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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非人秉性

第79章 非人秉性
修仙界……不,如今应该称作“修真界”,修士代表们聚集起来讨论要事,仿佛都已经习惯了去紫微宗的地界讨论,如果有不确定的事,还能让紫微宗修士现场帮忙测算一卦,判断吉凶。

紫微宗的门徒如今都在世间游走,到处为凡人测算命数,宗门的总部则还是在东洲的西北部,只是建造的已不如原先那样气势恢宏,主打实用防风。

——毕竟能够防避风沙的那些阵法都不能在凡间随意设置。

因为修真界现在缺少用于设阵的灵石,大伙儿都“没钱”。修仙界的灵矿全都在一界倾覆时毁坏,被带下界的灵石也都用在了宗门建设上,阵法实在是一项不必要的开支。原先在修仙界,房子甚至能倒着建,还能建造浮空岛,但如今这些都做不到了。

缺少灵气和灵石,修士有再大的神通也施展不出。

紫微宗的议事大殿还是圆的,众代表都各自寻坐,相熟的坐在一起,有仇的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座位的数量按照上一次聚众的数量设置,只不过如今所有修士都到场后,发现有许多空了的座位,数量占了全体的一半——那些空座位的主人都陨在了修仙界大劫中。

原本议事大殿内气氛沉凝,压抑得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但自从两名剑仙踏入大殿后,沉重的气氛便消散了许多,甚至响起了两三声隐晦的低笑。

鬓边簪花的两名剑仙面不改色,一起寻了座位,坐在段衍和罗万劫的中间。

萧湘在坐下前向段衍见礼:“宗主师兄。”

“诶诶!使不得使不得……”段衍笑着把这位真仙摁在座位上,“你如今成仙了,不必再拘于从前的那套礼数。”

“……”萧湘不悦道,“师兄。”

“开玩笑的,你当真了?”段衍佯装落泪,抓着自己袖子拭泪,“你要是真因为成仙了就跟师门生分了师兄才真的会难过……”

萧湘道:“不会。”

语气太平淡了,好似根本就没起过与师门生分的念头。

段衍松了口气,先前骤然经历了太多的事,萧湘遇难时他在忙宗门事务,无暇分心去保护师弟,之后师弟又成了仙人,上承天神之令,下抚世间修士,师兄弟几个聚少离多,他还怕萧湘会因此跟他这个师兄生分。

“师姐。”裘弈向罗万劫抱拳。

“嗯,坐坐坐。”

一般来说,一个宗门的同级徒子中只会有一个“大师姐”或“大师兄”,但上清宗在这方面有所不同,只要一个徒子成为了宗主,他与同级的那位徒子就会被并称为“大师姐”或是“大师兄”,但那位同级徒子却要称呼宗主为“师姐”或“师兄”。

上清宗的罗万劫和李拂衣就是如此,原本那一级修士的大师姐是李拂衣,不过后来是罗万劫继承了宗主的衣钵。

罗万劫如今将罗刹经修炼到了极致,大半身体都显现出了罗刹的特征,皮肤深红,右额生角,右臂近妖,气息如鬼。

除此之外,罗万劫如今修炼不再需要灵气,而需要阴气,她是目前几个能够不靠天道而自行修炼的“正道修士”之一。

如今不在天道管制之下的修士,都被天道和天神视作危险分子,罗万劫修炼一下还得胆战心惊地修,就怕自己哪里厉害起来惹得天道忌惮,一个天雷落下来劈掉自己。

“师姐。”裘弈传音给罗万劫,“若是待会儿议事,上清宗与太清宗意见相左,吾站谁?”

闻言,罗万劫眼神危险地看向自家师弟,同样传音道:“怎么?你打算站太清宗?”

“有点。”裘弈倒也没避讳“关于道门有分歧时是否要站队自家道侣的宗门”这个话题,直接问师姐,“因为师姐先前让吾多帮扶道侣,此次议会,先前的话可还作数?”

“……”罗万劫嗤笑道,“那我若是说你必须站队上清宗呢?”

“那吾就站上清宗。”

“不怕萧湘因此怨恨你?”

裘弈摇头否认:“他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球球。”罗万劫没有急着让师弟向宗门表忠心,接着传音问,“那假如你站队后,萧湘当真气量狭窄,不愿再当你的道侣,你待如何?”

“……”裘弈眸色微冷,“一定要假设吗?”

罗万劫放松姿态,在座位上托着下巴道:“嗯哼。”

裘弈沉声传音,声音愈冷:“吾的道侣,他不当也得当。”

闻言,罗万劫托下巴的手一滑,险些将自己在椅子扶手上磕出个好歹来。

她面色震惊地看着自家师弟。

裘弈平日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个遇事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直脑筋剑修,但现在看来,她对自家师弟的认知好像刻意忽视了一些东西。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罗万劫直觉这次不能再放任下去,传音追问,“若是萧湘不做你的道侣,你待如何?如何对他?”

裘弈神色间毫无玩笑的意味,坦然直言道:“护宗大阵上让吾记忆缺失的那个阵法,吾记得。”

若是萧湘因此与他生分,他将那阵法稍作改动,也给萧湘设下便可。没了令他们起隔阂的记忆,也就不存在什么生分。

萧湘正在与自家师兄传音,聊修真界近况,突然感到身旁暴涨起一股鬼气,随即传来一声巨响。

他转头看去,见身边的那把椅子已经四分五裂,而原先坐在椅子上的裘弈整个脑袋都陷进了地里。

罗万劫周身罗刹气息升腾,一身阴力聚于左拳,在萧湘来阻拦之前,又落下一拳,将裘弈又往地里砸了几分。

大殿内的其他人纷纷看向这边。

巫马何成面色惊愕,她早已预料到今天肯定会有人在议事大殿打起来,她都准备了算盘去计算打坏大殿对方要赔款多少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打起来的人会是两个出身同一宗门的修士!

萧湘还以为罗万劫练功走火入魔了,连忙持逐星挡住罗万劫又要落下来的一拳,“罗宗主!”

可罗万劫的眸色虽赤色如血,盈满怒火,却清明无比,她冲萧湘喝道:“你还护着这个孽障!!”

萧湘:……?

他回头,看向刚把自己的脑袋从地里拔出来的裘弈。

裘弈无辜歪头。

段衍连忙来打圆场:“哎呀都是一宗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罗宗主快把拳头放下!!这里这么多修士看着呢……”

罗万劫赤着眼睛盯着裘弈片刻,粗喘着收回了自己的罗刹体,转头对众修士抱拳道:“罗刹经修炼起来易暴躁发怒,让诸位见笑了。”

巫马何成欲哭无泪道:“地板……”

罗万劫连忙道:“我赔!巫马宗主无怪!”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萧湘一手将裘弈从地上拉起来,一手施法,放出本源之力给一身内火的罗万劫降温。

感受到身边传来不同寻常的冰灵根本源之力,罗万劫本以为是裘弈那孽障良心发现,一转头,却见给她降温的修士是萧湘。

“……”罗万劫瞧瞧堪称修士楷模的萧湘,又看看自家这么大岁数依旧除了修为什么都不长的师弟,眉头狠狠拧起。

其实裘弈的秉性,无论是师父,还是她、李拂衣,他们都有所察觉,但从前念在裘弈年纪小,阅历少,他们都认为只要裘弈外出历练,遇事遇人,总有一日会有所转变。

后来,他们被裘弈的天才属性迷了眼,又认为天才总是会有些无伤大雅的奇怪个性,且裘弈将真性藏得很好,又或者说,是因为此人对事对物太过冷淡,因其冰灵根修士的特性,大家都会认为这种秉性出现在冰灵根修士身上是理所当然的。

裘弈是师弟,是天才,是宗门未来的一大助力……这种种光环总是让罗万劫一再忽视裘弈性格中的怪异之处,去忽略裘弈那些在无意之间泄露而出、细思极恐的非人之处。

寻常修士会因为道侣与自己意见不合,而清除掉道侣的记忆,以此让道侣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吗?

——不会。

那是魔修邪修才会用的手段,上清宗也从未教过徒子这种事,裘弈是从哪里……

罗万劫又立即反应过来,裘弈从小就听不见上清宗中师长对于自己的教诲,相当于从来没有谁在裘弈小时候告诉裘弈如何做是不对的,裘弈的认知与处事手段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人总觉得孩子只要长大了,有些道理自然会懂、会明白,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真是……如此吗?

……

“师姐。”

罗万劫闻声回首,看向身后才到自己胸口那么高的小师弟。

“怎么了?”她问。

不过十一二岁的裘弈一指树下,说道:“那里有只受伤的白兔。”

罗万劫顺着师弟的指尖看去,见树下确实有一只伤了腿的小兔,她又问:“你要救它吗?”

“要救吗?”裘弈反问。

“救吧,都看见了,而且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于是裘弈将白兔抱起,让罗万劫为白兔疗伤,只不过白兔以为自己入了猎食者的虎口,拼命挣扎,接连咬伤了裘弈和罗万劫,跳出裘弈的怀中,向着远方逃去。

罗万劫甩着伤手,正要感叹一声这小家伙不珍惜救命的机会,下一刻就见一柄飞剑从身旁飞掠而去,将那只逃走的白兔钉死在地上。

“……”罗万劫震惊回头,见裘弈面无表情地召回飞剑,沥尽兔血。

这个小师弟的眼中既无恨意,也无怜悯。

她看着师弟毫无波澜的神色,忽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出声质问:“为何杀它?!”

裘弈不明白师姐的情绪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他解释道:“好心救它,它却咬伤吾与师姐。”

“就因为它咬伤了你我?”罗万劫感到有些不可置信,走兽无灵识,会误伤好心人在所难免,这咬伤也不是什么大伤口,用法术治疗一下连疤痕都不会留下,根本犯不着将本就因受伤而惊惶的白兔杀死。

裘弈点点头。

沉默片刻,罗万劫试探着问自家小师弟:“……你恨它咬伤你?”

裘弈摇摇头。

“既然不恨,为何要因为它咬人而杀它?”

“它咬伤好心人。”裘弈还是那个回答,“咬伤吾和师姐。”

“那有一天,师姐若咬伤了你,你也会因此杀了师姐吗?”

裘弈不理解:“师姐为何要咬吾?”

“我是说假如,你好心帮师姐,师姐却咬你,难道你也要……”

罗万劫很快便打住了话头,暗自懊恼,她不该逼问一个小孩子这种问题。

而那天,裘弈也没有回答罗万劫的这个假设问题,只是直直地盯着这位师姐。

千年后的今日,罗万劫回想起当年那件事,忽然觉得当初裘弈的答案是肯定的,若是她伤害了裘弈,裘弈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杀掉。

细想来,迄今为止,她所知的那些曾伤过裘弈的人……

……几乎都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