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01.
吃饱喝足，一群人又休息了半小时后再次移动。
因为人多，哪怕只是普通走动动静也比人少大，所以他们不得不再放慢脚步，从原本的偶尔还能小跑到只能慢慢走。
他们距离据点已经不远，据点里有梁森叶，更重要的是还有可以带他们彻底离开这地狱的飞机。
这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树林边缘，与此同时走在最前方的申游庭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黄奇恒快步上前，“怎么了？”
还未到树林边缘，黄奇恒就听见水声。
靠近，朝着外面看去，他果不其然地看见熟悉的鹅卵石遍布的河床。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之前过河时的位置，而是在更下游。
这边河床的位置更低，河道变得更窄，水也因此更深。
“小心些。”黄奇恒提醒一句，他们至今没明白之前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有问题？”康博新不解。
任小华和宁清羽一群人也看来。
“我们之前……”黄奇恒简单说明了下。
听说人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一群人眉头立刻皱起。
城外的世界充满未知，他们以前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般这种情况都会选择避开。
可现在横在他们面前的是条河，想要避开就得从源头绕过，也就是上游的几座山脉……
那最少都得多走一整天。
树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那种人形异兽，多走十分钟都可能没命，更何况一整天。
“会不会是毒？”任小华猜测。
“不是。”黄奇恒摇摇头，“如果是毒那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而不是只死了两个。”
这也是他们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们很有可能在水里被什么东西咬了，有些东西体型很小能咬穿衣服，但毒性很大。”宁清羽道，她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
黄奇恒眉头立刻皱得更深，他不觉得他队里那两个人会有石头可踩还特意去趟水，但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更加麻烦了，因为这里的水比之前那边更深。
之前他们几乎是踩着石头过河的，现在却必须踩水。
“那边。”任小华指向上游。
一群人都看去，那边有一片地方河道相对更宽，花点时间应该能搭建一座石头路。
一群人立刻向着那边而去。
十多分钟后，再次停下，看着面前更宽的河滩，一群人却又犯了难。
水里有东西是宁清羽的猜测，万一不是呢？
万一有问题的就是那些河滩是那些石头呢？
“要不……”任小华正准备提议要不绕路，有莫语闲在小心一点问题应该不大，黑色的火焰就突兀自他们脚边蔓延向河道。
莫语闲不知何时召唤出灵兽，火焰在河滩上拉出一道三米多宽的火海。
烈焰熊熊，燃烧所有，甚至河面都有瞬间被点燃。
两分钟后，莫语闲收起灵兽，带头向着河滩中而去。
一群人连忙跟上。
过了河又是树林，不过和这边的树更为稀疏，同时距离据点也更近许多，那让他们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脚步都轻快。
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半小时不到他们就在树林中看见血迹。
什么东西被袭击，然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只留下一地狼藉和血泊。
“不一定是人。”任小华道。
无人反对，他们也希望是这样。
一群人绕过。
走出十米不到，他们就在地上看见一只断脚。
血已经凝固，脚上还有腐蚀的痕迹和唾液。
哪怕早已经习惯血腥，一群人脸色还是不由白了几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血已经凝固，那代表袭击死掉那些人的人形异兽应该已经不在附近。
无人说话，纷纷绕过。
动作间一群人更多几分谨慎。
那些人形异兽离开只是他们的猜测。
一个多小时后，彻底远离那片地方，一群人纷纷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苦笑，他们都以一头一身的冷汗。
稍作休整，一群人继续往前。
再是一个小时后，距离天黑只剩一个小时到据点只剩三个小时左右时，黄奇恒突然开口，“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他们距离据点已经不远，按道理应该一鼓作气，但剩下的两个小时他们得在黑暗中移动。
任小华和宁清羽都是老手，并未焦急。
康博新亦沉住气。
又往前走了一段后，他们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土坡附近停下。
申游庭、任小华几个状况更好的自觉两两组队散开巡视，其他人原地等待。
片刻后，任小华一群人回来。
确认安全，一群人才取下背包坐下。
一可以休息，黄奇恒立刻瘫软。
他断了两根肋骨内脏也有一定的损伤，伤口还只是简单处理了下，一路下来这会儿脸白得吓人冷汗更是满头。
队里的医生立刻上前替他检查。
申游庭从自己背包中拿出一人份的食物和水递给莫语闲。
无人说话，营地中只细碎的咀嚼声。
吃饱喝足，又强迫自己休息了半小时后，一群人重新移动。
树林中黑得早，树冠缝隙间还能看见夕阳，树林中却已经快伸手不见五指。
抓住最后能看见的机会一群人紧赶了一段路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后重新放慢脚步。
队伍也做了重新排列，从原本的长长一条缩短到所有人尽可能靠近的小小一团，以确保不会出现那些人形异兽把后面的人都杀了前面的人还不知道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移动的速度也变得更慢。
夜里移动是极不明智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霉运用完终于开始走运，接下去两个多小时什么都没遇到。
又往前走了一段，眼见距离据点已经只剩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遇到宽阔的地带甚至直接就跑了起来。
一小时后，跑上山丘，跑过一片小灌木丛，远远地他们就看见据点所在那片森林。
看见的瞬间，所有人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加速一拍，脸上也露出笑容。
然而下一瞬，看见那片树林后隐约透露着的月光和废墟，一群人怦怦跳动的心脏立刻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似的停下。
那感觉生疼。
黄奇恒一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不安后，他们终于确定他们并没看错，树后确实透着光。
据点被袭击了？
那主办方呢？
死了，还是坐着飞机跑了？
这里距离城市最少都七八个小时的机程，他们又没有车和补给，主办方要是跑了那他们怎么办？
不知是谁先跑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时一群人已经以最快速度向着那片树林冲去。
什么警戒四周，什么人形异兽，这一刻都已经不重要。
冲进树林，跑过树林，再次冲出树林的瞬间，一群人立刻朝着前方看去。
树木被风刃卷断，山丘被夷平，随处可见的铁皮，直径两里多的巨大废墟中央，原本足有百多间铁皮屋的据点只剩一两间还孤零零坐立，带他们来的飞机更是早就不见踪影。
不少人都停下脚步，巨大冰冷犹如拥有实体的绝望铺天盖地袭来，让他们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早该想到的，那些人形异兽既然能袭击他们就能袭击据点。
主办方走了。
他们完了。
“好像有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大脑正空白的一群人身体都是一颤，下一刻纷纷聚精会神地看去。
确实有人，就在铁皮房附近。
而且还不少，最少都有五六十个。
一群人停止跳动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这次比之前跳得更快跳得他们心口都发痛，那些人是主办方还是其他和他们一样找回来的参赛者——
如果是主办方，那就代表他们还有可能联系上外面还有可能离开，如果是和他们一样的参赛者……
一群人快速向着那边跑去。
要去看清楚。
听见动静，铁皮房旁负责守夜的几个人立刻戒备地看来。
看清他们的瞬间，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莫语闲。”
听见那人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去。
看清对方那张脸，认出对方，黄奇恒一群人急促的脚步下意识放慢，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缓。
梁森叶。
是梁森叶。
梁森叶是主办方的人，她还在这里就说明他们还有机会离开，主办方还没抛下他们。
听见动静，附近正睡觉的一群人也纷纷抬头看来，他们在睡袋中，那模样相当搞笑。
“你没事吧？”梁森叶抓住莫语闲左右打量。
被烧到的衣摆，脸颊上的新伤，莫语闲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整体并无大碍。
这段时间她一直透过摄像头关注莫语闲，但透过摄像头和现实亲眼看见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没事。”莫语闲直直盯着梁森叶胸前隐约可见染血的纱布，梁森叶受伤了？
“我还用不到你来担心。”梁森叶好笑。
莫语闲不语。
虽然他们始于白周亦有钱，但梁森叶教了他很多东西是事实，他把梁森叶当师父。
梁森叶也很像他奶奶。
看出莫语闲的担心，梁森叶眼中更多几分喜欢。
同时，旁边黄奇恒一群人缓过劲，已经问起其他人据点的事。
知道据点已经遭受四次袭击，知道其他队伍也遭遇那些人形异兽死伤惨重，所有人眉头都皱起。
知道主办方已经把其他人送走，而且最后一趟就是在今天下午，下一趟得三天后，所有人眉头立刻皱得更紧，因为那就代表他们还得在这鬼地方再待三天。
众人都有些不情愿。
不过那也只是短时间的事，看看周围那片废墟，再看看梁森叶和她胸口的伤，一群人很快冷静。
这种情况下让所有人留下等他们显然不现实。
飞机三天后就会来，梁森叶在这，除了她他们也还有莫语闲，问题不大。
002.
“好了，你们先睡一觉吧。”梁森叶道。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几天来累积的疲惫和不安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一群人睡袋都还没拿出来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营地很快再安静。
黑暗中，白周亦跟着悬了一路的心也终于放回肚子里。
他从显示屏上移开视线。
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他一人。
天色早就暗下来，叶小青他们几个小时前就藉口时间不早溜回家。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关掉电视起身出门。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公会后面的餐饮街，因为一直守在电视前他连晚饭都还没吃。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动作快些的店家已经在搞卫生准备关门，白周亦选了家常去的，简单吃了些。
吃完饭，回到家，白周亦洗漱完躺到床上后半天没能睡着，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树林中的一切。
那些人形异兽的速度远超其它异兽，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莫语闲右边脸颊上伤口的来源并未被镜头捕捉到，但不难猜出是怎么来的，那也让白周亦头皮发麻，如果当时那人形异兽没刺歪……
想像着那可能，白周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颗心霎时再骚动，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越想越是睡不着，白周亦忍不住拿了手机看了起来。
直播间的摄像头一直停留在据点。
梁森叶把自己的睡袋借给莫语闲，莫语闲已经睡着。
白周亦盯着看了会儿后，切换页面，把手里所有钱全部投给莫语闲的队伍。
莫语闲展现出了远超其他人的实力，投他们的人很多，赔率相当低，不过白周亦已经不在意这些。
他现在只想收拾人。
黄奇恒给他等着。
莫语闲也别想跑。
投注完，白周亦又切回直播间看了会儿后，放下手机强迫自己睡觉。
翌日，白周亦一睁开眼就立刻打开直播间。
据点中。
随着天色逐渐亮起，黄奇恒一群人也陆陆续续醒来。
和夜里不同，白天看得更远也看得更清楚。
再次醒来，清楚地看见四周那半径都近两里的废墟，一群人眼中都是震撼和复杂。
震撼梁森叶能力的强大，复杂他们之间的差距。
震撼复杂间，一群人都不由朝着莫语闲看去。
除非精神上遭受重创，否则灵兽一旦被召唤就不会有大的改变，至少不会从普通兽类突然变异成异能类。
他们是不可能追上梁森叶了，但莫语闲不同，如果说未来有什么人可能超过梁森叶，那就非他莫属。
梁森叶在百强榜上长驻三十年，就算现在因为年纪大了精力消退也还挂在前排，如果那个人换成莫语闲……
莫语闲并未注意到众人的视线，他的注意力都在梁森叶那边。
守了一夜，天亮后梁森叶并没马上睡下，而是一直在和薛盛平以及几个主办方的人讨论著什么。
一个平板在几人间来回转动。
“……飞机最多再来一趟，如果他们三天之后不能回来，那也只能这样了。”一人道。
人群短暂安静。
梁森叶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我们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就算不考虑那些人形异兽，飞机来回一趟也不容易。”那人补充道。
会飞的异兽很多，坐飞机穿越无人地带是很危险的事，就算请了灵兽会飞的人随行保护也有风险。
万一机毁人亡，那代价就大了，为了几个人冒险不值得。
梁森叶依然不语。
“不然我们多留点物资在这？”另一人提议。
“那点物资能有什么用？”梁森叶开了口。
说话的两人都安静，薛盛平亦苦笑。
作为这次的主办方，他当然有义务确保撤退路线的安全，但现实是他根本无法保证什么，甚至不再让人过来送死才是一种保护。
“三天后你们一离开我就去找他们，六天之后你们再来一趟。”梁森叶作出决定。
“你觉得他们能活到那时候？”薛盛平问。
梁森叶不语。
从那些人形异兽出现到现在一共也就三天，仅仅三天，六千多人的大队伍就只剩下一千多，就这都还是靠梁森叶拚命护下据点的大几百人才有的。
再等三天，树林里那些人根本撑不住。
“军方的人呢？”梁森叶问。
“他们拒绝了。”薛盛平脸上苦涩更甚几分，“为了几百人让几万个人去冒险……”
军方并不属于哪一个城市，而是归公会管理。
他们平时并不插手城市的管理，只在一种情况下出动，城市受到异兽的威胁时。
异兽大量涌进城市的情况不算少见，大部分时候城里的人自己就能解决，但也会有解决不了的时候。
这种时候要等其它城市自发组织人手去救援太难，而且这里面又牵扯到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利益，那就更加困难。
所以所有城市每年都会向公会缴纳一笔“保护金”用以养军队，而城市遭受自身无法解决的重创时，军队就会介入。
虽然因为城市与驻地之间距离的问题军队的到来肯定不会太及时，但至少可以救下部分人。
薛盛平在那些人形异兽第一次攻击据点时，就向军队发出了求助的信息。
梁森叶有些烦躁地用手梳了下头发。
“我去。”莫语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一刻皆看去。
到了据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黄奇恒在队里找了个身材和莫语闲差不多的人，让他赞助了莫语闲一身干净衣服。
衣服依然是冲锋衣的款式，颜色也依旧是最利于隐藏的深色，但更为收束的袖口和腰线衬得他更为高挑挺拔。
莫语闲眼中并不见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相当平静。
“你？”梁森叶下意识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又犹豫。
如果莫语闲能去……
一群人里莫语闲的能力仅次于她，之前几次战斗表现得也不错，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
“我会小心。”莫语闲语气平静。
梁森叶蹙眉思索。
一旁，注意力早已被吸引过来的黄奇恒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反对，话到嘴边又改口，“……你想清楚了？”
如果他们一群人里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救，那只能是莫语闲，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但就算是莫语闲应该也无法保证百分之百不会出错，而稍有差错，丢掉的就是性命。
“嗯。”莫语闲垂眸。
“为什么？”康博新不能理解。
他们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莫语闲却要为了救几个不相干的人而回去，他疯了？
莫语闲只静静看着梁森叶，等待她拿主意。
梁森叶明显很犹豫，但她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见梁森叶一时片刻拿不定主意，薛盛平深吸一口气后开了口，“我们有那些队伍的坐标，但平板一离开据点就会没信号，到了附近后你只能自己找。”
说话间，薛盛平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人，几人立刻回头去准备。
莫语闲点点头。
“你带个摄像头，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知道你那边的情况。”
莫语闲并无意见。
“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回来，三天之后飞机就会到，我们没办法等太久。”
“嗯。”
“装备方面有什么要求？”薛盛平问。
莫语闲想想，“吃的和水。”
顿了顿，他补充，“多给两身衣服。”
回忆起莫语闲昨夜回来时那一身火焰装，薛盛平没忍住笑了下，但很快他就又笑不出来。
莫语闲对自己的能力控制得明显还不怎么熟练，却不得不担起重任。
平板和背包很快都准备好。
莫语闲接过平板看了看后，把它放进背包，把背包背上。
做好准备，大概辨认了下方向，他召唤出灵兽，转身就向着废墟而去。
梁森叶叮嘱一句，“实在救不了就算了，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莫语闲没回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据点中一群人都沉默。
特别是任小华、宁清羽一群人。
危险之下被救他们是感激的，但到达据点危险解除后，回忆之前的种种，认识到他们和莫语闲之间的差距，他们不可避免的嫉妒。
可这一刻，看着莫语闲离开的背影，他们心中的那点嫉妒荡然无存，只剩复杂。
莫语闲对能力的使用还不是很熟练，他们也都看出来。
“他不会有事的。”薛盛平像是在安慰众人，也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梁森叶没搭理他，只满脸苦涩。
同样满脸苦涩的还有黄奇恒，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白周亦笑眯眯地拿着刀子往他身上捅的画面。
白周亦绝对会杀了他。
白周亦现在确实很想杀人。
坐在床上，看着镜头下发生的一切，看着莫语闲骑着小家夥居然又屁颠屁颠地向着树林而去，他脸上笑容都扭曲。
好不容易安全，他跟着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下，莫语闲倒好，居然又回去……
莫语闲他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还是觉得自己刀枪不入？
好。
很好。
莫语闲他很好。
“哈哈……”
公会，办公室中。
看着莫语闲穿过废墟重新回到树林，看着小家夥快速奔走在树林中，李奥说话都哆嗦，“叶哥，队长他不会……”
李奥本是想问白周亦气急了会不会连他们一起杀了，话还未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白周亦那张脸。
“早。”白周亦笑得格外温柔，温柔得都让人彷佛看到寒冬腊月的暖阳。
整个世界都是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