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毒医
叶初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过王兄猜错了一点。在下并非余帮主叫来的,区区不才乃是毛遂自荐,愿为天下苍生效绵薄之力···”我插嘴道:“得了吧,想见心上人就直说,扯苍生啥的太假了。”
叶初并不着恼,干脆默认了。“你认定是阮曼竹?”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除了小竹子不作他想。”
叶初非常肯定,我嗯了声,语气严肃了:“恶女人做对手,你有几分把握。”
叶初抬头挺胸:“十二分的把握。”
“好!”余皮抚掌,道:“有神医助阵,毒行者自然不在话下。”
余皮不知道坑蒙拐骗才是叶初的主业,我却还清晰地记得活人阁内叶初面如金纸跌坐在地的情景,所以目光是七分的不信,三分的担忧。阮曼竹说得很清楚,下次见面必是生死比斗,她不会再留手。凭叶初的医术顶得住吗?
余皮的脸上难得地露出喜色,道:“事不宜迟,如神医不嫌辛劳,咱们明日便动身去财神山庄,如何?”叶初拱手道:“但凭余帮主吩咐。”
余皮招呼手下:“来啊,带叶大夫下去休息。”
叶初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厅堂之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用只有我俩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小竹子离我越来越远,再拖下去,我怕再也追不上她了。”
我刚想说你小子没底啊,叶初已带着微风与我擦肩而过。
余皮和叶初高深莫测地走了,我终究什么都没说,然后才想起长途跋涉又不只有叶初一人,余皮居然也不叫人安顿我一下!我傻在了厅中,这时候就显现出了收徒的好处,天德上前道:“弟子住所旁边还有空房,还请师父屈尊一晚。”
我绷着脸点点头,大模大样地道:“天生呢,也去了财神山庄?”天德回道:“师弟有易长老看着应该出不了事。”
天德非常明白我想问什么。我看着恭恭敬敬的天德,突然很感动:大徒弟留下多半是为了照看明珠,如此心思缜密做事踏实的徒弟武林里已不多见了。我又去看明珠,小丫头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明显在动歪脑筋,此刻虽还安静,呆会儿保不齐要弄出什么动静。这么想着,愈发觉得大徒弟劳苦功高,反倒是自己这个师父忒不像话,于是我有些讪讪地对天德说:“天德啊,近来诸事繁忙,待闲了为师定然教你几手绝活儿,包你在江湖年轻一辈里横着走。”
天德闻言一愣,蓦地笑了出来,身上的无形枷锁终于脱落。我拍了拍大徒弟的肩膀,好像找到了当年与生德在青霄地牢相遇的感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余皮便催命似的把我叫了起来,说什么兵贵神速,财神山庄的事须得尽快解决。一般来说,就算天塌了余皮也不会着急,今天火烧火燎的,看来是真拖不起了。我本想把明珠和天德留下,但明珠死活不干,非要跟着去,臭丫头不过想凑个热闹,我拗不过她。至于天德嘛,一来挂念天生,二来也没有师父往前冲徒弟躲后头的道理,所以大徒弟也是非去不可的。
一伙人配备上盐帮最快的马,不到半日便抵达了目的地。我看着临时搭建的营帐,感觉里头气氛不太对,主要是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开始我以为众人因进攻不顺才闷闷不乐,后来才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营帐里的病号之多超乎我的想象,其中有的面色发紫,有的浑身哆嗦不能自已,还有的神志不清满嘴胡话。这些盐帮精英体格健壮,大多拥有不弱的内功,如此精兵尚且不行,怪不得余皮愁眉不展。
“在下找来的郎中没一个说得出个所以然,余帮主你看···”师兄眉头紧锁,见我来了只是点了点头便与余皮聊开了,好在师兄气息平稳悠长,没有中毒之象。师兄身后的天生见了师父和师兄登时露出满脸喜色,若不是碍于自家长辈正在说话,恐怕早就颠过来了。确定二徒弟十分健康,我彻底放下心来,与来到主帐的戴真言、邵元音见礼,却没想到一同前来的居然还有那个丐帮帮主。周正面色红润,看其架势好像也经常参与讨论,仿佛混得风生水起。我心说果然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能在江湖站住脚的果然不能是脓包。我正暗暗感叹,忽听明珠脆生生地道:“周帮主,别来无恙啊。”
周正满脸郑重,抱拳回礼:“都是托阎帮主的福。”
我的眼登时瞪圆了,这两位八竿子都打不着,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明珠撇了我一眼,对周正道:“周帮主,我们借一步说话。”
周正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两人便缩到了角落,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明珠平素调皮捣蛋,啥时候正经过?我把天德叫来,指着明珠和周正问道:“什么情况?”天德双手一摊,表示他也不知,我再问:“明珠可会吃亏?”天德搔搔头,道:“师妹武功已有根底,周帮主于武艺却是一窍不通,师妹应该吃不了亏吧。”
我想想也是,周正虽有些不入流,但也算不上坏人,至于明珠嘛,恐怕只有更坏的份儿,这二人搅在一起,对明珠来讲说不定还是正面引导。反正我从来猜不透阎大小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要她不害人,我就很高兴了,眼下不管她在盘算什么都由她去吧···
众人一番寒暄,叶初成功打入正教首脑圈子。“叶某不才,愿意一试。”
有余皮做引荐,叶初的神医身份基本坐实,既然当了“神医”,第一件事当然是在危急关头露一手。叶初拿过纸笔,一挥而就,然后道:“按方抓药,包管药到病除。”
在场诸人除了我都是大喜过望,我认为病患症状各不相同,一个方子哪管得过来?更何况药材很快便备齐了,想来其中并无珍品。当然,我不会选择这个时刻拆叶初的台,于是所有病人都喝下了叶初的药。药效发作很快,不到一时三刻所有喝了药的汉子都提着裤腰带冲进了茅房。一时间异响大作,整个营帐臭气冲天,不少人拉昏在茅房里,保持神智的也是行走困难,不过大家虽然中气不足,奇奇怪怪的症状倒是都缓解不少。
“神医好手段!”师兄等人赞叹不已,叶初侃侃而谈:“既然不致死命,就说明毒入不深,借助药力便可排出···”我小声嘀咕:“毒是拔除了,人也被你医废了,比中毒也好不了多少。”
离我最近的两个徒弟本想为叶初鼓掌,听我这么说,登时不敢动了。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的明珠为叶初辩护:“王二,你就是看不惯叶大夫比你长得好看。”
天生天德用手捂住嘴,想笑不敢笑。我连弹明珠三个爆栗,道:“没大没小,有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明珠冲我吐吐舌头,又去找周正说话去了。
处于人群中心的叶初此时已被捧至最高点,我听见他大声道:“大道至简!”总结陈词简洁有力,群雄纷纷拜服。叶初用手点指远方的财神山庄,大声道:“待叶某破去那里毒障,诸位便可长驱直入。”
群雄高呼:“神医走好。”
叶初单手抚额:“叶某尚需护卫一名。”
群雄纷纷鼓噪:“神医选我!”叶初左挑右选,突然指住了我,道:“不知王兄可愿与叶某同行?”数十道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我能说不干吗?
“承蒙叶大夫看得起,在下自当同去。”
为了迎合气氛我十分大义凛然,“我等同去。”
天生天德外加明珠迈上一步,“兵贵精不贵多。”
叶初婉言谢绝,我想听听余皮怎么说,只见余皮微微点头,于是我一拂袍袖:“小事一桩,为师去去就来。”
“王兄爽快,咱们这就去吧。”
叶初迎着火辣的太阳大步走去,好一股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气势,我不想躲在后面当小弟,立即决定同叶初并驾齐驱,以便共享众人瞩目的快感。
“王兄留步!”谁人阻了我的兴致?我黑着脸回头,却见两人快步朝我们走来。这二位特征突出,放在一起后的对比尤为强烈,一人体胖,一人枯瘦,却又是熟人。我喜道:“唐砚、彭兄,好久不见,近日可好?”唐胖子来得急,满头大汗,气息尚未平稳,便道:“我们还好,老大和老四不好。”
我一怔,随后了然:胡长老和默公子是我见过的正邪成见最深的两人,江湖财神身份可疑,钱多多如何自处,默公子不会对磕头兄弟来一棒子吧?
“他们人在何处?”虽然我不喜默公子,但不想放弃钱多多。“今早辰时老大杀进了庄子,老四跟进说要问个清楚。时隔半日,无人回来。”
彭明良吐字清楚,看来滴酒未沾。“老大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王大侠别往心里去。大侠此番进庄···”唐砚开始吞吞吐吐,我一摆手:“大家兄弟一场,在下绝不会见死不救。”
彭明良拍拍我的肩:“回来请你喝酒。”
唐胖子小眼睛眨巴眨巴,然后深深一揖。这么庄重的举动让平素滑稽的胖子显得很不协调,我浑身不舒服,于是道:“唐兄可知周正此人?”唐砚愕然道:“不知。”
我指着身后,随后用我觉得最猥琐的表情说:“周正乃是唐兄那方面的同道中人,眼下他正在此间,你二人不妨结交结交。”
唐砚的表情由茫然转为更加猥琐,“啪”地一声,胖子风骚地张开了扇子,上面的仕女图依然色彩鲜艳,“在下晓得了。王兄早去早回。”
我哈哈一笑,转身追上在不远处等待的叶初。“有朋友陷落财神山庄,咱们待会儿留点意。”
我说道。“我尽量。”
叶初的回答四平八稳,不过气势好像弱了不少,我愈发觉得叶初不靠谱,不过事到如今绝无退缩可能。“走吧。”
我率先迈步,朝财神山庄走去。
庄子依旧金碧辉煌,可是里面一片死寂,家仆应该早已离开。叶初不动声色地道:“王兄切不可离开叶某身周三丈。”
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我张开灵识,没有发现异常,能见我之不见,看来这几年叶初还是精心钻研过医术的。
大门虚掩,门后是一条穿过花园的长长回廊。叶初在前,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园中布置匠心独运,山石花草相得益彰,配上大袖飘飘的叶初,好似风流公子闲庭信步。在这里我要说明一点,此处空气凝滞,袖子不会无风自动,叶初走得这般风骚,解释有二,其一,他穷极无聊,用内力鼓动袖子。
其二,他用内力鼓动袖子,但不是穷极无聊,应该另有用意。我承认叶初大部分的时间都爱卖弄风骚,但眼下明显不是干这事的时候。“难道···”我想到了什么,于是运足目力观察,果然见到无数肉眼难见的粉末自叶初袖中弹出,说也奇怪,这些药粉并不散落,而是牢牢将我们护卫起来,好像正与强敌对峙。这就“打”起来啦,我一凛,赶紧离叶初近了几分,生怕自己脱离了药粉的护持。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一点没错,随着我们的前进,空气中的味道连番变化,开始是淡淡的香甜,我以为是某种莫名的花香,后来变为隐隐的腥臭,好像发了霉的腐肉,到了现在竟已成了刺鼻的辛辣。我喷嚏不断,心想:毒这玩意儿不像武功,归尘再是锋锐无匹,也割之不断,今天全得靠叶初了。
我帮不上忙,有些心惊地发觉叶初走得越来越慢,好像有无形阻力阻止我们前进,偏偏这小子面不改色我完全不知道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我凑近几分,问道:“药王前辈的书你看得怎么样了?”叶初瞥了我一眼,道:“略有心得。”
就是说他还应付得来?如果继续旁敲侧击不免露怯,我就擅自认为叶初已然大成,眼下都是小打小闹完全不用担心。
我知道财神山庄很大,就没想到连穿个花园都要耗费许多时间。当然这是我的心里作用,耗时久是因为我们走得慢,越到后面,叶初花样越多,有时会掏出瓶瓶罐罐调配半天,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在地上点一根白色蜡烛,我猜测他是在驱散蚊虫。当我们总算到达了走廊尽头,叶初竟然摸出了一只雪白的蟾蜍,白蟾蜍呱呱叫了几声,在地上跳了几跳,随后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然后肚皮一翻,当场死亡。连叶初那么能装的都是眼角抽搐,一脸肉痛的神情。我心下惴惴,想问点什么,叶初却不再看那蟾蜍的尸体,大步踏进了山庄主厅。
进了主厅,叶初看也不看别处,直直往前冲,我怕他出事,咳咳,其实是怕自己离他远了要出事,于是紧紧跟随。宽敞的财神主厅与数年前一般无二,奢华中泛滥着俗气,好像还能看见群豪们推杯换盏,围着钱雄豪满口扯淡,不过此时的主座之上没有财神爷,只有个穿着黑红裙袍的女人。咱们的叶神医见了这个女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撒开脚丫子飞奔起来。
恶女人还是顶着一张营养不良的脸,见了叶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叶初撒着欢,好似终于见到主人的狗,却在离阮曼竹七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我讷讷停住脚,发现叶初又展开了他那种拈花一笑倾倒女性的气场,当然,阮曼竹根本不吃他这套,冷冷地无动于衷。叶初对于女性不搭理自己的情形的处理经验不够,过了好半天才说:“小竹子,你这套衣服不好看。”
唉,叶度人对徒弟不厚道,医术是传下来了,风花雪月的本事是一点都没给叶初留下。叶初急了,还是只能拾师父的牙慧:“今日天朗气清,你我不如游玩一番,然后顺便归隐江湖吧。”
想了想,叶初还补充道:“我们不回叶家了,你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阮曼竹面无表情,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死在这儿?”我在一旁跳了起来:“恶婆娘,咱们仨有什么仇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阮曼竹看我一眼,淡淡道:“我和你的确没有过节,不会害你性命,不过姓叶的却是我的仇敌。”
我心说叶初认识你的时候还未成年,最多就是小孩儿拌嘴打架的程度,也能算仇怨?
阮曼竹看我满脸不忿,倏地冷笑道:“叶度人带走了姑姑,带走了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与害死了她何异?叶家之人都是我的仇人。”
我觉得她想偏了,但一时又不知该怎生劝说,于是换了一个角度:“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迁怒叶初,更不该助纣为虐。”
阮曼竹瞟了眼叶初,又恢复了冷漠:“叶初三番四次骚扰,我都未下杀手,正教那些人又有哪个中毒而死?我已仁至义尽。”
“你!”我准备骂人,被叶初拦住了。“小竹子,上次你说比斗之中我若能胜出,你便任我处置,这话还算不算数?”
阮曼竹眉毛一挑:“我也说过我不会留手,你若败了,便是死了。”
叶初笑了:“我想试试。”
阮曼竹嘴角抽了抽,道:“你赢不了的,还是不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叶初撩了撩扎在脑后的头发,道:“小竹子太自信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阮曼竹飞快地道:“回廊之上,你们虽无大碍,但已耗去丹霞翠香和玉脂蛤,若非黔驴技穷,你绝不舍得用掉药王遗物。见我一面已然凶险,还想以卵击石?”
我直拽叶初袖子:“要不咱再考虑考虑?”叶初冲我眨眨眼,低声道:“王兄宽心,小竹子不是我对手。”
我一凛:难道这小子故意示弱,就是在等这扮猪吃老虎的时刻?
“好!”阮曼竹站了起来,摸出了那个从不离身的篮子。叶初挽起袖子,对我道:“王兄退后,以免误伤。”
我确实插不上手,只好乖乖退开。
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对二人进行实力评估,从造型,从气势,从以往的战斗经验各方面来看叶初都处于下风,但叶初也不傻,既然敢于叫板总不能太脓包吧。空气十分凝重,叶初突然掏出一件事物朝阮曼竹扔了过去。
“居然放暗器!”我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可仔细一看,那玩意儿飞得懒洋洋的,柔软的材质还随风颤动,原来是个人畜无害的香囊。阮曼竹也是一呆,本能地伸手接过,用力捏了捏,里面硬硬的,再一分辨,香囊没有下毒,只听叶初慢悠悠地道:“虽然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胜出,但小竹子也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机会,若是我大意败落,香囊就留给小竹子当个纪念吧。放心,里面只是块火龙山的石头,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听怎么像交代后事啊。我还想劝劝叶初,却听他道:“小竹子,咱们怎么个比法?”阮曼竹盯着香囊,神色复杂地将其塞入怀中,然后才道:“你我轮流下毒,谁先不支,谁便输了。”
叶初信心十足:“客随主便,小竹子先请。”
阮曼竹不再言语,左手轻拍篮子底部,一股淡绿色的雾气倏地窜了出来,将叶初裹了起来。
“貌似很厉害的样子!”我赶紧看叶初,只见这家伙笑容依旧,双袖鼓起,却不是施放药粉,倒是那绿烟像受受到了什么呼唤,拧成细细的两股,钻入袖口再也不出来了。
果然游刃有余,我想给叶初喝彩,却发现叶初背在背后的手变成了蓝绿色,分明毒没解干净啊,第一场就挂彩,之后还怎么熬?
阮曼竹看不见叶初背后,点点头,道:“你果然医术大进。轮到你了,出手吧。”
“我怎舍得?就当小竹子已经解了我的毒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甜言蜜语?
阮曼竹以为叶初当真脱胎换骨,更不客气,屈指一弹,一粒肉眼难见的液滴便射向了叶初。叶初不躲不闪,受了这一下,然后就保持着迷人的微笑着坐倒在了地上,白皙的脸瞬间变得蜡黄。
阮曼竹满脸诧异,终于明白叶初依旧外强中干,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怒视阮曼竹。叶初冲我打个手势,让我稍安勿躁,随后从贴身处摸出七颗颜色各异的药丸,药丸一出现,厅中便充满了奇异馨香,叶初嘴巴一张,尽数塞了进去。
阮曼竹冷眼旁观叶初动作,直到叶初转身呕吐,才稍微变了脸色,“你···”恶女人踏上一步,叶初却已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第二关好像也不难嘛。”
明明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他还好意思虚张声势?
阮曼竹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咬着嘴唇道:“到你了。”
叶初用洁白的手帕优雅地擦干嘴角秽物,道:“好事成双,这一局不妨再让给小竹子。”
这家伙在用生命装大瓣蒜啊,我又气又急,叫了出来:“叶初,不要比了,要死人了。”
叶初摆摆手,示意我保持安静。连恶女人都看不下去了:“你再不出手,恐怕没机会了。”
叶初道:“我有信心。”
阮曼竹盯着叶初的眼,道:“你不后悔?”叶初收敛了笑容:“绝不后悔。”
他不后悔,我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让余皮带他趟这浑水了。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阮曼竹揭开了篮子,无数小东西飞了出来,我眼中精光一闪:不是粉不是瘴,是活物。“蛊!”我出了一身冷汗,酒鬼师父说蛊就是成了精的毒,中了蛊毒基本就算玩儿完了,好在养蛊十分艰难,饲养过程中极易出现反噬主人的现象,阮曼竹不愧为毒王之后,看样子已经完全驾驭住了蛊虫。
此时拉叶初跑路也晚了。蛊虫速度极快,药王之后在这些东西面前不堪一击,被它们一扑便倒,叶初用银针封住了身体几处大穴,盘膝坐在地上,我知道他在用内力逼毒。作为一个医生,用上了武学手段,说明叶初真的没招了。
不消一时三刻,叶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上的银针一根根变黑脱落,仿佛有东西在他体内攻城略地,终点是那心脏要害,银针和内力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我想好了,拼着中毒也要逼迫阮曼竹解毒。剑柄被我捏得发烫,新创的“人神共愤”呼之欲出。就在这时,阮曼竹再次揭开篮子,又是许多蛊虫飞出,目标还是叶初。“还要落井下石?!”我大惊,身子猛然扑出,却蓦地发现受了二次攻击的叶初面色似乎有所好转。难道,第二波是去救人的?我停住身子,只见叶初嘴角流出黑血,神情反而十分轻松,仿佛很是受用。
“你们走吧。”
阮曼竹背过身子说道,我吁了口气,知道恶女人留情了。“哈哈哈。”
叶初虚弱地笑了,接下来的话差点把我吓死:“小竹子,我早说过你心不毒,毒王的名号是无论如何都继承不了的。眼下我已连过三关,是出手的时候了。”
阮曼竹转过脸,神情不怎么见愤怒,和我一样的惊异。
“毒,我已下了,小竹子接招吧。”
叶初的声音十分得意,阮曼竹好像明白了什么,伸手摸向怀中,只是太晚了。阮曼竹只觉腹部一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初反应神速,猛扑而去,接住了阮曼竹软倒的身子。恶女人双目紧闭,我眉开眼笑,直拍叶初后背:“小子行啊,怎么弄的?”叶初小心翼翼地从阮曼竹怀中掏出那个香囊,在我面前一晃,我看到七根钢针似的东西戳破了香囊布套,张牙舞爪的支在空中。“银针灌体!”我的左臂开始隐隐作痛,立刻明白了一切:叶初给的不是香囊是凶器,也不知他上哪儿打造的精巧机关,针头起先缩在囊中,时辰一到便在阮曼竹怀中骤然弹出,别说阮曼竹,大罗金仙都躲不开。我对此物的第一印象看来没错,只是不知道针里灌了什么,连天天与毒物为伍的阮曼竹都无法抵挡。
恶女人的惊慌神色还未成形就被定在了脸上,我挺为她惋惜的,论本事,叶初给她提鞋都不配,就是输在了卑鄙无耻上。想着想着,我看叶初的眼神就有了调笑的意味。叶初瞪我一眼,嚷嚷开了:“你当小竹子好相与吗?论天赋她尚在阮烟罗之上,要凭医术赢过她,除非我师父出马,我能挨她两下就算不错啦。”
这小子好没出息,我想讥他两句,却发现阮曼竹的呼吸越来越弱,若非五感灵识细致入微,阮曼竹几与死人无异。“喂,你下的什么药,恶女人快断气了!”我有些慌了,叶初抱着阮曼竹站起,却不急着回答,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被盯得发毛,急道:“看我干嘛,说话。”
“我要带小竹子回火龙山了。”
叶初没头没尾地冒了一句,我看他神色有异,头皮一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会把她给···”叶初摇摇头,又点点头,垂首看向阮曼竹的眼神柔情无限,“师父没教我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我只会用强。毒王所传讲究以身饲毒,我用九天镇祭入药,压制了小竹子一身毒功,也让她彻底睡死过去,外人看来便是真的死了。”
“哦,没死就好。”
我心头大定。
“王兄以为小竹子为何襄助魔教?”叶初凝视着阮曼竹头也没抬。
“不知道。”
我闷声闷气,老实回答。
“呵呵,很简单,小竹子踏遍千山万水,一心找寻阮烟罗,魔教一统江湖,她便可借魔教之力将毒王翻出来。”
我恍然:没想到阮曼竹执念如此之深,或许她就想问问阮烟罗当年为何弃她不顾。
叶初的声音愈发温柔:“找便找吧,她要找,我就陪她找一辈子。可眼下不成了,魔教势大,她是臭名昭著的毒行者,我背后还有个苟延残喘的叶家,我不能学师父一走了之,我不能呆在她身边···”
叶初啊叶初,你爱煞了阮曼竹,为什么不把所思所想告诉人家?如此,或许便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了。
“···不过还好,正邪势如水火,我还有机会。”
叶初目光灼热起来,我不能理解机会在哪里。
“魔教有个墨教主,正教有个王云木,若是王云木胜了,阮曼竹便只是阮曼竹了,我还可以继续死缠烂打,或许有一天我们的好事就成了。若有人拿小竹子的身份做文章,我就说青霄剑侠王云木为我们作保,相信无人还敢说三道四···王兄,你能赢吧?”
叶初的声音有些空,我很想说:“包在我身上。”
结果,我什么都没说。
“叶某在火龙山静候王兄佳音。”
叶初大步回走,转眼便离了此间。
“叶初,你走了,我怎么办?”我高声叫道,“主厅往后再无毒物,王兄且宽心。”
叶初的声音有些飘渺。
主厅空荡得寂寞,肩膀被什么压得生疼,我用手捏了捏,喃喃自语道:“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