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最最最不爽的是，小郁居然将只给过他的巴掌赏到了这种蝼蚁的身上。
“要考虑我来帮你改造一下大脑吗？”俊美的医生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笑容，沈君行像是一位真正关心患者病情的好医生，柔声道：“或者把你的人皮脱掉，给你一个配得上你内心的怪物身体，这样你就不会如此痛苦了。人啊，就是因为这种矛盾才会时常痛苦。”
舍曲林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被沈君行吓到去现实中看精神科的蜂鸟，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突然从舍曲林的脊背爬上头顶，那是生物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他毫不犹豫选择下线。
但下一秒……
唐郁蹲了下来，将鞋尖摆正。
两只鞋尖同时对准床位的刹那，所有的纸张簌簌声都停止了，寝室安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原本微弱的烛光在这一刻扩大了照明范围。
唐郁抬起眼，他先是看到黎生的面板从阳台出现，朝着床位方向移动。
借着烛光的照明，他第一次看到了黎生，不过是背影。
黎生背对着他，穿着一身带有银色暗纹的白袍，头发长至脚踝，发尾处隐约可以看见踮起的脚尖，和毫无血色甚至泛着淡青色的足底。
那不像活人的脚尖点地，双足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黎生往床位的方向飞速移动，发丝在这个时候无风自动地飘起。
两个破破烂烂的大纸人拉住了黎生袖子的两端，像是在阻止着黎生继续往床位处漂移。
而这个时候的沈君行居然也在出力，虽然唐郁根本看不到黑暗中沈君行的身形，但根据沈君行的面板，唐郁大致能猜到似乎黑暗中的沈君行朝着黎生移动的反方向用力拉拽，力道大得看起来是想把黎生肢解。
唐郁知道沈君行在想什么，无非是他不想打到一半黎生进棺材，除非是沈君行把黎生打进棺材。
不过从黑白帷幔内传来的神秘的力量看起来非常强大，就在黎生停滞不前的一瞬间，烛光忽然大放光芒，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燃烧着的蜡烛本该让人觉得温暖，可站在附近的唐郁却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森冷。
在模糊的视野中，唐郁隐约看到黎生直直飘进了黑白帷幕里，幽幽的冷香从唐郁身侧飘过，而黑漆漆的沈君行也在这一刻被这股力量推出去了寝室。
砰得一声，棺材盖打开，寝室门关上。
刺眼的烛光重新暗淡下去。
寝室内所有的动静全都消失不见。
唐郁呆呆站在寝室中央，一秒，两秒，蓝眸眨了眨，唐郁这才有些恍惚地看着帷幔上的两个纸人影子。
如果不是满地碎纸屑，还有缺了扇叶的老旧风扇，以及斑驳得更厉害的墙皮，唐郁都要怀疑刚刚那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修剪过的指甲圆润光洁，此刻在变色龙的注视下，那雪白的手在大腿上方的空气部分像是在轻柔抚摸——
可那个地方明明什么都没有。
变色龙的大腿莫名一阵酥麻，他飞速移开视线，狼狈地别开头。
“冒昧问一句，今天的寿星唐晞在哪里？”一旁的雪瞳开口道：“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它就在这里。”唐郁漫不经心道，“是我家的小猫。”
在来之前，变色龙就背下了唐郁的所有资料，包括唐郁臆想出了一只猫，在这个时候变色龙一下子就明白了唐郁刚刚在摸什么。
变色龙重新看了过去，他看到那淡粉色的指尖仍旧逗留在大腿上方，而那个地方并没有猫。
手指轻抚时慢条斯理，让人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那晃荡来晃荡去的指尖，似乎那里会荡漾出一股幽香。
“欢迎你们来参加它的生日。”淡粉色的唇张开，唐郁吹灭了蜡烛。
……
这天回去后的夜里，变色龙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唐郁。
梦里的唐郁穿着一身黑衬衣、黑裤子，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纸花。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唐郁的装扮，但又有些不同。
这一次的唐郁戴着黑色蕾丝手套，手套镂空处透出的肌肤雪白无暇，白到惑人。
唐郁翘着腿，大腿交叠在一起，他四周都是烛光，身上的气质清冷诱人。
烛火在蛋糕上摇曳，晃动在那双神秘的蓝眸中。
“我的丈夫死了。”清冷温柔的嗓音在昏暗的光线里，如老唱片中迷人的嗓音不急不缓地响起。
“我参加他葬礼的那天，你也在场。”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唇角微微上扬。
那被蕾丝手套包裹着的指尖落在了大腿上，修长的手指往下延伸。
“你在偷看我。”
　
餐桌底下。
唐郁的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
梦境在这一刻猛烈晃动，变色龙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他睁眼呆呆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旋风般刮过。
唐郁……果然可怕！
一定是唐郁用了梦鬼的能力！
一定是这样的！！！
6。
7。
8。
9！
第 109 章 109
郁辜遮住唐郁蓝眸的那只手青筋迸起，那张棱角分明的锐利面容因为强行克制，显出了几分狼狈。
老婆。
好乖的老婆。好好骗的老婆。
他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一点一点俯下身，小心翼翼靠近唐郁。
闭目的唐郁似乎有些紧张。
轻轻咬了一下下唇。
雪瞳坐了下来。
变色龙没有直视唐郁，他的视线落在了唐郁的下颌附近，模样谦卑地自我介绍道：“您好，初次见面，我的代号是变色龙。这是我们为唐晞准备的生日贺礼，祝今天的寿星生日快乐。”
说着他取出了总部精心准备的礼物。
视野里的下颌精致雪白，虽然变色龙努力将视线定格在下颌不去看那双蓝眸，但人的视线毕竟无法做到和镜头一样精准，因此他还是扫到了那淡色的唇。
那唇角微微扬起，让人分不清是一个很浅的笑意，还是唐郁在说话时唇角随着口型的轻微上扬：“变色龙先生，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脑海里轰的一声。　　
唐郁当时……发现他了？
变色龙递出礼物的手僵在半空。
唐郁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去接变色龙递来的礼物，一道阴影化为的手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接过了那两份生日贺礼。
手上的分量一空，变色龙才从那种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很抱歉，但当时我只是想给您送信……”
“请坐。”唐郁柔声道。
梦鬼可是噩梦级的诡异，哪怕是总部全员出动，也没有把握解决梦鬼。
队长仍旧睁着右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眼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瞳孔不断缩小——缩小——
这是他的异能被使用的征兆。
阴冷的力量从他的右眼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一只贪婪的怪物寄生在他的眼珠，不断吞噬着他的血肉和生命。
可即使是这样，队长依旧不肯闭眼。
他看到了重重迷雾充斥着整个车厢，那像烟雾一样的诡异侵蚀了每一个乘客的身体。
在一片烟云中，一位戴着鸭舌帽的青年静静坐在座位上。
口罩包裹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从侧脸能看到他微垂着眼，睫羽纤长。
在氤氲的烟雾中，一切都虚幻都不真实。
……等等，这是什么？！
男人的双眼睁大，只见不断变幻形状的阴影从那位青年的脚底流淌而出。
苍白的迷雾在阴影显现那一刻，仿佛遭受了极大的刺激，惊恐地朝着四周退散。
惊恐？
男人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先不说梦鬼是噩梦级的诡异，单就惊恐这个词，诡异怎么会有恐惧这种情绪？！
男人是异能者总部的队长，他的异能是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够跨越空间、看见诡异的踪迹。
然而此刻，他却看到了那噩梦级的诡异被吓得瑟瑟发抖、全神贯注、胆战心惊凝视着那位青年的一举一动。
被梦鬼恐惧着的青年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神秘的符咒。
梦鬼在见到那张符咒的刹那，仿佛老鼠见到猫一般拼了命地朝着四周逃窜。
不断变幻形状的阴影从唐郁身上流淌而出，爬上了横栏杆，爬上了地面和车窗。
鲜血从队长的右眼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视野，身边传来了队员们的惊呼，可此刻，队长依旧死死睁大他的眼睛，看着如在梦里的一切——
变色龙没有加入众人的讨论，他眉头紧锁，脑海中闪过了那像是哭过的蓝眸。
那不像是单纯要去解决诡异的眼神。
“队长，你觉得呢？”耳边传来了队员的呼唤，变色龙这才抬起头，对上了其他人的视线。
众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全都看着他。
但变色龙却不知道他们上一个话题是什么，这种程度的走神对一个队长来说是失职。
然而类似的走神，自从变色龙从友爱小区回来后，就已经发生过了许多次，他总是不由自主想起那双蓝眸。
那双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闯进他视野里的蓝眸。
每当记忆如慢镜头回放这一幕时，他的心跳就莫名加快。
一种说不清是恐惧还是什么情愫引起的颤栗在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时产生。
——“不要对上他的蓝眼睛。”
双眼都缠上绷带的前队长雪瞳在离开前，像是告诫般反复对他说道。
变色龙深吸一口气，对着队友们道：“怎么了？”
“这是唐郁这个账号刚刚的购买记录。”
“唐郁半夜为什么突然买了这些东西？”
“这些看起来好像是幼猫用品，他准备养猫？”
“唐郁的同学确实说过他会投喂学校里的流浪猫。”
“那我们要不要投其所好给唐郁送猫！”
“蠢货！这样干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们在调查他吗？！”
因为雪瞳的暴露，总部完全不敢用异能者来监视唐郁，但又无法放任这么一个危险存在不管，于是他们入侵了友爱小区的物业监控，监测着唐郁所在房间的动静。
物业安装的监控并不多，他们能看到的视角很少。
虽然总部有能力去安装更多的监控，但他们害怕会激怒唐郁，并不敢有太多动作。
“真奇怪，唐郁家的灯亮了一整夜，他在做什么？”
“你们快看！他出门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航空箱，你们能看清航空箱里的东西吗？”
“唔，毛巾挡着了。这里该不会有猫吧？”
“唐郁没养猫啊，难道他出门带了只幼猫回来？”
这个推测说出来的瞬间，许多人都有些恍然大悟。
如果唐郁真的在外面捡了只猫回来，那一切都合理了。
照顾幼猫需要两个小时喂一次奶，唐郁一整夜没睡就是在给幼猫喂奶。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堪称行走的人形天灾的存在，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在照顾一只猫。
　
但这种情况却是总部乐于见到的，唐郁身上的人性越重、善心越多，才是一件好事。
“你们看，唐郁打车去宠物医院了。”
　
“他还破天荒请了假，没有去上课。”
这只猫的重要程度目前看来还排在了唐郁重视的学业前面。
唐郁忙着照顾那只猫，连回应总部的时间都没有。
“好羡慕那只猫啊……”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声。
变色龙下意识点了一下头，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扫视着周围人，却看到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了认同。
能被一个实力如此强大、外形如此美丽的异能者放在心上，谁能不羡慕呢？
车窗上的每一道倒影都被阴影侵蚀，一道道诡异的倒影仿佛名画《呐喊》般扭曲变形。
苍白的烟雾在被黑色阴影完全封锁的车厢中到处乱窜，却无处可逃。
哪怕只是旁观者，在看到这一幕后，男人的心脏依然忍不住剧烈跳动，他的眼黑变得惨白一片，整个眼睛好像没有任何眼黑，如同一个怪物，这是他的能力使用到临界值的标识。
他看到大面积的红色藤蔓从符咒上爆出，像是血花四溅，如天罗地网般束缚住了瑟瑟发抖的梦鬼。
苍白的烟雾不断缩小，眨眼间就缩水了十之七八。
被符咒封印的梦鬼无力地蜷缩在了青年的掌心。
从那位青年出手到梦鬼落败，这一切的交锋只维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那个青年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到底什么？
伴随着一阵皮肉撕扯的声响，男人原本正常的眼球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裂开的血肉不断蠕动，里面一颗白色球体凸了出来，缓缓转动一圈，露出了白色的眼瞳。
那是非人的眼睛。
鬼眼在眼眶中不断移动，仿佛从固定摄像头变成了无人机，他看见——
修长的手抓住了苍白如烟雾的梦鬼，那漂亮的手掌微微用力，一缕缕烟雾从他的指缝间溢散，飘到了他身旁的中年女人身上。
车窗倒影上的中年女人闭着眼，紧锁的眉间舒缓开来，仿佛沉浸在一场美梦中。
无数阴影如海水倒流般重新缩回到了青年的脚下，变成了他脚底小小一道影子。
青年重新恢复了最初人畜无害的模样，静静地坐在车厢里。
　
但刚才他所目睹的一切都说明，这个神秘青年的实力至少和梦鬼一样，也是噩梦级。
诡异里的噩梦级，相当于人类异能者里的A级。
目前所有的人类异能者中，最强的异能者也就是A级。
而刚刚那个青年所展现出的实力，真的只是A级吗？
“队长！！！”“队长？！你怎么了！！！”耳边同伴们的叫喊声震耳欲聋，男人视野里的青年像被嘈杂的声音惊扰，顺着声音转过了头。
修长的手微微抬高了帽檐，完整暴露出了一双疏离淡漠的蓝眸。
那蓝眸投来的视线仿佛穿过了重重迷雾与时空，对上了窥视这一切的男人。
当和这双蓝眸对上时，男人生出了一种感觉他快要无法呼吸的错觉。
据他所知，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和天灾级诡异实力对等的等级划分。
A级就是人类异能者的极限，有人提出过猜想，如果再往上走，异能者很容易被诡异的力量扭曲思维失去人性……
这双神秘的蓝眸让人猜不透那双眼里究竟盛着天使还是魔鬼，似乎上一秒会天真地打招呼说着你好，下一秒又像恶作剧成功的魔鬼送来死亡。
那温柔极具魅力的嗓音这一次似乎并不能缓解他的内心紧张，变色龙的心脏跳得格外快，似乎每次靠近唐郁，他的心脏都会快到要破出胸腔。
这些年在牵着我奔跑的时候，你是想要带我奔向救赎，还是想把我拖进深渊？
掌心传来的拉力突然停了下来。
唐郁怔了一下，同样停下脚步，他抬眸朝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捧着白蜡烛的红衣纸人，正直勾勾看着他。
烛光照在纸人的脸上，显得越发诡异。
唐郁心中一惊，他下意识转过头，想要换个方向逃跑，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捧着白蜡烛的绿衣纸人。
两个纸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唐郁的去路。
唐郁屏住呼吸，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纸人，虽然紧张，但难得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
因为他知道沈君行就在身边，牵着他的手的沈君行，会永远保护他的沈君行。
不过这些纸人为什么突然捧着蜡烛呢？
它们不怕被火烧吗？
唐郁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君行，就像从小到大无数次他求助沈君行那样——
两侧的烛光驱散了黑暗，照亮此刻沈君行的面容，那是一张冒着黑气的诡异面孔。
唐郁大脑一片空白。就像他牵着沈君行的手，在人群中努力躲避那些记忆里面目可憎又模糊的人，结果一回首，从牵着的手抬头看去，对上了一直想要躲藏的存在。
沈君行。沈君行。怪物。沈君行。怪物。怪物。怪物。唐郁仿佛看到那条时光的道路开始崩塌，废墟里爬出来了一只名为沈君行的怪物。
他听到了自己的尖叫。
他看到自己甩开了沈君行的手。
他屏住呼吸往前拼命奔跑，跑开纸人的包围圈，跑下楼梯。
一圈又一圈的楼梯。
好像一个无止境的梦。
唐郁终于无法屏息了，他趴在扶手上拼命喘气，四周是阴寒的气息和浓郁的黑暗，可唐郁却没有再跑的动力了。
跑了这么久都没跑出去，他应该是又进了循环楼梯。
逃离了沈君行，反而跑进了循环楼梯，这叫什么？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细细的冷汗从他的额头和鼻尖冒出来，他伸出手想要去擦汗，却在脸上摸到了未干的泪痕。
……他什么时候哭的？
唐郁有点茫然地擦着眼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的。
但眼泪流出来了就是要擦掉的，这是爸爸妈妈以前叮嘱他的，他们说小唐郁脸上挂着的眼泪会让他们心痛。
唐郁以前养成了做错了事，就掉眼泪的习惯，因为那个时候爸爸妈妈会抱抱他、亲亲他。
后来越长大，他越少哭，倒是这两天一下子又流了好多的泪。
唐郁把脸擦得干干净净，他抬起那张哭红的脸，用微哑的声音对着黑暗问：“学长，你不是说过，五楼我自己可以下去吗？”
他说这话时候的眼神和语气好像一个被欺骗了，所以伤心欲绝的小孩。
哭过后的唐郁身上有一种令人心痛的孩子气。
一秒，两秒，在唐郁心里数到三时，楼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呼唤:“唐郁。”
是黎生的音色。
是真的黎生吗？
还是楼梯里的鬼模仿出来的黎生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