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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90、孔雀

第90章 90、孔雀
一碗豆腐脑端上桌,细白幼滑,热腾腾地冒着香气,阿南埋下头,呼哧一口就喝下去半碗,一抬头,就见对面那人一眨不眨看着他。
莱恩皱着眉,伸手过去,按住他的手腕,轻轻推了推。
阿南知道他的意思,但没什么反应,埋头继续喝豆腐脑。
这里是码头上的一间早餐铺子,在吃早餐的时间里,莱恩一直望着窗外,码头上很热闹,不时有大船靠岸,人群摩肩接踵。
他们坐在这里从清早等到现在,已经快要到登船的时间了,但薛时还没有来。
“带我去找他,”莱恩低声道,“求你了。”
阿南捧着碗,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表情坚决。
“那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自己去找。”
阿南想了一下,比划着手势:我不知道。
莱恩还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阿南突然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朝他身后一拜。他心中一喜,转身一看,是黄尼姑和刘天民来了,站在他身后。
“他不会来了。”尼姑表情复杂,“你不必等了,我们现在就送你走。”
莱恩心一沉,突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出了什么事?”
尼姑面色不善,她回避了这个问题,回过头对刘天民道:“送李先生上船吧。”
“他不来我不会走的!”莱恩站了起来,目光坚定。
尼姑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怒喝一声:“他死了!”
莱恩震惊地看着她,向后踉跄了一步,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跌坐在椅子上。片刻之后,他脸色变得煞白。
刘天民看不下去了,忙走到莱恩身边,轻声安慰他:“李先生,你别急,师父正在气头上,她说的那是气话,时哥应该没事,只不过我们暂时找不到他。”
“找不到他……是什么意思?”莱恩似乎没听懂。
“不必跟他说那么多,送他走!”尼姑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出了早餐铺子,到外面去透气。
自从出了事之后,尼姑对莱恩的态度一直都很糟糕,再不复以前的和颜悦色。
阿南默默提起地上的行李,走到莱恩身边,用胳膊碰了碰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莱恩一把抓住刘天民,“你说清楚。”
刘天民叹了口气,将这七天来他们在浦东干的事告诉了他,最后叹道:“我们的计划很成功,放出假消息吸引情报局的人,再将他们一整个调查小队全歼,这中间没出任何纰漏。最后我们兵分几路离开上海,打算出去避避风头再回来,可是我还没上火车就被师父给叫回来了,我才知道,是时哥出了事。”
“他和何越一起,在去码头的路上被人伏击,现场炸了一座楼,何越死了。”刘天民表情沉痛,“时哥目前下落不明,据我分析,他应该是受了伤,躲到哪里养伤去了。”
莱恩怔怔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呆坐在那里,表情一片茫然。
不是说只有一点点棘手么?为什么会严重到要去拼命的地步?那个人整天嬉皮笑脸的,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
刘天民苦口婆心劝道:“李先生,中国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送你走,这是时哥临走前吩咐的,希望你能理解并配合。”
阿南朝刘天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他面前,一左一右薅着他的胳膊强行将他架了起来,径直出门往码头方向走去。
莱恩被码头上的人潮裹挟着,浑浑噩噩地跟着阿南和刘天民往前走。
他们那艘船已经开始登船了,两人将莱恩送上栈桥,把行李塞给他,推着他往舷梯上走。直到看着莱恩被登船的旅客们挤上了船,一脸木然地站在一群不停朝岸上挥手的旅客们中间,两人才松了口气。
七月初的日头非常毒辣,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发晕。
莱恩站在甲板上,茫茫然地看着脚下的人潮。
人群黑压压的,如同海浪一般汹涌澎湃,从岸上一直铺展到舷梯上、到甲板上、到船舱中。满眼都是人,可是没有他要等的那个。
他神情恍惚,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舷梯上逆着人潮行进的方向朝岸上走,他有一头卷曲的深色头发,穿着不合季节的长大衣,低垂着头,背挺得很直。
莱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他走到岸上,然后转过身。
他愕然睁大眼睛,因为他看清了那个年轻人的容貌,那是六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自己。
二十四岁的李莱恩望着岸上十八岁的李莱恩。
六年过去了,你经历了什么?
你爱过,也被爱;你恨过,也被人憎恨;你得到了,又失去了;你努力追寻,最后却失之交臂。到头来,你还是一无所有,满心疲惫,两手空空如也,甚至,连眼中的那点希望都失去了。
他仿佛听到了十八岁的李莱恩嘲笑他的声音。
莱恩不管不顾地挤开人群冲下舷梯,正在吹口哨准备收舷梯的船员吃了一惊,过来拦他,被他狠狠推开。他提着行李奋力跳上岸,急切地左右张望着。
他只想抓住那个十八岁的自己,那个单纯热切、勇敢无畏的自己。
阿南和刘天民看到了码头上的骚动,两人都吃惊地望着裹在人群中的莱恩,阿南率先挤进人群飞快朝他跑过去。
黄尼姑静静坐在码头上一间茶馆二楼的室内,心乱如麻。她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然而就算是她,目前也完全打探不到薛时的下落。
楼梯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人用力推开,三个人去而复返,喘着气,站在门口。
黄尼姑挑眉看着他们,目光落在莱恩脸上:“怎么、不想走?”又转向另两个人:“你们就由着他这样胡闹?”
阿南和刘天民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莱恩走到她面前,将行李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几步,在她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李先生,你、你干什么?”刘天民吃了一惊。
莱恩仰着脸凝视着黄尼姑,目光坚定:“你收我为徒,让我留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黄尼姑表情严厉,“有人为了你的安全,拼上了性命,你这么任性,对得起他吗?”
莱恩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不应该走到一起,自从你出现之后,那小子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名声没有了,家庭没有了,兄弟手足也没有了,现在快要连命都没了,这就是你们勉强在一起的结果,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无论尼姑说什么,莱恩都不为所动,尼姑说的每一个字都对,他不否认,也不辩解。
尼姑还想再说下去,阿南跑过来,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阿南跟在莱恩身边有半年多了,这半年之中,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这让他们培养出了信任和默契。如今阿南看到自己的师父这样说莱恩,他心里也不好受。
僵持的气氛被他们原封不动地搬到了黄尼姑的和宅。寂静的和室里,四个人围在一起,一言不发。
刘天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莱恩低垂着头跪在尼姑身侧,尼姑靠着茶桌侧卧着,根本不去理会他。
刘天民朝阿南使了个眼色:怎么办?
阿南摇头:没办法。
刘天民有些着急,他和尼姑认识也有几年了,原本两人只是酒友,后来他干脆拜入尼姑门下,他也深知自家师父的顽固脾气,轻易劝不动,只得看着那两个同样顽固的人在那里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不多时,院中传来响动,是一直在外面奔走打探消息的阿遥回来了。
“怎么样?”尼姑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
“我去静海公馆打探过,叶弥生和朱紫琅几天前中枪受伤,目前两人都还躺在医院里,没有出来过。”阿遥说。
“也就是说,跟那两个人没有关系,”刘天民在一旁思忖着说道,“会不会是时哥受伤自己躲起来了呢?”
“不可能,我了解他,”尼姑叹了口气,“如果那小子受伤之后还能自己行动,不可能不来码头赴约。”
莱恩抬头望了尼姑一眼,又垂下头,尼姑跟他的想法一样。
“我留了人在医院盯着他们。”阿遥说道,“目前还不能排除那两个人的嫌疑。”
尼姑问道:“情报局呢?情报局那边有没有消息?”
阿遥摇头:“目前还没有。”
“师父你怀疑他是被情报局抓走了?”刘天民问道。
尼姑表情凝重:“如果真是那样,他就有大麻烦了。不光是他,我们也会有麻烦。”
“不过情报局查案,向来都是秘密进行,这次一整个调查小队全军覆没,这是一桩大案,怎么都该有一点风声。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寻常。要是时哥真落入他们手里,恐怕……”刘天民顾忌莱恩,没有再说下去,暗自捶了一下榻榻米。
“阿遥,情报局那边加派人手,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来告诉我。”
“那……医院那边,不管了?”
尼姑笃定道:“假如真是那两个人掳走他,他们多少还有点兄弟情分在,他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我们找不到他,情报局当然也不可能找得到,这反而对他有利。”
一屋子人都信服地点头。
“刘天民,你最近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先躲一阵,帮着何律把他哥哥葬了。”
刘天民点了点头,问道:“那李先生呢?要不先把他送到萧先生那里去躲一躲……”
他话音未落就被莱恩打断了,莱恩表情坚决地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黄尼姑蹙眉看着他,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先出去,我和他说几句话。”
三个人走出房间,阿南把拉门掩上,师兄弟三个沿着檐廊走去缘侧的茶室喝茶。
“师兄,你看……师父会收李先生吗?”刘天民担忧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因为这次的事,她对李先生产生了很大的偏见,我实在担心。”
阿南看了他一眼,比划着手势:师父不留他,我留。在码头上把莱恩接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这样决定的。
刘天民立刻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他这个小师兄虽说比他小六七岁,但在任何大小事面前都是这般沉稳冷静,让人佩服。有师兄做后盾,不怕说服不了师父让李先生留下来。
“师兄,任务在身,我先走了。”阿遥忙于手头的事,向阿南告辞离去。
一盏茶的工夫,茶室的两个人看到那扇门开了,黄尼姑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连忙起身,快步迎上去。
莱恩依旧低垂着头,跪在榻榻米上,不曾动过。
“你暂时可以留下,”黄尼姑站在门口,转过头对莱恩道,“但是我这里也不是什么人都收,还是要看你的表现。”尼姑说完就转身离开,她的瘾头上来了,急需一些酒精来驱除疲劳。
黄尼姑一走,两人连忙奔进屋,一左一右地搭上莱恩的肩,刘天民兴奋地捶了他一下,但见他表情恹恹的,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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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气变幻莫测,下午还是响晴的天,到傍晚天空便堆满阴云,雷声不断在厚重的云层之间轰鸣,不多时,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越落越密集,最后演变成倾盆暴雨,天色黑得像是夜幕降临。
刘天明制住莱恩的双手,脚下一扫,莱恩便再一次跌进泥水里。他翻了个身,抹了把脸,暴雨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刘天民于心不忍,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下雨了,李先生,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莱恩爬起来,朝檐廊那边坐着的黄尼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又朝他摆出格斗的架势。
阿南看不下去了,给黄尼姑倒上一杯酒,推了推她。黄尼姑这才后知后觉地朝院中的那两个人道:“休息吧。”
两人浑身湿透,一前一后走到檐廊里,阿南从屋里拿出两条毛巾给他们,刘天民接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对莱恩道:“李先生,你别着急,这学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
黄尼姑在一旁冷笑:“力道不够,速度也不行,灵敏度完全没有,反应迟钝,你不是练武这块料啊,你就是个花孔雀,中看不中用,就算练几年也是这样。”
一旁的刘天民暗自咋舌:要是薛时现在在这里,听到莱恩被黄尼姑贬到这般一文不值,说不定要跟她打起来。
莱恩垂下头,不发一言。他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刘天民两三招就能将他放倒,而且还是刘天民格外小心对他手下留情了的,练了五六天了,依旧毫无长进。
“那……就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吗?”刘天民帮莱恩问出了他想问的,“像李先生这样的人想习武的话,有没有别的出路?”
黄尼姑沉吟片刻,说:“明天,你们三个都跟我去岛上吧,这里的事全都交给阿遥。”
说罢她侧过脸看着莱恩:“到了岛上,我会给你各个方面都测试一下,要是你几个方面都不行,那就别再坚持了,给我乖乖回美国去,我这里不需要你,留下来,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能给别人添麻烦。”
刘天民捏了把汗:尼姑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去,丝毫不留情面。他和阿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着莱恩,担心他受不了。
莱恩只是放下毛巾,朝她微微欠身,依旧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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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遥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出了上海,气氛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一行人也不再遮遮掩掩,搭乘渡轮就上了崇明岛。
“这里就是时哥以前的房间,”刘天民打开工厂宿舍的一扇门,帮着莱恩把他的行李背了进去,放在桌上,“师父不会这么早叫你过去的,你先收拾收拾,收拾好了休息一下,我去食堂给你打饭。”
莱恩走进屋,环顾四周。
很简单的一个小房间,木质单人床、旧书桌、衣帽架、衣橱,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有一物,用盖布盖着,莱恩掀开一看,是一台留声机。
书桌上竖着摆了一排书,都是武器枪械方面的书籍,莱恩随意翻了翻,有两本是英文的,薛时把注释密密麻麻地写在小纸片上,夹在书里。
窗户正对着书桌,窗户下方是一片滩涂,这个季节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偶有野鸭在芦苇丛中嬉戏。
莱恩打开衣橱看了看,衣橱里都是些日常衣物,没有经过仔细的熨烫,都有些皱巴巴的,莱恩执起一条袖子,深深嗅了嗅,是他所熟悉的气味。
莱恩将床褥卷成卷捧了出去,挂到外面阳台上去曝晒,把房间简单清扫了一下,带来的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橱,他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要在这里生活。
午餐过后,他稍微小憩了一会儿,就被阿南叫了出去。
阿南领着他往外走,一路几次停下看他,表情复杂。
快要走进林子里的时候,阿南拉住他,朝他比划道:放弃吧,你不合适。
莱恩点了点头:“我知道。”
是,他不合适,不合适习武,不合适留在中国,不合适跟薛时在一起,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阿南认真地望着他,比划:你不必勉强,我会保护你。
“谢谢你,”莱恩淡淡地笑了,“可是,这一次,我想凭自己的力量留在这里。”
两人走到林间空地,黄尼姑和刘天民一人拿着一把竹刀,打得你来我往热火朝天,看到莱恩他们走过来,两人才停下。
“行了,刀给他,让他来。”黄尼姑朝莱恩一指。
刘天民有些犹豫:“李先生没学过剑道,没有底子,让我先跟他过两招吧,好歹教他一点最基础的招式。”
“不必。”黄尼姑坚持。
刘天民走过来,把竹刀塞给莱恩,给他做示范:“刀要这样握,手腕放松,重心向下压,唉,其实我也才学了点皮毛,阿南师兄!”
阿南应声上前,给莱恩纠正了一下姿势,立刻就被黄尼姑喝止,两人只得退了下去。
黄尼姑挥了挥竹刀,笑道:“没有防具,注意保护好你那张俊脸。”说罢便急速挥刀上前,莱恩猝不及防吃了她一击,竹刀差点脱手,不过最后好歹是稳住了。
黄尼姑丝毫没有顾忌对方是个新手,连连发动进攻,一击比一击迅猛,莱恩勉强接了她几招,一步步后退,最后退到林子边上,他退无可退,堪堪挡住一击,谁知黄尼姑手腕灵活,竹刀漂亮地一挑,莱恩一脚踩在一条凸起的树根上,踉跄倒地,竹刀被她挑飞出去很远。
黄尼姑叹了口气,拿竹刀指着他:“去、捡起来,再来!”
第二次、第三次,结果都一样,莱恩只能勉强接住她几招,到后面便乱了方寸,肩膀上、背上、胳膊上多处被她击中,他强忍着疼痛,定了定心神,刀才没有脱手。最后,黄尼姑击在他手腕上,竹刀应声而落,眼看着黄尼姑的竹刀呼啸着直攻面门,阿南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他面前,一把格开了黄尼姑的手臂。
黄尼姑把竹刀一丢,冷声道:“算了吧,你不行。”
“收拾收拾,回美国去吧,不然我没法跟薛时交代,”黄尼姑整理着衣襟,神色变得严厉,“现在马上回去收拾,明天就送你走。”
莱恩立刻跪了下来,头深深埋下去。
“不愿意走是吗?阿南,明天把他捆起来,送他上船!”
刘天民见状快步过来拉起莱恩,皱着眉对黄尼姑道:“师父,你就少说两句吧!”
阿南走到尼姑面前,掏出一把手枪,双手呈上给她。
刘天民立刻附和道:“对,还有枪法没有测,至少让他测试完。”
尼姑点点头:“好,那就让他测试完,你们去把射击标靶拿过来!”
阿南朝工厂的方向走去,不多时,就扛着一个木架子走了过来,竖在林间空地的边缘,又走过来把枪送到莱恩手里。
“我没有用过枪。”莱恩有些紧张,小声道。
“没事,放轻松,”刘天民给他示范了一下如何上膛,如何瞄准,然后解释规则:“这里一共有五颗子弹,你看到靶上的环了吗?靶上有十道环,你第一次用枪,只要有三颗子弹能打进五环以内,我们就能去求师父让你留下来,我和阿南师兄都会帮你的。”
莱恩点点头,向后退到指定的范围,朝标靶举起枪。
刘天民还在给他纠正持枪动作:“手臂向下压一点,好,就这样……”
然而他话音未落,莱恩就开了枪。
这一枪根本就没有瞄准好,是莱恩误触了扳机,他实在太紧张了。子弹连靶子边缘都没有碰到就飞进了林子里,惊起一群雀鸟。
刘天民和阿南不约而同将手掌盖在额头上,不忍心再去看。
莱恩只觉得虎口被后坐力震得隐隐作痛,他放下枪,甩了甩手,又再度举枪,瞄准了靶子。
刘天民还不死心,安慰他:“别着急,你还有四次机会。”
薄云挡住了阳光,夏风拂面而来,莱恩举着枪,突然之间,耳畔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身边的景物也不知隐去了哪里,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他手里的枪、还有竖着的标靶。这种状态像极了他练琴的时候,他进入一个寂静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一声枪响过后,一切归于寂静。子弹洞穿了标靶,透过标靶背后三合板挡片的孔洞可以看到刘天民震惊的表情。
黄尼姑双手抱臂靠在树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子弹正中红心,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刘天民惊愕得半天才合上嘴,走过来问道:“你真的是第一次用枪?”
莱恩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这一枪只是巧合,那后面的几枪就能说明问题了。
接下来的两枪,莱恩的成绩是八、九,最后一枪,差一点再次正中红心,只比第一枪偏离了一点点。
刘天民简直喜极而泣,等到他一打完子弹,立刻就跑过去撤靶子,像是生怕尼姑反悔似的。
莱恩转身看着黄尼姑。黄尼缓步往工厂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明天早上到这里来等我,带着枪,备足子弹。”
“噢,”尼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道,“我之前说你是中看不中用的花孔雀,现在,我收回这句话,你是一个天生的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