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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旧玉(一更)

第38章 旧玉(一更)
因着彼此各让一步,这顿饭吃得十分和谐。
饭过之后,俞府来人传话老爷等着小少爷回去说话,谢逢野还把人送了回去。
经过一天风吹日晒,百安城中早已寻不着早上湿冷的水汽,只有一派月光清明。
檐角上,白迎瑕漫不经心地摇着扇,目光一直跟随着俞思化进了府门,再隐入连廊之下,他才抬起眼来,看向不远处独自远去的谢逢野。
眸里见不着情丝流转,借了几两月光,恨意也被封在冰下。
“这就是你说的,他们吵闹不合?”白迎瑕凉凉地说,“结伴吃饭,淑月而归,我瞧着很是要好呢。”
没了平日里那些温和柔情。
他身边无声地立着一道黑影,说明道:“早些时候在良府中确实是闹了场不痛快,后面好似冥王身边那个小鬼吏寻着了俞少爷,说了些什么,这才……”
白迎瑕闻言低低笑过几声,响在清凉秋夜里,没有半点温度。
“你既都知道,还让他能如此轻易寻着人,再去说那些有的没的?”
黑影虚浮不明的身体做了个下跪的姿势,脑袋压得极低:“请主人息怒。”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这么叫我?”白迎瑕似笑非笑地回头问他,然后缓声轻语地说,“我不想再瞧见,幽都那些东西离他这么近。”
“是。”
“还有,让那熊妖能拖多久是多久,省得白迎笑躲了罚有那精神来折腾我。”
白迎瑕不再看他,纵身跃下轻稳落地,转瞬便端上了温和笑脸,沐着俞府中层层灯火进去,笑语道:“小少爷回来了。”
*
“我是理解错什么了吗?”谢逢野抱着手,好笑地看着面前这堆人,朝俞思化打趣道,“莫非是怕你走丢,才这么乌泱泱地来护着?”
到了相约去良府的时间,谢逢野推开门就瞧见俞思争和白迎笑正饶有兴致地对着姻缘铺那个故意写错的“喜”字指指点点。
而白迎瑕则始终稳妥地跟在俞思化身后一两步远,摇着手腕晃扇起风。
“父亲昨夜同我讲,城主如今若能寻得高人相助自是好的,可凡事都需留个心眼子。”俞思化顿了顿,“总之,也是怕良家吃亏。”
他说得温和乖巧,谢逢野一瞧就晓得了。
只怕还在耿耿于怀那个什么光如道人的身份是,又不好之间点明他是个妖怪,干脆借着两家世交的这层关系,妥妥帖帖地传达了疑虑。
至于俞仁,虽然谢逢野只见过一面,但观其相,该当是个心热又不现在面上的人,嘱咐儿子上点心没问题,只是……
“你们哥俩来了便罢,他为什么也跟着来。”谢逢野指向白迎瑕,顺便看向白迎笑,“贵府做工还能带着家眷?”
白迎笑听过这话便不服气了,笑得两只虎牙抵在唇上:“我可是爱热闹得要命啊,自然要去。”
已经托了那么就,再解决不了可不就是要命的事情?
俞思争却很满意“哥俩”二字:“作为子侄,归乡自该去拜见世伯。”
“这便是我们府里自己的事情了。”白迎瑕则朝着谢逢野虚伪地笑笑,着重咬了“自己”二字。
谢逢野不已为然地还以假笑:“那便走吧。”
俞思化还想着才被如此挤兑,他不信谢逢野可以一笑了之。
果然……
“哎呀,那不行。”谢逢野脚已迈出大半,又急匆匆地收回来,像是忽地想起来什么。
“你们这一堆人,不能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你带着白迎瑕,那我便带着它吧。”谢逢野笑眼弯弯抱上了小古。
小古先前被再三威胁过,在俞思争面前绝对半个字都不能说,这会只能含恨忍下这个委屈。
怎么能用小古去和这只狐狸做比较?!
怎么能这么侮辱小古!
俞思化和谢逢野走在最前头,看小古一脸不忿,笑着靠近了些,低声问:“你不喜欢狐狸吗?”
小古点点头。
“可白姑娘抱你的时候,你分明很开心啊。”
小古小心地往谢逢野怀里又缩了些,然后小心作答:“因为……她漂亮。”
念及不能让俞思争听着,再加上小古又说得神秘兮兮故意压低了声音,俞思化只好往那面又弯了些头。
他笑着直起身来。
俞思化本就眸色浅淡若清潭,此时晨曦之下含笑看来,干净又美好。
谢逢野第一次发现这小玉兰还有如此美好的一面——难怪小古喜欢他。
他掂了掂小古说:“它认人一向是可以的。”
白迎笑到底算不算好看,又能不能说成是美人,谢逢野不知道,但当年小古曾经直言自己愿意留在柴家,就是因为柴江意漂亮。
这家伙向来三观跟着五官跑。
俞思化疑惑问:“可他弟弟也……”
“——相貌平平罢了,小古眼界可高着呢。”谢逢野道,话里言间尽是不加掩盖的不屑。
俞思化对他这种饱含个人情绪的话发表不了什么评价,才想起来谢逢野和白迎瑕之间还有层夺爱之恨。
当下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白迎瑕在两步之外听着,将手中折扇握得嘎吱作响,碍于俞思争在身边,只能维持着笑容。
忽地有道灵光从他脖子后面直直压入魂台,像柄利剑一般,定得他不能动弹。
白迎笑给他传音:“我警告你,我要是看见你使坏,你就瞧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别动不动就拿这种话要挟我。”白迎瑕笑容明媚地转过头去瞧自己的姐姐,直接张嘴向她说,“你还有几个弟弟可以让你杀?”
白迎笑闻言手指缩了一下,猝然掀起眼帘去看他,眸里尽是陌生。
俞思争眉头皱起:“你还杀过弟弟?”
“哪能呢。”白迎瑕微微侧身让开那道灵力压制,“我和姐姐说笑呢。”
*
今日再来良家,管事的瞧见他们几人,面上也没什么意外,仍旧笑意盈盈地将人请了进来,之后便是光如道人的表演时间。
看得出来他是个潜心向道的,只是不知如今为何走了歪路要来做这种行骗之事。
谢逢野且看着他,就当瞧个笑话来玩。
开坛行道,光如道人的步法和咒诀都念得极为专业。
只是……不知有意无意,他在念招雨的咒。
谢逢野微微眯了眼,想这个妖怪昨日才见到时尚且还有些提防,今日便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当面撒谎。
怎的一夜过去突然增了这么多的自信?
他目光在身边一行人上滑过,最终停在白迎瑕脸上。
狐狸化人皮肤始终要比常人白些,如今黄香纸烛中,更添许多邪性。
谢逢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半晌,嘴角扯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再收回眼来。
倒是俞思争今日穿了常服,一本正经地与良叶寒暄起来,又威严不已地劝慰几句。
既不失了当朝将军的威严,又顾全了世家的交情。
待那熊妖怪蹦蹦跳跳耍完了杂技,已是日上三竿,依照他的说法,城中公子三日之内必能有所好转。
今日时已过半,应当是不会有什么成效了。
几人被良叶留下来用饭,期间谢逢野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来,声称这是曾经从一位高人手中得来的,有祈福保平安之效,可惜这个效只用有他本人拿着才有用,所以询问能否让他亲自进去给公子戴上,也算尽一份绵薄之力。
良叶点了头,说话时总是心不在焉,一顿饭吃下来也算不上宾主尽欢。
之后俞思化问老管事城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管事也是先浅浅叹了一声才说:“今日就算老奴多嘴了,少爷您也知道如今城主本就因身份被众人挤兑,否则……否则也不会需要给公子冲喜都这般无人可求。”
俞思化垂目点了点头:“我晓得,城中最近不满世伯手中握着商贾和官力两条线,许多人眼红不满,坊间传言都不大好。”
商官从来不能连接在一处,否则极易招惹祸患,彼时设立城主一职是因乱局所迫好加以管制,如今四海升平,老规矩也不好适应新局面了。
老管事嘁嘁地说:“老奴从祖上就在良氏里做工,良氏向来推崇诗书礼乐的典雅之风,入官为仕造福一方固然是好的,但如今……便连府里仆人出去采买都要受人冷眼,上下也积了不少薄怨。”
谢逢野很赞同:“你们府上有些碎嘴的确实该管管了。”
老管事讪讪地对他笑了笑,接着说:“本来家主已经准备辞官举家离开,公子却突然这般病倒……”
俞思化笑着止住了管事接下来的话:“我记得云知院子就在前面了吧?”
城主是怕如今尚有这层身份都举步维艰,最后只有借所谓仙人来做寄托。但祈祷向来是个不知结果的东西,若是将希望寄托于求神拜佛,便如孤舟荡海,四面茫茫。
如今有人声称乃故人后代而来,大大方方给了这种惊险的惊喜。
更是叫心悬着了。
“哎。”管事点头,“就是前面了。”
还隔着几树秋木都闻得着浓郁药味,管事领了他们进屋,院外守着几个没什么精神的小厮,见管事过来稍稍做了些样子,待人一走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
“良云知,有段指腹为婚的姻缘,但姑娘前几年得了重病不治而亡。”
俞思争不知去找城主说什么,如今在屋里的几个人都知彼此身份,这些话也可以大方直白地说。
“问题就是,他和这姑娘,基本没怎么见过,何来相思成疾?”俞思化昨夜听过谢逢野说良云知是因为失魂而导致瞧起来如同重病不治。
但魂好找,心病却难医。
良叶不会凭空给儿子捏造这么一段苦恨愁爱,多半是他清醒时常将思念之情挂在嘴边,落到父亲耳朵里自然而然联想到那个有了婚姻的姑娘。
“找魂回来简单,但治标不治本是吧。”谢逢野可算明白了俞思化今日这些温顺乖巧为的什么,原是在这等着呢。
冥王能观业障,自然能看因何所困。
“你是想让我好人做到底。”
被利用不是件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昨夜好言好语地劝。
白迎笑目光在他们两人中间徘徊,气氛有些不妙,隐隐听得火线被点燃的声音。
“良伯父于父亲有恩,他此番陷入困境,我家一定要帮。”俞思化低声道。
谢逢野看着他的脑门顶:“你们家要帮,关我什么事?”
“我把这个还给你。”俞思化说着,从衣领中掏出一块琉璃玉。
真是当年情劫中山蛮子和柴江意的“定情信物”,那块鸡骨头。
谢逢野寻而不得,如今被俞思化捧在手里。
噗嗤一声。
火线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