服只显得里面的人娇小瘦弱,山风微拂,云瑶衣衫轻轻飘动,我只觉心头是难得的静谧安详,只求上天让我多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可惜自古以来美好的光景总是短暂的。本来呆立的云瑶蓦地拔出腰侧长剑,以剑代笔,在崖边的一株古松身上比划起来,动作颇为迟缓,似乎剑有千钧。十息过后,师妹垂手,盯着自己所书不再动作。借着清亮的月光我看得清楚,树干上端端正正刻了个“木”字。霎时间,心中的某处被开了个缺口,大股激烈的东西喷涌而出,我只想纵身跃下与师妹相认,管他什么魔教阴谋、洗清罪名,此时此刻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一冲动便要现身,不料之前趴久了,四肢僵硬,行动便慢了几分。但事实证明,这霎那的拖延正是老天对我为数不多的恩惠,因为本来呆滞的云瑶,手中剑突然闪电刺出,目标正是那被打上了“木”字标识的可怜古松。师妹的剑好快,眨眼已递出一十三式,剑光纵横剑势凌厉,可砍在树上只留下了浅浅的划痕,仿佛软弱不堪。此事旁人或许看不出门道,我却冷汗直冒:师妹功力已达反观内视的境界,这十三剑的力道穿过表皮损伤内里,别看古松枝干遒劲顶冠如云,其实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早了半分,被利剑招呼的肯定就不是松树了。

“师妹的武功隐隐与当年的刘仲奚并驾齐驱,这些年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剑如其人,师妹招式险恶,想是恨我入骨了···是不是练功时都幻想着与我生死搏命?”我心里又疼又怕,疼的是师妹恨我之情愈发强烈,怕的是云瑶日强,日后狭路相逢,自己又不愿真个出手,恐怕到时候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只听“喀拉拉”的声响,古松树干从中断裂,硕大的枝桠轰然倒地。师妹还剑入鞘,神色极其复杂。我背后一阵凉意,再也不敢探出头去,当下屏住呼吸,手足用力,身子像条八爪章鱼般缓缓蠕动,目的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房屋背面溜之大吉。

逃跑大计正有条不紊地实施,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却是早些的离开的玉儿。玉儿跑得气喘吁吁,人还没到就大声喊了出来:“不好啦,掌门师姐,姓王的贼,哦不,魔教的鬼木使混上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