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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难道他有别的狗了

第56章 难道他有别的狗了
九天后,yth大楼。

一辆黑色的加长版凯雷德停在办公楼底。司机开车门,长腿跨出,三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依次从车里下来。

上午九点半,冬日阳光刺目,在墨镜边折出白色反光。

三人并肩往办公大楼里走,在人群中形成一小圈真空场域。

钟熠摘下墨镜,别在胸前,侧脸问:“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柏继臣目光偏了偏:“完美。”

钟熠松了半口气,目光探寻,在拥挤的办公楼底层打转。

上班高峰,员工排着队过闸机打卡。

钟熠看了又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没有找到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哦,对了。”柏继臣漫不经心地补充,“葛洛莉娅一般十点才会到岗。”

钟熠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哈。”展游嗤笑一声,“这就是早上五点把我和柏继臣叫起来,陪你在衣帽间选了两个小时西装的福报吧。”

柏继臣赞成地点点头。

会议室约在20层,三人走进总经理专属电梯。

一路上,展游全程低头看手机发消息。直到电梯门再次开启,三人的阴影完全将会议室的门掩盖,展游余光捕捉到一抹虚影,停了步。

“怎么了?”柏继臣问。

消防柜的玻璃表面上浮动着展游的脸,他整了整衣领,抬手拨弄被发胶得有些硬的头发,小声问:“我今天……还可以吧?”

柏继臣不置可否:“我以为你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很可以。”

展游:“但……”

“哈。”钟熠以牙还牙,讥讽道,“这就是临出门前犹豫不决头发往左抓还是往右抓,最后让我们等你重新洗了个头的福报吧。”

二人充满火药味地对视,柏继臣先他们一步,推开会议室的门。

前光大亮,展游浑身一僵,“唰”地睁大双眼。

椭圆形的会议桌,相关人员随意挑位子坐,留有几个空位。

扫视一圈,不见谢可颂人影。

柏继臣和钟熠绕过展游,落座会议室最前方。展游一人定在原地,仔仔细细看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容:“小谢呢……”

“让一让。”一沓资料毫不留情地打上展游的后腰,柳青山从他身侧挤进来,不满地嘟囔,“这么大个子杵在门前干嘛?”

“小谢早上要先去豪宅项目组露个脸哦,晚点来。”柳白桃拍拍展游的肩,错身而入。

“怎么,挺失望?”杜成明不怀好意,绕展游一周,最后倒着走进房间,“等着吧你!”

会议室内,几乎全员到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留下两个连座的位置。

稍稍不安的心绪被众人的打趣带走大半,展游领情地笑笑,坐进其中一个座位。

落地玻璃窗外,晴空万里,实木桌面微光粼粼。

柏继臣的助理分发会议资料。展游提了瓶巴黎水,替人开好瓶盖,压上对方那份资料的一角。

*

与此同时,yth大楼15层,谢可颂的办公室。

谢可颂跟项目组的同事碰完面,双方表面和和气气,实则很多话都没有摆到台面上来讲。

原本项目进展顺利,现在倒好,锅从天上来,打乱原有的节奏不说,工作量还翻倍,更别提项目奖金的增幅目前也只是个饼。

将心比心,这种情况下,员工心里怨声载道实属正常。谢可颂是正统社畜出身,对这一点当然心知肚明。

难搞。谢可颂心想。

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需要开展工作的,谢可颂推开办公室门,脚步匆匆,放资料拿电脑一气呵成。

“嗷。”背后传来一声痛呼。

“怎么了?”谢可颂捏过头,轻笑出声,“怎么会撞到门?”

“小谢哥速度太快。”徐稚捂着鼻子跟进来,“做事节奏比以前还要利落。”

谢可颂靠进办公椅里,闭目养神,半晌才用气声回:“忙。”

徐稚跟被罚站的小学生似的,东张西望,悄悄观察办公室的陈设。

星期一,一周之始,也是徐稚作为谢可颂助理上岗工作的第一天。

之前,谢可颂找到徐稚,只说yth开了一个新岗位,问他要不要来试试。徐稚到场才发现,原来这个新岗位是谢可颂的助理。

面试全程,几乎只有葛洛莉娅在提问。

做过哪些项目?转化率为什么只有2%?营销方法的创新点?你认为你能比其他候选人做得更好吗?

葛洛莉娅搞压力面试那一套,徐稚有点想打嗝,余光瞟谢可颂,但谢可颂一直缄默地低着头。

面试结束,葛洛莉娅在简历上批注完最后几个字,对徐稚笑:“愿不愿意签PiP合同?”她又问,“知不知道PiP是什么?”

“不知道。”徐稚摇头。

PiP,Performance Improvement Plan,即绩效改进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公司和员工提前约定一段时间内的业绩指标。如果约定时间结束,公司认为员工表现不合格,则该员工立刻走人,并且拿不到赔偿。

“其实你的履历跟我们其他的候选人相比……”葛洛莉娅耐人寻味地省略句尾,笑得像恶毒皇后,“但我看小徐你态度蛮积极的,所以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话音刚落,徐稚想都不想就开口:“可以的。”

葛洛莉娅饶有兴趣:“我再强调一下,如果你以后不满足要求,被优化是拿不到我们2n的赔偿的。”

“嗯,没关系。”

跟小谢哥再一起共事的机会才是最求不来的。徐稚想着,偷偷打量谢可颂的表情,又聪明又笨地讲:“反正试用期半年内被开……也一样拿不到赔偿。”

葛洛莉娅“噗嗤”笑出声。

谢可颂这才抬眼,眼尾带笑,口型像在说:“傻子。”

面试毫不沉重地收场,徐稚离开,葛洛莉娅跟谢可颂回顾一众候选人。

“好了,都面完了。”葛洛莉娅像翻小人书那样,来回拨动那沓简历,“你怎么说?”

“我……先听你评价吧。”谢可颂讲。

“跟姐姐就不要来这套了。”葛洛莉娅直言,“是不是想要小徐?”

谢可颂愣了愣,点头。

一向做实事的人,还不习惯使用特权。谢可颂不确定地自己反驳自己:“他真的合适吗?”

“说合适也是合适的。”葛洛莉娅回答,“虽然工作能力一般,你给自己养个信得过的嫡系也蛮好。”

职场黑话从葛洛莉娅嘴里说出来,就跟做表要用vlookup一样稀松平常。她看了眼时间,招呼谢可颂一道下班。

“我这样……”谢可颂跟葛洛莉娅并肩同行,“是不是不太好?”

葛洛莉娅明知故问:“什么不太好?”

内心纠结起一个小疙瘩,谢可颂迟疑地问:“就是我不按个人能力招聘,反而……”

“反而搞裙带关系?”葛洛莉娅接话。

谢可颂点头。

“搞人比做事更耗心思。你的嫡系工作能力差一点,但能大幅减少管理成本,何乐而不为?”葛洛莉娅戳破,“人心都是肉长的,或多或少都会偏心的。你要说完全不偏袒——”

高跟鞋声猝停,葛洛莉娅叉起双手,极具压迫感地仰视谢可颂:“当时你冲进来递简历,要不是展游对你感兴趣,我只会请你出去。但事到如今,这能证明你是个很没用的人吗?”

谢可颂似乎被震了一下,后退半步,说:“不、我就是……内心有一点复杂。”

“我懂的,是不是有一种‘屠龙勇士终将变成恶龙’的感觉?”

坏话说尽,该当个好人了。

葛洛莉娅撩了撩头发,礼貌地挽住谢可颂的手臂,继续朝前走。

“我以前也很要强的,后来年纪大了发现,能坦然接受别人的托举,并且依旧认为自己值得的人……才是最厉害的。”葛洛莉娅用跟女儿讲话的亲切语气,叮嘱谢可颂,“如果你还准备跟展游在一起的话,心态需要自己调整一下的哦。”

谢可颂领会:“我知道了。”

“况且……”葛洛莉娅琢磨道,“我不觉得一个家里遭遇重大变故,还能在短时间内调整过来的人,是真的脑子不好。”

“徐稚是不笨。”谢可颂评估,“但要说他不傻……他把母亲留给他的房子都卖了抵债。”

“都是好孩子。”葛洛莉娅笑了声,拍拍谢可颂的大臂,“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

谢可颂沉声:“嗯。”

谢可颂陪葛洛莉娅回办公室,他绅士地拉开玻璃门,请葛洛莉娅先进去。

刚好,葛洛莉娅接到展游的电话。

业务上的事情,两三句话解决完。“对……小谢在我身边,”葛洛莉回过头问谢可颂,“你要不要跟展游说话?”

谢可颂脑子白了一瞬,回答:“不说了吧。”

“听到没,小谢不想跟你讲话。”葛洛莉娅唯恐天下不乱,“挂了,拜拜。”

下班后的办公室静得像座坟场,展游最后的抱怨从听筒里漏出来,十分清晰。

谢可颂听闻,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

“看你这表情……”葛洛莉娅收起手机,“是准备原谅展游了?”

“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谢可颂笑着摇摇头。

“大公司嘛,上上下下,塞满了关系户。”葛洛莉娅诙谐地讲,“你别为难自己,打不过就加入,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啦。”

“这点……”谢可颂含蓄地说,“我先持保留态度吧。”

……

“小谢哥。”徐稚出声打破回忆,“你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开会啦?”

椅子刚刚捂热,谢可颂睁开双眼,调整状态,单手拎起笔记本电脑:“走吧。”

“嗯?我也要去吗?”徐稚疑惑,“可是我才上岗第一天……”

徐稚立在办公室当中,谢可颂在门边侧身看他。

“你不跟我去开会,准备做什么?”谢可颂耐心地问。

“去项目组里……看看资料?”徐稚不确定道。

“嗯,看两页,玩一会儿手机,如坐针毡,盼我快点回来,午休时间快点到。”谢可颂形容道,“对不对?”

全被说中,徐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嗫嚅道:“你怎么……”

“因为你当时进组,被A踢给B,又被B踢给我的那天,就是这样眼巴巴等着我开会回来的。”谢可颂说,“我不想让你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他指了一下门外,“现在可以跟我去开会了吗?”

徐稚重重地点头,跟人离开办公室。

走到拐角处,谢可颂随口提醒:“门关了吗?”

“啊!”徐稚急刹车,又急匆匆跑回去关门。

“真的是……”谢可颂望着徐稚忙手忙脚的背影,忍俊不禁。

到底是谢可颂一路带上来的人,徐稚的行为模式,能力有几斤几两,他了如指掌。

以前的团队,都是展游替谢可颂挑的人,听谢可颂的,更听展游的。谢可颂自认没有展游看人的眼光,能力有限,只好选自己熟悉的。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吗。谢可颂反复咀嚼着葛洛莉娅的话,一张熟悉的脸又侵入脑海中,再也赶不走。

内心涌出一股小小的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认,那股“无论如何要跟展游分明白”的心情,奇妙地淡化了一些。

电梯上行,二人行至会议室。

朦胧人影从门后透出。

展游就在门后,坐在某一个位置上。

念头一旦冒出便无法控制。谢可颂不由开始猜测,哪个黑影属于展游。心绪不宁,他差点踩到徐稚的脚。

徐稚往旁边一跳:“小谢哥?”

谢可颂猛地回过神:“我、对不起……”

十点的太阳,消防玻璃箱被照得亮灿灿。

距离会议室的门只差一步,谢可颂却停了下来。他端详着自己在玻璃里的倒映,问:“徐稚,我最近……是不是胖一点了?”

“不胖啊。”徐稚回答,“小谢哥一直很瘦的。”

谢可颂似乎有些低落。

“不过硬要说的话,”徐稚眯着眼睛观察谢可颂,“小谢哥比我前两个月见到你时,更……嗯……更结实一点?”

有变化就好。努力过了,有变化就好。

视线重新聚焦于门后黑影。

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谢可颂提起一口气,敲响会议室的门。

*

“叩叩”,整个房间内的人全都静音。

目前的主讲人是钟熠,他抿了一口水,朝展游看去,见对方握笔的那只手紧了紧,接着点下头。

“进。”钟熠高声道。

“不好意思,早上有点工作,来晚了。”

一道干净的嗓音从门口传来,谢可颂合上门,慢慢转过身。

板正的黑灰色西装三件套,胸口挂着工牌。一米八十多的人,原本肩就宽,现在长了点肉,之前显大的外套恰好合身。

不同于跟在展游屁股后面四处办公的日子,谢可颂现在要带领新团队,接见外面领导,穿不了休闲服,商务装倒跟半永久似的焊在身上。

高挑精干,乍一眼与初见时无异,周身气质却凌厉丰盈许多。

“哒”的轻响,展游手里的笔轻轻掉在桌面上。

“小谢来啦,”柳青山后仰着探出头,关心地问,“早上跟那边的团队见过了?感觉怎么样?”

谢可颂温和道:“有点复杂,会后跟你沟通吧。”

“行。”柳青山指了指对面,“给你留了位置。”

谢可颂顺着柳青山指尖的方向望过去,不期然与展游对上眼神。

二人的瞳孔都微微收缩。

一个月零五天不见。

他们在心里异口同声道。

展游一定要系小猪皮杰领带吗。小谢好可爱啊。

二人又同时想道。

心跳砰砰敲打着鼓膜,仿佛某种隐秘的催促。

仅仅怔忡半秒,谢可颂主动别开视线,平静地朝里面走了几步,露出背后徐稚的身形。

“哦,小徐也来啊。”柳青山环视一周,“椅子不太够,小朋友自己去隔壁搬个过来好了。”

徐稚是谢可颂带来的,让人自己去隔壁搬凳子过来,也太说不过去了。谢可颂在徐稚耳边嘱咐:“你先去坐……”

“我去搬吧。”展游站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可颂,“你坐我位置。”

谢可颂推拒:“不用……”

不等谢可颂把话说完,展游已经来到他身边。

“不用跟我客气。”展游语气端得生疏,虚虚拍了拍谢可颂的肩,脸上带有几分领导专属的不容抗拒,“去坐吧。”

记忆里古龙水的味道钻入鼻腔,谢可颂拗不过展游,妥协道:“好吧。”

展游对谢可颂笑了一下,身影很快消失。

谢可颂安排徐稚坐下,又协调两侧的同事往旁边稍微挪一挪。不一会儿,展游单手拎着凳子回来,恰好插进谢可颂提前给他腾出的空档中。

椅子绕着会议桌排列,分布均匀,只有谢可颂和展游挨得特别紧。

“你们现在讲到哪里了?”谢可颂翻着手上的资料,埋头问。

“没讲多少。”不等主讲人说话,展游率先抢答,“你先过一遍资料吧。”

谢可颂捻起纸张的手顿了顿。

会议桌顶端的位置,钟熠跟柏继臣无声地用眼神交流。

钟熠是第一次见展游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小谢。他看看谢可颂,又看看展游,朝柏继臣确认,柏继臣颔首,于是钟熠看好戏般“嗤”了一声。

谢可颂扫视众人,却没有将展游的脸收入眼中。他翻开笔记本电脑,稳声道:“你们不用等我看完。”

钟熠堵住展游的话:“好,那我们继续说吧。”

融资和钱的事情,前几天老板早已商量妥当。今天约产品、研发、营销、运营和QA五条线的负责人开会,统筹的是更具体的事情。

产品评审会,通俗来讲,就是各方提出自己的需求,聊聊看能不能做,最后相互打太极——“我一定要做这个需求”,“我觉得这需求没什么价值”,“不行它很重要”,等等等等。

投资人正口若悬河地阐述需求,谢可颂把那部分材料提前,快速看了一遍。

钟熠团队递来的材料,当然是用英语写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场景,谢可颂刚跳槽时丢过脸面,后来能力长进,把一篇普通的例会稿子背上五十遍,力求圆满。

如今,他忙到一定程度,不可能每件事都做足准备。谢可颂听个大概,捕捉关键词,多了几分松弛感。

耳边传来杂乱的键盘敲击声,谢可颂瞩目,见徐稚电脑上开着翻译软件,正手忙脚乱,一边听钟熠讲话,一边通过模糊拼写查询词义。

“跟得上吗?”谢可颂低声关心。

“还、还可以。”徐稚相当紧张,笔记本键盘都被打油了,“就是有些单词好像是法语,而且光顾着每个单词的意思,反而忘记一整句话在讲什么了……”

就插一句嘴的功夫,徐稚彻底跟丢钟熠,看向谢可颂的眼神跟屏幕里空白的飞书文档一样令人绝望。

谢可颂瞟了眼徐稚,转过头,干脆地打断钟熠的话。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谢可颂表现平常,“你上一句话里的……我不太会读,savoir-faire?我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Savoir-faire……”

钟熠的话说到一半,被展游拦截。他用教导谢可颂时常用的语气,格外温柔地解释:“就是know-how的意思,法语外来词,在奢侈品行业中一般用来表示独特的工艺能力。”

谢可颂的目光终于转到展游脸上,只停留一刹,又跟被烫到似的撇开:“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展游不大满意地压了压嘴角。

会议桌那头,钟熠朝向谢可颂:“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谢可颂用笔将这个词圈出,“很有意思的单词,我记一下,之后说不定能成为品牌营销的关键词。”

钟熠赞赏:“不错的想法。”

没人把这段插曲记在心上,会议继续进行。

“听不明白很正常,因为我也听不明白。”谢可颂凑过去,在徐稚耳边私语,“你要允许自己有不会的事情,没人会因此责怪你。放松点了吗?”

徐稚很依赖谢可颂,但怕引人注意,不敢看对方,就说:“嗯嗯。”

大概所有人都会经过这个阵痛时期吧。谢可颂心觉徐稚硬邦邦的样子好笑,又有一点感慨,柔声道:“有困难随时问我,嗯?”

徐稚没有回答,跟表忠心似的,打字的手愈发卖力。

嘴边挂着笑意,谢可颂跟徐稚拉开一段距离,重新坐正。

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很累,谢可颂调整了一下坐姿,左腿叠上右腿膝盖,途中出现意外,足尖踢到某个人的小腿。

谢可颂和身边的人一同朝桌下看去。

漆光隐隐的黑色皮鞋,尖端若有似无地蹭着展游的小腿。坐姿状态下,谢可颂的裤腿窜上去一节,露出被黑色袜子包裹的脚踝,还有绑在白皙小腿上,勾住袜子边缘的吊袜带。

“抱歉。”谢可颂率先反应过来。

展游眼眸暗了暗:“没事。”

勾起的左脚轻轻落地,谢可颂微微朝左侧身,右手摆在桌面上,虚握钢笔,二指忐忑地拔动笔盖。

咔嗒,咔嗒,一开,一合。

忽然,桌面少许震动。展游看向与谢可颂相反的方向,左手自然垂落,毫不经意般,停留在谢可颂右手旁。

熟悉的热度袭来,谢可颂的神经被拨动了一下。

那双在枕边十指相扣的手,曾经怎么交缠也尤嫌不够。现在,两只手礼貌地并排而置,仅仅隔着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展游的存在感骤然强烈,像一个从谢可颂身体里长出来,却不属于谢可颂的身体器官,无法控制,感受灼热,令谢可颂压低了呼吸。

“小谢哥?”徐稚轻声叫。

谢可颂如梦初醒:“怎么了?”

徐稚提问:“这个部分我有点不明白……”

谢可颂清了清嗓子,快速从展游身边抽手,搭在徐稚的触控板上,为人答疑解惑。

在他身后,展游眼珠动了动,如同一匹锁定猎物的狮子,隐秘而耐心地盯住谢可颂的侧脸。

“好了,我这部分就讲完了。”钟熠翻腕看表,问展游,“接下去你来?”

“嗯。”展游把视线从谢可颂那里收回来。

趁两位领导交接的时间,众人短暂休息。

谢可颂跟徐稚把上半场会议的内容顺了一遍,说得口渴,顺手拿起面前的巴黎水,喝下一口:“你下半场可以胆子大点……”

“谢总。”交头接耳中,有同事善意提醒,“你喝的是展总的水。”

谢可颂愣住。

“没关系。”展游话是说给那个同事听的,两眼却直直注视着谢可颂,“我跟小谢……关系还不错。”

谢可颂垂下眼睫,拧紧瓶盖,将玻璃瓶放到展游面前。

“嗯?”展游笑道,“哦,我话说早了,小谢总好像很介意。”

谢可颂抿了抿嘴唇,冷声道:“没有。”

前面那个同事只不过是顺嘴一提,早已没人关注展游和谢可颂的纠纷。

展游旋开瓶盖,就着谢可颂喝过的位置,灌下一口气泡水。他借着侧头戴上蓝光眼镜的动作,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以前不是喝过很多次吗。”语毕,他一本正经地打开电脑里的文档。

谢可颂并不理人。

会议再次开始。

钟熠讲完虚头巴脑的品牌调性,轮到展游开展更具体的工作。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展游开门见山,“比如我为什么不单独给新产品开发布会,而是要将它们跟某个楼盘项目捆在一起……”

“还好吧,能理解。”柳青山插嘴,“交易金额大,数据到时候拿出去秀看着好看呗。”

“还有附加产品后,楼盘去化率的前后对比,这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杜成明悠悠道,“方便你忽悠人。”他朝谢可颂挤眉弄眼:“对吧?”

“嗯,对,老板就是这个做派。”谢可颂跟他们一起开展游玩笑。

展游主持会议,门外都听得到会议室里的人在闹。

谈笑间,谢可颂与展游视线交缠,甚至朝对方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微笑。

展游心驰神往,抬手松了松领带结,正要对谢可颂说点什么,被一句弱弱的问话打断。

“那个……”徐稚举手。

展游面无表情地望过去。

想着刚才小谢哥说自己可以更大胆一点,徐稚硬着头皮发问:“我对产品定位不太清楚,明明是跟豪宅捆绑销售的高端产品,但还要通贩,不是矛盾了吗?”

展游表情风云变换,极具亲和力地说:“来,小徐,手头的资料翻到第5页。”

徐稚皮肉紧了紧,听话地往后翻页。

“A4纸中下的位置,一二三……”展游和颜悦色,敲击桌面的手指暴露出他的不耐烦,“第五段,读一下。”

“后续产品将进行技术迭代,以适应……”徐稚阅读的声音越来越小,神情尴尬,“对不起,我没看到后面。”

“没事,注意效率。”展游手一挥,“我不喜欢开会拖很长。”

展游有一百种好好回答徐稚的方式,但他偏偏选择了比较刻薄的一种。自己带来的人正缩着脑袋反思自己,谢可颂提醒“你以后有问题先问我”,随后将视线投向展游。

展游颇为挑衅地提了提嘴角。

“小徐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提前讲吧。配套产品我之前定过一批名单,但根据金主爸爸的要求……”展游指向钟熠,“我们需要一款能一鱼两吃的产品。”

“既能卖给高净值客户,技术降级后,又能大规模生产。”柏继臣补充,学展游说话,“而且不能让金主爸爸们觉得自己钱花的亏了。”

这话好像在骂他人傻钱多。钟熠,忍。

“顺便一提,”展游举起一根手指,“我个人比较推荐的产品是那款玩具电子狗。”

“为什么?”谢可颂冷不丁地问。

“我昨天刚看过新送来的样品,它长得跟真狗完全没区别,而且搭载了最新的人工智能接口,不用遛、不会掉毛、也不会流口水。”展游掰手指,“哦对了,它跟人类狗窝用的是同款毛发材料,还能联动。”

谢可颂:“所以呢?”

“没有所以,我的直觉。”展游坦率道,“它真的很可爱啊。”

谢可颂头疼地叹出一口气。

“个人主观印象而已,不作数。”展游正色道,“至于到底要挑哪款产品,麻烦产品那边尽快做一次调研,看看市场需求。”

“好的,我尽快安排。”产品同事回答,“可以先小规模推一波在库客户的调研,看看他们更喜欢哪款产品……”

“我不是这个意思。”展游打断,“我认为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是去迎合市场需求,而是反过来去告诉他们,他们原来需要这个。”

“去创造需求。”谢可颂了然道。

展游点头:“嗯,毕竟是迈向未来的产品。”

往日配合默契的感觉卷土重来,展游在兴头上,双目有神地看向谢可颂:“就是教育市场方面,你营销这边需要上点心……”

“说实话,我不赞同你的想法。”谢可颂说。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展游少许惊讶,并不恼:“为什么?”

“我早上跟项目团队那边对过了,他们手上的工作全都卡在节点上。”谢可颂打开早上收到的项目计划表,“如果你要插这个活,按照现有的资源投入来说,根本来不及。”

展游转了一下手机:“那你盘一下资源,我们再聊。”

“我的意思是,光按照原定路线走,临时修改豪宅营销案,时间都已经很紧张了。”谢可颂一字一顿地讲,“我建议你延后排期,并且把你的主打产品拎出来,单独发售。”

“不行。”展游坚持,“为什么做配套的理由我前面已经讲过了,而且你的方案也不利于高质量圈层的渗透。”

谢可颂抿紧嘴唇,不悦地与展游对视。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其余人要么看戏,要么插不上话,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生怕展游和谢可颂真的吵起来。

如果谢可颂还在展游身边,那他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展游的每一个决定。现在不行,谢可颂有自己的团队,他不能让自己手底下的人跟他以前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

谢可颂不直接对展游汇报,但对手底下的人有责任。不管是徐稚,还是其他人,都是需要他保护的。

“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落地的人的感受?”谢可颂深吸一口气,话里掺着冰碴,“产品的思路至少还有数据支撑,那你呢?我拿什么跟手底下的人聊?跟他们讲故事?”

“小谢总。”展游靠上椅背,“如何说服你手下的人,是你的工作,不是吗?”

展游目光笃定,讲话不疾不徐,显得谢可颂很不理智。

是你自己非要搅这趟浑水的。谢可颂似乎能从展游的脸上读出这句话。谢可颂知道展游还打着让他知难而退的念头,可他不想对展游有一丝一毫地示弱。

谢可颂按了按太阳穴,头脑重归镇静。

“大家上班,需求都是很实际的。我们帮你赶工,可以。”谢可颂换了个思路,“首先,我们缺的资源,展总你要全力支持我们。”

“可以。”展游很爽快。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个资源里也包含了给大家的回报?”谢可颂观察展游的表情,“需要我说更明白一点吗?”

展游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

“你能在这里承诺我,这件事情结束后,会给大家多少百分之多少的项目提成吗?”谢可颂针锋相对。

“事情还没成,你就跟我说这个啊?”展游专门挑难听的话讲,“那你能跟我担保,要是事情搞砸了,员工会赔偿公司多少钱吗?”

这算什么话。谢可颂冷笑一声,彻底放弃跟展游沟通。

一时无人发言,谢可颂整理手头的资料,纸张哗哗作响,听起来是有些气的。

糟糕,好像逗得有点过了。展游暗道。

“小谢,你别生气。”展游试图挽救,“关于产能的问题,我们确实可以商量……”

“你先跟其它条线沟通吧。”谢可颂根本没看展游。

展游僵硬地向左右下属求助,二柳一杜表示爱莫能助,柏继臣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抬眼望去,钟熠在对面无声地鼓掌,口型似乎在说“Bravo!”

“听小谢总的,都听小谢总的。”展游夹起尾巴做人,顺着谢可颂的意思说,“研发侧先配合……”

又是两下敲门声。

展游:“请进。”

“都在忙啊?”葛洛莉娅娉娉婷婷地出现在门口,举了举手上的文件夹,“打扰哦,我带小徐去隔壁签一下合同。”

劳务合同而已,什么时候不能签。葛洛莉娅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出现,大家心知肚明。

睫毛是新种的,头发是刚染的,身上的连衣裙也是当季新款,葛洛莉娅今天格外美艳。

无视两道明显的、黏在脸上的目光,葛洛莉娅笑意未减,亲切地朝徐稚招招手:“小徐,来呀。”

所有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徐稚。

徐稚被盯得浑身发毛。

大家好像是应该看他,但这种看法又有点怪。徐稚心神不定,抓住在场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小谢哥……”

谢可颂无力道:“你去吧。”

徐稚得令,跟葛洛莉娅的挂件一样,被她带走了。

临走前,葛洛莉娅终于给了前夫哥一个淡淡的眼神。

那种眼神大家都隐约有些熟悉,好像柳青山加班回家发现客厅像个垃圾场的那天,她看向富贵的样子。

门合上。

所有目光集中到钟熠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钟熠相当矜持。他摘下半掌手套,气定神闲地翻开他的小羊皮日程本,在上面写了十遍葛洛莉娅的名字,然后抬头与大家目光相接。

跟才发现没人讲话似的,钟熠扬了扬眉梢:“怎么都看着我?”

展游吹了声口哨。

“稍等。”钟熠比了个暂缓的手势,“我这边好像有些要事。”他拿起始终处于黑屏状态,点了几下,以一种凝重的姿态朝大家说:“我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接……”

所有人的身体都开始轻微颤抖,连谢可颂都放下先前的恼火,搭着展游的肩,在他耳边问:“是我错过了什么吗?这在演什么?”

展游笑得不行,习惯性摸了一把谢可颂的后脑勺当做安抚,重整表情,对钟熠说:“那你就先去接电话吧,我们这边可以放放。”

谢可颂看展游的神色更纳闷了。

钟熠郑重颔首,起身,将西装外套一丝不苟地搭在小臂上,离开充满欢声笑语的会议室。

脚步沉稳而不失急促,跟被火燎过似的。

这个会从十点半开到十二点,众人都有点疲惫。

展游单手拄在谢可颂肩头闷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抹去眼角的眼泪,跟大家说:“先休息吧,没讲完的,我们下午再继续。”

会议室顿时嘈杂一片,众人纷纷离席。

展游惦记着之前把谢可颂惹毛的事情,想跟小朋友解释几句,没料到被研发老大逮住,不好拒绝,聊了点技术方面的事情。

身边,谢可颂把肩头皱起的布料抚平,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他理完自己的,瞥一眼展游,又开始收徐稚的东西。

磨磨蹭蹭,直到有人问“谢总还不走吗”,谢可颂才站起身。

会议室空旷,展游与研发相聊甚欢。

谢可颂走到门口,隔着两三个退场的同事,远远地望向展游。

明明不是技术出身,却能跟研发聊个有来有回。

别人当展游生来什么都会,只有谢可颂知道,那个在家里蹭过来跟自己抱怨“好难啊,看不懂”的撒娇怪,跟现在聊得眼睛熠熠生辉的那位,其实是同一个人。

不过今天头发倒是抓得蛮帅的。

谢可颂想着,转身离开。

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视线消失,会议室重归安宁。

展游跟人聊着,分神往门口的方向扫过一眼。

谢可颂已经不见了。

*

会议室外的走廊连着茶水间。

谢可颂拿着徐稚的电脑,不好先走,决定先去茶水间坐着,等徐稚签完合同出来。没想到刚走到咖啡机旁,就看到打开的冰箱门上冒出徐稚的头。

“嗯?小谢哥?”徐稚握着冰可乐,“开会结束了吗?”

“中场休息。”谢可颂把电脑还给徐稚,“你怎么没回去。”

“会议室太热了,我想拿瓶冰的喝。”徐稚拿可乐贴住脸,舒坦极了,“没想到你们这就结束了。”

“嗯。”谢可颂单手夹着电脑,倚在墙边问,“合同签完了?”

徐稚点头,眼睛闪闪地讲:“不是PiP,是正常的劳务合同……葛洛莉娅姐姐说,是小谢哥帮我争取的。”

原本就没打算让徐稚签PiP,葛洛莉娅顺水推舟,想让徐稚记谢可颂的好而已。

弯弯绕绕在心里盘过一遍,谢可颂没有把话说明,模糊道:“不是我,是你自己争取的。”

“小谢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徐稚苦恼地笑笑,拇指食指比出小小的距离,“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啦,就一点点。”

谢可颂轻声提醒:“不用妄自菲薄。”

“可是我刚刚在会上也给小谢哥丢脸了。”徐稚跟谢可颂并排站,脚尖蹭着地面,“有时候我也会想,小谢哥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谢可颂目视前方:“你觉得是为什么?”

徐稚磨蹭的脚停住。

静了半晌,谢可颂的耳朵才捕捉到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小谢哥……是不是可怜我呀?”徐稚问。

“可怜你什么。”谢可颂平静地侧视对方,“我当时加班加进ICU,差点没出来,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

徐稚被逗笑了。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理由就这么简单。”谢可颂陈述,“你的能力确实还需要锻炼,但你不会害我。”

“小谢哥是说……”徐稚难以置信地问,“这么多人里……你最相信我?”

谢可颂理所当然地回:“嗯,我当然相信你。”

如同晨昏交替的时刻,徐稚身上的浓雾被谢可颂一句话吹散。

“我会、我会加油的。”徐稚凑近谢可颂,语无伦次地说,“小谢哥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好好做的,我一定要成为你最强的左膀右臂,争取事事都让小谢哥满意……”

谢可颂往后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徐稚的额头,不让对方靠那么近。“好了好了,”他说,“你快去吃午饭吧,下午还要接着开会。”

“嗯。”

徐稚蹿出几步,回头奇怪地问:“小谢哥不一起吃午饭吗?”

谢可颂愣了愣,神色躲闪:“我……还有事。”

徐稚继续朝前进发。

“徐稚。”谢可颂忽然出声。

徐稚疑惑:“嗯?”

“我就是想说……”

谢可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眉眼沉静,再度开口:“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看到自己的策划案成功落地,还挺有成就感’这句话吗?”

徐稚费劲地回忆:“好像是说过。”

“你以后就想着这句话在我身边工作吧。”谢可颂嘴角弯起弧度,“不用为了我工作,也不用事事让我满意。”

徐稚没太听明白,但是欢乐地应下,被谢可颂打发走。

茶水间恢复宁静。

独处令人放松。谢可颂松了口气,把电脑从左手换到右手,单手取了个纸杯,准备给自己泡杯咖啡。

咖啡机响起粗粝的噪音,谢可颂放空地盯住机器,脑子里问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算了,泡完咖啡就走吧。谢可颂泄气道。

他取出纸杯,放到加奶和糖浆的机器下。

忽然,眼前一暗。高大人影逐渐靠近,将谢可颂留在机器上的影子完全覆盖。

谢可颂被对方的气息裹挟,再也无法动弹。

“豆奶。”身后的人说。

一条手臂从谢可颂耳边擦过,摁了一下Soybean Milk的按钮。

“一泵香草糖浆。”

那只手又摁住Vanilla Syrup的按钮。

机械运作声中,谢可颂缓缓回身,轻扬下巴,与展游四目相对。

展游笑了笑,越过谢可颂的肩头,拿起一根一次性搅拌棒。

“你不是一直喜欢喝这个吗?”展游搅拌纸杯咖啡,“不过后来倒一直陪我喝冰美式了。”

“是啊,忙得连给咖啡加料的时间都没有。”谢可颂低声道。

谢可颂以前很少在展游面前露出尖锐的一面,格外新鲜,就像小刺猬一样,扎得展游心里很痒。

“我刚刚在会上……说得有点过了。”展游把咖啡递给谢可颂,“我对你的能力没有意见,只是——”

“——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谢可颂没有接。

“你知道?”展游问。

“我又不傻。”谢可颂回击。

“好了,别生气了。”展游抬起谢可颂的手腕,哄道,“给你泡咖啡赔罪,好不好?”

展游做低伏小,谢可颂原本没打算理,可不知为什么下半张脸就笑起来。他顺着展游的力道,用左手接过咖啡:“行了……”

下一秒,谢可颂的手腕被展游紧紧握住。

咖啡泼洒出来,在地上绽开深色的痕迹。

“怎么了?”谢可颂惊诧道。

展游久久沉默,目光紧紧攫住对方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根部。

对方大概摘了有段时间,连浅浅的戒圈痕迹也消失不见。

分手可以,不接他电话也可以,他都能忍受,但这样不行。霎时,心中压抑多时的猛兽破牢而出,展游眼里闪过几丝暗色,极具侵略性地前进几步,将谢可颂逼至茶水间角落。

“没什么。”高壮的身体将人整个笼罩,展游若无其事地讲,“哦对了,今天晚上大家说好要聚餐,你来吗?”

谢可颂尽量不想跟展游呆在一起,犹豫道:“我晚上还有……”

“小谢,”展游笑得眉眼弯弯,“你会来的吧?”

他攥住谢可颂的手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