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见家长
原来当人失去视觉的时候, 其他的感官会无限放大。
宋衍此时闻到了盛昀身上淡淡的薄荷草的香气，别墅里精心调制的香氛，安愿强行给他涂上的护手霜味道。
还有别的。
还有与他初次见面那夜的雨水气息, 每一个早晨从吐司机里散发处的面包焦香, 以及睡前腻在一起时被窝里的沐浴露余香。
都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盛昀的唇触碰到他的唇角，浅淡又绵长，小心又急切。
“叮咚”
“叮咚叮咚”
楼下的门铃疯狂响起，盛昀的动作立即停住了。
宋衍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如梦初醒, 睁开眼就看到盛昀挺立的鼻梁，慌得猛然退后一步。
盛昀轻轻啧了一声，极度的不满都快写在脸上了。
他转过身, 迈开步子下楼往别墅门外走, 脚步里都透着无处安放的火气。
打开门时，门外的几个秘书还在门口或坐或站，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看到盛昀出来，几个秘书登时呆住了，接着看到他脸色还好，差点激动得哭出声。
“盛总！”
“盛总你可算肯出来了，我们都急死了。”
“对啊，我们担心你有事, 公司可不能没有你哇！”
盛昀：“……”
他耐心地等几个秘书哭哭啼啼完毕, 强行使得自己心态平和：“你们几点过来的。”
林秘书回答：“晚上七点。”
盛昀：“现在几点。”
林秘书：“……十点半了。”
盛昀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那你们这几个小时为什么不按门铃？”
一个秘书战战兢兢：“呜呜, 我们害怕您心情不好, 不敢冒昧按门铃……”
盛昀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他轻轻咬着后牙，一字一顿道：“那怎么刚刚又敢了？”
最后几个字终究是没压抑住火气, 声调大起来。
几个秘书都瑟缩了一下。
得, 刚刚看起来盛总似乎脸色还好, 不太像心情很差的样子，现在看来都是假象！
果然心情是很不好！
其中几人纷纷把质疑的目光投向林秘书，毕竟是林秘书提议按门铃的。
林秘书感觉许多视线投在自己身上，顿时如芒在背，紧张起来。
不是，可是刚刚宋老师进去了啊！
林秘书在心里叫苦不迭，难道这时候不是趁着宋老师安抚了盛总的情绪赶紧进去请示工作的好时机吗？
秘书们大眼瞪小眼不敢说话，盛昀憋着火过了好半晌后才自己消化了，深深吸了口气，问道：“行了，说吧，你们按门铃有什么事。”
林秘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半晌道：“那个……还是关于盛董的消息。”
盛昀“啧”了一声。
林秘书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盛昀看了看林秘书，看看其他瞪着大眼又惊恐又疑问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得力干将，按住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别管。”
盛昀给出了二字箴言。
几个秘书眼里顿时写上老大一个问号。
盛昀：“……”
他闭了闭眼，不抱希望地淡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摸透她的脾气吗，到底是她太收敛还是你们太蠢？”
秘书处主力们：“……”
砰得一声，别墅大门被狠狠关上。
院子里只有几声蛐蛐叫了。
大家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林秘书身上。
林秘书把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咽下去：“那个……往好处想，盛总看起来特别淡定，那咱们就不用担心他也出事了，各回各家吧。”
其中一个助理想了想：“不对啊，宋老师还在里面，我们是不是……”
林秘书急急打断他：“干嘛！宋老师的事你也管！你活腻了！”
她说到这，隐隐觉得明白了什么。
这个门铃多半不该按。
秘书们见她呆呆的，纷纷问她怎么了。
林秘书苦涩地笑了笑，三分悔恨二分无奈五分心伤：“没事，就是在想引咎辞职的申请一般都怎么写。”
.
宋衍没有下楼。
二楼的起居室相对于一楼客厅而言，并不算大，看得出来是平时私人会客的地方。
家具的风格很简约，制作却精致，许多细节处能看得出来是出自手工。
整体颜色偏暖色，色调明亮度都不高，配色组合在一起有一种并不张扬的贵气。
角落摆放的摆件都比较富有艺术感，风格大不相同，像是从世界各处淘回来的。
每一处微小的地方，都体现出主人精细的巧思和独特的审美品位，符合他豪门贵子的身份。
宋衍慢慢地一件一件看过去，看到一处角落摆放的摆件。
一个粗陶制作的鸟哨，深黑色，做工粗糙，乍一看稍微有些突兀。
但是鸟哨外围的木制盒子上缠了刻意交错的麻绳，相辅相成营造出一种田园悠闲的氛围，倒完全不显得鸟哨在此格格不入。
盛昀跟他曾经一起去古镇玩，在街边买了这件鸟哨。
古镇街边，没什么可以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但是盛昀却觉得挺可爱的。
在回程的路上，鸟哨因为一次人群碰撞，摔碎了。
当时盛昀说无所谓，但是宋衍从他眼中看出一丝遗憾，想要回去再买却被盛昀拦住了。
回南州之后，宋衍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专门找个时间借口要出差工作，独自赶去了那个古镇，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第二天紧赶慢赶回家时，还因为没带伞却下了大雨，狠狠淋了一回，发了三天烧才好。
如果不是在这里看到，宋衍几乎都要忘记那段过往了。
分手的那天，盛昀是只身走的，连贴身衣物都没带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它放在身上，带到这里的。
宋衍一直看着那枚鸟哨，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碰一碰。
一阵脚步声忽地越来越近，宋衍反应过来，赶忙收手，规矩地站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盛昀来到起居室前，看着宋衍，抬手碰了碰鼻尖。
他的这个体现出不自在的细微动作顿时让宋衍想起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耳根顿时就飘上了绯红。
盛昀走近了几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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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宋衍与盛昀面对面坐着。
小壶突突地冒着热气儿，盛昀进行了一番繁复的茶艺操作，看得宋衍有些惊讶。
终于，一小杯澄澈的茶液放在了宋衍面前。
他小心地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
他不懂茶，感觉不出来什么，不过香气确实挺雅淡的。
“小时候每次跟盛董吵架，她就会罚我来这静坐。”
盛昀低低开口道，“刚开始我很抵触，后来自己都想来这呆着了，紧闭都比跟她多说句话舒服得多。”
宋衍咽下茶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以作附和。
盛昀看着他，忽地伸出手。
眼见盛昀的手靠近，宋衍本能地向后仰了仰身子。
面前的手停住了，宋衍也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也停住不动，没有拒绝盛昀伸手过来，微凉的指尖在自己唇边轻轻抹去了残留的水渍。
这个动作似有些过分暧昧，宋衍抿了抿唇，眼睛湿漉漉的，耳根绯红，显得有些无措。
盛昀的喉结微微滑动，嗓音低哑，带着一点轻笑：“我不会再让你跑了的。”
宋衍怔了怔，没听懂：“……什么？”
“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盛昀说道，“总结的话，你这段时间好像在耍我。”
宋衍睁大眼睛，有些急切地反驳：“我没有。”
盛昀笑了笑，只是继续道：“后来觉得还有另一个可能，你被什么人逼迫，不让你跟我在一起。”
宋衍：“……”
盛昀言简意赅：“说，是谁，我让他点头同意。”
宋衍闭了闭眼：“……不是你想的这样。”
盛昀反问：“那是什么？”
他的问话图穷匕见：“反反复复这么久，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因为什么跟我若即似离，不肯敞开心扉？”
他的语速很快，接着又缓和：“上次你说让我给你时间，我答应了。可是我还是没等到答案。”
宋衍呼吸紊乱起来，感受到盛昀灼灼的目光，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感，听见他说道：“我觉得我可能永远等不到了，你就像一只失去安全感的猫咪，我稍微靠近一点，你就想躲。”
宋衍低着头，看着茶几上的小茶杯，和还剩一点点的茶水，觉得视野越来越模糊，像蒙了一层雾。
他的胸口一阵阵发酸，像被什么搅在一起令他难以顺畅地呼吸。
盛昀探了探身子，试图离这只躲起来的猫咪更近一些。
盛昀深而凌厉的眼眶里装满了这只猫咪杂乱的毛发和压低的耳朵，声音低而轻柔，引诱般地哄道：
“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轻飘飘地戳破了宋衍那层被剥得向薄纸般的防备心，许许多多背负太久的痛苦与枷锁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如此得沉重。
宋衍倏然抬起头，两颗泪几乎没有痕迹地滑落到下颌，声音微微地颤抖：
“你知道我妈妈吗？她叫陆枝南。”
“但她的艺名是露荷。”
盛昀神色一顿。
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宋衍用力抹去了下颌的泪水，扬了扬嘴角：“够解释了吗？”
盛昀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什么，身旁的手机尖锐地响起来。
他拿起来就想挂，却发现来电显示是盛婧。
他极其不耐地深吸一口气，接起来，目光划过低着头试图避嫌的宋衍，直接按了免提，怒道：“干嘛？”
盛婧声音冷淡：“火气见长。”
盛昀烦躁地简短问道：“说事。”
盛婧：“我在医院。”
盛昀笑了一声：“是吗，是因为吃安眠药还是因为割腕？”
盛婧轻轻啧了一声。
宋衍无可避免地一起听着，在心里想这一声可真像盛昀的语气。
母子俩一脉相承。
“都不是，是因为你妈我见义勇为教训欺负小姑娘的渣男，被打了。”
盛昀一阵沉默。
宋衍惊得抬起头，用口型说：“哪家医院？”
盛昀看着宋衍，读懂了他的口型，不情不愿地问道：“哪家医院。”
盛婧报了医院名字，就把电话给挂了。
宋衍见电话挂断，说道：“你快去吧。”
盛昀警惕地看着他：“刚刚的事还没说完。”
宋衍一阵无言，从盛昀的目光里看出一丝担心自己又躲起来，错过这次说清楚的机会的意味。
“这样吧。”宋衍叹了口气，心想或许自己真得把他给逼得过分了，小声道，“我跟你一起去医院，总可以了？跑不了了。”
盛昀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那走吧。”
医院离得并不远，是盛婧常去的私人医院，保密性和隐私性都做得很好。
到达医院后，两人直接坐VIP电梯上顶层病房。
眼看着楼层快到了，宋衍跟盛昀打商量：“一会我就不进去了。”
盛昀想都没想，立即道：“不行。”
宋衍：“……我不跑。”
盛昀转头看他：“那也不行，你躲什么？”
宋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去看望盛董，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盛昀倒十分理直气壮，“看望你签约公司的顶头大金主，合情合理。”
宋衍一时语塞：“……我还没签约。”
盛昀冷笑一声：“回去我就把负责艺人经纪的人叫来谈话。”
宋衍一个头两个大，急着解释：“……别。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盛昀压根不听他的真实意思，转而说道：“那就当见朋友的妈妈，不行吗？”
宋衍沉默了。
如果盛昀说是男朋友……他还能扯皮几句。
但是说是朋友，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电梯已经到了楼层，宋衍虽然还是觉得不妥，但是眼看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再跟盛昀就这件事折腾也来不及了。
病房门口聚着几个盛婧的私人助理，正在跟医生说着什么。
见到盛昀走过来，大家纷纷迎上来，医生也转而跟盛昀汇报情况。
“……有一些软组织挫伤，不严重。盛董好歹是练过的，把别人给打骨折了……”
旁边的秘书替老板讲话：“盛总，这真不是盛董的不对，那个男的仗着夫妻关系，自己老婆都打，盛董看不过眼就出手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把自己从警察和盛婧嘴里听到的各种版本说出来，咋咋呼呼的。
盛昀按了按眉心，一句话不说，显然已经相当崩溃。
宋衍在一旁听着，有些目瞪口呆。
他只听说盛婧早年丧夫，一个人撑起偌大的星象集团，NANFENG其手腕和格局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莫名其妙离家出走，身边一个人不带，最后亲自上阵打架斗殴打进了医院？
……
他灵光一现，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他一直以来猜测的，盛昀隐姓埋名跟自己谈恋爱的各种原因，估计都是瞎猜的了。
什么豪门斗争，什么暗潮汹涌，什么仇家追杀，什么怕自己贪图富贵……
估计都是不着边的。
唯一的原因可能只是孩子随妈，四海为家。
而且宋衍还想起来，自己跟盛昀认识，就是因为自己在雨夜的街上碰到人偷拍，仓皇之中被盛昀帮了忙，他偶然受了伤，自己为了表示感谢把盛昀带去医院包扎还带回家当起了室友的。
……得了，全理顺了。
宋衍耷拉着眼皮，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年多来翻来覆去加工狗血爱情故事的自己。
他正在这重新修补世界观，那边盛昀终于听了个大概，作出了决定：
“行了，警察那边一定要对接好，既然咱们是占理的……”
秘书紧急传达：“这您放心！已经解决好了，警察局那边准备给个见义勇为奖，我们已经答应了……”
盛昀凉凉地笑了笑：“你在开玩笑吗？”
秘书：“……”
盛昀淡声道：“你还能星象工作的唯一原因是你是盛董的人，我动不了，所以你要好好抱紧她那根大腿。”
他不想跟这帮学渣废话，示意跟过来的林秘书给了参考答案。
林秘书娓娓道来：
“这件事要压下去，不要声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星象集团的董事长是一个……小孩子脾气闹失踪还跟人发生冲突打架的人。虽然这是见义勇为不错，但是这样一个董事长形象爆出来……对集团不好。”
盛昀满意地嗯了一声，最后凉凉地补充：“最重要的是，要不你问一下你们盛董，她愿不愿意让所有人知道她这个跆拳道黑段被打进了医院。”
秘书们：“……”
最后，事情解决，终于安静了下来，病房外就只剩盛昀和宋衍了。
盛昀回过头，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进去。
宋衍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奈何盛昀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抓住他的胳膊就往病房里走。
盛婧正躺在宽大舒适的病床上，一条腿上包了不少纱布，此时正一面看着平板刷金融新闻，一面喝着一杯红酒，走进来人也没抬头。
宋衍跟在盛昀后面，瞄见盛婧的状态，在心底默默道。
不愧是优雅永不过时。
他从来没见过盛婧，现在见到，发现盛昀长得真得很像母亲。
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五官明晰而大气，有时候盛昀会显出几分过强的侵略感，但是盛婧则看起来更加艳丽又柔和。
“来了。”
盛婧心情不错，抬起头来，目光却没有多留在自己儿子身上，而是立即被他身后的人吸引过去了。
宋衍猛地发现盛董事长的目光直直就落到自己身上，又发现她真得是毫不避讳地用力盯着自己，神色有些奇怪，登时有点无措。
干嘛这么看着自己？
盛婧看了半晌，忽地像是回了神一样，收敛了视线，优雅地举着高脚杯，看向儿子：“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盛昀冷笑一声：“没有你好。”
盛婧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盛昀。
嘴上跟盛昀说话，但是她的视线还是在宋衍那边晃来晃去，最后终于状似无意地开口：“这是你的……”
盛昀顿了顿，说道：“朋友。”
他不敢说得太过分，以免又惹急了身后这只猫子。
宋衍闻言，点了点头。
盛婧“啊”了一声，语气有点微妙，但是没表现出来，而是淡淡笑道：“辛苦你了，还来看我。”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你叫什么？”
宋衍如实说了名字，盛婧仿佛思索了一下，接着道：“是演员？”
宋衍点点头。
盛婧始终看着他的脸，低声道：“挺好看的……你是哪里人？多大啦？”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地串在一起，让宋衍有些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下意识地看向盛昀。
盛昀颇为不满，往宋衍身前站了站，挡住了盛婧看他的视线，反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见到这个怨种儿子又插话，盛婧登时冷了脸，只得道：“你朋友来辛苦了，隔壁是陪护房间，让他去坐会吃点东西吧。”
宋衍心下明了，这是希望单独跟盛昀说话的意思，赶忙应了一声，离开了病房。
临走时他对上盛昀的目光，主动道：“……我就去隔壁呆一会。”
盛昀皱着眉目送宋衍离开房间，转头看向盛婧，不耐烦道：“还想说什么？”
盛婧不悦道：“我就想问问他……”
盛昀立即警觉起来，眯了眯眼睛：“你不要打听他，以后也不要单独见他。”
盛婧冷笑一声：“我对他怎么样了吗？瞧你那样子。”
“我就想问你，他真是你朋友？”
盛昀抬着下颌看着她，冷漠地点点头。
盛婧极其看不过眼地啧了一声：
“没出息。”
“怎么不是你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の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