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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烦

第20章 烦
两人一路走着, 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初中学校旁边的一家串串店,这家他们以前常来, 里面有串串也有烧烤,小店看着不怎么起眼,不过很好吃。

程让有点魂不在体,脑子里一会儿空一会儿乱,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有一条好像还是袁桃的, 发来挺长时间了, 他看见了当时没回,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回了,索性就不回了。

等走到店门口了他才意识到跟江乘好像都没怎么说话, 立刻欲盖弥彰地勾着他哥的肩膀,“哥,还记得这里不, 带你来回忆往昔。”

江乘当然记得,这是他俩最常光顾的一家店, 几乎每天放学都要进来买点肉串路上吃。虽然学校附近的这种苍蝇馆的味道都很有欺骗性,吃完满嘴的孜然加辣椒面味, 猪肉羊肉傻傻分不清, 但他依然很喜欢, 因为这味道里有他跟程小白一路成长的痕迹。

“老板娘阿姨, 先来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猪肉二十串脆骨。”程让熟门熟路的开了店里的冰箱, 拿出两瓶山寨版可乐, 捏在手里拿拇指一顶,瓶盖就开了,“你说也怪了啊哥,在这里吃东西还就得喝这口,你要真拿听正版的来还怪不配套的。”

江乘笑着喝了一口,“配方也没变,证明这是家长青企业。”

程让经常能让江乘忽然冒出来的一句算不上是笑话的话逗乐,然后就跟戳了笑穴似的乐半天,不过今天笑完了又有点惆怅,怅得没吃几串就吃不下了。

倒是江乘吃得有滋有味,好像真是饿了,程让只好陪着他吃,等他吃差不多了才问:“哥,你什么时候走?”

“月底吧。”江乘回。

程让看着他,忽然有些生气,他从回来到离开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却不告诉他,如果他不问,他是不是准备临上飞机前才发个消息通知他啊。

“哦,那爸爸们知道么?”程仰头让喝了半瓶山寨可乐,才勉强把那股郁气压下去。

“不知道,面试时间才定,等他们回来再说。”

程让本来因为前半句心理平衡了一下,又因为后半句挑起了更大的火。乘哥回来之所以待这么长时间,只是因为要等爸爸们回来吧,如果不是爸爸们不在家,他是不是回来点个卯就走人了?

他到底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啊!

“哥,”程让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真的很嫌我烦啊”,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乘哥对他什么样他自己清楚,真讨厌他也不会大晚上陪他一起撸串……唉,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决定做什么都是自由,没规定非要跟他报备,“……我今晚上就回家睡了,你别太想我。”

江乘有些意外,这小子天生就没长“知好歹”这跟筋,在黏人这方面有上限没下限,能突然这么懂事?

不会是欲擒故纵吧……故意说这么一句,然后等他挽留什么的。

程小白经常会玩些小心机故意刷存在感,江乘一般都晾着他,也不是捉弄他,就是喜欢看他说“你怎么这样啊哥”的样子,特别可爱。

不过,偶尔也会配合一下。江乘撸完了最后一根,擦了擦嘴,稍稍挽留了一下:“不是要陪我跑步么,不跑了?”

程让:“……”

怎么能这样啊这人!

程让好容易说出“回家”这种话,说完还后悔了,多跟他待一分钟就多后悔一分,他居然还变相引诱他!

不跑不跑妈的,跑完了还回个屁的家!

“……那就跑呗。”这话私自从嘴里跑出来的那一刻程让差点糊自己个大嘴巴,他欲盖弥彰地加了句后缀,“跑完再回去。”

江乘这回是真意外了,程小白意志如此坚定,闹小情绪了?

其实吃饭的时候江乘就猜到了,程小白希望他毕业回国,估计求他家女皇留他了,不然潇姨也不会这个时候说工作的事。但他之所以不回来,一多半是不想面对他,所以没法解释,解释一些有的没的理由,很明显没什么说服力,程小白不信,解释得深了,他又怕自己脱口而出。

唉,江乘忽然觉得这事比他想象中要烧脑。

刚吃了一肚子串,马上跑步是不行的,两人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总共说了没有两句话。

江乘觉得这气氛太诡异了,扭头说:“要不你先回去?我吃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跑。”

暂时分开也好吧,这一晚上程小白都开始走沉默寡言路线了,在一块也别扭。

程小白感觉自己可能是病了,他哥留他的时候他不高兴,不留他的时候更不高兴,总之这口气怎么都顺不过来了。他也意识到今天话有点少,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一开口就想质问江乘为什么不告诉他,跟中毒了一样。

“那就别跑了,休息一天能胖是怎么的?”程让主动打破尴尬,上前搂着江乘的肩膀,在路边拦了辆车,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家。”

江乘:“……”

车开到小公寓楼下,江乘下车时程小白拉下车窗叫下他,“哥……”

“嗯?”江乘转身。

程让一瞬间老妈子上身,想嘱咐他哥少吃辣条按时吃饭没事起来活动活动,可话到嘴边又忽然生气——人家都要抛弃他远走高飞了,哪里用得着他管,没准儿他手机里有个体贴入微的姑娘管着呢,哼,爱吃不吃!

“……没事,我走了。”

车窗以快于打开的速度又关上,江乘一脸懵逼。

这是青少年叛逆晚期加更年期提前吧?

江乘这辈子虽然不会有养娃经历了,可养了一个程小白基本就等于体验了全过程,又爱又恨想弄死他又舍不得的心路历程都有了。

这两天天气又回温,家里有两个壮小伙,有时候还要开空调,不过今天少了一个,火力明显不足,江乘进门后居然感觉怪冷清。

他拆了包辣条靠在沙发上,感觉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伸手一扯,是浴巾塞沙发缝里了,他盯着乐半天,也不知道程小白是在什么状态下把浴巾塞进去的。

看见浴巾江乘就想起让哥的腹肌,练得确实可以,那货一肚子小心机,肌肉只维持在线条漂亮的程度,配他那张怎么也晒不黑的鲜肉帅脸十分的恰到好处,再多一分就要突兀了。

江乘点到即止地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胸肌腹肌,没敢继续往下勾,只好又返回肩头,把注意力放在小黑蛇上。

没注意两分钟的,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瞥了一眼,是美国那边的跨洋电话,陌生号。

知道他国内手机号就只有隋宇跟导师,这号码不是那两位的。

江乘已经预感到是谁了,他耐心吃完了一根辣条,摁了接听,然后耐心等对方开口。

也许是因为刚才勾了一下让哥的肌肉,也许是吃了根辣条,他现在心情还行,没在对方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时挂断电话。

“喂……是小意吗?”电话里的女声不太确定地问。

“我是江乘。”

“是小意啊太好了。”对方坚持叫他“小意”,差点要喜极而泣,“是妈妈啊小意,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回国了呢……”

“对不住,我是江乘,您再喊错名字我会考虑结束通话。”江乘的语调像个机器人客服,毫无感情可言。

“小……小乘,我……”

“对不住,江乘。”

“你一定要这样跟你妈妈说话吗?”电话那头换了个底气十足的男声,还伴随着女人的低声哭泣,“你知道你忽然走了你妈妈接连几天都睡不着吗,你还休学,你……”

“你谁?”江乘不咸不淡地甩了两个字,这两字跨越重洋威力不减,成功把对方激怒了。

“你……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人情味的孩子,我是你父亲!”

“你幸亏没说是我大爷,不然我一定买张机票过去抽你。”江乘声音已经冷了,“我有爸,还有事么?”

“好好好……”对方忍住了脾气,“你对我这个继父没感情不怪你,你对你亲妈也这样?将近二十年呐,你妈妈找了你将近二十年,你到底有多么深的仇怨才能这样伤她的心?”

“没仇,也没怨,可以挂电话了么。”江乘抽了一根辣条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接电话,你要想让她后半辈子睡得着觉,就劝她别再纠结这事,权当我十七年前死了,你们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多一个外人不嫌膈应么,别给自己以及别人找不痛快,这是做人基本准则。”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江乘就挂了电话,然后拉黑了这个号,紧接着又有两个陌生号打过来,他统统挂断拉黑,最后把手机扔桌上的时候劲儿用大发了,手机直接甩到了阳台。

不想捡。

爱谁谁吧。

程让跟他们家女皇的宝座前后脚进门。

“你怎么回来了?”程潇潇车还没停好就划下车窗看着他,仿佛看她儿子大半夜回家是什么新奇事,“新鲜呐,去了你乘哥家还记得家门?”

程让正烦呢,一肚子闷气不知道往哪撒,一股脑儿打包带回了家,还没找着合适的地方藏,实在不适合开口说话,怕漏。

“至于吗小孩儿?”程潇潇笑他,“你哥当年走你就不高兴,一天天的跟吃了叛逆药似的,这么多年了还没过劲儿呢?”

这话正戳了程让的痛处,他不是因为江乘走不高兴,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他不知道江乘为什么走也无法阻止他走,江乘的世界里有他不知道的事,这种没着没落的郁闷无处宣泄。

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程让不知道是不是气开了窍,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事。

“妈,我哥他是……”程让凑到车窗前压着声儿问,“……他是我江爸亲生的么?”

问完了又觉得这问题侮辱了他的乘哥跟江爸,立刻找补:“我的意思是……嗯,江爸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依着江野跟江乘的年龄差,生娃年龄还不到二十,虽然也不是不能生,但总归是不那么正常。程让因为整天在周暮屁股后面叫爸爸,理所当然地不觉得江乘叫江野爸爸有什么问题,这一冷不丁回过味来,就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你问这干嘛?”程潇潇常年日理万机,恐怕也没琢磨过这事,程小白这一问,她也愣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但也不是没可能吧,我也没听你姥说过不是,你也知道你姥那八卦的段位,但凡真有此事断不能逃过她的法眼,况且你哥跟他爸长多像啊?”

说得也是……

“程小白,”程潇潇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们全家都没怀疑过的事你要怀疑呢?”

“我……”谁他妈知道!程让摆摆手,“我可能吃多了,撑的。”

程潇潇:“……”

这破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多大年纪了还整天琢磨些小屁孩的事!

程让回到自己房间锁了门,抱了只狗头抱枕窝在懒人沙发上,琢磨事。

不对,乘哥那些怕这怕那的阴影哪来的呢?他虽然没有妈妈,可江爸对他那么好,给他爱也给他自由,一般小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很幸福吧,怎么会缺失温暖呢?

他不由想起刚认识乘哥那会儿,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冷冰冰的,好像从未想过融入这个世界,是这些年才渐渐变得暖了,身上有了正常人的味儿。程让一直觉得是他自己功不可没,其实细想想,两个爸爸都在努力让乘哥感受到爱。

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呢,很明显乘哥“有问题”。

程让前二十年掉线的智商好像一瞬间回来了,一通百通,他把认识乘哥这些年的一些故事串了串,居然串出了一个逻辑感十足的故事,得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

乘哥很有可能是捡来的!

程让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可越想越觉得对——乘哥小时候可能非常不幸,像只小流浪狗似的被江爸捡回了家,最初他大概战战兢兢害怕所有人,却又奶凶奶凶地对全世界漏出獠牙,别扭但又渴望被爱,这德行长大了可不就他那样吗。

啊,一想到江乘小时候的样子,程让顿时母爱泛滥,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行,他得问问乘哥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熬夜嗑辣条。

然而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再一个打过去,还是没人接。

程让接连打了五六个电话,泛滥到无处寄放的母爱渐渐沤成了一锅冒着幽幽怨气的隔夜稀汤,又酸又馊,在胃里一通搅和,五脏六腑都一起难受起来。

妈的,爱可怜不可怜,老子不管了!

两天后作品展热热闹闹地结束了,程让抽空去了趟学校,又被专业课老师堵在了画室门口。

老师姓王,还不到五十,人到中年没有一点油腻迹象,反倒是着急忙慌地步入了“老年”阵营,身材干瘦头发稀白,一副为教育事业操碎心的老公仆模样。

“呦,老王,您不会天天等在这里逮我吧,那您多辛苦啊,我又没个准儿,您可千万别为了我熬白了头。”程让扶着门框,一只手插兜里,弓着腰还比老王高一脑袋。

“你还知道自己没个准儿呢!”老王身材小,但气量足,不论对方有多高,唾沫星子总能准确无误地喷人一脸,“你毕作呢,是不是准备拖到我退休再做啊!”

“那不能够,”程让抬手擦擦脸,“您退休之前一定能看到……”

“放屁!”老王跳起来削他,“你再给我看一坨泥蛋子我就把你拉黑,我退休之前你甭想毕业!”

这也太狠了……

去年程同学一整年忙着玩泥巴,最后关头没作品可交,就团了几坨大泥蛋,命名为“史前”,老王是凭着最后一点理智才没把泥蛋子糊他脸上,今年他要再交泥蛋子,老王估计自己得英年早逝。

“您不能这样生气啊老王,要冷静,我爸说了,老年病正在年轻化,您这个年纪是危险群体……那什么,我真已经开始构思了,今年保证交,您擎好吧啊!”程让拍拍他的肩膀,趁他不注意溜了。

“你提前一个月给我看!”老王在后面跳脚,“不,一个半月!”

“得嘞!”程让一边跑,一边回头朝老王飞了个吻,“爱你哦老王!”

老王:“……”

这回程让倒不是哄老王,是真要开始准备毕作,也许是乘哥去英国工作的事给了他刺激,他终于意识到“人生控制权”的重要性。一个没毕业没事业的人,永远都是封在象牙塔里的傻白甜,在他还沉醉在“前途名利是狗屎,不如泥巴高大上”的至高境界中时,人家乘哥已经计划好了人生,在他以为能永远跟乘哥打打闹闹一辈子的时候,人家的人生计划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说他闹小孩脾气也好,真受了刺激也罢,总之他不想被乘哥丢下,他必须要快点毕业,然后……出国可能不现实,但他至少要有随时出国的时间与能力,一年里至少要空一段时间去英国找乘哥玩。

这几天程让克制着找江乘的冲动,非常努力地生着气,那天晚上江乘没接电话,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联系他,也没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只说刚看见电话,分明就是敷衍!

于是程让生气地先挂了电话,决心在对方主动联系他之前绝对不妥协。

其实到晚上他就忍不住了,可因为是自己先表明了态度,主动联系显得很没有原则,只好拼命用“江乘是个王八蛋”来洗脑。

回到“老白”已经快十二点,工作室里就只有史天一个人。

黄金周那几天工作室照常开,一直是李子东一个人坐镇,虽然不限制学生一定来,人没有平常那么多,但也挺辛苦的,所以今天没让他来。

不过依着程让对大东的了解,不让他来也肯定会来,这会儿不在他还挺意外的。

“大东人呢?”程让一进门就问,“一个常年不缺勤的优秀生突然不来了,是不是有情况啊?”

史天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叼着根鸡腿,说话腾不出嘴,先摇摇头表示否定,等一局死了才说:“得了吧,你指望大东有情况,还不如先盼着我有呢。”

“不,”程让很诚恳地说:“我要是个女的,在你俩之间我可能会选大东。”

“你是不是傻。”史天在自己还不如大东有市场这问题上表示不服,“大东那书呆子要情趣没情趣,要技术没技术,夏天一星期最多洗两回头,冬天一个月不洗头,脑子里除了考研还是考研,唯一的优点就是老实上进——俗称三脚踹不出个屁,你要他做什么,直接买个‘沉思者’的雕塑摆家里多好,还不味。”

“操,”程让笑起来,“事实过于残酷了……不是,你怎么知道人没技术呢?”

“废话,他唯一谈那个女孩,在他俩滚完床单后第二天就分了,这还不足以说明情况吗?我都怀疑根本没滚起来。”

“……这,就是硬伤了,但我也不是很想选你,”程让说,“我宁愿跟我哥过。”

“你可拉倒吧!”史天笑,“乘哥那么有市场,还能陪着你单身么?”

程让愣住,虽然是玩笑话,可他心里却不舒服。

“哎,让哥,你的泥人事业预备怎么着,这小工作间不太够了吧?”史天问。

“嗯,我准备租一个小房子,这几天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

程让现在手里有了一点钱,就是前几天卖泥人赚的,不过他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是不是要干脆开一家工艺工作室。他本来想跟乘哥商量一下的,哎……也不知道生气应该生到什么时候,毕竟他最高的生气记录没超过一小时。

李子东到第二天中午才过来,蔫蔫的,看着像是有事。

“大东,你这身是什么打扮?”史天端详他问,“这是不是餐厅的工作服啊?”

程让闻言也探头看他,李子东穿了件淡蓝色的暗条纹衬衫,脖子上还系着蝴蝶结,一看就是餐厅服务生的打扮,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大东,是不是家里催你工作了?”

李子东家在外地,家庭条件很一般,父母就是小买卖人,辛辛苦苦供出一个大学生,是希望他毕业后能尽快找份稳定的工作,完全没预料到儿子如此积极进取,拼了命地想考研。李子东为了让父母安心,跟他们保证毕业后每月给家里交生活费,他会边读研边赚钱。

但是父母的眼界不太宽,他们对艺术生的理解就是毕业后找个学校当美术老师,哪怕是个研究生毕业后也还是当老师最稳当,所以并不能理解他考研的意义在哪,只要有机会就会催他工作。

入伙“老白”的钱有一部分是家里出的,当时李子东说服爹妈的理由是“老白”将来会发展成一所学校,每月赚的钱肯定比学校当老师多,于是爸妈就将信将疑地同意了。谁知现实太骨感,一年多后大家发现“老白”距离一所学校的距离似乎有点远,并且还经常面临入不敷出的局面,每月分到的红还真没有学校老师赚的多。

李子东抠着头发点点头,蹲在地上叹气,“我爸给我托了关系,说可以进我们当地的一所小学,让我尽快回去。”

“现在回去?”史天惊讶地问,“马上要考研了啊,那你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我……正在努力拖延,”李子东看了程让一眼,欲言又止,“我打算多赚点钱。”

如果换做史天,程让可能会直接说“你端盘子赚那点钱不顶用”,但对大东就不会说,因为怕伤他的自尊。李子东这人挺要强的,这事恐怕早就有了,但他却憋到这时候才说,大概是已经没什么办法了。

“有什么难处就跟兄弟们说,能帮的我们肯定会帮。”程让说,“钱不是问题。”

听程让这么一说,史天才反应过来李子东说的是“努力拖延”,但没说“努力考研”,分明是已经放弃考研了,“大东,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李子东闷闷地点头,“我爷爷身体不太行……”

他后面没说,但迟钝如史天也猜到了,李子东家里应该是想让他从“老白”撤资。史天看了看程让,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

“老白”最初是程让起头张罗的,却是对赚钱最无所谓的,他连毕业证都视如粪土,哪里会给自己工作赚钱的压力。其他几个毕业生就不一样了,出了校园大门就算正式步入社会了,不求养别人,起码要能养自己,所以都把“老白”当正经事业在做。

李子东连考研都放弃了,却在坚持“老白”,一是为自己,二是为兄弟。“老白”是他考研路上最大的后盾,也是他逃离小县城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他知道自己撤资离开对老白意味着什么,少了一个人也就等于少了一份希望。

“没事,”程让蹲在李子东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考研急什么,再拼两年还更有把握,工作有编制么,有的话咱也不委屈,边工作边考呗,‘老白’这边有我们仨够了,你每月就等着吃红就行,缺多少钱我先借给你,等你将来慢慢还。”

李子东表情呆滞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爸妈一个月前就逼着他撤资回家了,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省吃俭用还接了个家教的活,但距离攒够当初从家里拿走的投资资金还差得远,不得已又去餐厅端盘子。

然而问题不只有钱,就算他不撤资,也没办法继续留在“老白”打拼,他自己回家当老师,这边不干活干拿钱叫什么事,所以他非常矛盾以及迷茫,更不好意思跟兄弟们说。

没想到程让替他把所有问题都想到了,还帮他扛了,他知道程让手里也没多少钱,能毫不犹豫地借给他,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你就不怕我拿钱跑了吗?”李子东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这话。

程让乐了,“怕啊怎么不怕,我毕竟也穷。”他话音一转,“但是呢,比起丢这点钱,我更怕丢一个兄弟。”

“操,”那边史天先绷不住了,抽了张纸抹眼泪,“让哥你煽情之前给点提示啊,好家伙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我这小心脏有点受不住。”

“你快滚吧啊,戏真多。”程让团了个纸团丢过去,“你那擦的是泪还是油啊,我怎么看着油渍渍的呢?”

“噗……”史天嘴里还没来得及吐的鸡骨头喷了出来,“你真是个情绪杀……我服了让哥。”

李子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间接经历了一场“人生无常”,到下班的时候程让就不想跟他哥生气了,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包食材,哼着小调去了小公寓。

然而到家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傻眼了——居然加了一道防盗门?

防谁呢!防谁呢!这是防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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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放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