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顾行舟跟着车载的卫星定位系统往东南方向开了大约两百公里才停下,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他们身处一块广阔的农场,除了他们车大灯的照耀,周围漆黑一片。
路上南熄规划了一下回国的线路,粗略制定了一个方案,最近距离第一站就是毗邻Y国的F国,而去往F国无论如何都需要穿越两国之间的费鲁罗海峡,如何穿越这个海峡是他们首要解决的问题。
舟车劳顿之后需要找个住处安顿,车大灯照到了空旷草原上唯一一间屋子,独栋别墅,而房子内并没有开灯,看上去像是没有人住在这里。
顾行舟将车停在门口,众人下车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
夏燃看了一眼门锁,只是一把普通的铁锁,他正要掏出手枪准备一枪崩掉门锁,被丁浅制止了。
她取下头发上的黑色一字夹,把它放进门锁捣鼓了一会,锁竟然打开了。
“你还有这技能?”夏燃钦佩地哇了一声。
丁浅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的时候被父母经常关进屋子里惩罚我不听他们的话,还要铐上手链脚链什么的防止我逃走,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撬各种锁。”
夏燃听了后很不是滋味,默默打开门先走进了房间。
房子外表看上去很豪华,但里面几乎没什么物件,只摆放着一些必要的家具,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三楼都是卧室。
夏燃抓起桌子上的一张绵羊大赛评选活动宣传单,断定出这里应该是农场主偶尔过来时的落脚点,所以设施捡漏了些。
厨房的储藏柜里放了两大袋土豆,夏燃将他们全都取出来洗了一盆削皮扔进顾行舟刚清理好的锅里煮熟,就当所有人的晚餐了。
死里逃生的一群人格外能吃,一顿干掉了快六十个个头很大的土豆。夏燃扶着吃撑的肚子躺在沙发上,安静下来后小腿刺痛的感觉又变得强烈,毕竟是直接被撕掉一大块肉,现在鲜血还没完全止住,白色的绷带早已经被染得血红。
白朵朵拿着医药箱坐到他的旁边,说要帮他换个包扎的布,把旧布撕扯下来的时候夏燃差点疼晕过去,虽然白朵朵已经非常温柔了,但是布跟皮肉有一部分似乎连接在了一起,钻心的疼。
夏燃眼角都挤出了泪,他连忙伸手不经意擦掉泪花,被白朵朵看到就丢大脸了。
“很痛吗?”白朵朵感受到了夏燃的一阵抽搐,于是放慢了手上的缠绕布带动作。
“没有,一点都不痛,跟蚊子咬似的。”夏燃想都不想地回答。
“我要跟你道个歉。”白朵朵给绑带系了个蝴蝶结,然后起身并没有看满脸疑惑的夏燃,“在看到你被咬伤后,我第一想法竟然是你随时会威胁大家的生命,而我是不是得保护其他人的安全牺牲掉你,我为我的自私得说一声对不起。”
“啊心好痛被伤到了。”夏燃假装捂着胸口,“你竟然看我被咬一点都不难受。”
“我们都很害怕失去你!”白朵朵急着转头对上夏燃的视线解释,“我也是……”
夏燃放下手正色道,“那如果我真的变成丧尸,你会杀了我吗?”
“会。”白朵朵犹豫了一会像是回想起了刚才的场景,眼睛又忍不住变红了,“其实不论我们中间是谁变成丧尸,我都会这样做让他解脱,也希望以后我出了事情你们能同样这样对我。”
“那就对了。”夏燃沉下声表示赞同,“万一之后我真的遭遇不幸,你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想法,顾全大局把我解决了。不然我变成了到处裸奔咬人的丑八怪感觉比死了还要丢面子,被认识的人看到还会打招呼说,哟这不是夏燃吗怎么变成这幅狗样子了?而我该死的还不能反驳。”
白朵朵没忍住流下一串眼泪滚落到脸颊,又因为夏燃的地狱笑话笑了起来。
“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成为你们的负担,万一误伤到你们那我死不瞑目了。”夏燃举起左手握拳伸到白朵朵面前,“但有你这番话我放心了,我们想的是完全一样的。你要成为我唯一清醒的朋友,虽然这会对你很残忍也很折磨。”
白朵朵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让眼泪继续落下,她伸出右手碰了上去。“对不起”,她又小声说了一遍。
*
蒋茗顺着南熄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沙发上东拉西扯侃大山的两个人,大半时间是夏燃在讲着笑话,白朵朵偶尔附和几句,背影亲密地就算不是恋人也像是暧昧期还没捅破窗户纸的男孩女孩。
南熄现在的眼神跟那时候在听到丁浅说她的初恋很像夏燃时一模一样,都是锐利又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能还有一点……醋意?
“很般配不是吗?”蒋茗往前靠上桌子,直接问了一句。
南熄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她说的话,但是并不屑回答。
顾行舟在收拾着厨房,丁浅去浴室洗了澡,吕星桥又不知道闲逛到哪去了。蒋茗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忍不住探身问南熄,“学长你是怎么看夏燃的?”
“怎么看?”南熄听到夏燃的名字后疑惑地回头。
“对啊,你还记得当时跨年吃火锅的时候问过你这个问题,那时你的回答是夏燃像远房表弟,明显感觉你们不熟,然后夏燃还对你带着敌意。”蒋茗回忆起那句“师兄是你老婆”不禁又笑出了声,“而现在呢?现在你应该不这么想了吧?”
南熄想了半天没回答出来,他不明白蒋茗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沉默那么久。
倒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突然间脑子里蹦出了很多想形容夏燃的词,但是张口慢了一拍,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说夏燃是个值得相信的伙伴,他知道今后的行程缺他不可。但是一开口就是暧昧模糊地一句,“挺可爱的。”
蒋茗却不满意这个回答,她看出来了南熄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犹豫,他一直都是决策果断的,却总是在提到夏燃的时候会把心里的想法压制住,思考再三才谨慎回答。
而且夏燃被咬后他竟然会在极度慌乱中不管不顾地执意背起夏燃把他带回来,就算背着的是个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人。
怎么看都不对劲。
蒋茗心里那个荒唐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并且更加笃定了,她决定激一激南熄,就往前倾了身子:“真高兴你们和好了,那我们可以一起帮夏燃策划怎么表白成功了。”
“什么表白?”
“你不知道吗?”蒋茗一脸吃惊地看着南熄茫然的神情,还演了起来,“他之前悄悄跟我说如果顺利从安全区逃出来就准备跟朵朵表白,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说完她盯着南熄的脸,南熄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是纤长卷翘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手已经攥紧了个拳头。
“你是不是很生气?”蒋茗觉得自己可以当演员,“是啊换成是我,我也会生气,夏燃竟然不跟你说,还把不把你当兄弟了?”
生气?他确实是很生气,但不是因为夏燃没告诉他生气,而是因为告白这件事情本身。
无论夏燃选择什么时候告白,只要对象是其他人,他都会没来由地感受到烦躁和痛苦。
就像是夏天黏糊糊的汗水、香菜、纳豆、胡萝卜、酒吧吵闹的声音、臭苋菜的味道,所有他讨厌的东西虚化的有实体的冗杂搅拌成汁水,逼着他喝下去还得笑着接纳这些东西。
可是夏燃跟他什么关系啊,夏燃跟谁谈恋爱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生气。
他顶多是一个跟夏燃出生入死的朋友,而夏燃身边的朋友那么多,应该也不差他一个,而他信赖且认可的伙伴却只有夏燃。
手掌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才意识到拳头攥的有点紧,但是他并没有放开,疼痛能让他的脑子保持清醒。
他开始冷静地审视着自己这些天的心情跌宕起伏到有些不正常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拥有那么多的情感,而这些情感全都是给夏燃的。
之前夏燃问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他同样回答不上来,好像一切都乱了,无形之中变得一碰到夏燃,他所有给自己设定的规则和框架都崩坏殆尽。
如果今天被咬的换成是其他人,他会跟白朵朵一样选择最残忍又最合理的方式解决这个事情,可是他没有,他做出了最冲动也最愚蠢的行动带走夏燃。
现在回想起来后患无穷,他是在拿自己生命赌一场当时看来完全没有胜算的局。
蒋茗还在耳朵边絮絮叨叨说夏燃这小子真是会打直球啊,南熄也跟着想象了一下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的场景,他会看着他们在他眼前做尽甜蜜的事情,所有人都会吐槽说秀恩爱的滚开,然后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选择在旁边干瞪着眼。
胃里一阵翻腾,光是想象就接受不了。
很不爽很不爽很不爽,要爆炸了。
他起了身说要跟夏燃谈谈,他想抓着他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什么猪脑子会在世界末日选择谈恋爱,还嫌自己背负的东西不够多吗?
“别别学长,我是骗你的。”蒋茗赶紧将他拦下,“愚人节快乐!”
南熄皱着眉头等着她的解释。
“其实我很早就开始怀疑了。”蒋茗看着光一句夏燃要向别人告白的假话就能被激得满脸介怀的南熄,终于认定了那个想法。
“夏燃就是你在意的那个人吧。”她说。
他心空了一秒,蒋茗帮他给这段不敢对夏燃明说的独占欲下了定义,不明朗的感情被他人强行剥离出坚强的外壳展现在他自己的眼前,像颗黑色钻石将耀眼的折射光包裹起来,打磨后才能得到专属于外太空坠落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