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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狗苟蝇营。

第72章 狗苟蝇营。
本章万字,内容过长,主要是想一次性把周镜钟的那些事全部拉通了,不感兴趣可跳阅。 勾限是因为有些涉政的内容,不过我也没敢多写。

玩得尽兴,喻熹心情挺好,他傍晚时跟秦晙道了别,吹着口哨去等地铁回学校。

在地铁上当低头一族,他刷到了周镜钟在一个小时之前发的一条朋友圈,就一句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喻熹盯着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

这么含蓄,这不是周镜钟的一贯风格。

他还注意到周镜钟的头像换了。

周镜钟之前用的头像是一张他跟陈茵茵的合照,算是情侣头像吧,现在换成了一张风景照。

一张高清的残月图。

喻熹不禁又把后半句“奈何明月照沟渠”默读了几遍。

他这才仔细的琢磨起周镜钟和薛纪良之间的龃龉,回想王铭说的,周镜钟似乎是不满薛纪良早就知道了某些事儿却没告诉他。

但…是什么事,是关于陈茵茵的吗?

难不成……

喻熹忙不迭的点进周镜钟的朋友圈里翻看,可那些他跟陈茵茵秀恩爱的内容还大大方方的挂着,好像一条都没删啊。

如果真是感情破裂了,或者说分手了,周镜钟既然把情头都换了,那他为啥不趁热抹掉过去的痕迹呢。

好像有些反常态。

喻熹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不打算拿薛纪良当突破口了,他直接给周镜钟打了通电话,用稀疏平常的语气,他说自己刚吃了块甜点还喝了杯奶茶,现在浑身不自在,想约他一起去他俩常去的那家健身房健身。

作为健身达人,周镜钟不仅热衷于泡健身房,而且他常年控糖,在这方面出奇的自律,他甚至每天都积极地监督他们几个人,所以喻熹提出约他健身,他断然不会拒绝。

果然,对方答应了,还用东北腔说了句:“我建议你先原地打自己两嘴巴子。”

喻熹:“……”

呵,还能出言怼他,看来情绪还挺稳定的。

同时他也越来越好奇了。

……

喻熹换好周镜钟给他带的运动装,预热后上跑步机跑步,周镜钟在旁边正跑着,他已经等喻熹好一会儿了。

喻熹瞟了周镜钟一眼,装傻笑着直入主题,问他:“老周,啧…你那朋友圈,有点晦涩啊!我没啥文化,没看懂。啥意思啊?明月是指啥?指人吗?”

周镜钟开的慢跑模式,他已经独自跑了近半个钟头了,半点没喘气没出汗,神色宁静,面容特别平淡。

他答:“嗯,指人。”

“指什么人啊,兄弟还是女人?额,我听老王说…”

“甭猜了。”周镜钟突然打断,“指我前任陈茵茵。”

周镜钟挂了电话后多少就猜到了喻熹的意图,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接,那他也干脆也直来直往了。

健身房里多少有点嘈杂,喻熹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你刚说了啥?”

“也甭装了,你听清了。”周镜钟目视前方淡淡说。

“卧槽!”

喻熹震惊,他猛然侧过头看周镜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喻熹伸手摁了停止,跑带边缓渐停,他稳稳站定,扭身直勾勾的盯着周镜钟。

“你整啥玩意儿,接着跑啊兄dei,照你说的,你知道儿你今天摄入了多少糖吗…”周镜钟直视前方,面不改色,寡淡的友情提示着。

“跑你大爷的,卧槽,你先别跑了——”喻熹用力把周镜钟直接拽下跑步机,然后才帮他摁了暂停,“你的意思是你跟你家茵茵分手了?咋都成前任了?”

周镜钟拿过毛巾,搭在颈部,他对喻熹粗鲁无礼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

“她不是我家的,打今儿起得注意用词了。”

喻熹听了他这话,拧起剑眉,眼窝深刻,面相严肃得不行。

他把周镜钟拉到瑜伽房,小姐姐们晚间的瑜伽课还没开始上,室内空无一人。

“说说吧,到底咋回事儿。”喻熹直接往地上一坐,他独自念叨,“怎么会…不可能吧……”

周镜钟靠在栏杆边,“啥咋回事儿?就是分手了呗,多敞亮的事儿啊,又不是啥国家机密。”

“原因呢?”喻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敢相信。

毕竟这俩前天晚上好像还在你侬我侬的视频呢。

“人家瞧不上我了呗,明月照沟渠嘛,还能有啥原因。”

周镜钟说得春和景明,脸上还是满不在意的模样,说得好像这么多年跟陈茵茵在一起谈恋爱,并且互见家长就差领证的人并不是他。

喻熹打量着他的神态,企图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他听着周镜钟的语气,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周镜钟在中学时代就属于学校里校霸混混的那一类人,他生性重情重义,同时也易怒易冲动,负面情绪是他们几个里最不可控的。

一个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纠结于不知是救母亲还是救女友的情种,如今失恋了竟然半点都没失控。

他神色寻常,口吻清浅,还平平静静的说,就是分手了呗。

而且,他事后没有选择借酒消愁,也没有连抽几包烟缓解失恋的痛苦,简直像彻头彻尾的变了一个人。

这反观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他喻熹失恋了。

卧槽。

喻熹沉默半晌,开始揣摩周镜钟失恋的原因。

他撸撸刘海站起来转身,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荧光绿的瑜伽球。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把胖胖的球抓起来抛到周镜钟面前,然后站到他面前,隔着球,一脸疑惑的盯着他,也不出声了。

喻熹在猜,他在疯狂的暗示周镜钟。

良久,周镜钟认命似的阖上眼对着喻熹轻轻点了点头。

“呵……”

又过了许久,喻熹开大脚,一脚把球踢飞。

他终于忍不住骂道,“蛮好,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嘛!”

对方听了婊子这俩字,没有任何反应。

周镜钟这是承认了自己带了顶原谅色的帽子。

周镜钟再怎么差劲,也是他认准了的哥们儿。艹,他兄弟竟然被绿了。

喻熹拉过周镜钟就往健身房外冲。

他娘的,想来也是可笑,他第一次见到陈茵茵也是在这家健身房里,那时他还殷切的喊了她一声嫂子,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喊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货色。

难怪他第一次见陈茵茵那张脸时,就觉得哪儿不对劲。说得好听点叫五官精致,说得不好听就叫网红脸。

一张婊气冲天,写满野心且不自爱的网红脸。

喻熹愤慨,他为周镜钟感到不值。

他又无比佩服周镜钟,佩服他竟然这么能忍。

“老周,这样,额…我们,我俩现在啊,去找个澡堂子。你之前不是老囔囔着想上澡堂子好好泡个澡吗,咱再去买两块肥皂,边泡边搓,咋样,啊?”喻熹也不自觉的带了点东北腔。

他俩站在人行道旁,周镜钟甩开喻熹的手,“喻熹,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南方哪有澡堂子?还有,这大夏天的,上哪儿泡澡去?”

“老周——”喻熹顿住,他大吼着,把尾音拉得长长的,“你听我说,你别这样——”

他觉得周镜钟此时需要找到某些发泄情绪的突破口,不然可得把自己憋坏。

“今儿你想干嘛我都陪着你!上哪泡澡,当然是洗浴中心啊,澡堂子早就更新换代了,咱现在去搓个澡,再蒸一蒸,走走走!”

听毕,周镜钟面上露出了一个古怪又动容的表情。

喻熹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揉成一坨了,乱糟糟的,他继续说:“我给纪良打个电话,咱一起去。”

“可别。”周镜钟突然一下摁住喻熹拿手机翻通讯录的手,他眸光凛冽,“呵,这哥们儿不仅仅知道儿,他还是老早就知道儿了。”

周镜钟终于表露出了一点动怒的迹象。

他在怪薛纪良做事不厚道。

喻熹听完一滞,如果分手这事坐实了的话,那他俩在寝室对峙的那一出…这事薛纪良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眼看着自己兄弟头上顶着一片大草原,却闷头一句话都不说?

周镜钟紧闭上眼,皱着一对浓眉,似是在回忆着。

喻熹左右为难,一时也沉默了。

“至于那条沟渠嘛,薛纪良是认得的。而且,很可能就是因为他,俩才会认识的。”

周镜钟说这话时,语气慢慢衰弱,他周身已经泛起了虚浮无力的感觉。

那要这么说…薛纪良可能还是居间做媒的人咯。

……

该说清楚的还是得尽早说清楚,互相猜忌在日后只会滋生更多的矛盾。

喻熹没犹豫,联系薛纪良约他一起去泡澡,那头沉默片刻,低声应了。

这就能看出,对方打心底也是想尽早解决矛盾的。

喻熹和周镜钟都不再出声,折回健身房换好衣服,等薛纪良。

等薛纪良到了,喻熹看他垂首盯着足尖一副心事重重不甚坦荡的模样,抬起头时也是眼神闪躲不敢看周镜钟。他这个样子,很明显,肯定是也看到了周镜钟的朋友圈后猜得七七八八,现在搞得有点心虚了。

据王铭说的,午间还挺硬气的呢。

唉。

喻熹轻叹一声,把两人拉开,自己隔在他俩中间。

接着他们仨去了家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洗浴中心,面积不大,装修得也质朴,好在是家新店,设备新而且比较干净。

在人行道上走着,喻熹看看身侧拧着僵着的两人,他挖空心思想了几个段子,并绘声绘色的讲出来想逗乐他们调节调节气氛,回应他的却只是两人沉闷敷衍的几声嗯。

收效甚微,一是他确实不如周镜钟会讲段子,二是身侧两人现在心思不在一处,压根不想听啥段子。

喻熹订了单间浴池,拿了卡牌给他们,然后把人都推进了更衣室。

近三十平的半圆浴池,影音设备、酒水和果盘都有,整体环境还不耐。

南方人可没有去大澡堂子搓澡泡澡的风俗习惯,所以南边也少见那种传统烧锅炉的澡堂子。现在的洗浴会所都是把提供洗浴、按摩、桑拿、美容养生等等服务结合起来综合经营的。

池中水深不到一米,四十多度的水,不冷不热,没有北方澡堂子在冬季那种水雾缭绕、蒸汽蔓延的朦胧氛围,喻熹跟周镜钟说将就将就,毕竟东北大老爷们儿喜欢上澡堂子泡澡很多时候只是讲究那种人多热闹好唠嗑的气氛。

仨都是赤条条的下水,纷纷把自己白花花的肉体裸露在潮湿的空气中,又不是没见过,互相也没啥好介意的。

这时候喻熹深感自己只有在席澍清面前时才是弯的,在其他的男性面前,他大概也是个比钢铁直男还直的小伙子。

薛纪良在坐台阶边,先是仰头把白毛巾盖在眼周,深呼吸后又甩开毛巾滑到池底憋了会儿气,吐了几个泡泡。喻熹把始终面无表情的周镜钟拉到他身边,等着薛纪良探头出来,他给薛纪良递干毛巾,才说:“纪良,事已至此…啊,那啥,你把你知道的说说吧。”

“你看好老周。”薛纪良双颊通红,呼吸有点急促。

喻熹懂他的意思,薛纪良是怕周镜钟一时冲动对他大打出手。

“你放心吧……老周现在是我们几人里边儿最冷静的一个。”

可不就是嘛,挨个看他们现在的脸色,外人不知道的,估计都会以为被绿的人是薛纪良。

薛纪良先是幽幽怨怨,接着又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几口气,最后,他大声憋出一句话:

“老周啊老周!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他妈迟早会栽在女人手里!果不其然!”

周镜钟看着眼前水面大圈荡漾开的纹理,迟迟不语。

薛纪良继续陆陆续续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薛纪良喜欢玩Instagram(照片墙),这平台在国内需要翻墙上,蛮麻烦。其实就跟国内的微博差不太多,喻熹玩的少,周镜钟甚至根本不玩,薛纪良倒也不怕麻烦,经常翻墙更新主页的照片。

赶巧的是,陈茵茵也喜欢玩ins,于是薛纪良就和陈茵茵在ins上互关,偶尔还会给对方评论,互动几句,他们的这波操作倒没啥问题,也就是很正常的网络社交活动,周镜钟本人也知道这事儿。

薛纪良ins 里关注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除了他喜欢的那些欧美明星、潮人达人、动漫声优等等之类的,剩下的全是他们二代三代圈里的那些公子哥们,他们有不少人都在国外留学,都习惯用ins、脸书或推特之类的,所以薛纪良也喜欢上那些软件跟他们保持联系和互动。

薛纪良和他圈里一个叫姜言豫的公子哥时常互动,有天薛纪良发了几张他陪他爸爸去打高尔夫的照片,还配字自侃说他自己挥了八杆都没进一个球,姜言豫就照例给他评论打趣他,不一会儿陈茵茵也给他评论了。

她评了一句:哦,换我的话,大概只能发挥铲草的作用吧。

她这意思是表达她自己的水平更渣,薛纪良被这句幽默的自黑逗乐了,给她回了三个笑哭的表情符号。

次日薛纪良再上ins,他看到姜言豫也跟着在底下回复了陈茵茵三个笑哭的小表情。那天,薛纪良有点无聊,他随手点进姜言豫的关注列表扫了扫,看到列表最上边第一个,他最新关注了陈茵茵。

不过这事他当时根本没多想。

薛纪良很细致的讲了一遍这个最初的苗头,喻熹一字不落听完,听懂了。

他伸手拍了拍周镜钟露在水外的肩头,“现在可以确定,纪良跟那俩是有关联,但他没有主动去牵线,他没当媒人。纪良也是普通的ins用户,他也控制不了别的用户去关注谁啊。”

潜台词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种要发骚的人,谁都拦不住。

周镜钟能明白喻熹的意思,他脸色虽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薛纪良接着说,姜言豫当时在美国读商科,过了一个多月,也就是他们仨同时夜不归宿的那天,姜言豫头一天回国,当晚他给姜言豫接风洗尘去了。

或者说是跟狐朋狗友们鬼混。

当晚,姜言豫搞了个泳装趴。

派对的地点在一处远郊半山腰的别院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私密。

薛纪良到得早,他在二楼露台上泡妞,亲眼目睹院门外姜言豫姗姗来迟,而他身旁的女伴竟然是陈茵茵。

他猛地一下放下酒杯推开怀里的野妞,揉眼睛聚神仔细看,那对璧人越走越近,他也看得愈发清楚了。

party可还没开始呢,就见陈茵茵衣着暴露性感,她挽着姜言豫,时不时附耳呢喃,面露娇羞之色,姜言豫则时不时垂头亲吻她,他俩那样子比百日夫妻还恩爱。

“陈茵茵当时拎着一只爱马仕的铂金包,那包,十多万。”薛纪良轻轻地吐字。

平日里薛纪良说话做事一般都会有种二次元里独有的夸张搞怪的感觉,然而,此刻,他平静淡定,字字句句,没有半分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可能你们会觉得女包那玩意儿我一爷们儿不懂,我最开始当然也不确定啊,所以我还特意问了一姐们儿,我那圈子里,女的可都是人精。她看了看确定了,又跟我讲了一大堆关于那包的价位、材质啊什么什么的,唉。”

“我他妈当时都懵了,不是说因为那包稀少金贵或者姜言豫出手阔绰让我懵逼震惊,而是说…姜言豫回国了,他在国内的女伴一抓一大把,为什么他会选陈茵茵?”

“妈的,他俩什么时候玩到一起去的?”

薛纪良没往下说了。

喻熹闭眼捏了捏山根。

周镜钟也闭上眼,所想不明。

室内的气氛静谧,一时只闻汩汩放水之声和薛纪良留下的绕梁余音。

薛纪良想表达,为什么?因为可能自从姜言豫关注了陈茵茵后,他们在私下就一直有往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还越来越不一般,很可能姜言豫一直在砸钱追陈茵茵。

“老周,那天…我记得你晚上也没回学校,你没跟陈茵茵在一起?你干啥去了?”喻熹有点纳闷了,陈茵茵不至于在周镜钟的眼皮子底下去跟别的男人鬼混吧。

“是,那天…她说她要回学校赶图纸,我能耽搁她的正事儿吗?”周镜钟终于开口了,他说了他进浴池后说的第一句话,一个不堪的事实,“后来我跟我一老乡去网吧玩了,我俩玩到后半夜才回学校,白天我在补觉。”

薛纪良轻哼了一声,表情显得悲苦难受,“艹,当时老子就像做贼一样,着急忙慌的就从后门溜了。”

“我就怕撞上了面对面尴尬,那天晚上,荒郊野岭啊,我有那么容易就能消化这事儿吗?!我就穿着泳裤和拖鞋,下山,真的是慌不择路啊,他妈的走了好几公里才回神,差点被人劫色!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家的!”

这就说得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了,喻熹抬头摸了摸薛纪良的后脑勺,薛纪良用力推开他。

他没说的是,当晚,他终于到家了后整个人依旧惴惴不安,他还浑浑噩噩把冷气开到十六度,什么都没盖就睡了。

结果呢,后半夜冻发烧把自己给烫醒了。

“最为难的是我薛纪良啊,两边都是关系还挺好的哥们儿,我发现我他妈的竟然是最早知道这事儿的人,我两头不好做人,左右为难,真他妈难!”薛纪良又愤懑又幽怨。

“艹!”薛纪良这会儿满嘴脏话,“真是日了狗!”

“周镜钟啊周镜钟,我说你怎么能那么缺心眼呢,我不跟你说?你搞笑吧!这种事我怎么好开口?我暗示你,我天天在你面前喝绿罐的奶,呵,就那苹果味的,老子现在看到苹果和奶就想吐!”

“我还疯狂的安利给你让你喝,每次我都开玩笑一样的跟你说,我说…生活总要带点绿,你竟然半点都没懂我是什么意思!卧槽,你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啊?!”

喻熹按按太阳穴,难怪,什么爱上了旺仔逢人就安利,薛纪良其实只是想告诉周镜钟一个人,他带绿了的事实。

“这陈茵茵也是牛逼,她前几天还跟你在视频里卿卿我我,看得我呦…唉,真不是个东西,还秀恩爱,真是个狼人!”

“你知道吧,她就是把你当备胎吊着,玩腻了也好回头找个愿意接盘的。女的总说我们男的是大猪蹄子,我看她们那些女的才叫难搞,算我瞎了狗眼看错了人!谁知道她原来是那样的人啊!”

听得最懵逼的是喻熹,他真的没想到,薛纪良竟然也这么能憋,这种事他憋了这么久,还始终都想不出明示或更有效的办法去点破。

这么说来,这些天过得最辛苦的其实是薛纪良。

薛纪良越说越愤慨,他绕过处于两人中间的喻熹,滑到周镜钟身边,看着他的眼角说:“是我薛纪良对不起你吗?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啊?他俩互关,他俩私下有接触,我能强行让他们取关强行隔离他们吗?”

“是我识人不清。”周镜钟没睁眼,他仍旧是面色平静,但声音很微弱,“别说了,算了。”

薛纪良重情重义的做到这个地步,周镜钟始料未及,他动容,也内疚得不行。

“你还戴着这破玩意儿!”薛纪良瞟到周镜钟手腕上圈着的一根黑棕色的皮筋,“死他娘膈应人!”

他抓住周镜钟的手臂,一把把那皮筋撸了下来,怒得一匹,扬手往池子外一甩。

周镜钟一动不动,任由薛纪良大力的掰扯他,任由薛纪良渐起的一簇簇水花打到他,让他狼狈的湿脸湿眼。

自喻熹认识周镜钟起,就看到那根皮筋一直戴在他的手腕上,他好像从来没摘下来过。

皮筋的圆环直径挺大,带在周镜钟的手腕上刚刚好。圆环主体像一串麻花绳,中间有一个有点类似玫瑰花苞的小圆结,黑棕色也不花哨,素雅又大方。这玩意儿其实很常见,长发的姑娘们应该会喜欢用这种皮筋去绑头发。

喻熹曾问过周镜钟这皮筋的来历,他问他怎么会戴一个女生才会用到的小东西。

周镜钟当时一起当着他们仨的面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因皮筋定情的故事。

周镜钟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上了初中后他就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后来他被他妈妈强逼着好不容易考上了他们当地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结果上了高中后愈加的犯浑,当了上了风云全校的校霸,每天迟到早退逃课,四处惹是生非,在学校就欺负女同学、怼老师或者纠集校外的小混混找看不顺眼的人茬架。

高一那年元旦时他们学校搞文艺汇演,他就带他的那一帮小跟班闯进后台瞎转,还时不时捣捣乱。

陈茵茵是艺术生,她们艺术生呆在学校学习文化课的时间很少,作为学校的文艺主力,那次汇演她得为学校出力表演一场舞蹈。

周镜钟闯入后台时,陈茵茵正在跟她的姐妹们做上台前最后的准备,那出舞蹈陈茵茵是领舞的舞者,穿得最明艳亮眼,她发尾掠掠,周镜钟一眼就瞅到了她。

或者说,他一眼就相中了她。

周镜钟是这样跟喻熹他们几个人形容他第一眼见到陈茵茵时的感觉,他说那个站在半昏暗空间里明艳浓烈的女孩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坐在墙角下歇脚,整面墙体却突然倒向了他。

他觉得陈茵茵让他窒息又深感刺激。

陈茵茵当时那一身古装舞蹈扮相需要披着头发,上台前,她的姐妹帮她取下皮筋,散开头发,并随手把她的皮筋放在了化妆桌上。

周镜钟遣散了他的小兄弟们,独自安安静静的,站得远远的目睹了全过程。

之后,他鬼使神差的把陈茵茵的那根皮筋圈到自己的手腕上戴着,这一戴,至今也有三年多了。

所谓浪子回头,周镜钟为了能给陈茵茵留个好印象,不再瞎混,他老老实实,变得一心向学,变得刻苦上进,他变成了一些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他这种糙汉子竟然悄摸摸地暗恋了一个姑娘整整一年才在次年的元旦文艺汇演结束后鼓足了勇气向她表白,对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皮筋,觉得有点眼熟,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周镜钟这才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出了所有事情的原委。

当时多纯情啊,陈茵茵一听对方痴汉似的行为,内心感动,当即就鼻酸着答应了他的表白。

陈茵茵比周镜钟大一届,后来,他们相互陪伴,共同进步,陈茵茵上了他梦想中的美院,周镜钟送走了陈茵茵后,自己咬牙苦读了一年,终于来到了F大,来到了陈茵茵所在的城市。

周镜钟是很典型的潜力股,他要么不学,要学就非得学出点名堂出来。他高中时学的理科,F大在他们省划的投档线是六百分出点头,全国卷搞统一了,同一套卷子,说起来他高考的分数比喻熹的分数还高一点。

只是后来上了大学后,脱离樊笼,他才开始变得散漫。

薛纪良现在甩丢的,其实是周镜钟关于他和陈茵茵那段感情的定情信物。

墙塌了。

从此以后,各自为安。

“好好好,丢了好,你喝点水,歇会儿。”喻熹安抚似的拉过薛纪良,给他递了瓶水。

他又拿了瓶水递给周镜钟,喻熹侧头看了看周镜钟上身紧致饱满的腹肌,块垒间有沟壑,像磐石像小山,让人很有安全感,充斥着男性强壮荷尔蒙的味道。

如果非要在他身边的这些同龄直男里面选一个掰弯,他认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周镜钟。

他这个浓眉大眼、待人真诚的室友,多年来严格管理身材,控制体脂率,练肌肉,保持健硕的外形。

喻熹转念一想,他突然觉得周镜钟会如此平静,好像也是正常的。

一个能管住自己身材的人,也一定能管控住自己的情绪。

他突然出声问他:“你朋友圈的那些…为什么都没删啊?”

周镜钟拿起一块肥皂打湿,“我今天下午才想通,其实那些敞亮的,不遮不掩的人才是真的帅。”

“怎么讲?”

周镜钟深吸一口气,吐字温慢:“过去的糗事和傻逼回忆,过时的段子和无用的链接,旧爱和新欢…那些真正想通了的人,就继续大方的让那些玩意儿挂在那儿,就正大光明的让人来观赏呗,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活在当下,想着未来,这种敞亮的行为贼帅,你不觉得吗?”

薛纪良发愣,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敬佩这种想法和气度。

本来他已经编了一些台词,比如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再回头老子真看不起你之类的,可没想到周镜钟竟能想得这么开。

最后的最后,他只好应道,“嗯。”

好半天过去了,喻熹才后知后觉一般点了点头。

真正的放下绝对不是闭口不提,而是在事后,回忆涌上心头的某个瞬间,或某一天想起来了,由当事人笑着、云淡风轻的跟朋友当笑话讲讲。

痛快,敞亮。

喻熹突然想埋头进水里憋气,暂时放空大脑。

真没想到他身边看似头脑最简单的周镜钟竟然会生出这么深刻睿智的感悟。

薛纪良一下把他往上搂,“你做什么,你没失恋吧,你游泳学明白了么?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憋气学明白了!”喻熹不甘示弱。

“你把头露在水外面!听到没,你别老让爸爸替你操心!”

“卧槽,滚!”喻熹想给薛纪良一脚。

周镜钟看着听着俩泼皮互动,嘴边勾出了一个久违的清爽笑容。

薛纪良长叹一声,转而编排喻熹,他说:“老周这刚失恋,我和老王呢,俩找不到对象的单身狗,唉,上官有没有亲姐妹啊?啊不行,姐姐不行,上官有没有亲妹妹啊?把她妹妹介绍给我!”

薛纪良他们几个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齐刷刷的以为喻熹在和上官芷谈恋爱。

“没有,人家是独生女!好,就算有,妹夫,先叫声姐夫听听!”喻熹没解释,跟薛纪良闹着玩儿。

喻熹和薛纪良打打闹闹又玩了一阵,他突然想到姜言豫这个人。

“纪良,姜言豫…他就是个普通的二代吗?”

薛纪良顿住,回到了池边靠着,沉下脸,慢慢摇头。

“不是。”薛纪良摆出正经脸,“姜言豫…这个人,我惹不起。”

“陈茵茵要是勾搭上的是什么阿猫阿狗,我直接找人把那对狗男女一块儿收拾了得了,我也不至于两头难,关键是,姜言豫…”

喻熹直盯着他,薛公子很少有直接认怂的时候。

薛纪良看着周镜钟,“你惹不起,我惹不起,我们薛家…惹不起。”

“嗯?”喻熹有点意外。

“人家又红又富。”薛纪良放缓语速,压低声音,“他爷爷…中央组织部的人,前几年才退下来。”

这么说,是管人事调动这种命脉的,而且可能还有余热。

“政治局,中纪委,中央组织部,三大实权部门,这些常识你们…自己想吧,唉……”

“他爸,西北边一个省的省委副书记,太子党,属于准备往中央冲的那波人,你们应该懂吧,哎……”薛纪良说一句叹一句,因为这些涉政的东西挺敏感的,他一个商贾之子,下意识的就不敢展开多言。

“姜言豫属于他们姜家晚来得子的那种,他是家中老幺,他上边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们习惯叫他姜二。”

“他姐姐零几年去俄罗斯搞交流,认识了一个做珠宝翡翠和皮毛生意的富商,后来真嫁过去了,那个商人是全球富豪top500榜单上的人,不信一会儿拿手机查查。”

“他哥哥现在是本市政法委的人,今年是他在任的第三年。”

“唉…他还有个远房的表舅,表面上看起来不来往…唉,不扯多了,他那个表舅是做地产置业和土地开发的,跟我爸是同业竞争的关系。”

“你们不知道,姜言豫…他虽然飞扬跋扈,确实有点嚣张,但他不是个草包,我觉得他挺有脑子的。他去美国,可不是读的什么野鸡大学。”

“他们这一家子…我们家真惹不起。”薛纪良越说越小声,停顿片刻,他心一横,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讲的,小地王约领导打麻将送钱那事儿吧。”

喻熹动了动眉尾,静等下文。

果然,行贿而已,他事后琢磨过,行贿罪是轻罪,为什么打死不认,认了最终很可能就能免除处罚,不认结果被判了两年多,自讨苦吃,那小地王是真的傻吗。

肯定是有人要搞他。

这事儿果然另有隐情。

“当时姜言豫他那个表舅,也在四处拿地,他嫉妒行业里的后起之秀,就想打压排挤那小地王……额,我爸说,约领导打麻将这主意,是姜言豫他哥哥给出的……噢,他哥哥是法学硕士,有法学教育背景的,我查过他的履历,他现在还兼任本市法学会的副会长呢。”

“他那个表舅啊,就回去设了个套。”薛纪良皱紧眉尖,“不过小地王的资金链也的确是出了点问题,你们想想,他之前一下拿了几百个亿的地…”

“扯远了扯远了,设套,嗯…做局。他表舅让人送了俩美人到小地王的床上,让美人们在他枕边给他吹风,说可以用那种方式去行贿,告诉那是法律的漏洞,还说要找那种会输的高人也好找……”

“好找什么啊,其实人是他小舅提前找好的,之后匿名举报也是他举报的,就连最后那个做无罪辩护的律师,也是姜言豫他小舅提前安排好的。”

“据说啊,当时移送管辖最后审那个案子的法院,嗯…法院所在的地级市,时任政法委书记是个亲姜派,那书记通过政法系统给法院那边施压,说要加强廉政建设,严厉打击贪腐型犯罪,要不是刚好卡到节骨眼儿上了,我觉得行贿不至于判两年多……”

“从头到尾,小地王从意气风发到进去了,背后全由姜家一手操控。最后,最强势的竞争对手吃上了牢饭,那些地,姜言豫那个表舅一个人名正言顺的中标了。”

喻熹听完后感觉自己寒从脚起,冷意直蹿上头皮,使得他脑叶发白发冷。

薛家没有官方的背景,自然是不敢得罪有那层背景的人。

如果薛纪良说是都是真的,那…薛纪良他爸爸,他也只是一个同行的业内人士,薛伯允并不是姜家的人,他怎么会连送美人做局、举报这种小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呢。

所谓同业竞争、势同水火,也能是强强联手、共分杯羹。

喻熹手指蜷缩,越想越不敢想又止不住下想。

再说回陈茵茵,她攀上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的确是个狼人。

应该说他们那个圈子里的,都是狼人……

喻熹突然又联想到,薛纪良为什么一直都把自己的各种圈子分得泾渭分明,他到什么圈子换什么脸,几乎从没串过场。

比如说他自己,跟薛纪良走得最近,可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他那个圈子里的公子哥,更别说玩到一块儿去。

薛纪良这个人,真的太聪明了。他这样做,既可以把别有用心的人挡在外边,又能保护那些玩不起但自重的人。

然而陈茵茵成了他的例外,事实上薛纪良这些天是愤怒又内疚,嫌恶又自责,因为终究还是他开的口子,他成了有心人走捷径的桥。

还有周镜钟…他之前的一个多月,他为什么突然爱上了学英语,难道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变了心吗,未必,他可能一直在自欺欺人……

“这些事你们晓得就行,别对外讲…”

薛纪良刻意压得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在念阴寒的死咒。

大热天的,泡在热水里,喻熹觉得水有点凉。

他有点冷。

他装模作样打哈欠,说自己头一天晚上打排位玩到半夜,就先回去睡觉了。

薛纪良没留他,他跟周镜钟提议去找个深水池游个痛快,后者应了。

喻熹跨出浴池,披上浴袍,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冰块似的脚底打滑。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席澍清。

还有两句话:“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好像流传挺广的,喻熹穿好衣服出了洗浴中心,边走边把这句话打出来发给席澍清,问它出自哪儿。

席澍清过了一会儿给他回复说出自法国女作家萨冈写给萨特的一封情书。

喻熹回复:好,明天我看着你的眼睛把这话念给你听。

他想钻进他暖和的怀里。

下章让小喻儿钻进老席的怀里求亲亲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