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我的意中人会溜门撬锁来救我的
洛钦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场只留下了一台燃烧后的直升机骨架,被烧得焦黑,赵方蒴的人正在清理残骸。
赵方蒴看了走过来的洛钦一眼,波澜不惊道:“蓝焰大队队长、水荔扬上尉抗命叛逃,我来带他回去,他反抗得很厉害。”
“中将,你可真厉害。”洛钦震惊于对方这冷漠到了极点的反应,压着怒火嗤笑了一声,“能把话说得这么绝情。”
洛钦现在只想知道赵方蒴是怎么“带人回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能逼得一向临危不乱的水荔扬动手。
“特战队牺牲了一名干警,是清尧的手下,我们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只有水荔扬在场。而且他通讯器上最后的记录,也是打给水荔扬。”赵方蒴回道,“我没有怀疑他,只是当时那个场景,所有人都看着,我只能先把人带回去处理,他却以为我是在直接给他定罪。”
“程清尧怎么说?”洛钦问,“他也相信是荔枝干的吗?”
赵方蒴摇头:“没有,当时他选择了中立。”
“那么多把枪对着他,他能冷静才怪!”洛钦发火道,“一旦他放弃抵抗,李牧祁的人会怎么对他?中将,你知不知道现在汉州已经出现了反制剂这种东西,只要一颗子弹就能悄无声息要了再造人类的命,你让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没想过他在担心什么吗?!”
只要水荔扬落回方舟的手里,就难保没有人蠢蠢欲动,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干脆直接扣个畏罪自杀的名头,一切都解决了,根本不需要再翻案。
洛钦不信赵方蒴会不明白,或许从他叫人去强行抓人的一刻,水荔扬就已经对他失望了,所以才会跑。
“反制剂?”赵方蒴愣了一下,“我好像听过……”
“这不重要了。”洛钦不想再和他多说,转而往自己的车走去,“我要去找他。”
赵方蒴叫住了他,“你找到他之后呢,和他一起躲着?不解决问题,就只会逃避吗?”
“是你们逼他的!你们到底他妈的为什么非要逼他!非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洛钦猛地转过身,怒吼道,“赵方蒴!你们为什么逼他?我叼渠老母……”
“他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自己?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会要他去死?!”赵方蒴的声音忽然拔高,也染上了些许怒气,“换成是你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处理?洛钦,你的方案现实吗?无条件地偏向他、与所有人为敌,然后跟他一起完蛋?你们这样谁救得了谁,谁又能帮得了谁!”
洛钦肩膀微僵,右手的拳头握了握。
“你现在随便去找个幸存者,问一问他们是怎么想的,又有多少人是这么想的?你以为你看到的、所了解的就是真的,但他们也一样坚信自己看到的,你一张嘴又能说服谁?”赵方蒴继续说,“一旦集体的情绪被激发起来,再转头想要控制住局面,你有这个能力吗?你现在是在给他、给你自己找死!”
洛钦脑子里却同时闪过另外的话语,那是当初他和水荔扬一起从深宁逃出来的时候,赵方蒴在车上问过他的话。mϻʐᒐ
——就凭你,你有说这话的本钱吗?
——你连从深宁活着出来都是靠的水荔扬,如果没有他,你一个人活得下去吗?
——说大话要有资本,如果有一天你强得确实能保护他了,你甚至什么都不用说,所有人都会敬服你。
赵方蒴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三言两语便将他一直自欺欺人的信心打击得处处漏风。直到今天,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时的自卑和无力感。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水荔扬在替他扛着所有事情,他一度以为自己追上来了、足够强了,可如今的局面,连赵方蒴都尚且只能如此处理,他自问又如何能以一人之力平息下去?
洛钦茫然地回到车上,陆怀抬起头来,问他:“怎么样了?”
“他不见了。”洛钦坐在驾驶座,没有拧钥匙,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正在收拾残局的士兵,“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走回车里的这段路,他一直在回味赵方蒴的每一句话。其实他并不需要别人点醒,这些道理他早就隐隐知道,如今赵方蒴把所有东西都撕烂剖开了扔在他面前,赤裸裸的,倒叫他没法回避了。
他够强吗?有能力像李牧祁一般翻云覆雨吗?
就算他今天赶上了,在所有人面前带走了水荔扬,然后呢?在方舟的操作下,不过就是多了一个跟恐怖分子同流合污的叛徒,不但洗不清蓝焰身上的半点脏水,连他自己也得被搭进去。
洛钦不是不愿意为了水荔扬做出牺牲,但他要的牺牲必须是有意义的,单纯的自我感动毫无用处。如果他能当一块给水荔扬垫脚的石头,让对方爬上悬崖,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愿意。
但如果自己只是悬崖上一株岌岌可危的野草呢?被水荔扬抓在手里,不但救不了他的命,反而会加速毁灭的到来。
陆怀挠了挠头,问他:“如果真的是水荔扬做的呢?”
“先不说我就算死也不信这件事是他做的,就算真是他——”
洛钦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接着暴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完后半句话:“如果真是他干的……我他妈就帮他埋尸体,知道吗?”
“哦。”陆怀没什么立场地点了一下头。
洛钦自暴自弃道:“我就是个没有原则和人性的无赖,去他老豆老母的什么道德和良心,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什么都没他重要,没他我还活不活了?”
陆怀也没有继续问,只是从包里掏了块饼干出来,掰下一半递给一旁的洛甜甜,自己啃起另一半,等着洛钦说话,或者开车。
洛钦看着被放在副驾驶上擦得崭新的护甲,双手几乎紧握得出血。他心中几股念头不停地斗争,逼得他只想扯开嗓子吼几声,统统发泄出来。
陆怀吃完半块饼干,想了想,打算再吃一块,却听沉默了半天的洛钦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们回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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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泺拿着半瓶水,轻轻推开化妆室的门。
这间私人剧院面积不大,却出奇干净,整个建筑里除去前台的演厅,就只有三四个小房间,在感染爆发前应该就是被锁上的状态。破锁对于特种兵来说就跟随手掰断树枝一样简单,白无泺从街边的废弃自行车上拧了一段铜丝下来,轻易地就打开了门。
剧院化妆室通风宽敞,他们四个人各自一个房间休息,虽然偶尔会电力供输不足导致停电,却也不影响什么。
“哥,喝点水吗?”白无泺见房间里暗着灯,水荔扬坐在昏暗的窗前,借着一点微光摆弄自己手上的红绳。
他熟悉水荔扬这个动作,从前每次心情低落、或难过或生气的时候,都会这样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着红绳的尾端,那里绑了一个很难看的死结,但丝毫不妨碍水荔扬宝贝似的戴在手上十多年。
“你喝吧。”水荔扬轻声说,“我不渴。”
白无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自己此刻内心也十分沮丧。被冤枉被诬陷的滋味儿已经够难受的了,结果连赵方蒴都要和稀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要上手抓人,水荔扬当然会觉得堵心。
要不是程清尧趁着不在李牧祁的监视范围内,暗自和白无泺通着消息,还准备了逃走的车,那天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脱身。
“李牧祁已经发了追杀令,加上暗网那些悬赏,你现在真的很危险。”白无泺说道,“咱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小陈应该已经开车送他们出城了。我们尽快走吧,汉州不能留了。”
水荔扬松开指尖的红绳,垂下目光,觉得心中一阵阵发空。
他在等谁,自己心里清楚,蓝焰其他人也清楚。只是森羚也好,白狼也好,跟他血缘上最亲近的白无泺也好,从没有人对他挑明过这件事。
“无泺,别管我了,现在马上带他们两个先走。”水荔扬说道,“我……我得留下。”
“哥,你有必要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吗?!”白无泺有些恼怒,不是对水荔扬,而是对洛钦,也是对他自己,“汉州就这么一点大,他真想找你早就……”
他强迫自己在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闭了嘴,但是一切都让他太伤心、太失望了。白无泺不是水荔扬,不可能百分百地相信洛钦,这是人之常情。
这两天大概是太过压抑了,所有人的情绪多少都会有点失控,白无泺是第一个爆发的。
水荔扬愣了一愣,他看着白无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别人绷着不说,不代表心中就没有憋闷,白无泺和他关系最亲密,所以能把话说出来,那森羚和白狼呢?他们心里就很好受吗?
如果他不走,另外三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抛下他自己离开的。
“对不起。”水荔扬低声说,“让他们两个好好休息,我……不等他了,我们明天就走。”
白无泺脸上有些发烫,他知道自己刚才太激动了,刺得水荔扬左右为难。但他何尝不明白这种感觉,昨晚他在和程清尧短暂的通讯里,察觉到对方似乎攒了千言万语,但到头来也只是那么一句无奈的“保重”。
分开的滋味儿的确不好受,很焦心。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无泺缓和了一下语气,“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嗯,我知道。”水荔扬笑了笑,“去睡会儿吧。”
水荔扬听着白无泺走进隔壁休息室关好了门,才将一直故作放松的身体重新紧绷起来,伸手掀起衣襟下摆,解开随意缠了一圈的绷带,露出腰线上一条狭长的伤口。
他脸上浮现出有些痛苦的神色,从背包里新扯了一卷绷带,粗略地在腰上缠了几圈,很快就又有血迹渗透到表面来。
昨天和赵方蒴的人交战时,这颗子弹射来的弹道有些刁钻,他便没太躲开,被子弹灼伤了腰侧,但他立马就觉出了不对劲——伤口的感觉有些奇怪,没有熟悉的愈合感,反而是一股撕裂的疼痛从伤处涌出,仿佛有东西一直向外蛹动,阻止伤口的自愈。
在这处剧院安顿下来之后,水荔扬才掀开衣服检查了一下,果然伤口血流不止,根本就没有愈合,连痛感都比从前强了许多倍。
子弹里被加了别的东西,而且只有这颗子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似乎并不是出自赵方蒴那些亲兵之手。
水荔扬想起自己发现小许尸体的时候,对方同样是被子弹射穿腹部。但那里根本不应该是再造人类的致命区域,小许的头部也没有任何创口。
他给自己包好伤口,打开窗户将染血的绷带丢了出去,然后整个人坐回化妆室角落的沙发里,把自己缩成一团,手指不自觉地又摸到了腕上红绳。
人受伤的时候会很不堪一击,又是深夜,情绪最为脆弱,尤其当周围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没有,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还会来找我吗……
水荔扬吸了吸鼻子,酸涩地想。
窗外掠过一道闷雷,风开始拍打窗棂,伴随着树叶被吹得狂舞的沙沙声。水荔扬缩紧了捂着伤口的手臂,睡得很不安稳。
似真似幻的梦境里,仿佛出现了记忆中最为畏惧的小黑屋。福利院二楼尽头的小房间阴冷又潮湿,总有些不知道什么的生物从地板上爬过,发出嗒嗒的响声。
“我错了,爸爸,放我出去……我再也不偷懒了……我会把弹错的曲子弹一百遍的……好黑啊,好多虫子,我害怕……”
脆弱的小猫发着抖缩在角落,感受着黑暗中蕴藏的无尽恐怖。直到门缝下面亮起灯光,接着传来一个很轻柔的声音——
“你不要怕,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