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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归隐

第73章 归隐
师妹一反常态主动亲近,我以为是要劝我冷静,于是我便冷静了。余皮摇摇头,叹口气,转身离开了。我对南宫小艺说:“你们走吧。”

我想了想,接着道:“要不要我送你们离开?”南宫小艺扶起黑眼,道:“不敢劳烦大驾,接我们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正道中人喝骂连连,两道人影破开人群,硬生生闯到了黑眼跟前。二人浑身待伤,半跪于地,不言不语。我不知是不愿言语,还是不能言语。赌鬼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的伤势比较沉重。秦老伤口少些,可毕竟年纪大了,气息也不匀净。

南宫小艺说:“护送教主下山。”

杜秦二人点头起身,起身面向气势汹汹的白道群雄,神色冷得吓人。我说道:“谁都不准动手,放他们走。”

人群一片鼓噪,我重重哼了声,然后全场便安静了。南宫小艺托住黑眼,慢腾腾地向栈道走去。我目送他们到了梯口,南宫小艺蓦地转过头来,我以为她是要看我,却不料南宫小艺的目光直直射向师妹。我登时头皮一麻,就怕南宫小艺最后想不开还要和师妹练两手,那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幸好,南宫小艺只盯了一会儿便撇过头去,一步一挪地下山去了。我瞅师妹神情,一派淡然不喜不怒。

奇怪啊,凭我眼下几乎可以看穿一切的目力没理由看不透师妹和南宫小艺最后那一望啊···

之后,摩天崖上再无一名活着的魔教中人。劫后余生的各派掌门热泪盈眶,严肃地认识到生命的美好并急迫地想要对我这个救命恩人表达谢意,武林前辈一番好找,终于把我和师妹从一个偏僻角落翻了出来。我虽最怕麻烦又那个,咳咳,不慕虚名,但被一群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长辈围起来表扬,不得不说,还是很舒坦的。有人当即提出应该由我担当武林盟主,然后对魔教余孽赶尽杀绝。听到前半句我差点应了下来,后半截出来我差点咬了舌头,于是赶紧回绝:“王某笨嘴拙舌,更兼涉世不深,盟主是万万当不得的。”

不论他人如何劝说,我就是不干。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愿当盟主,可愿重归青霄门墙?”

人群静了下来,胡长老越众而出。我皱起眉头,不说话。胡长老忽然腰杆一折,拱手额前:“以往胡老儿老眼昏花不辨是非,还望王大侠海涵。”

我明白他所思所想:青霄声望不再,想要光复门派,亟需王云木这样的力挽狂澜救白道于水火的侠客加盟,只要青霄有王云木坐镇,江湖再无人敢小觑青霄。胡长老辈分极尊,又是当众谢罪,面子是给足了,却也借了人势,希图我不要拒绝,我也真不好当着群雄的面说:“小爷就是不原谅你,你先学三声狗叫来听听。”

于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胡长老棒打蛇随上,接着道:“王大侠武艺高强德行敦厚,青霄掌门也是当得的。”

师妹就在一旁站着,师妹就是青霄掌门来着,姓胡的怎么说话的?我冷声道:“什么意思?”胡长老凑近几步,小声道:“虽未真个结亲,谢掌门毕竟名声有损,传将出去青霄颜面无光。”

即便压低声音,师妹也肯定听得见。果然,师妹俏脸一白,竟不反驳。我知道师妹和姓胡的经过多年洗脑,一直奉行天大地大青霄最大的原则,可我多年闯荡,这档子事儿早看淡了,只觉得胡长老当众欺负云瑶,所以沉下脸来,准备仗着自己劳苦功高呵斥胡老儿几句。还没开口,只听师妹道:“谢云瑶无德无能,岂敢留任掌门,在下今日卸任,还望各位前辈做个见证,掌门重位当由才德兼备者居之,师兄正是不二人选。”

“师妹···”话没说话,师妹又对胡长老道:“弟子行差踏错,愧为青霄门人,还请长老将弟子逐出门墙。”

胡长老本能地现出你很会做事的喜悦表情,然后又换上一副痛惜神色,我知道他接下来会假装挽留几句,然后“忍痛”将师妹自青霄除名,但洞察万事的本人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所以我准备说:“胡老儿,你胆敢将师妹逐出山门,我就以掌门之名将你一并赶下山。”

可师妹洞察了能洞察万物的王云木的心思,于是师妹抢先道:“青霄群龙无首,师兄无需推辞,不要以我为念。”

说罢,纤腰一摆,抢出人群。我一呆,落后半步追出,只来得及说:“师妹要走,这青霄王某不回也罢。姓胡的,你看着办吧。”

诸位白道领导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胡长老,胡长老憋红了脸,最后竟然激发了急智,大声对武林同道喊话:“谢师侄兢兢业业,老朽怎会逐她出门?王大侠出身青霄,今朝认祖归宗,正式担任本派客卿长老···”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的背影,却见客卿长老去得远了,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关心自己又有了新身份,只顾追着师妹的背影穷追猛赶。都怪先前打得天昏地暗,银针灌体反噬又剧,一时三刻竟然追不上,心里怪师妹不懂体恤师兄,脚下却半分不敢慢了。下得崖顶,又到了三位行者阻我之地。故地重游,景色如旧,只是当地多了一个双手合十跪坐于地的雪人。眼神扫过,发现雪人不是雪人,是一具尸体,这尸体我认识,是钱雄豪的尸体。财神爷早无生气,仰望圣顶虔诚无比。死因为何?是背后深深的创口吗?应当不是。财神爷付出了可以敌国的财富,牺牲了亲生儿子的性命,只迎来了南宫墨的莫名败北以及魔教中兴大业的轰然坍塌,江湖财神从此一无所有,已是尸体一具了。

袍袖拂过,尸身双目阖上。我身形掠出。财神爷跪在静默的落雪中,愈发像一个臃肿的雪人了···

跑啊跑啊,中途遇到不少还在往上赶的正道中人,凭他们的功力还不能看清本人容貌,只可感知有人自身边一掠而过。许多废话只是想表明本人速度极快而且心情焦躁,终于,在山道中途我追上了师妹。师妹正缩在一处山岩背后,头埋膝间,一如曲州谢家墙外。我照旧蹲下身子,轻轻抱住云瑶,然后道:“还记得那天师兄说过的话吗?师兄说过要带你回家看看,师兄已然见过岳母大人,你也该随师兄去见见未来的公婆了。”

师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不嫌弃我?”我笑道:“师妹乃青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师兄嫌弃你作甚,你不嫌弃师兄才好。”

我想了想又说:“师兄不做青霄掌门,胡老儿不敢将你扫地出门。偌大青霄还找不出个领头的?”师妹抬起头,不出所料的泫然欲泣,半晌问道:“你舍得?”我笑得更开心了:“你师兄要当掌门早就当了,倒是你,真放得下掌门之位?”云瑶听出我的调笑之意,起身将腰间玉佩放在山岩之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心头最后的石头落地,我牵起佳人柔荑,另一只手指着远方说:“我的家在那个方向。”

师妹点点头,说:“那我们这就走吧。”

然后,我感到了比战胜黑眼强大数十倍的喜悦。于是天是蓝的,树是绿的,花是香的。于是碰到山脚的天生天德和明珠时,我高兴地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的师娘。你们的师父要成亲了。”

天生左思右想,终于憋出一句:“祝师父和掌门百年好合。”

天德说:“易师伯已先行回青霄主持大局,师父不去看看?”我说:“师兄办事,我很放心,青霄就不去了。”

只有明珠泪眼婆娑,明珠说:“王二,周正死了。”

我一惊,周正不通武艺,却也是个精明角色,怎地在这节骨眼儿出事?在这全武林都欢呼雀跃的日子,明珠的眼泪一串串儿地往下掉,阎大小姐真的很伤心:“周正大概遇到了逃窜的魔教余孽,要不怎么会···”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南宫小艺?不太可能啊,周正不会傻到与魔教行者正面冲撞,南宫小艺疲于奔命也应该无暇他顾。

先前我实在是太过开心,一个不太熟的丐帮帮主不能让我升起多少感触,我稍作分析便罢,我连周正的尸身都不想检查,只是安慰明珠道:“生死有命,你不要太过伤心。”

明珠“哇”地哭出声来,然后抽搐道:“不管,你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

我左右为难,我不想继续沾染武林恩怨。师妹俯下身子对明珠道:“小妹妹不要哭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爷最是公平不过了。凶手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的。”

明珠看着师妹,渐渐止住了哭声,然后说:“你果然好看得紧。难怪王二为你神魂颠倒。”

我和师妹同时红了脸,明珠又道:“王二,你去成亲吧,铁脚帮我自会打理,周正和爹爹的仇我自己去报。”

说罢,明珠掉头就走,天生追上明珠,道:“师妹,咱们都是青霄中人,那啥铁脚帮算是下属帮派吧,要不要师兄帮忙照看一下啊?”明珠理也不理,自顾自去得远了。我对天德使一个眼色,天德躬身行礼:“弟子晓得了,弟子一定护得师妹安全。”

天德也走了,师妹道:“师兄的徒弟各不相同,十分不凡。”

我搔搔后脑勺,道:“我收的徒儿自然不凡,以后教导他们的重责就落在咱们夫妇身上了。”

我以为师妹会用二指禅掐我的腰间,然后忸怩着说:“我们还没成亲呢。”

谁知师妹揽过我的手臂柔声道:“是啊,我看他们都是练武的好坯子,可不能毁在咱们手上。”

我反倒忸怩起来,幸好周围没有人了,不然被人看见王剑侠一副小女儿模样,我可就把自己辛苦闯下的名头给砸了。

我咳嗽数声,忽地鼓起残存内力大声道:“青霄仗剑座下二弟子王云木,青霄掌门谢云瑶今日归隐江湖。日后不问江湖事,生人勿扰。”

王云木何许人也,残余内力也足以震动四野,可惜白道中人有事要忙距此较远。不过不管他们听到没有,我和师妹算是退隐了,以后逍遥自在不再烦恼。师妹喃喃道:“王云木三个字目前炙手可热,你真要归隐?”我凝视着师妹的眼道:“王云木风光过了,今后所求无非是和师妹归隐田园,然后生一大堆孩子。”

这下,师妹真的用二指禅掐住了我的腰间,然后忸怩着说:“我们还没成亲呢···”

···

乙未庚辰,亲事大吉。向来渺无人烟的落鹰涧迎来了江湖百年来最热闹的婚宴,说是最热闹是有原因的,因为江湖上有点名气的帮派都来了,谁不想和武林公推第一人的云剑圣结点交情啊,日后若被仇家逼到绝路也可说:“昔日我也是去了剑圣婚宴的人物,你敢动我?”所以落鹰涧盛况比起不久前的武林大会要隆重许多,好多坐生死关的老前辈都到场了,他们不是来攀交情的,他们是来问道的。一干老祖宗把身着新服的云剑圣堵在在了茅房口,非要剑圣说个所以然来。剑圣只好长篇大论,老前辈不顾环境肮脏,就地闭目思索,剑圣终于脱身。

之所以被堵在茅房口,是因为本人很是紧张,云生结海功也难以调理,只好投奔茅房解决内急。之所以把喜事定在落鹰涧,一来希望安葬此间的酒鬼师父能够见证我的婚事,二来也不愿家乡小村所在被公之于众,只是怕家中二老苦于舟车劳顿,于是便让余皮派出精锐人马用八抬大轿将二老请来此处。起先二老见儿子的好些“朋友”流里流气,不似好人家,本有些担心,但见此间不管男女老幼尽皆对儿子赞誉不断,于是又安下心来。老爷子是这么想的:流氓头子也是个人物,不枉送小柱出去历练多年。老婆婆是这么想的:儿媳妇比村里的小花漂亮多了,小柱真有福气。可前些年那个姑娘也很不错啊,眉梢眼角那是对小柱喜欢得很啊,怎地媳妇却又是另一个漂亮姑娘?不管怎样,不枉送小柱出去历练几年···

请帖我其实只送了几份,实在没想到武林中人厚着脸皮来了这么多。说来还得怪余皮,成亲之事居然被他堂而皇之用来贩卖,九成九的赴宴人士都是交了银两给余皮的。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瓮声瓮气地自言自语:“姓余的,你那份子钱若是交得少了,看小爷放不放你脱身!”

之后的一切都是既定过程,拜天拜地拜双亲,接受亲友祝福。第一个来的是师兄,师兄用力地捏着我的肩膀,连说三声“好”,然后灌下了整整一壶酒,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了。第二个来到是叶初,他笑得比我还开心,他说他把阮曼竹救醒了,然后小竹子答应和他一起去找毒王药王了。他还说以后就要和小竹子踏千山过万水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叶初很高兴,于是他也喝了很多,最后和师兄一齐醉倒。第三个敬酒的是唐砚,他不怎么开心,他说门主已然宣布日后将由他唐砚接管唐门。我说那是好事啊,谁知唐砚轻轻给了我一拳,说:“一来,唐门门主规矩甚多和我性子不合。二来,门主选我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和你这个剑圣有几分交情。”

我看他着实有些落落寡欢,于是道:“我托余皮打探过了。彭兄找到了默公子,他们如今在塞外做起了皮毛生意,过得很好。”

唐砚终于开心了,他也加入了师兄和叶初的醉酒行列。随后来的是我的徒弟三人组,天德依然恭谨有礼,天生用尽全力想逗明珠开心,明珠则心事重重,话少不论,眼中时时没有焦点。我有些担心,把天德拉了过来,悄悄塞给他三本册子道:“日后师父归隐江湖,或许对你们教导少些。这三样事物是为师为你们准备的习武指南,你们依次修炼,不可躁进。还有,千万盯好你们的明珠师妹,若是遇到棘手事情,就找余帮主和你们易师伯帮忙。”

天德郑重点头,我突然有种感觉:仨徒弟里天德和我性子最是不像,可说不定,他最值得托我衣钵。

徒弟们走开了,然后是无休无止的武林中人的敬酒。像苦痴和淮阳子那样的还好,情重语轻,简洁明了,过程十分爽利。之后的宾客大部分想跟我套近乎,小部分想套我的武学功法,我话不好说绝,更不好动手打人,只得虚以委蛇,是以这个无聊的环节居然整整持续到了傍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闹洞房这个环节无人敢实行,因为真正敢闹的都已喝趴下,剩余人等断然没有和我熟到那个份上。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主要不是因为与魔主一战之后功力大退,主要是因为被闲杂人等灌了太多的酒。所以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师妹一把撩开了盖头,然后皱眉道:“王云木,不是叫你别喝那么多嘛。”

我摆摆手道:“不妨事,计划不变。咱们这就动身。”

师妹道:“公公婆婆···”我打断道:“已安排余皮去做。”

然后师妹果断开始脱衣,别想歪了,红袍之下是青霄的弟子服。比之师妹,我则比较粗鲁。双手一撕,新服破碎,底下是布袍布鞋,活脱脱地普通农人打扮。

新婚之夜,我和师妹蹑手蹑脚出得房外。余皮已经等候多时,余皮问:“有必要吗?”我说:“有必要。归隐就是要无人知道归隐何处,我可不想以后天天有人到家里求道挑战。”

余皮点点头道:“有理。大侠双亲已然先行返乡,用的还是那个八抬大轿。预计会比你们早一日到达。”

我不置可否,忽地凶神恶煞地道:“在下出身所在目下就你余皮知晓。你若敢把这个拿来贩卖,小心王云木坏你盐帮基业。”

余皮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啦,都说了一万遍了。二位赶紧走吧。”

我重重地“哼”了声,随后用温柔得让人恶心的声音对师妹说:“师妹,咱们走吧。”

师妹对余皮拱拱手,又嗔怪道:“你对余帮主太不客气了。”

我拉起师妹皓腕往前赶,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姓余的阴险得很,以后都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对他客气干啥···”

余皮看着我和师妹的背影渐渐融在夜色里,嘴里轻轻道:“王兄,余某有预感,咱们缘分未尽,将来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