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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White moon 12

第169章 White moon 12
“这是盛家的产业。”

范意把报纸放到草地上, 给叶玫指指第一条新闻中提到的A市未来港湾。

报纸上标注的日期是07年8月15日。

范意敲着纸面:“我小时候曾听范诚说过,我姑妈家之前在这里买过一套房子。”

“但这个楼盘最终在交付前出了些问题,于是这套房子被她转手给了其他人。”

叶玫有点讶异:“07年, 这么久远的事情, 你还记得?”

范意说:“这有什么记不得的, 范诚忙,很少坐在家里和我们聊天, 听他说废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肯定印象深刻。”

叶玫:“所以那楼盘具体出了什么问题?”

范意的目光停在上边用红笔圈出来的痕迹上,力度之大,似乎要将报纸戳烂。

他说:“这件事被压下去了, 大多人并不知情,具体的问题,只有和盛家有点相关渠道的人, 才有法子获知部分。”

“在七月下旬,交付前几个星期,有一名装修工人在作业时从楼顶坠落。”

“出事的楼栋就在我姑妈挑选的房子附近, 她觉得不吉利, 所以不要了。”

叶玫问:“那名工人, 叫什么名字?”

范意定定地看了会儿新闻内容,又瞄了下墓碑上的名字,轻声说:“不清楚。”

杨春石。

范意道:“只听说盛家给了那位工人家里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 私下了结此事,这些钱够那名工人的亲属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说这话时, 范意将指腹摩挲在第三份报纸框出的重点新闻上。

诈骗犯出没。

保护好个人财产安全。

摆在杨业殊的坟前。

怪谈里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出这种没有由头的线索,一份报纸对应一座墓碑,暗示性极强。

看完之后, 范意将东西放回原位,贴心地用花朵重新压整好。

他摘掉手套,将怀表揣回口袋后起身,抬手慢慢揩过附近几座无字的墓碑。

这一摸,范意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上边刻了字,很浅很浅,或许还被诡物施加了干扰,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上面写的是……杨昼。

范意抬起头。

坟地里除了墓碑和尸体之外,还有一座杂物房,它位于坟地的边缘,周边用水泥铺成一块,将泥土和青草隔绝,门前上了锁。

但窗户开着,走近过去,能看见里头放着的铲子和铁桶,以及零零散散的各种工具。

范意回头道:“老板,我有个想法。”

叶玫:“想做就去做呀。”

范意点头:“我想趁着小雪追来之前,将这些小孩的尸体和小鸟都埋葬到空坟里。”

“血是鸟儿,鸟儿死后成为刀片……我想试试埋葬了小鸟和刀片的来源后,花田那边还如何下起刀雨。”

引渡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淡声道:“临昕橘,其实我不建议你在这边乱动。”

“在昨夜,就有不少人坐上过秋千,来到过坟地,他们当然听得出规则的话中含义,也会做出实际行动。”

“不然受刑者身上的伤不会那么多。”

“现在,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闭上眼,凉声道:“不说你随意地触碰墓碑,埋葬这个行为,太莽撞。”

范意停下了他准备翻窗的动作。

说实话,他非常讨厌这种在自己干活时没有任何作为,只搁一旁说风凉话的行为。

“有没有一种可能,”范意回头理人,“那些人就是因为在这里畏首畏尾,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再说了,你作为引渡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是坟地,留给死人安眠的地方。”

“除了祭奠与送葬,活人怎可逗留。”

他原本不想点破的。

范意道:“用言语诱导他人,引导自我灭亡,向鬼神献上赠礼。”

“你的身份牌?”

她撑着的红伞是灵异道具“引渡”,本体为诡物“人皮伞”,诡物图鉴15号。能够使人自由穿梭于生者不该踏足的死亡之地。

这也是她什么也不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的原因。

叶玫已经从窗口翻进了杂物间,从里头拿到铲子和桶后,探了个头出来:

“静,这么关心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家橘子关系多好呢。”

静的情绪镇定,哪怕被戳穿也不恼,她平静地站在原地,不再出声。

叶玫把铲子递给范意:“接着。”

范意用两只手抱住:“事先声明,我没掘过地啊。”

叶玫失笑:“怎么,你以为我就掘过吗?”

他从窗里出来:“不过如果是我的话,遗传了我爸妈的优良基因,说不定对这种事天赋异禀哦?”

范意难得听到感兴趣的话题,偏头问道:“你家里人?”

叶玫一停。

他就随口一讲,完全没有想到,范意会从中捉出他不经意漏嘴的某些信息。

范意观察着叶玫的反应。

好吧,他想,那或许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在什么上面天赋异禀,埋尸吗?

有点惊悚了。

他向来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于是接着补充道:“你不想讲就不讲。”

可叶玫见过他的家长,知道他的学校,身份、他的大部分私人信息。

而他目前除了叶玫背后的店,还对叶玫的家世背景一无所知。

嘴上这么说,心底失落是难免的。

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失落。

叶玫哪能看不出范意这点小心思,忙凑上来:“哎,别不高兴嘛。”

“我是无所谓啦,不然也不可能用这么随便的态度提起。不过这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现在讲了,大概率会让你的心情变差。”

“……”

静嗅到了空气里古怪的味道,她默默地背过身去。

而几人来时延伸到花田的那条血色小道,已然在短短一段时间内,重新成为了银灰色的水泥路。

刺目的红褪去,道路缩短,一切都变回原本的模样,田野间重新长出麦穗。

只有坟地的尸体没有减少,越来越多。

她听见范意和叶玫的谈话。

范意说:“老板,你不必为了哄我而装无所谓,更不要拿我当理由,就像你说自己是顺口提及,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叶玫:“我真无所谓,就是不想你听了烂故事所以不高兴。”

“我不会不高兴,而我也不想你不高兴。”范意说。

他的语气非常软,像撒娇一样,听着不像生气,反倒有一丝无奈:

“是因为你提了,我才顺道一问。”

“我承认我是好奇了一下,但也没有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范意说:“你想讲就讲,不想讲就不说,很简单的事情。何况引渡人还在这里,确实也不大方便。”

静:?

她扭过头:“我没在听。”

范意:“你还说你没在听。”

静:……

无语。

叶玫看范意解释得这么认真,忽然有点不忍心逗他了。

本来还想用这样的态度卖卖惨……什么的。

他直接道:“也许真的,是在杀人埋尸上天赋异禀。”

“我父母……他俩是相亲牵上的姻缘,没有感情基础,找对象只是敷衍家长。”

“结婚前两个人都装得很好,什么完美对象理想选择,结婚后,他们才发现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是控制狂,一个有虐待癖。”

“而且都是漠视生命的通灵者,性格早已扭曲。”

“在他们各自暴露本性,相处久了之后。我父母终于发现,他们互相掌控不了对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俩人也不硬啃,干脆就只做名义夫妻,一拍两散。”

叶玫指指自己:“而我,是他们一/夜/欢/情的结果。”

“他俩没有别的想法,纯粹是想做就做了,把自己的愉悦了放到第一位——虽然我并不清楚,为什么我妈在发现自己怀孕后,不去打胎。”

“是伤身体……但生下我,她会更痛,而且,他们不会再有下次错误了。”

“也许她觉得,作为孕妇,可以在怪谈里装弱势,满足她的虐待欲?”

叶玫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夜半磨刀,第二天带着血从厨房出来。

“家里常年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就连保姆都懒得请,还是上了年纪的外婆看不下去,托人过来照顾。”

“但她似乎知道我妈是什么性子,从不会过来看我。她找来的人也不走心,固定几点起床几点做饭几点喂几点哄我睡觉或者带我去楼下散步,其他时候,哪怕我从床上摔下来,哭到天黑,都不会有人发现。”

“后来我就知道了,这个家压根就没人愿意管我。”

叶玫撑着脸:“在我能自主做好所有事之后,就自作主张,把保姆辞退了。”

“吃得饱住得好,又不差钱,自由自在,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不天堂吗?”

叶玫帮忙把孩童的尸体搬到土坑附近,蹲下,一边等着范意掘完地,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而他们死去的那则怪谈,正是我进入的第一则怪谈。”

“不如说,在知道怪谈这种事的时候,我毫不意外。”

“他们只顾活自己的,即使看到我也进了怪谈,也不会表现出其他的情绪。”

“面对自己的父母,我要证明我自己的价值,拿出线索,和他们谈条件。”

“庆幸的是,他俩并不会拿亲情绑架我,逼我交出线索——在他们眼里,我和别的通灵者没区别。”

“后来,我母亲违反了规则,在怪谈里遭遇了诡物的袭击。”

“她被一个通灵者及时救下,本该是死里逃生的好事,结果那通灵者竟趁此机会揩我妈的油,然后把我妈推到角落。”

“恶心。”

“可惜他踢到了铁板,最后那个通灵者浑身是伤,被我妈五花大绑捆在了怪谈里的地下室。”

“我还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

“结果晚上,我却看见我爸找到了地下室,他把那通灵者拖出去。用斧头剁掉对方的手脚,在对方的哭喊求饶里,将人活活埋到树底。”

“第二天我妈妈知道这事,微笑着用同样的方法,设计、引诱,杀掉我的父亲,把他和那个通灵者葬在了一处。”

“也许她早就想这么干了,以前偶尔几次看见她对着我爸笑,面上明媚灿烂,眼里却满是杀意。”

叶玫在过早地学会察言观色。

“可我爸早在新婚那夜,就用道具,对我妈下过了同生共死的诅咒。”

“一方死后三个小时内发作。”

“……本该是生死同。”

叶玫叹了口气:“他们一点也不爱对方。我爸动手,只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脏了;我妈呢,也是认为自己的猎物被人提前动了手,不高兴。”

“他们在现实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遵纪守法,进了怪谈,就会原形毕露。”

“当然啊,那时我还太小,无法判断事情的原委究竟如何。”

“现在想想,也许他们的死是诡物在从中作梗也说不定。反正我记得很清楚,我父母,还有那个在怪谈里敢动歪心思的通灵者,都违反了规则。”

“这就是末路。”

“通灵者的末路。”

叶玫抬起脸,笑道:“怎么样?我都说了,不是个好故事吧?”

范意“嗯”了声:“摸摸头。”

范意清楚,叶玫不需要安慰,他是真正觉得这无所谓。

在讲述时,叶玫甚至没有多少情感上的起伏,他只是在叙述,好像那只是个与他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范意多问了一句:“你是几岁被带进的怪谈?”

叶玫:“六岁。”

范意说:“好早。”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此时,范意已经勉强挖好了一个坑,挖得并不好看,东一块深西一块浅的,但大小可以,凑合着能用。

叶玫将尸体拖进坑里,朝范意张开手:“把那边的铲子给我递下呗,你挖下一个坑,我填土。”

范意:“行。”

停了停,范意忽地闭了闭眼,背着身,又说:“……但那不会是我们的末路。”

叶玫抬头:“什么?”

范意道:“通灵者的末路……我们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会结束的,不该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