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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中午他过来的时候还是晴天,阳光很好,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阴下来了,吹着凉爽的微风,吹走了季夏滞留的闷热,雨滴哒哒地打在玻璃窗上。

是秋天的声音和节奏。

邵明纬问:“想出去吗?”

“嗯……”闵玉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带着凉意和新鲜气息的风瞬间涌了进来,“本来想和你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邵明纬,又转回去面向窗外雨中的车水马龙,背对着邵明纬狡黠而腼腆地笑了一下:“约会,没想到下雨了。”

邵明纬一想,他们确实没有一起出去过。他也走到窗边,和闵玉并立,思索一会儿道:“下雨也可以出去,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和……”他摸了摸鼻子没想到第二种选项,让他这个从没有和别人约过会的人想地方实在难为他了。

“算了,在家里看吧”,闵玉没有关窗户,只合上了窗纱,郁闷的心情因为一场雨来也因为一场雨走,“北京难得下雨。”

邵明纬都听他的,没有异议,只道:“那你去选要看什么吧,我收拾一下桌子。”

闵玉想说放着吧等会儿我来弄,邵明纬就像看穿了他一样道:“你的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也没有很多东西要收拾。”

“……那就麻烦你了。”

邵明纬擦干手从厨房出来,闵玉正坐在DVD播放器前的地板上,手里拿着几张电影光盘,见他出来,闵玉举着一张碟片小心地问:“断背山可以吗?”

邵明纬脚步一顿,随即态度自然道:“嗯,正好我没看过。”

他虽然没看过,但也知道这是一部有名的……同性恋电影。

闵玉冲他笑了一下,将光碟放进播放器里。其实他看过这部电影,看过好多遍,他只是想知道邵明纬对同性恋到底能接受多少。闵玉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放到茶几上,淅沥的雨声和清凉的风声中,电影开始了。

见他打开啤酒,邵明纬微蹙了一下眉头,在电影的背景声中低声道:“你的手受伤了,喝酒不好。”

闵玉眼尾微弯,软软绵绵地笑道:“就喝一点点。”

“……”邵明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昏暗的午后,玻璃窗上渐大的雨滴击打声,窗外行驶的车笛声,电影的声量,没开灯的只有阴暗天光透进来的静谧房间,和两个人。

邵明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但没想到电影一开场就将他吸引进去。

直到主角两人喝多了酒,寒冷深夜,同帐共被而眠的Ennis和Jack因为酒精和荷尔蒙发生了关系。

邵明纬想到自己在和闵玉一起看有些不自然,接着他感受到了一束灼热视线,那视线越来越热,越来越亮,仿佛将化为实体烫伤他。

邵明纬忍不住扭头看向闵玉,是闵玉在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闵玉有些醉了,邵明纬没注意的时候前面的茶几上已经倒了两个空空的啤酒易拉罐。

他竟是全喝完了。

闵玉脸颊绯红,眼里含着微醺的醉意和温柔,还有一丝急切。

见邵明纬看向他,闵玉明显激动起来,呼吸急促,不由地慢慢靠近邵明纬。

窗外的雨势大了起来,像千道屏障,像万丈水帘,一层又一层落下来,遮住了往来匆忙的车辆,笼罩着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雨滴敲打窗子的声音也模糊了两人愈发靠近的呼吸声。

暧昧胶着的气氛如同潮水涌进来,充斥了整间屋子,淹没了两个人,只有两个人。

邵明纬眸色渐深,没有说话,也没有躲开。

闵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上前,怕惊到邵明纬似的轻轻往前递送下巴,微凉沾着酒渍的嘴唇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停留一瞬,然后依依不舍地缓慢地离开。

邵明纬没有动作,仍是垂眸看着他,电视屏幕里的喘息声围绕着两人。

被邵明纬注视着,闵玉的酒意上头,他的眼睛里没有了温柔的笑意,只有混着迷乱的欲望和渴望。

他的嘴唇从青年的脸颊离开后,在邵明纬微垂的视线下又转了个方向,缓缓移动,要凑到对方的唇上去。

耳边雨声漫上来,闵玉的心跳急促得就像下一秒海水要溢过口鼻,要么被救上岸逃出生天,要么沉入深海窒息而亡。

一秒钟如同万年那么长。

呼吸交缠,柔软的唇瓣即将触碰……

却在最后一刻……邵明纬按住了他的肩膀。

雨声一下子更大了,如珍珠落盘,来势汹汹,仿佛哪里的龙太子正在闹海,搅得人不得安宁,又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间屋子,只剩下邵明纬和闵玉,然而哗啦啦的雨声却大得好像不愿让他们听见彼此的声音。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

然而闵玉还是听见了。

他一下子清醒了,退回到安全距离,眼里的欲望、渴望全都随着醉意一瞬间消失不见,他又变回了那个体贴包容的闵玉。只是眼角微红,闵玉有些自嘲,仍旧是温柔地笑道:“没关系,是我太急了,有点……狼狈。”

他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不想被看出委屈,小声道:“……好丢脸。”

邵明纬如何承受得住这样闵玉的可怜娇气。他紧紧攥了一下拳头,倏尔放开,张开手掌揽住闵玉的纤细脖颈和后脑,在他惊讶的湿润目光下,凑近,快速却温柔坚定地亲吻了闵玉的额头。

倏然之间,雨声又温柔起来。

邵明纬微弓着背直视闵玉的眼睛,青涩腼腆却不让自己逃避,声音低沉道:“一点儿都不狼狈,不丢脸,是我不好……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又重复了一遍:“请给我一点时间。”

……

窗外,这场如此合时宜的雨仿佛会下一整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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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雨还在下着,湿漉漉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窗纱弥漫进来,裹挟着两个沉默对望的人。

“请给我一点时间。”

话音落地,邵明纬看着闵玉等他回应。

邵明纬看上去是沉稳笃定的,声音也低沉镇静,但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情窦初开的茫然青涩、青年的无措稚气和慌乱之下故作成熟稳重的横冲直撞——事情发生得如此快,他还没有准备好。

雨天里微醺的闵玉在诱惑他,在动摇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连闵玉都不知道。

他的拳头攥了又攥,心里的白色羽毛挠了又挠,却最终全都被邵明纬压了下去,化作一句“请给我一点时间。”

闵玉愣愣地仰头看着他,不知是为邵明纬在额头的亲吻所惊讶,还是因为那句松动的话而诧异。

良久,他才慢慢品磨出一丝守得云开见月明见月明的滋味,细微的喜悦之情从身体的各个角落冒出来。闵玉是贪心的,他企图用借钱帮助邵明纬的人情来求得接近对方的机会,抱着想要得到这个青年的贪婪念头,同时他面对小自己十几岁的英俊青年又是小心自卑而容易满足的,仅仅是得到有可能、有转机的信号,心里所有的狼狈委屈和急切全都被抚平,只剩下眼前的男生。

只剩下邵明纬。

他红着眼,也红着脸,却柔和地微笑起来,在轻柔的雨声中小声道:“好,我等你。你不用急,我有很多时间,有很多很多时间来……等你。”

邵明纬迷惑了,也醉了,他没有喝酒,却醉在闵玉的话里,眼神里。

闵玉对待他,有时候像一个温柔体贴而可靠的长辈,有时候像一个腼腆小意而娇气的情人,但更多时候是无法分清的,至少邵明纬分不清,或者他没有意识到。也许闵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着邵明纬时,是在看一个疼爱需要包容指导的后辈,还是一个沉稳青春如同朝阳可以温暖他燃烧他的男人。

但不可否认,邵明纬并不排斥被这样对待,他甚至沉醉其中。

得到闵玉宽容的回应,邵明纬心头的感激放松和莫名的亲切依赖一股脑涌到嘴边:“谢谢…….”他犹豫片刻,一句话在脑子里还未过完就因为闵玉柔软却包容的姿态而鲁莽地说出口:“我觉得应该不会……很久。”

他笨拙地安慰闵玉,不知因为善良不忍还是怕对方等太久而不耐烦甚至离开的心慌,他给暧昧加上了期限,给恋情定好了日期,也给了闵玉不明显也明显的对未来的许诺。

这何尝不是对闵玉的宠爱。

闵玉眼睛弯弯,弯成了一条月牙,笑了起来。

……

两个人自顾自地出演关于对方的爱情戏码,完全忘了电视上播放的Jack和Ennis的戏。待两人回过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电视机上时,电影已播放了大半,但谁也没有提起找到丢失剧情的地方跳回去,仿佛此时认真盯着屏幕的眼睛只是摆设,而神思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邵明纬此时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只看着Jack的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他嘴里说出的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忽然,他感觉到放在大腿旁边沙发上的左手周围有细微的动静,正要去看就感觉到左手被轻轻牵住。

牵住他的那只手小心翼翼,瘦削微凉。

邵明纬一顿,转头看向闵玉,对方却没有看他,正经认真地注视屏幕,仿佛被剧情吸引,仿佛是有了意志的右手不听话,自作主张地拉住了邵明纬的左手。

邵明纬低笑一声,没有戳穿,没有挑明,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接着进行心不在焉的观影大业。

半晌,闵玉才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邵明纬,无声地抿嘴笑了一下。

两个成年人就这样牵着手看完了整部电影,虽然中间错过小半,但到影片结束时邵明纬还是看进去了,生出了一丝惆怅。

一室静默,邵明纬正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肩膀一沉。他低下头看,是闵玉睡着了。

闵玉喝了酒,脸红红的,被他握着手,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睡着的闵玉实在乖巧,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乌黑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整个人透露着人畜无害的柔和恬淡气息。

邵明纬端详着他沉静的睡颜,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又问:真的要接受吗?

邵明纬搞不清楚自己的心。

他只知道见不到闵玉时会想他,会心不在焉;见到他时会心情愉悦,会自然放松,会不自觉地想亲近他;

他只知道闵玉对他有特殊的影响,手里掌握着能伸进他心房的白色柔软羽毛;

他只知道现在肯定不是自己原来得出的因为虚荣、因为对方太过优秀而想独占喜欢的自以为是的结论;

他只知道方才他真的被闵玉诱惑了,他想不管不顾地亲吻上去,去触碰他的嘴唇;

他只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气力和多少决心才按住了躁动和欲望。

但邵明纬不能也不会吻上去,因为他明白而看重接吻的意义,他不愿由此草率地开始恋情,那是对他更是对闵玉的不负责和敷衍欺骗,他不想辜负玩弄闵玉的赤诚真心。

因为闵玉帮助他是真,无微不至是真,邵明纬感激他是真,信赖他也是真。

所以邵明纬疑惑:他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因为种种因素存在,因为感激愧疚欲望等复杂情感而被迷惑了吗?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清自己的心意,或者说,他愿意努力让这样好的、他不愿辜负的闵玉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不因为乱七八糟的情绪和事情,只因为那是闵玉。

他愿意喜欢上闵玉——只要他可以。

……

哗啦啦的雨下了许久,屋子没关窗户,邵明纬感受到些许凉意,将他从走神中拉回来。

他暗笑自己矫情谨慎,却没有丝毫后悔犹豫。

接着,邵明纬动作小心地用遥控器关上电视机,单手拉开身旁叠好的毛毯轻轻盖在两人身上,在潺潺的雨声和昏暗的天光中也靠着沙发沉沉睡去。

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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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7

十月初,邵容进行了肾移植手术,术后恢复稳定转入普通病房,时刻都处于医生和护士的密切监护下。蒋姨全天陪护在邵容身边,邵明纬白天有课,每天晚上都过来和蒋姨一起照顾陪伴邵容。

只是邵容还在观察恢复期,身体脆弱,邵明纬唯恐自己在学校接触的人多身上带了什么细菌,为了避免发生感染,每次进病房之前都要从头到脚地进行完整消毒,着实费一番工夫。

闵玉大概觉得邵容手术后邵明纬比较忙,想多陪在妹妹身边,便体贴地没有像之前一样约邵明纬见面,只是早晨晚上会给他打电话,时不时给他发微信聊天,告诉他自己在干什么吃了什么,有时候还会撒娇吐槽工作忙碌不想应酬之类的事情,微信里的闵玉让邵明纬看到了他鲜活稚气的一面,不是工作时成熟疏离的闵总,不是求爱时温柔腼腆的闵玉,而是只对邵明纬开放的会皱眉、会不乐意、会赖床、会撒娇的普通人。

因为闵玉主动报备,邵明纬便也养成了随时告诉他自己动向的习惯。原本邵明纬除了邵容是孤身一人,他沉稳独立,每天脑子想的都是学业、学生会的工作、打工、和邵容的病,除了教室、图书馆就是东奔西跑四处赚钱,连宿舍也仅仅是睡觉的场所,用他舍友兼同学刘阳的话说就是“常年神出鬼没,不知去向”。他出现的地方多且杂,邵容年纪小邵明纬不会跟她说,也从未有过女朋友,没有需要告知的对象,所以一开始邵明纬确实不适应时时告诉闵玉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实际上闵玉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但邵明纬从来都是说话算话,做事尽力的人,他决定要认清自己的心意,决定努力地喜欢上闵玉,就坚决要求自己认真对待他。况且他只是不习惯,并不是不愿意,他清楚每次闵玉用微信跟他聊天时他自己是愉快的,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溜走了。而且养成习惯以后,他渐渐感觉到有人在念着自己,关怀着自己,来到北京以后长久的漂浮无根的迷茫之感被闵玉慢慢抚平。

在没有发觉的时候,邵明纬每天与闵玉联络得不亦乐乎。两个人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不是恋人,却胜似恋人,还是处于热恋而不自知。

这天下午,邵明纬从学校下课去医院,进病房之前先去找孙医生了解了一下邵容近段时间的恢复情况。孙医生让他不用担心,一切状况良好,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

邵明纬从孙医生办公室出来,像是突然卸下了久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颇有拨云见日、重见光明之感,表情也是抑制不住的轻松高兴,他在走廊徘徊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片刻对着通话的图标按了下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喂,明纬,怎么了?”

闵玉温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透出些关心和欣喜。虽然两人微信联系得勤,也经常通电话,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闵玉主动打给邵明纬打。一方面是邵明纬怕打扰到闵玉工作,另一方面是他莫名地对主动联系闵玉感到不好意思,像是两情相悦的包办婚姻,充满了你知我知的暧昧情意,令人羞涩和脸红。这个年轻人还未体味过恋爱如火又如水的炽烈美好,在未知的诱惑面前下意识地犹豫和却步。所以闵玉接到邵明纬的电话先是惊喜,随后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

听到闵玉的声音,邵明纬一下子有了踏实安心之感,又有些后悔自己没什么重要事情可以讲就冲动打电话给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他。

“嗯……没什么事情,就是容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想跟你说一声,有没有打扰到你工作?”

闵玉笑了一下,柔和的声音直直传到邵明纬心里:“那就好。我现在在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在工作。”

邵明纬有些意外:“晚上要出去吗?”

闵玉:“上次你见过的马总马家良约了个饭局,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要我一定要去。其实我也不太想去,这种局总是无聊得很,但我不好拂他的面子。”

邵明纬记得马家良,他与闵玉在夜色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是他攒的局。此人相貌普通,善于经商,形迹却浪荡得像个纨绔,虽然有家室但仍是在外彩旗飘飘,男女荤素不忌。他约是肖想过闵玉的,奈何闵玉不是他能染指的人,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尤为亲近闵玉,三天两头地给他发邀约。闵玉总是能推就推,但这次马家良语气态度坚决,闵玉不愿和他闹得不好看便准备赴约。当然这些都是邵明纬不知道的事情,他只隐约记得马家良是当时要他敬酒的人,看上去就不是良善之辈,再加上会在夜色攒局,这次又要“介绍”人给闵玉认识,邵明纬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知道也许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不由暗骂自己思想龌龊。

他状似无意地问:“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他也不会勉强你吧?可以不去吗?”

闵玉听出他关心的意思,心里一甜,耐心解释道:“可以的,但是我已经推过了很多次,家里和马家也有交情和合作,我不好弄得难看,左右只是一顿饭而已。”

“哦。”邵明纬闷声应了一句,这是闵玉工作上的事情,他没有资格多说,只是心情不可抑制地低落下来,脑子也不清醒了,问道:“这两天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了?”

最近两天闵玉的微信频率照常,而打电话的次数几乎为零,邵明纬有些在意却不开口问,只把事情放在了心上,嘴一瓢就说了出来。

那边沉默一会儿,带着点儿抱怨和软甜,撒娇道:“……好久没见你了嘛,一听见你的声音就想见你,可是你还要照顾妹妹,我不想让你分心,只能忍着不给你打电话……”

邵明纬一愣,正要脱口而出:干嘛忍着?

刚僵硬地控制自己闭嘴,就听见闵玉小声却直白地表白:“明纬,我想你了……”

约是闵玉顾忌着车里有人,话筒离嘴边很近,邵明纬清晰地听见了呼吸和口水音,和闵玉说的话一样让人心痒,让人脸红。

邵明纬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

闵玉害羞着,却也热情,接着小声问:“你呢?你想我了吗?”

邵明纬对上这样的闵玉就像一群虾兵蟹将打仗,溃不成军,只能诚实地回答:“……嗯,想了。”

闵玉仿佛没有意料到会得到邵明纬的回答,还是如此令人激动的答案,他一下子握紧了手机,软绵绵道:“……我好想你呀,想见你,我们今天晚上见面好不好?”

邵明纬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的饭局呢?”

闵玉坐直身子,真想立马爽了马家良的约,但理智制止了他,笑着道:“我早点离开……”,觉他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幼稚的学生仔,正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如何和对象见面,“嗯……吃少一点然后和你去吃夜宵,好吗?”

邵明纬也被他感染了,忍不住笑出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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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萧洛远面上带笑,边心不在焉地应着马家良的话,边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Abel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结束,他回了句不知道,还没开始。

马家良谈兴正浓,而萧洛远因为Abel的文字撩拨心下有些不耐烦,想快点结束饭局回去在床上好好治治这个“不听话”的小情人。他这次来内地主要是度假,顺便见见几个公司的领导人。最近公司看中的内地市场的巨大潜力,有入驻的想法,但毕竟开拓新市场风险大,没有详细的考察和计划不会贸然行动,现在的倾向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者,迈出第一步,学习经验、互惠互利。

萧洛远的表姐是马家良的嫂子,两个人关系不错,马家良自然知道他来北京除度假之外的目的,说要带他见一个人,还神秘地不告诉他是谁。原本萧洛远有心思看他卖关子,一是他平时的人际圈子和活动范围大多在港城,对北京远远不如马家良这个本地人了解,二是马家良虽然作风不怎么样,看着不靠谱,但确实有点儿能力,萧洛远对他极力推荐的人倒是真的有些兴趣。然而现在萧洛远只想赶快见到人,吃完饭回酒店,虽然工作重要,但毕竟他现在在休假,娱乐第一,要不然也不会带着Abel这个小家伙一起过来。

萧洛远脸上不显,心里躁着,就听到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马家良一喜:“来了。”说着就走到门口开门,笑道:“可算来了。”

闵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马家良见到他高兴,嘴上却揶揄道:“闵总架子大啊,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

闵玉心里看不上他,但毕竟认识已久,熟悉得很,说话也随意。他瞥了一眼马家良,作势要走:“这么不容易……那我走了。”

马家良忙拦住他,嬉皮笑脸道:“别别,开个玩笑。来,给你介绍一下,萧洛远,”他揽过萧洛远的肩膀,“我嫂子的表弟,港城驰威的CEO。”

驰威近年来发展很快,风头正劲,闵玉自然听过,却没想到马家良介绍的人是驰威CEO。联系到近段时间听到的传言,闵玉对这次饭局的目的了然了几分。

接着马家良又对萧洛远道:“闵玉,怀宁的老总。”

萧洛远从闵玉一进门就眼前一亮。怀宁自然是公司属意的合作对象之一,也是他这次来北京的考察目的之一,谁知道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提前见到了人。他没见过闵玉,还以为是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未曾想看上去这么年轻,这么……对胃口。萧洛远率先伸出手:“闵总,久仰大名”

闵玉跟他握了手,淡笑道:“不敢当,萧总客气了。”

马家良等他们客套完,急冲冲地拉着两人坐下,叫来服务生吩咐把点好的菜上了,笑着说:“这地方菜不错,专门带你们过来尝尝。”

闵玉闻言也捧了个不咸不淡地场:“知道你是老饕,等会儿好好试试。”

马家良听过的吹捧多了,但他亲近闵玉,又难得被闵玉夸上一句,纵使是一个轻飘飘没什么用的肯定,他立马更兴奋了几分,道:“我知道的好地方可不止这里,但平时叫你你都不出来,就爱扎在你那办公室里。”

闵玉笑笑:“公司事情多,没时间。”

马家良撇撇嘴没说话,显然是知道闵玉工作狂的性子。

落座以后,萧洛远话不多,眼神时不时飘向闵玉。闵玉感觉到了看向他,正好与他没收回去的视线对上,萧洛远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冲闵玉笑了一下。

闵玉也微微颔首,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菜没一会儿就上来了,三个人都没有喝酒的意思,边吃边聊,气氛倒也和谐。

萧洛远心里也不躁了,把Abel忘到了脑后,噙着笑道:“久闻怀宁集团实力雄厚,跟闵总聊一次就知道为什么了。”

闵玉谦逊道:“都是长辈们打下的基础,我不过守成罢了。”

“闵总太谦虚了。不过内地这生意怀宁已经做得这么大了,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开拓新的市场?”

闵玉记着和邵明纬的约定,早早地就放下了筷子,他轻抿一口果汁,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与国际接轨当然好,但这不是小事情,还是要慎重而行。”他看向马家良,轻轻点了点一道菜,自然地转移话题:“鱼做得不错,够鲜。”

马家良有些得意:“这鱼还行,下次带你去专门做鱼的地方。”

闵玉只是淡笑,并不答话。

萧洛远见他打太极,但口气里没有拒绝的意思,知道对方对驰威还是有些兴趣,便放下心来,而自己也要多了解一番,也不急着再提,转而和马家良交流起各地美食。

闵玉也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心里却已经计划着什么时候提散场,和邵明纬去吃什么了。一想到邵明纬,闵玉脸上的笑就真切了几分,让正在交谈的马家良和萧洛远兴致更高。

饭桌上没喝酒,闵玉又急着走,不经意间三个人就早早地结束了晚餐。他婉拒了马家良和萧洛远接下来的邀请,面带抱歉道:“公司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去了。”

马家良早已习惯,倒是萧洛远意犹未尽,此时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饭前想早点回去与Abel约会的事情,对闵玉不能一起颇感遗憾。他顺势也和马家良告别,回了酒店。

闵玉让司机自己打车回去,他坐在驾驶座上,给邵明纬打电话:“明纬……”

那边说了几句话。

闵玉被见面的愿望拉扯得有些迫不及待,但仍温柔笑道:“嗯,结束了,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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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9

Q大后门的大排档。

闵玉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邵明纬手上挂满了各种小吃,有些惊讶和犹豫,笑着问:“会不会太多了?吃不完的。”

“没关系,都不贵”,邵明纬麻利地将冒着热气的食物摆到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瞬间占满了大半桌子,温声道:“你每种都尝尝,喜欢哪个吃哪个,吃不完剩给我就行。”

闵玉夹了一个糯米团子放进嘴里,热烈香甜的味道充斥了味蕾,他在饭桌上并没有吃好,现在满足得只想叹气。他见邵明纬仍站在身边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些就够咱们两个吃了。”

邵明纬似乎找到了,眼前一亮,下意识握住闵玉的手,有些兴奋道:“我还以为今天没出摊”,他指着远处一个小车,“那家的红糖糍粑特别受欢迎,我买来你尝尝,你爱吃甜的,应该喜欢。”

说完邵明纬就放开闵玉的手,没等闵玉拦住他就大步走过去。

闵玉穿着正装,即使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在一群出来吃夜宵的学生中也格格不入,但他毫不扭捏,态度自然又优雅,边吃着东西眼神边追随着兴致勃勃地给他买东西的邵明纬,看着青年在排队时时不时扭头看他,闵玉就会冲他露出一个又乖巧又温柔的微笑。

每当这时,邵明纬就想把所有好吃的、闵玉喜欢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邵明纬提着红糖糍粑和刚炸好的臭豆腐回来,身上冒着热气:“趁热吃。”

他没有落座,扫视一圈,对闵玉飞快地说了句:“我去买些喝的。”

他像阵风一样,闵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走了,闵玉莞尔,心里有些甜。

很快,邵明纬端着一杯奶茶和一杯酸梅汤,手指上挂着一个纸盒,里面是炸小丸子。

这下子,桌子彻底被放满了,周围坐着的人看到这么多吃的东西似乎也很诧异,大概觉得大晚上买这么多是个傻的。但邵明纬和闵玉相处时,不自觉中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都没有在意。

邵明纬摸了摸后脑勺:“这种芋圆奶茶我们班的女同学都喜欢,不知道你尝着怎么样”,又把酸梅汤往前推了推:“吃这些炸物喝点酸梅汤解腻,喝不完给我,别撑到了。”

秋夜十分凉爽,邵明纬的额头上却沁出亮晶晶地汗珠,他期待地看着闵玉,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常来这里吃东西,很多没吃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有的你不想吃就不吃了。”

他很少和同学出来吃夜宵,一来没有时间,二来他虽然并不是囊中羞涩,但无时无刻处于节俭和缺钱的警惕中,总是能在食堂解决就在食堂解决,而夜宵这种不便宜的额外休闲从来不会出现在邵明纬的选项中。所以虽然后门的大排档做得热火朝天,其实他并不熟悉,买的小吃也是同学之间口碑好和排队人多的摊位。至于买这么多,他付钱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想法,只想让晚饭没吃饱的闵玉尽兴,即使预见会剩下的场面也没有觉得心疼和可惜,甚至觉得只能请他吃这些委屈他了。

邵明纬没有发觉,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闵玉吃得开心就好。

闵玉心里又烫又软,温柔地笑了一下,没有急着动吃的,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柔地替他擦了擦前额。

他的动作大方自然,竟不会让人往歪处想,如同疼爱弟弟的兄长细心地照顾对方。

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邵明纬被柔软的触碰弄得僵硬脸热,有些结巴道:“脸上都是汗,把,把手帕,弄脏了。”

“没关系”,闵玉收起来,看着一桌子的小吃,无奈地笑道:“买这么多,真的吃不完。”

邵明纬闻言,从窘迫中恢复过来,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爱笑起来:“没事,偶尔吃一次,能吃多少吃多少。”

到最后,两个人都吃饱了也没把东西消灭掉,邵明纬开玩笑道:“难得浪费一回。”

两个人散步消食,闵玉深呼吸一口气,感叹地说:“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喜欢和同学一起来这里吃夜宵,不过变化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他走得很慢,消磨时间似的,忽然有些惆怅,“十几年了,我都老了。”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很快地说:“你不老。”

闵玉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这里接近学校后门了,时间稍晚,没什么人路过,只有夜里昆虫的声音。邵明纬和闵玉靠着砖墙走,伸出墙外的植物挡住了路灯灯光,将两个人笼罩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

邵明纬在意闵玉那句“我都老了”和失落的语气,想安慰他,想告诉他他一点都不老,告诉他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但他琢磨了好几种说辞都觉得很苍白。走在阴影里,他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一把拉住闵玉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他感受到闵玉惊讶得愣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热度也在上升,闷闷地说:“你一点儿都不老,很好看。”

黑暗原是最好的保护色,但闵玉仿佛也被邵明纬的手烫得羞涩了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牵着手走过了后门的拐角,没有了树影遮挡,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邵明纬放开了闵玉的手,但仍时不时暧昧地碰到一起,若有似无的,倒是比牵着手还要扣人心弦。

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邵明纬看着闵玉明显不舍的神情,鬼使神差道:“要不你去我们宿舍坐坐吧,反正也没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