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过后清晨
林上清觉得自己要疯了。
鼓噪的音乐声，狭小的酒吧里，似乎与外界隔绝起来。
隔着玻璃门，他还能看见音乐餐厅里，身穿执事服，挺拔身躯，四处走动的服务生，人们言谈甚欢，喝着酒，品尝着美食，听着古典音乐。
而他在震耳欲聋的摇滚里，被一具具热辣性感的身躯撞来撞去。
“燥起来！燥起来！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DJ卖力打碟点燃气氛，尖叫声回响在耳畔。
林上清眼前恍惚扭曲，好像泡在了滚烫的水里，景象全都波浪状扭动起来。
林上清觉得热，刚好手里有冰镇的酒，仰头就是喝。
“上清哥。”
骚乱里，一条手臂伸过来，搂住他的腰，把他带到墙边。
脱离了人群，终于得了些喘息。
“玩嗨了？都不理我了。”高梨垂眸看他，把他抵在墙边，戏谑问道。
林上清看不清他的脸，捏着瓶子，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后颈，把酒瓶子往他嘴里灌。
高梨始料不及，被按着颈灌，眉峰紧蹙，只刹那间，就安分下来，仰头大口喝下他灌进来的酒。
吞咽不及，顺着颌角往下流，高梨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林上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连忙松手，呆滞地看着他狼狈模样，醉醺醺的，“对不起，小梨，我……”
“没事，随便你玩。”高梨笑着抱住他，咳得眼睛都红了，暧昧地勾引，“早就说了，随便你玩。”
林上清却不说话了，胡乱在口袋里摸出纸巾，给他擦嘴，哽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高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搂着他的腰，低头吻下去。
耳边爆发出尖叫声，酒吧的气氛也恰巧烘托到了极点。
林上清被按住腰身，明明跟高梨身高相仿，却不得不被逼着微微后仰，被动承受激烈索吻。
他有点站不住了。
刚刚胡乱灌下去的酒都上头了，耳边轰响阵阵，心脏都跟着抖个不停。
林上清心口绞痛，慌乱感和无力感愈演愈烈，用力推开他。
被推到一边，高梨愣了一下，微微抿唇，恢复了理智。
林上清摇摇晃晃，扶着墙走到桌子边，伸手想去拿起冰水喝一口，醒醒神。
手伸出去，却转向了另一瓶新的酒，打开，仰头喝下。
高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他扯开的衣领，看着他躁动的身体和热望，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和他丝毫不体面的自我灌醉，一时之间凝固当场，眼神颤抖，带着心疼。
林上清喝完酒，慢慢放下瓶子，垂眸，从口袋里抽了纸巾擦手。
高梨走过去。
下一秒，林上清一把扯住他的领子，把人拽进黑暗里。
眼前天旋地转，耳边人声鼎沸，声色犬马的钟声终于敲响了，一声又一声，厚重又嘹亮。
林上清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干冰雾气，还是自己的泪水。
他站不稳，呼吸不畅，往前走了两步，只能单臂撑着墙，低头，攥拳。
旋即被人抱起来，一脚踢开消防通道的门，走进无人踏足的阴暗小径。
蓝色扁舟号的夜晚还在继续。
试航只在近海停泊，而后返程，靠岸时，刚好天亮。
纵欢后的清晨都更加清爽，甲板上有烟花燃放过后的残余灰烬，酒瓶、和被遗弃的纸巾。
早餐是送到房里。
林上清醒来的时候，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抬手挡住。
窗户开着，如幻如影的纱帘被风吹动，搂不住明媚阳光。
“嗯……”林上清睡眼朦胧，嗓音沙哑，皱着眉，脑子里还在疼，疼到了骨头里。
“醒了？刚好起来吃早餐。”
林上清扭头一看，窗边的圆桌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宽松舒适的睡袍，悠然喝着咖啡。
林上清看见他，就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微微睁眼。
高梨把黑咖啡端到他床边，帮他垫上靠枕。
林上清接过杯子，看了他一眼，“昨天……”
“昨天。”高梨轻轻笑了，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反问，“喝那么多酒，头还疼吗？”
确实有点。林上清喝了口咖啡，在苦涩里清醒许多，试着问，“那昨天没发生什么吧？”
“我们做了。”高梨干脆地说。
林上清呆滞，眼神空空的，带着宿醉的血丝，脸色麻木。
高梨吓了一跳，连忙扳住他的肩膀，摇了摇，“没有！我瞎说的，什么也没发生！”
林上清缓缓回神，眼神聚焦，落在他脸上，“真的吗？”
高梨一脸无奈，“是啊，我倒想趁虚而入，可是你一直在哭，我也舍不得啊。”
“我……哭了？”林上清有点错愕。
高梨微微敛眸，抓起他的手，当场起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
林上清淡淡抽回手，“知道了。”
高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爬到床上，钻进他怀里。
“你……”
林上清望着往自己身边贴的人，有点手足无措，等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才慢慢放下手，搭在他身上。
高梨和他一起靠着，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景，清晨阳光明媚，海水正蓝，天际线那么清晰，云朵层层叠叠。
彼此很默契地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
高梨说，“你表妹后半夜打电话过来了，说收到了视频，老公也有空，今天下午就能帮你把事儿办成。”
林上清“嗯”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你那么晚都没睡？”
“嗯。”
“为什么？因为……”要照顾我吗。林上清没有问出口。
高梨仰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主要是因为，喝醉的某人乖得很，我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我才舍不得睡呢，当然要为所欲为久一点。”
“……”这话说的。
看出他窘迫的表情，高梨心情很好，觉得可爱极了，但也不忍心逗太狠，没说两句就开始抱着他的手臂认错，又怂又爱撩。
醉酒疯过一场，昨夜的一切都恍若隔梦，反而轻松了许多。
两个人静静靠在一起，晨风吹进来，凉飕飕的，吹散了微微黏腻的汗意，恰到好处的舒适。
“我……因为贪玩犯过错。”林上清主动说起，声音很低。
高梨抬头，对上他无神得让人心碎的眸子，轻轻握住他的手。
源源不断的暖意透过交握的掌心传来，林上清心防渐渐松动。
“初中的暑假，我爸妈让我照看妹妹，我私自出了门，然后……然后她自杀了。”
意料之外的真相，高梨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实，苍白无力地安抚，“你也有自己的生活，照顾妹妹并不是你的义务……”
“不，不是这样。”林上清苦笑着摇头，神情痛苦，“我根本没有别的事要做，我就是不想照顾她，我真的不想再照顾别人了……”
“好，不照顾，再也不照顾了。”高梨翻了个身，把他抱进怀里，哄着，“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乖。”
默默靠在他怀里，奇异的安稳感，林上清慢慢安定下来，喘息平稳。
“小时候家里没人，我爸爱喝酒，喝多了就睡，一整天连卧室都不出，没点清醒的时候，我妈被拉着做美容，买包，一天到晚都不在家，我只能自己照顾我妹，好几次还差点出事。”
“怎么回事？”
“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我妹又是个闹腾性子，家里电器啊、火啊，刀子什么的又多，就……”
“我知道了。”高梨看他越说，脸上表情越低落，连忙打断他。
“上了小学，她就变了个人似的，估计是在学校里也不好过，没什么朋友……”林上清陷入失神，而后叹了一口气，“那天我实在是受够了我爸的无能，跟他吵了几句，我妹来找我，我也甩手不管，从家里跑出去，去游戏城待了一天。”
高梨明白了点什么，轻轻抚过他的手背，握紧他微凉的手。
“好多次我都在想，那天我要是不出门，是不是就……”
“上清哥。”高梨抬手抚摸他的脸庞，轻声说，“不是你的错，照顾孩子是你父母的义务，不是你的。”
“我知道。”林上清按住他的手，眼神淡淡的认命和悲伤，“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任性，会不会事情就不一样了。”
“可是，我喜欢你任性的样子。”高梨说，“那才是真实的你。”
林上清抬眸，犹疑一瞬。
“虽然我总说喜欢你打我，那也是一个原因，但看着你任性张扬的样子，替你开心也是真的。”高梨认真地说，“哪怕是为了我，在我面前，你只是你自己，好吗？”
“我……”
“你不用怕有任何后果，我是个可以自己负责自己行为的成年人，我不怕，你也不用怕。”
林上清觉得自己的心弦好像被人拨了一下，隐秘许久的秘密，悄然无息地暴露尘世，又被轻飘飘地接住。
原来在他看来天大的事，也没人追在他后面纠缠。
原来真实的他自己，也有人能接受。
“……我可一点都不完美无缺。”林上清提醒。
高梨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之后在意识到，他是把自己之前的玩笑话当真了。
“我知道。”高梨笑了一下，“我见过你很多面，不也还是好端端的当舔狗当到现在？”
林上清弯了弯眼睛，眸色温柔，“就你嘴甜。”
“想不想亲？”高梨挑眉。
林上清移开视线，声音平缓，“不想，想也知道，你不是真心的。小骗子。”
“我当然——”高梨脱口而出，瞬间，却觉得心里有点动摇了。
“嗯？”林上清瞥眼看他。
“我当然，把你的感受放在首位，你开心就是最重要的事。”高梨非常讨巧地给出了一个回答，眼神却打量着林上清的反应。
林上清却只是浅笑，抬起他的下巴，晃了晃，“谢谢你，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