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敢不敢?信不信?舍不舍?一连三问把贾赦难住了。可对上少年深邃似海的眼眸,他心间莫名涌上一股豪气,拍桌道,“我敢,我信,我舍!用一份家业换一辈子安宁,值了!琏儿,把几位族老找来立切结书。把家业和爵位给了老二,今后大房与二房,我与母亲,此生此世再无瓜葛,是生是死两不相干!”
他看向贾母,狠声问道,“母亲可满意了?”
贾母伤得不重,听了他的话惊坐而起,问道,“果真?果真连爵位也给政儿?”如此,宝玉今后也能袭爵,这辈子总算不愁了!
思及此处,她面露喜色。
赵姨娘、邢夫人和贾琏都吓傻了,不敢置信的朝贾环看去,见他微一摆手,立马咽下满肚子的话,静观其变。
贾赦颓然点头,“果真把爵位也给他。父亲在时,母亲不是总劝他废除我世子之位改立老二么?如此,也算了了你毕生心愿,儿子也不用担一个不孝不悌的罪名。”
“可改立爵位之事……”贾母忧心忡忡开口。
贾环眯眼笑了,“不过皇上一句话的功夫,又有何难。给了家业与爵位,还望今后各位再莫上门叨扰,见面只当不曾相识,可能做到?”
“这个自然!”见贾政隐有挽留之意,王夫人连忙开口。
“如此甚好,这便立下切结书吧!”贾环命哑妹去书房拿文房四宝。
几人各自写下切结书,几位族老在右下角盖了私印,然后拿去衙门办理官文。因此事有神威侯出面,官吏不敢怠慢,只略看了一眼便戳了公章入了官档,算是尘埃落定了。幸而贾赦一家刚归京,箱笼等物未曾打开,只雇了马车移至他处也便罢了,不如何麻烦。
贾环冲贾母等人诡异一笑,催马离开。
“你们今后便在这里住着吧,院子刚空出来,颇有人气,风水也是上佳。哎,我也不知那兔崽子犯了什么糊涂,竟撺掇你们弃了家业!真真是抱歉!”赵姨娘满心愧疚的将几人领入月前自己居住的五进的大宅子。
“我信环哥儿。他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贾赦没心没肺的一笑。
“是,环哥儿什么样人我还不了解么,吃什么也不会吃亏。”贾琏适时打趣。起初还有些难过,但当真走出荣国府的大门,转头回望的时候,他心里却说不出的轻松。这已然倾颓的家,有名无实的爵位,谁爱要谁便拿去吧!
“你们不但吃不了亏,还摆脱了一个大麻烦,日后记得好生谢我。”贾环换了一身朝服,立在门口冲贾琏招手,“拿上你那些好东西随我进宫。”
贾琏悚然一惊,忙从箱笼内翻出一个小匣子,紧紧抱在怀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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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证圣帝接过匣子,从中取出一沓账册翻阅,看完后冷哼一声。
贾琏本就吓得手脚发软,见皇上震怒,立时给跪了,不停磕头告罪。
“起来吧,你是功臣,无需谢罪。”证圣帝虚扶他一把,沉吟道,“你既如此了解江南官场,三日后便随同钦差回去办案。你所受之冤屈便由自己亲手讨要,可好?”
可好?自然是千好万好!不但罪没白受,反得了皇上重用,倘若差事办好了,今后何愁不飞黄腾达?贾琏喜形于色,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道,“谢皇上隆恩!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证圣帝淡淡嗯了一声,看向歪在椅子上喝茶的少年,冰冷的眼眸瞬间染上暖意,“环儿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亲自过来,该不会有事求我吧?”
贾环放下茶杯,道,“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你帮是不帮?”
“帮,自然要帮!”证圣帝握住少年指尖轻轻捏了捏,语气温柔的一塌糊涂,“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一颗颗摘下来。”
贾琏面色如常,心尖却一颤一颤的。瞧皇上这态度,这表情,这语气,嘶,竟真的与环哥儿关系非同寻常,且看样子还被迷得不清!
贾环将指尖抽出,点了点贾琏,道,“把他父亲一等将军的爵位冠到贾政头上。方才老太太带着二房一家来荣国府闹事,却是要抢夺家产,索性一气儿成全他们!”
证圣帝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点着少年鼻尖万分宠溺的轻斥,“好你个环儿,还是那般坏!”
“我坏我自在。”贾环挑高一边眉毛催促,“快些下旨,省得夜长梦多。”
“好好好,我这就下旨。”证圣帝一边笑一边命曹永利拿来文房四宝和明黄锦帛,洋洋洒洒立下一份圣旨。
什么坏不坏的,贾琏完全没听懂。但座上二人他一个都不敢相询,只挠心挠肺的干等,拿了圣旨被皇上赶走后偷偷给送他出来的曹永利塞了一张银票,腆着脸问,“曹公公,这改立爵位之事究竟有什么玄机在里头?”
环三爷的亲人,曹永利是半点不敢怠慢的,忙把银票塞回去,附在他耳边道,“这事早晚会闹得众人皆知,告诉你也无妨。皇上正下决心追缴户部欠款,先从欠的最多那几家开始。荣国府名列第七,所欠款银为一百四十九万两,谁得了爵位,谁负责把银子还清。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的日子还在头后呢。”
“原来如此!”贾琏点头,恍恍惚惚的去了,出了宫门才回过味来,扶着墙根狂笑一通,呢喃道,“环哥儿忒坏了!坏的冒水儿!哈哈哈……”
养心殿里,证圣帝从御案后绕出来,搬了张椅子紧挨着少年落座,邀功道,“事已办妥,环儿该怎么谢我?”
贾环一边笑一边慢慢靠近,眼见鼻尖已抵住他鼻尖,竟把绯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作势要吻。
隐含药香的灼热气息吹拂在脸上,烫得证圣帝皮肤一阵一阵发麻,他双目迷离,双拳紧握,狂跳的心脏几欲撞出胸膛。
贾环又靠近几分,唇瓣的温度隔着稀薄的空气传导至对方唇上。
证圣帝屏住呼吸等待,却没料少年诡异一笑,猛然退开去,与此同时,肩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令他浑身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个谢礼喜欢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轻轻在证圣帝俊美无俦的脸上拍打,又缓缓向下,在他胸膛、小腹、裆部游移。
萧泽和曹永利吓得腿都软了,双双跪下来求三爷悠着点。
贾环还未说话,证圣帝却先笑了,“无事,环儿与我闹着玩呢!”
“就那么肯定我不会伤你?”贾环诡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冰冷锋锐的刀刃,然后将之空悬在男人腹部,一点一点下移。
一股妖娆的风情扑面而来,证圣帝咽了口唾沫,裤裆缓缓撑起一个巨大的帐篷。
“被刀比着还能发情,你们兄弟两果然不是凡人。”贾环用刀背拍了拍那巨物,嗤笑道。
“环儿有所不知,”证圣帝苦涩一笑,“自你走后我再未让旁人近身,自然经不起撩拨,更何况撩拨我的人还是你!莫说拍打轻抚,就是环儿稍微离我近点儿,给个好脸色好声气,让我闻闻你嘴里的药香味儿,我也能兴奋的立起来。好环儿,快别折磨我了,还记得那晚你我栖身林中小屋……”
说到此处,证圣帝胯间的巨物跳了跳。
贾环立即收回匕首,色厉内荏的喝止,“闭嘴!过去的事不许再提!”
“好,你说不提便不提,咱们谈谈将来。”证圣帝宠溺一笑。
贾环心尖颤了颤,拿起御笔在他嘴上画了一个大叉,而后板着脸疾步离开。
萧泽跟曹永利连忙爬过去帮皇上擦嘴,却没料皇上偏头躲避,先是低笑,而后朗笑,眼里闪烁着愉悦至极的光芒。那个与他嬉闹玩笑,时不时还耍耍小性子的环儿又回来了,甚好!
119一一九
证圣帝先是宽限了七日,后又追加三日,依然无人还款。四王八公像约好的一般,连罢了十日朝,金銮殿上显得格外冷清。南方灾情还在加重,请求救援的奏折一封接一封送入京城,短短几日,证圣帝眉宇间便起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鬓边更生了几丝华发。
却在三日的最后一日,宫中传来消息,得了癔症的九皇子从假山上摔下陷入昏迷,醒过来竟奇迹般的好了。太上皇龙心大悦,立即召开宫宴替幺儿庆祝。久不上朝的四王八公带着贵重礼物忙不迭的赶到紫宸殿,把太上皇与九皇子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唯独证圣帝,端坐在金灿灿的御座上,很有些孤家寡人的意味。
“环儿,这些人不怕我呢。”证圣帝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落座,轻笑道。
“只需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他们会知道何谓害怕。”贾环朝人堆中的九皇子举起酒杯致意,然后一饮而尽。九皇子面上含笑,拢在袖中的手却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
“等到他们知晓的时候,却是晚了。”证圣帝摇头叹息,“明日环儿便去他们府上讨债吧,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贾环点头,眼睛却盯着九皇子,见他看过来,将指尖置于脖颈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九皇子正抬手豪饮,见此情景吓得不轻,一口酒水呛入喉管,当即咳得天崩地裂。宫人们连忙围过去,拍背的拍背,擦拭的擦拭,好一通忙乱。
“就这心性也想与你争,不知死活。”贾环语带轻蔑。
证圣帝揽住他肩膀连连低笑,心情好得似要飘起来,见老五坐在堂下,正用赤红的双目瞪着自己,更是愉悦的冲他举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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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证圣帝命神威侯带领锦衣卫去各大世家收取欠款,第一个拜访的便是欠银子最多的五王爷。
甫一到得忠顺王府,贾环便命锦衣卫举起弓弩,将偌大的府邸外三层里三层的围起来,倘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稽延顶着一头冷汗将神威侯迎进门,带入后花园。
此时已入夏,天气十分炎热,园中淫靡的景象却把本就燥热的温度更往上哄抬几分。却见五王爷与几名世家子弟坐在荷花池边,身旁环绕着各色美人,男的女的,妖娆的清秀的,一阵阵娇啼、一缕缕香风,一串串浪笑,直把尖锐的蝉鸣都压下去。
原先空寂的府邸,不过几日又被各大世家送来的美人塞得满满当当。
五王爷怀中坐着一名姿容绝艳的女子,双手搂住他脖颈,红唇抵住他耳廓,也不知说了什么,把五王爷逗得朗笑不止,大掌探入她衣襟,在那浑圆丰满的酥胸揉捏。女子一边娇喘,一边咬着他耳垂撒娇卖痴,那画面叫旁的几名世家子弟看得口干舌燥。
贾环停步,负手站在原地轻笑。
稽延额头的冷汗冒得更快了,勉力维持住平静的语调,躬身道,“王爷,神威侯来访。”
五王爷抬眸一看,胆儿都快裂了,面上却十分狂妄霸气,质问道,“你还有脸来见本王?”探入女子衣襟的大掌悄悄的,一寸一寸的挪出来,然后拢入袖中微微发抖。
“奉旨讨债,不得不来,还请王爷与我一个方便。”贾环上前两步。
“讨债?本王若是不还,你待如何?”五王爷心肝一颤一颤的,引得面皮跟着抽搐,看上去倒似气得狠了。
“自然是先礼后兵。”贾环冲墙头一指,却见上面站着一排弓箭手,弓弦已经拉满,箭矢也已搭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瘆人的寒光。
“贾环,而敢!”南安王世子愤然拍桌。
“我自然敢。”贾环挑眉轻笑,一支强劲的弩箭随即扎入南安王世子手边,直扎穿桌面,仅留下几寸长的尾羽。
园中死一般寂静,足过了几息,南安王世子才惊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他身边的几个世家子弟忙将歌姬娈童拉至身前挡箭。园中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求饶声、啼哭声,声声交织在一起,把好好一个夏日宴搅的翻天覆地。
“贾环,你欺人太甚!”五王爷迫不及待地将怀中的女子扔出去,道,“此事与他们无关,让他们离开!本王与你另算!”
贾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世家子弟连忙向五王爷告辞,跌跌撞撞的跑了。
“你们也都下去!”五王爷冲剩下的美姬挥袖。
众姬妾娈童大松口气,争先恐后的离开。
片刻后,园中只剩下贾环、五王爷、稽延三人。贾环微一摆手,立在墙头的弓箭手立即松开弓弦,跳到墙那头去了。
“环儿,你可千万别跟我较真啊环儿!这不都是做戏呢么!全是老三出的鬼主意,他见不得我好!环儿,我对你的一片痴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五王爷飞扑到少年脚边,嗷嗷的叫唤。
稽延扶额,默默扭过头去。
贾环一脚将他踹开,走到主位坐定,抡起酒坛豪饮一口,道,“我看你挺享受的。”
“我享受个屁!”五王爷腆着脸坐过去,一边替少年捶腿一边抱怨,“那些人涂脂抹粉臭不可闻,偏还爱往我身上磨蹭,熏得我都快吐了!但有钉子看着呢,我只得硬扛!你瞅瞅我这双手,若是碰了他们,晚上非得回去洗个十遍八遍,直洗脱一层皮才觉得好些!”
他摊开自己大掌,果然有些微微泛红,又接着指天画地的表忠心,“好环儿,这世上我只钟情于你一个,你瞧瞧我这好兄弟,”他指指自己裤裆,“对着旁人丁点反应没有,捋都捋不起来,一见了你它便硬啦,连声招呼也不打!”
裤裆处果然一点一点撑起来,五王爷越发笑的得意,“环儿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一定要信我啊,千万莫中了老三的离间计!他一肚子坏水儿!”
贾环一杯酒倒入他大张的嘴里,见他呛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才露出个笑来,道,“我是来讨债的,别嘚吧嘚吧浪费我时间。库房在哪儿,带我去。今日先宰你立威,再去别家。”
“哎,立立立,我一定帮环儿把威立起来!”五王爷抹把脸,傻乎乎的笑了。
那贱样实在是伤眼,稽延恨不能自抠双目,心中暗忖:不知道现在转投环三爷麾下可不可行?王爷倘若获悉我打算,一定亲自把我送上门去。忽然觉得更糟心了怎么办?
忠顺王府的库房占地很大,开了门锁,堆积如山的箱笼差点没把屋顶撑开。贾环手里拿着一张单据,曼声道,“别家三辈人才欠下几百万两,你五年就欠下别人几辈子才欠下的债,你挺能啊!”
“我,我,我这不是见别人都借,我也跟个风么!其实我不差钱!”五王爷心虚极了。
稽延同情的瞥他一眼。旁人不知,他还不知么,那些银子全拿去置房产养姬妾去了,倘若不是碰见三爷,王爷忽然知道攒媳妇本了,也不晓得现在会欠下多少,六百万两也是有的。
“满朝文武,数你欠的最多,统共三百二十四万两,我自作主张把零头抹了,你给个三百万两,没现银拿古董玉器房产田庄抵债也行,你看着办吧。”贾环拂开在鼻端飘飞的灰尘。
“还是环儿对我最好!”五王爷拉住他手腕轻轻揉捏,“现银都在这儿呢,你派人搬走吧。算老三有点良心,登基后给我提了个醒,否则现在得赔的我倾家荡产。”
“难怪你把西夷皇族的宝库搜刮了个遍,却是用来还债。”贾环抽出手腕,行至箱笼边一一查看,里面果然整齐码放着许多金砖,尽够了。
“哪能啊,还债的银子我早备好了,西夷皇室的宝库我全给了老三,他有钱着呢!他这是借机要除掉世家和四大异姓王,其实赈灾银早派亲信悄悄送去了。南部那些地方大员全是他的拥趸,有异心的全都被他连根拔起,耍弄这些眼高于顶的京官还不跟耍猴儿似得!他简直坏的没边儿了!所以环儿,咱不跟他玩,迟早要吃亏的!”五王爷不遗余力的抹黑证圣帝。
贾环笑而不答,继续查验银两。
五王爷走上前,从一堆箱笼里翻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了递到少年眼下,“这是我私扣的一匣子宝石,环儿你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快看看喜不喜欢。”
贾环转脸一看,里面全是晶莹剔透的各色宝石,红的、蓝的、黄的、绿的、紫的……应有尽有,五彩斑斓,一柱阳光斜照下来,反射出的璀璨光芒能把人的眼睛刺瞎。
丧尸的晶核与宝石无异,贾环上辈子最喜欢搜集晶核,这辈子自然对类似的宝石青睐有加,倒让五王爷看出来了。他捻起一颗血红的宝石对准阳光探看,片刻后放入匣中,笑道,“我很喜欢,多谢了。”
五王爷欢喜的跟什么似得,将匣子递给稽延,谄笑道,“咱两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
贾环捏住他下颚轻笑,“我的还是我的,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好环儿,连我也是你的!”五王爷忙握住他指尖,放在唇边连连啄吻。
贾环任他吻了一会儿,见他竟张口来咬,立即抽出指尖,挥袖道,“让人来把银子抬走!”
稽延捂着酸痛的眼睛下去了,很快叫来锦衣卫把东西搬走。五王爷跟前跟后的献殷切,府门一开,立即换了张怒意勃发、狂傲霸气的脸,喝道,“快滚吧!日后你我二人势不两立!”
贾环略一拱手,跃上马背匆匆离去。
府门一关,五王爷立即腿软了,扶住稽延胳膊心虚的问,“本王方才那是演戏呢,环儿不会介意吧?”
稽延暗自深呼吸,瘫着脸道,“王爷放心,三爷必不会与您计较!”与您计较不显得他忒掉价了么?
当然,最后这句话稽延是打死也不敢说的。主子就是贱,那也只在三爷跟前贱,惹急了连证圣帝也不放在眼里,天都能捅一个窟窿。
120一二零
‘抄’了忠顺王府,贾环立即派人将三百万两银子抬进宫,点算清楚后快马加鞭送去灾区,自己则按照名单继续拜访众位老赖们。
排在五王爷下面的便是南安王,所欠款额为三百一十九万两。
因与四大异姓王毫无交情,贾环到了府门前连马都没下,扬声道,“神威侯奉旨前来讨债,请南安王出门一见。”
包裹着铜皮的府门关得死死的,半点动静也无。之前南安王世子便在忠顺王府,不可能不与家中通禀此事,看这架势,却是打算负隅顽抗了。
贾环冷笑,冲身后的锦衣卫打了个手势。
一众彪形大汉将南安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当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出,扯开嗓子齐齐高喊,“神威侯奉旨前来讨债,请南安王出门一见!神威侯奉旨前来讨债,请南安王出门一见!神威侯奉旨……”
震天动地的音量将树梢的蝉跟鸟儿都惊飞了,且喊声连绵不绝,大有南安王不出来就不停止的架势。四周居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纷纷派仆役出去打探,路过的行人更是不肯离开,聚在远处指指点点。
这讨债讨得满城皆知,当真是把南安王府的脸面硬生生撕下来踩踏。南安王哪里还坐得住,点了一列亲兵护卫左右,怒气冲冲打开府门却又怕贾环硬闯,跨下台阶后忙命人将府门牢牢锁死。
“好你个贾环,不过区区从二品侯爵,也敢跑到本王府上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要想进去讨债?先从本王的尸体上跨过去!”面子已经没了,里子更不能丢,满京城的人都看着,他今日绝不能让贾环把银子带走。
“我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今日是奉旨讨债,自然是皇上给我的胆子。王爷你再如何尊贵,难道能越过皇上?”贾环举起手冷笑,“我这辈子踩踏的尸体还少么?你既然敢跟我横,我自然也敢跟你玩命,且玩的还是你的命!王爷,还请你站直了站稳了,千万莫乱动!”
他高举的手缓缓落下,却见身后的锦衣卫们齐齐激发袖中的弩箭,咻咻咻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看见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袭来的箭矢,南安王吓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莫说逃命,就是眨个眼也做不到。世人都说神威侯邪性,无法无天、胆大妄为,他今日总算见识了!难怪连五王爷也奈何不了他,叫他轻易便把银子讨了去。
一波箭雨过后,府门前只剩下南安王一个活物,护在他左右的亲兵全被扎成了马蜂窝,死得不能再死。南安王转动僵硬的脖子,四下里看了看,又抬手摸了摸毫发未伤的身体,正欲松口气,却见神威侯举起一张巨大的弓弩,搭上一支儿臂粗的箭矢,瞄准了自己头颅。
箭矢还未激发,却有一股森然寒意由眉心窜入,将本就混沌的脑仁绞成一滩烂泥,南安王骇得神魂俱裂,扯开沙哑不堪的嗓子嘶吼,“贾环,你敢!”
“你们父子两能不能换句话?我有何不敢?”贾环蔑笑,勾弦的指尖缓缓松开。箭矢裹挟着强劲的罡风朝南安王袭去,却并不如南安王预料的那般扎入他头骨,却是上移了几寸,从他发冠中穿过,狠狠撞进包裹着铜皮的大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南安王只觉得头皮都快被掀翻了,痛不可遏,抬手一摸,掉下一大把头发,想必罡风扫过的地方已经秃了。等不及羞恼愤怒等情绪涌上,却听身后嘎吱嘎吱一阵闷响,那由铁衫木打造,又包裹了厚厚一层铜皮,重逾千斤的大门,竟被一支箭矢撞得散了架,摇晃几下轰然倒地。
南安王连忙抱头躲避,幸而有门口两只石狮子挡了一挡,才没被压成肉泥。
府里府外一片死寂,不仅四周围观的路人惊掉了下巴,就是一众锦衣卫,也都目露愕然。原来有关于飞头将军的传说并非皇上替侯爷造得势,却是真的,丝毫也不掺假!如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支箭能撞开两扇重达千斤的大门!倘若这箭扎入脑袋,又该是何种情形?
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不敢深想。
而当事人南安王的心情则更为糟糕。他瘫坐在被砸得缺了半个脑袋的石狮子底下,裤裆处缓缓沁出一股骚臭的尿液,见贾环又搭上一支箭,向自己瞄准,连忙凄厉的大喊,“神威侯且慢!不就是银子么,本王立马就还!来人啊,去开库房,快快快!”
躲在门后偷听的南安王世子这才把惊掉的下巴合拢,一边使人去筹银子,一边跑出去搀扶自家老爹,心里一阵后怕。幸好这门是从外面倒下的,倘若往里面倒,他非得被压成一滩肉酱!这神威侯手段也忒残暴了,难怪连五王爷都降不住他!
三百万两不是小数,把府里的现银全都掏空也凑不齐,南安王正欲讨价还价,对上神威侯森冷的目光,立马挥舞袖子,“赶紧把地契房契全拿来!能抵的全抵了,莫让侯爷为难!”
南安王世子也怕了,忙拿出一个小匣子递过去。
隐在锦衣卫中的账房先生这才冒头,坐下点算了一番,直把三百一十九万两一厘不差的凑齐,方向神威侯点了点头。
神威侯拿起小匣子,一言不发的离开。南安王父子瞬间瘫软在椅背上,暗暗忖道:都说神威侯是杀神转世,而今总算是信了!得杀多少人才能染上如此浓重的血煞之气?!
出了王府,锦衣卫们看向侯爷的目光全变了,饱含深深的敬畏。他们这些人暗地里苦训十年,身手莫说万里挑一,百里挑一也是有的,故而眼光更为神准。就凭侯爷方才露的那一手,斩杀他们所有人不需一炷香的功夫。
西疆有人传言——单凭神威侯一个,就能抵上一支近万人的精锐,这话竟是真的!世上竟真有人强悍到如斯地步!
压了压狂跳不已的心脏,所有人都收起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默默跟随在神威侯左右。
下一位老赖却是颇有贤名的北静王。他整日里舞文弄墨,吟诗作画,并无半点不良嗜好,也无大的开销,却不知为何欠下二百九十多万两巨款。
因前两位被神威侯整治的不轻,他早得了消息,一脸浅笑的站在府门口迎接,“贾侯辛苦,还请进府喝杯热茶。”
“任务繁重,耽误不得。”贾环坐在马上,略一拱手,“王爷直接把银子抬出来吧。”
水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却又很快恢复正常,道,“烦请贾侯稍等。”
几名仆役抬了几口箱子出来,贾环也不使人点算,拿出单据沉声道,“王爷所欠款额为二百九十七万两,另有七千两的零头我给你抹了。就这几口箱子,恐怕装不下!”
一路跟随侯爷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北静王指指点点,脸上似有讥讽之意。
北静王扯了扯面皮,强笑道,“府中现银全在这里,还请贾侯通融一二。”
“没有现银便拿房契地契来抵,没收足欠款,我不好回去交差,也请王爷通融一二!”贾环语气冷硬。
北静王身居高位,交游广阔,从来是座上宾,何曾被如此苛待逼迫过,那温文尔雅的面具也戴不住了,冷笑道,“贾侯行事未免太过蛮横了,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年轻,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想跌的太重,现在便开始替自己积点福德吧!”
贾环轻轻笑了,“我以为北静王素有贤名,应该是个心忧天下,心系百姓的,却没料如此昏聩。南方遭了百年难遇的洪涝,每天都有数万万百姓死去,我今日多筹措一钱银子,便可多救一人性命,却是在为自己积德了,且积的还是大功德。反观王爷你,明知百姓遭难却依然拖着户部银子不还,冷眼旁观数万万生灵葬送在洪水里,说你一句丧尽天良也不为过。须知苍天有眼,因果有时,王爷你只管跟我耗,小心日后遭了报应被天打雷劈!”
围观的路人听了这话议论声更大,看向北静王的目光越发鄙夷。平日里装得再好,关键时刻就露了本性了,又是一个不拿百姓当人看的!哪像飞头将军,虽然手段过激了些,可干得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飞头将军,他不出钱咱们出!这是五两银子,您赶紧拿去救济灾民吧!”不知谁朝他扔去五两银子。
“是啊,咱们出钱!救人要紧!”又有许多人扔来碎银。
贾环目光犀利,反手接住银子又扔回那人手中,吓了对方一跳,“百姓遭难,自然由国家救济,怎能将压力摊分到百姓头上。银子你们全都拿回去,今日我便与北静王一耗到底。”
锦衣卫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不但目力过人,记忆力更是一等一,捡起碎银依次送还,又接着将北静王府团团围住。
北静王承受着百姓们越来越鄙夷的目光,心知再耗下去,苦心经营的十数年的贤名便毁于一旦,只得扯开嘴角强笑,“贾侯说的是,是本王狭隘了,断没有为了几两银子置百姓于不顾的道理。您稍等,本王这便使人去拿地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焦头烂额的北静王总算凑齐了欠款,尽数交到锦衣卫手上,面带微笑的送走神威侯,心脏却气得几欲爆裂。
神威侯不但手段凶残,一张嘴更是啐了剧毒,谁也打他不过,谁也说他不过,短短两日便要回了上千万两欠款,然而也把四王八公得罪狠了,直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只是,这种种暗潮如今还深埋在平静的表象下,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暴发。
王家借的银子也不少。王子腾翻了翻账本,从祖父那代起便不断的支借,到如今已积下一百八十多万两,足够建一个小镇了。
方氏每日里都派人去打听动静,眼见四位异姓王被贾环收拾的服服帖帖,急得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往下掉。
“老爷,咱该怎么办?”她惊惶不定的问。
“赶紧去筹银子,不够便把府里的古董玉器珠宝拿去卖了,再不够便卖田庄房产,还不够只能动用你的嫁妆。总之一定要赶在那煞星上门前主动把银子还回户部!”王子腾斩钉截铁的道。
“动我的嫁妆?”方氏尖声叫喊。
“你喊什么!咱们已与贾环结下血海深仇,你看看他,连五王爷和四位异姓王都不放在眼里,说动刀枪就动刀枪,倘若讨到咱们府上,指不定会公报私仇把咱们全杀了。届时他只需向皇上道一句‘抗旨不遵’,咱们死了也是白死!你是要命还是要嫁妆?且选一样!”
“要命,自然是要命!我这便去筹银子!”方氏提着裙摆急匆匆下去了。
在神威侯一连抄了五户人家后,老神在在的世家勋贵们终于慌了,纷纷效仿方氏四处筹措银两,然后主动上缴户部。许多行商闻听消息后紧赶慢赶的往京城来,试图捞些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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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二房一家本只想讹诈四成家业,哪料贾赦那般窝囊,直接把荣国府和爵位全给了,喜的他们一宿睡不着觉。经过一年多穷困潦倒、卑微下贱的日子,他们就是做梦也想重回锦绣繁华的贾府,且爵位是王夫人和贾政肖想了一辈子的东西,一夕得了只觉得此生无憾,哪里有空想别的,两个人抹去所有芥蒂,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宝玉伺候贾母睡下,迫不及待回到以前居住的小院,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探春笑道,“我就知道咱们还会回来!瞅瞅,屋里的东西还跟走时一样!对了,袭人她们在哪儿?我得接她们回来!”
“你派人去打听啊,打听清楚了只管让母亲帮你寻。”探春阴阳怪气的笑起来。屋子里哪还跟以前一样?值钱的东西全被那些奴才偷走了,只余下一个空壳。回来了又如何,得了爵位又如何,照样撑不起这个家。且贾环是何等阴毒诡谲的一个人,他抛出的东西,二房也敢伸手去接,简直不知死活!
想到这里,探春一径摇头,一径诡笑,踩着虚软的步子走了。
宝玉听了她的话心里很不好受,派人去打听,派谁?茗烟、李贵、扫红那几个小厮全都跑了,临走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母亲卧房,毁了卖身契。旁的仆役得了消息也都纷纷效仿,把贾府洗劫一空后拖家带口远遁。
官府和族人对此事理也不理,冷眼看着他们遭难。而今的荣国府,再也不是当年富贵无双的荣国府了。
思及此处,心底的欢喜像泡沫般碎裂,宝玉呆呆坐在榻上掉泪。
121一二一
探春回屋后把箱笼全拖出来翻找,终于在一只箱子底部找着几根金钗,没甚精巧的花样,就是普普通通的祥云纹,往常都是让匠人批量打造,然后拿去赏赐下人,造得多了随手往旮旯里一放,自己都忘了。那样富贵荣华,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探春捏着金钗默默掉泪,片刻后洗了把脸,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悄悄摸到贾环原来居住的小院,开了后角门出去。
“掌柜的,死当。”她用帕子掩住半张脸,将金钗递进柜台。倘若是往年的探春,定然羞得无地自容,但如今的探春却是习惯了。
“十两银子。”掌柜只瞥了一眼便报出一个价。
“你怎不称一称?这几根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两金子呢!”探春急了,放下捂脸的帕子争辩。
“如今神威侯四处在京中讨债,欠债的人家见天的拿东西来当。莫说金钗这些小物件,就是古董玉器也卖不上价!给你十两已算是极为厚道,爱当不当!”掌柜将金钗扔出柜台。
探春用手接住,忙不迭的追问,“你说神威侯讨债?讨什么债?”二房一家衰败至此,仆役跑得一个不剩,族人和亲朋也都老死不相往来,贾政、王夫人、贾母怕丢了脸面,整日里待在家中长吁短叹,自然耳目不通,消息不灵。
“你竟不知道么?”那掌柜的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今年南方遭了百年难遇的水灾,国库空虚,无钱赈灾,皇上一查才知晓原来国库银子都被那些个朝臣支借一空……”
探春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握金钗的手骨节发白。
“幸亏神威侯不怕得罪权贵,一家一家上门讨债,这才给了南方灾民一条活路。眼下京中勋贵莫不四处筹措银两主动归还户部,就怕神威侯杀上门去!咱大庆若能多几个像神威侯这般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好官,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咯!”那掌柜摇头叹息。
探春心里翻搅着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将金钗递回去,道,“十两便十两吧,我当了。”
掌柜兑了十两银子,一再叮嘱她收好了,莫露了财。
探春小声道谢,用帕子捂住脸匆匆离开,到了一处拐角才背抵着墙根大口喘气。她本欲多存些银两防身,如今看来,那地方却是不能多待了,破家之难就要来了!
果然,从贾环手里漏出的东西都沾着剧毒,他愿意给,你才能拿;不愿意给,硬抢了来只能落得个一无所有、生不如死的下场!老太太、太太吃了那么多次亏,怎就学不乖呢?探春捂脸讽笑,待翻腾的心绪平复了才兜兜转转回到原来的小院,从石榴树下挖出一个铁皮匣子,揣在怀里轻手轻脚离开。
“伯娘救命啊!”她没回荣国府,也没去神威侯府,却是寻摸到贾赦门前。因大房借住在赵姨娘原来的居所,于她而言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这是怎么了?”因受了赵姨娘与环哥儿天大的恩惠,邢夫人忙把探春迎进门。就算探春再如何混帐,她终究是赵姨娘的骨血,却是不能不理的。
“伯娘,您与大伯为何放弃爵位和荣国府,我已是知道了。之前日子困苦的时候,太太便放言要将我卖去勾栏院,我终究不是她亲生的,就是死了也不心疼。倘若真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也不知会如何糟践我。我没脸去求姨娘,只能求到您这里,还请您救我一救吧!”探春一边啼哭一边跪下磕头。
她深知凭贾环如今的权势,大房断断不敢得罪于他,不但不敢得罪,还得牢牢依附于他。即便她遭了贾环厌弃,可她终究与他血脉相连,又有赵姨娘在旁看着,大房绝对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邢夫人暗叹探姐儿果然是个人精,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可也正因为太精明了,少了许多人情味,才落到今日这等田地。她既寻到府上,看在赵夫人和侯爷的面子上也得好生安置。
这样一想,邢夫人忙拉她起来,让她安心在府里住着,还承诺给她寻一户好人家,转头给赵姨娘送了一封信。
赵姨娘心里怅然,可也没亲自去看,只让人送了几箱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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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侯两天之内抄了五户人家,一户乃忠顺王府,另四户乃四大异姓王,都是旁人连根毫毛也不敢碰的硬茬子。他不但碰了,还把人整治的狼狈不堪,有苦难言,那杀神的威名直从边疆传入京城。
第三日,四王八公终于不再罢朝,天还没亮就与文武百官等在金銮殿外。
五王爷站在最前列,身边围着东南西北四大王,正小声说着什么。欠了银子还未被追债的官员站在外围旁听,神情仓惶,目光闪烁。没欠银子的大多是清流或新贵,离这些人远远的,也都聚在一起讨论贾侯其人其事。
两派人马互不来往,泾渭分明,由此可见朝堂已呈分裂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