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唐郁将车窗摇了下来,问道:“它的一只前爪好像受伤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沈君行没有回答唐郁的问题,他的半个身子都要通过车窗探进车内,伸手似乎想要将黑猫抱起,这个接猫的姿势让他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唐郁的大腿。
唐郁的身子一僵,他松开抱住猫的手,双手放在座椅两侧,将头偏向主驾驶,想要避开和沈君行更多的接触。
老式面包车的车窗只能手摇,不能由主驾驶的人控制升降,郁辜冷脸盯着从车窗探进身子的沈君行,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迸起,一只脚抬起,似乎下一秒就会踩上油门。
唐郁的耳边传来了沈君行一道极轻的气音,咬字并不清晰,热气扑到耳廓时,让唐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才会将那像是喘息一样的声音听成了……
“快走。”
那耳廓上泛起的酥麻一路流淌到了肩头,唐郁触电般转过头,惊疑不定地看向沈君行。
沈君行将黑猫抱到了肩头,镜片后幽深的黑眸和幽绿的猫瞳一齐看向唐郁,一种熟悉的强烈的窥视感涌来,唐郁的眼睫颤了一下,“……什么?”
沈君行却是意有所指般看向了郁辜,“我看小郁身后的男朋友一副等不及,想要快走的模样。”
坐在主驾驶上的郁辜转向了沈君行,他身上的安全带被撑到了极致,像是紧紧束缚住疯狗的锁链,将他套牢在了座位上。
小麦色的大手握住了唐郁白皙的手掌,唐郁感觉到郁辜略微粗粝的手指穿过了他的指缝——那刚刚被黑猫的舌尖舔舐过的地方——与他十指紧扣。
郁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啊,赶着去结婚。”
他面部的肌肉是鲜活地笑着的,只是琥珀色的眼眸却没有任何笑意,像是求偶期对抗同类的野生动物,“欢迎你来参加我和老婆的婚礼。”
趴在肩头的黑猫对着郁辜哈气,一副极为厌恶郁辜的模样,沈君行脸上的神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头微皱:“结婚?”
仿佛是刚得知这个消息。
唐郁点了一下头。
“小郁怎么突然要闪婚了。”沈君行就像是担心年幼的弟弟被骗的哥哥那样,担忧道:“而且还要在这个小村庄里结婚?”
唐郁愣了一下。
刚刚晕车时冒出来的“我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的念头再一次出现。
“因为我——怀了老婆的孩子哦~”郁辜将唐郁的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甜蜜又羞涩,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炫耀,“孩子再大一点,结婚就不好看了。”
完全不像是担心月份太大在婚礼上不小心露出肚子的模样,反而恨不得展示给全世界看。
沈君行的镜片上闪过了一点冷光,俊美的面容几乎维持不住刚刚那好哥哥才有的温情神情。
“…快点…..挺严重的。”
“……出了问题……”
“….突发…心脏…”
似乎是在讨论医院的哪位病人。
唐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和那些朝着诊室走去的医护人员背道而驰。
那一个个面带焦急神色的医护人员往诊室冲去,他们冲到了沈君行面前,飞速询问道:“沈医生,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君行充耳不闻般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掌抬起,按住了心口的位置,手背上青筋迸起,黑色的阴影破开了血管,化为黑水溅开。
他整个人像是一具正在融化的蜡像般极速崩塌,流水般的阴影从他的身上冲刷而下。
自他的脚边延伸出了一道庞大的阴影。
不断询问的医护人员也在这一刻化为了混乱的阴影。
庞大的阴影涌动在这间小小的诊室,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
一根根红色藤蔓在浓到化不开的阴影中不断涌现,却又被阴影不断压制,终于,那红色藤蔓像是在无尽的阴影找到了一个缺口——
那是那颗阴影胸腔处唯一的纯白。
红色藤蔓从剔透的心脏中破开,宛如心脏破裂的痕迹,随着扭动的红色藤蔓一齐出现的是混乱不堪的低语:“老婆…老婆……别丢下我……”
“老婆……我知道错了老婆……小郁……”
“小郁…小郁……别丢下我……”
两道音色不同的声音在此刻诡异地融合了在一起,像是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别丢下我……”
……
唐郁走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外聚集了一大批玩家,在唐郁和沈君行进去吃早饭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所有的玩家都赶了过来。
已经废弃的第二医院门口喧闹如菜市场,每个玩家都在唧唧呱呱说话,有人注意到了唐郁的出现,高喊了一声“是唐郁”,全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唐郁出来了!”
“唐郁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
玩家们自发地在唐郁的面前排起了一条长龙,狂热地看着唐郁,一个个对着唐郁翘首以盼,还有人喊道“唐郁你可不可以摘口罩啊”。
唐郁便抬起手,摘下了口罩。
喧闹的现场一下子重归寂静,静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
唐郁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开口道:“我接下来准备回高中一趟。”
报备完自己的行程,唐郁重新将口罩戴上,他看向人群中的老玩家们,视线先是落在了蜂鸟的身上,蜂鸟看向他的眼睛亮亮的,有点像是见到了妈妈的小鸟幼崽,恨不得永远追随着唐郁。
唐郁想接下来的事情如果叫上蜂鸟,或许有点太残忍了。
于是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看向了舍曲林。
唐郁对着舍曲林招了招手,有点轻佻的动作,不太尊重人,像是对待着小猫小狗。
舍曲林愣了一下,好似完全没想到唐郁最后选中了他。
在唐郁将手收回前,反应过来的舍曲林迅速冲向了唐郁。
“你知道我的高中在哪里吗?”唐郁说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是笃定的。
舍曲林点头,“我带您去。”
他调查了一切唐郁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就是为了今天。
唐郁重新坐上了板板车,这一次板板车上只有他和舍曲林两个人。
板板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甩过了后面其他的玩家。
唐郁抱膝坐在板板车上,任迎面的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路边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许久,但唐郁还是没有多少归属感。
他没有走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对这个城市的熟悉程度或许还比不上刚上线不久的玩家们。
“明德高中最近似乎发生了诡异事件。”舍曲林一边驾驶着板板车,一边说道。
唐郁拿出了手机,翻到了和那位学弟的聊天记录。
“敏捷7跑很快食堂每次都能帮我抢到饭的高中学弟”:“学长,我们高中有好几人学习压力太大跳楼自杀了……”
唐郁静静注视着这条消息。
他和这座城市的链接很淡,有时候唐郁会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而那为数不多的人际关系是连接着他和这个世界的线。
如果一定要提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唐郁在乎的,那么高中教过他的老师们算一份。
“为什么这么说?”唐郁问道。
“我查了明德中学往年学生自杀率,发现前段时间明德中学的学生自杀率高到了一个不正常的水平。”舍曲林说:“因此我怀疑这里有诡异力量的影响。”
“是什么样的诡异?”唐郁问。
“暂时还不能确定。”舍曲林皱眉,他之前没有放太多精力和时间去调查唐郁高中的事情,只是简单搜集了一些资料,“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唐郁相信玩家的行动力,哪怕玩家做不到,还有郁辜。
但……他还可以相信郁辜吗?
相信一个怪物会为了他去守护其他人类?
唐郁的掌心隔着布料触碰到了郁辜温热的小腹,男人绷紧的腹肌似乎突然自发动了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抽动让唐郁的指尖一颤,他的心尖也跟着动了一下,一个不太真切的念头涌来出来:
他想,是啊,我有了一个孩子。
“双喜村虽然小,但这里是我岳父岳母的老家,是我和老婆指腹为婚开始的地方,很适合我和老婆结婚。”
郁辜盯着沈君行,他说话时露出的虎牙在小麦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森白:“对了,麻烦让一让,你靠得太近,万一我不小心撞死你,那该怎么办啊医生。”
在无法被后视镜和唐郁看到的视野盲区,满山遍野的红色藤蔓比残阳还要强烈地附着在群山之上,朝着沈君行所在的位置极速冲来。
这才是囍真正的老巢。
它力量最强的地方。
沈君行却还是站在原地,他抱着猫,肩头上趴着的黑猫猫眼直勾勾盯着郁辜,镜片后的眼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唐郁,贪婪的、深情的、怜悯的、温柔的,“小郁可能还不了解现在的双喜村。”
事实上唐郁连过去的双喜村也不了解,他甚至之前都不知道这个村子叫双喜村。
沈君行怜爱地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小黑猫,“一向温顺的咪咪要进双喜村的时候,突然反应非常激烈,我一时不察,让它跑走了。”
“现在虽然找回来了咪咪,可它的前爪却莫名其妙出了问题,都说黑猫辟邪,我想这个村子里可能确实有些不对劲。”
“小郁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沈君行柔声道:“因为双喜村最近出现了一种怪病。”
“好端端的人一批一批突然就死了。”
“死前没有任何征兆,闹得人心惶惶。”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唢呐声,唐郁的心脏莫名跳得很快。
“这个小村子里没有医院,要看病得去镇上的小诊所看病,普通的小病诊所打个吊瓶也就好了,但最近双喜村的病却是小诊所怎么也看不好的,就有双喜村的村民跑到了城里的大医院——”
“也就是第二医院。”
“那个患者和我说‘沈医生,救救我。’说完这句话,他就死了。你说怪不怪?”
一根根红色藤蔓缠绕住了沈君行的脚踝,顺着他的医师裤往上攀爬,随着藤蔓的蔓延,无数细小如丝般的根系扎进了血肉里,像吸食着土壤里的养分般咕噜咕噜吸食着血液。
而沈君行却面不改色地俯下身,他凑近副驾驶上无处可逃的唐郁,绘声绘色描述道: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嘴巴张得好大,我能看到他红艳艳的咽喉里面,开出了一朵花。”
镜片上映出了唐郁此刻呆呆仰起的脸,和惊恐瞪大的眼眸。
他看到沈君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里钻出了一条红蛇一样的东西,那蛇口咬着一朵纯白的花。
鲜血从花蕊上滴出,似乎要溅到唐郁的脸上。
沈君行那俊美的皮囊上破开了无数裂痕,耳边传来了郁辜有些陌生的冰冷声调:“你违规了。”
鲜血滴在了唐郁的眼里,染红了视野,熟悉的幽香扑面而来,唐郁忽然感觉自己好困好困。
写完这行字,唐郁放下笔,轻轻伸手用指腹摩挲着哥哥二字,蓝眸在黑暗中忧郁又温柔,仿佛藏着万语千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哭兮兮的小纸人一眼。
唐郁知道他很弱,弱得只能靠憋气才能在黎生的纸人面前有那么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黎生不是纸人。
唐郁虽然笨,但在应对特定的人时,他有时候反而像个天才。
比如他知道黎生喜欢他。
从他和黎生第一场见面,黎生说要过来背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比如他知道沈君行暂时不会再来烦他,而是会考虑怎么要打败黎生,这样才有资格对他说会保护好他之类的话。
比如他知道在日历上这样备注,才更容易让黎生和沈君行打起来。
再比如他知道现在应对变态的技巧又多了一个——
让两个变态打起来,就没有人能注意到跑路的他了。
第 22 章 22
“你去刷唐郁好感度有刷出什么进展吗?”
“还是1,唐郁好感度确实好难刷,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该说不说这个游戏细节做得真不错,居然真的能在专业课里学到点东西。”精通人性的女讲师感慨道。
“哈?”
“哦,还有,我从唐郁那里刷出沈君行的线索了!”她兴奋道:“沈君行五天后举办生日宴,会邀请唐郁参加!”
“真的假的?!”
讲师两眼放光道:“唐郁还说这个生日宴在校外,如果能去参加沈君行的生日宴,我就可以开辟新地图了!”
系统给玩家划定了活动范围,目前玩家不能离开校园,虽然学校很大,玩家们还没探索完,但谁能拒绝新地图的诱惑呢?!
唐郁呆呆眨了一下眼,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骂道:
“我看我们村里的怪病就是他家搞出来的!老头子死了没人收尸,什么病都从里面跑出来了!”
当这个人一说出这个猜测时,人群中静了一下,连吹拉弹唱的丧乐都安静了下来。
这死一般的寂静让唐郁的心慌了刹那,仿佛在面对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啊。”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向人群中抬着的那具棺材,“肯定是尸体腐烂了!就像沈医生说的,肯定有那什么病菌污染了村子,搞得我们大家都得了怪病了!”
……沈医生?
难道是沈君行?但沈君行为什么会出现在双喜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感觉沈君行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唐郁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不知道是过于眩晕还是紧张到了缺氧,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疯狂跳动。
当沈医生这个称谓被提及时,郁辜的右眼皮一跳,琥珀色的眸子紧缩成了一道直线——
这两个屑联手了?
郁辜的手掌按住了唐郁有些发颤的手掌,他歪了一下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车窗外的眼睛。
人群中一双双藏着癫狂的眼珠对在了一起,像两块火石碰撞出了火花: “郁辜这小子跑得那么快,一定是发现他爷爷的病有问题!他这才跑的!”
“那些生了病的人都去过郁辜家!是郁辜他家害了全村人啊!”
“现在沈医生来了,得病的有救了!黎生先生来了,死人能下葬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郁辜这才跑回来!”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附和,抬棺的村民们就像是遇到了烫手山芋,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
棺材落地!
送葬途中棺材落地,视为不祥!
被高高举起的纸人骤然转向了面包车中的郁辜,黑漆漆的眼珠诡异异常,昏暗的天色中,纸人像是被无数双手托举而出的神灵,俯视着车窗里的罪人。
一个个咒骂个不停的村民转过头,有年迈的村民抄起了铁铲,有穿着开裆裤的村民捡起了地上的石块,一双双不论是男女老少都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车窗里的人。
唐郁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些村民麻木冰冷的眼睛和纸人的眼睛有什么区别,一股战栗席卷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昏暗的天色下,每个村民的阴影都仿佛融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不知道是人群中的那个幼童突然朝着车窗扔石子,下一刻,所有村民都朝着面包车围绕!
“棺材落地啊!”
“不肖子孙!”
“还不快出来下跪磕头!”
“……”
无数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让人听不分明,但唐郁耳边传来了一道无比冷酷,冷酷到让他陌生的、斩钉截铁的回应:“滚。”
唐郁看到了,那一张张不断张开闭合的嘴里,钻出了无数红色藤蔓。
鲜血从嘴角溢出。
无数花苞绽放,开出了纯白的花。
浓郁的花香四溢,让唐郁一下子醉倒在了花海中。
……
有时候则是梦里的作业他没写完,老师却在随机抽人检查作业。
还有的是时候他梦到了高考,监考老师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了,但他的英语作文还没开始写。
这些梦境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人脸是模糊的,声音是模糊,似乎是阳光太过明亮,明亮到喧嚣,让他看不清考试的内容、听不清课堂的声音。
他只能仓皇地左顾右盼、四处张望,像是电影镜头的第三方视角在不断旋转,光与影交界散发出了绚烂又让人窒息的光彩。
最后镜头定格在了被阳光穿透的钴蓝色玻璃上,上面藏着一只瞪大的蓝眸。
唐郁眨了一下眼睛,缓解着被阳光直射时感知到的灼热疼痛。
他低下头,朝着熟悉的教学楼走去。
不知名的蝴蝶翩跹而过。
花坛里的杜鹃花比红色塑胶跑道还要灿烂。
踏上台阶的那一刻,恍惚间他似乎穿上了蓝白色的高中校服,背上了重重的书包。
有时候想想也真是觉得奇怪,那些年他到底是怎么不断重复着上课、做题、考试、睡觉这样像设定好的npc一样枯燥麻木又压抑的行为?
那么累,可是每一晚心里藏着的热血却又那么鲜活。
鲜活到他好像不久前才在梦里经历了一遍。
唐郁走到了教室旁的走廊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走廊。
就如那个学弟所说,学校因为最近居高不下的学生自杀事件,在走廊加了护栏和护网。
铁制护栏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唐郁回过头,看向走廊旁的教室。
他透过蓝色玻璃看到排列并不十分整齐的桌椅上、整整齐齐趴着午睡的学生们。
蓝色玻璃的遮光效果很好,明亮到刺眼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室内时是暗淡幽闭的光线。
老式电风扇在慢吞吞摇晃,课桌上的试卷被风吹动,黑板上一角写着显眼的高考倒计时。
唐郁站在窗外,有些怔愣地望着这朦朦胧胧如同梦境般的画面。
从前他总觉得高考将会是一个决定人生重大方向的节点。
他会像从小到大每一次升学那样,坐在新的教室里,按部就班完成现阶段的每一件事。
再然后呢?
也许读完大学,就是进入一家公司,他继续坐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成为小时候在路上时抬起头能透过玻璃窗看到的都市白领。
最后他还是会进入一个窄小的空间,和所有人一样最终躺在了死亡的坟墓里。
但他在这个时候可以选择自己的下葬方式,他可以洒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也可以选择树葬,来年开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
不过最大的可能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是想和爸爸妈妈埋在一起,于是他们一起被装在不见光的骨灰盒,一起长埋在地底。
他想过了那么多那么多压抑的可能,却还是没想到过,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可以被装在一个游戏的壳子里,然后隔着无法触及的玻璃,呆呆着去看着玩家和诡异。
玩家是秩序的破坏者,他们蔑视生死,他们不必理会人情世故、他们可以肆意妄为。
哪怕是在压抑的高中,也会有玩家揭竿而起、撕碎作业、掀翻桌子暴打老师,甚至嬉皮笑脸地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不顾游戏规则,不在乎学校里的诡异,毕竟这对玩家来说只是一场游戏。
“唐郁?”身后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呼唤声。
唐郁怔然地回过头,对上了班主任的面容。
……
“听说你考上了安大。”老师接了一杯温水,感慨道:“真好啊,当初谁也没想到你真的能考上安大,但我知道你能行。每次我去教室的时候,你都是最早到的那一个。”
她看向了唐郁眼下淡淡的青黑,“在安大还适应吗?”
唐郁接过了水杯,轻声道:“安大的饭菜没有这里的好吃。”
老师笑了起来,“对,每一个回来的都这么说。”
阳光穿过蓝色玻璃窗,洒在了老师的背上。
唐郁看着这间办公室里被封死的窗户,铁制的防盗窗阻隔了这扇窗户从内朝外推开的可能性。
“哦对了。”她坐了下来,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打保管得很好的信件,“还记得这个吗?”
她眯着眼睛,从这打厚厚的信件里取出了一封未开封的信,递给了唐郁,“这是当初让你们给未来的自己写的信,还记得你之前写了些什么吗?”
唐郁怔了一下,抬起手,接过了这张薄薄的信封。
“是不是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东西了?你们忘了老师可没忘记,你瞧,封口贴都好好的,就等着你来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