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日出
这一疑问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了答案。
“谢谢, 辛苦了。”
“没事儿,记得给好评哟!”
大门啪叽关上,外卖员跑远。
李观棋手里的外卖袋子快成了二十斤重的哑铃。
我们五个人是真的能吃啊, 点个早餐跟满汉全席似的而且每次都能全部消灭掉!
不过二少爷也太食人间烟火了, 回回都要和我们吃一样的小吃摊儿!
点这么多, 配送费都得加钱。
但这么说起来, 他还真不想离开渝水。
温姨做的饭好吃,而且是点菜, 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吃腻了还能点外卖, 全部报销。
这别墅又那么大, 抛开每次都快被蚊子抬走的夜巡、早起, 他们完全像来度假的。
抽出一杯豆浆含住吸管, 李观棋拎着保温袋走向餐桌,望了眼桌边三个拿着碗筷嗷嗷待哺的人, 手指夹住外卖小票捋平,看了一眼。
“大早上吃锅包肉, 你不嫌腻味啊?”李观棋在陈迦礼身边的空位坐下来。
陈迦礼咬着筷子拆包装:“你不懂了吧, 我以前早餐都吃炒饭的。泰式菠萝炒饭。”
李观棋冲他竖大拇指:“真牛。”
食物盒开盖,一股新鲜饭菜的香味溢出, 楚漾难得有了点儿胃口,皱皱鼻子。
“咕。”
肚子很轻微地叫了声。
楚漾捧着速溶豆浆抿了抿,当没发生。
还好没人听见,有失形象。
昨天凌意舶走后, 楚漾在主卧又眯了半个多小时, 下床穿鞋,一出门发现凌意舶还很贴心地给他留了李观棋一个人守着。
他往前一步, 李观棋就跟着走一步。
楚漾瞬间感觉被偷了家。
李观棋当时握着手机冲他呲牙笑,楚首席,你醒了啊,马上,马上等我打完这一把……饶了我吧,是二少爷说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的!跟丢了要扣半个月工资。
楚漾“啧”一声。
凌二这么狠?
摸鱼被逮个现行的后果就是沿海滨路又跑了十公里回来。
楚漾陪跑,当锻炼了,也没吃晚饭,回来就从冰箱里拿了个面包出来啃。
他现在要增强点儿体力,绝对不能任由Omega激素再肆意发展下去,体质越来越弱不是好事。
他不但要和腺体的变化抗衡,还要和自身的身体素质抗衡。
又跑步又不吃饭,现在饿了也很正常。
嗯!
陈迦礼这时候倒是耳朵最灵光,一愣,朝楚漾笑道:“饿啦?你先吃!”
一份手擀面放在面前。
这小孩儿像金毛巡回猎犬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漾沉默两秒,动了筷:“……谢谢。”
“你和我还客气啥,”全然未察觉到楚漾的尴尬,陈迦礼摸了摸下巴:“哎?二少爷是不是服用了什么Alpha的秘密兴奋药物,我总感觉他这几天异常亢奋。”
“好好吃饭吧你,”周渡抬手往他后脑勺上拍一下,“你自己是Alpha你还能不知道吗?”
“我是,但,”陈迦礼艰难咽下一块桲椤叶饼,“我精神还没他一半好。天没亮我是不会主动起床的。”
“我靠。这天还真没亮呢。”李观棋夹过锅包肉嚼嚼嚼,咽下去,被齁得一句话在喉咙里缓了好几秒,眼睛半睁不闭,“你说他那么早起来干什么啊?”
他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向楚漾投去。
都觉得凌意舶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楚漾总会知道答案。
只见楚首席仪态优雅地吃着非常接地气的渝水本地小吃。
他见怪不怪道:“看日出。”
三位无辜群众:“……”
一行人很快驱车来到渝水观看日出的最佳地点。
凌意舶要用此次任务最后一天待在渝水的时间来看日出这种行为,楚漾一点儿都不意外。
因为渝水的海上日出真的很美。
五个人开了两辆车。
周渡非常有眼力见,直接把凌意舶那辆Urus的车钥匙交给了楚漾,郑重地拍了拍楚漾的肩。
二人世界,交给你了。
我们主打一个跟随。
“天下形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李观棋下车后小声跟在陈迦礼身后指指点点,“我看你是忘了二少爷之前怎么作妖的啦?他安静了一段时间你就真当他平平淡淡才是真了吗。”
“我现在好困,”陈迦礼打个哈欠,攥着周渡的衣角,“周渡哥,等下遇到什么危险你一定要保护我。”
“……”
带娃好累。
你一个Alpha为什么会认为自己需要我一个Beta保护?
原本他们只打算在沙滩上等着的,非常有礼貌地距离凌二少爷保持十米的安保距离。
结果凌意舶一路走到离海水最近的礁石边,鞋尖差一点儿就能触碰到海浪白沫,回过头,冲他的四位保镖勾手:“你们站那么远怎么看,都过来。”
周渡率先迈步,陈迦礼和李观棋紧随其后,楚漾走得稍微慢些。
他原本就有点儿浪漫过敏,对看日出这种事情提不起什么兴趣,但看见凌意舶站在海天交接、红日冒出万丈金光的地方等他,他加快了脚步。
天地一体。
耀眼的光芒如箭矢,万箭齐发,刺破黑暗。
半轮鲜红的太阳在海平线上徐徐浮动,整片天空映射着橙色的奇异光晕,海鸟扑腾着在海面点足、掠过,整个明水湾汪洋的海水是流动的碎金。
万物航行,海面荡漾。
陈迦礼双手合十,当这是流星,开始许愿。
李观棋也跟着做。
而周渡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录像,准备发给在家里的媳妇儿看。
楚漾站在凌意舶身后一两米处的位置。
他停下脚步。
日出是明亮的一把剑,几乎要把他在暗处的、单薄的灵魂刺穿。
他像才降临世间不久的婴儿,不记得自己是谁,第一次见到太阳,第一次看海。
风中飘来的咸湿气息,都是新奇的。
他突然不再想要做一艘忒修斯之船,不想纠结哪个零碎部件是否被换掉——
他是谁,他曾经是什么,即将是什么,都不重要。
坦然地去接受身体变化的事实,拿出有效的应对方案最重要。
命运让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好了。
做一个接受自己的人吧!
再小的水池也会泛起涟漪。
再小的水流也终会汇入大海。
宇宙中如此渺小的个体,要付出多少,才能成为一颗光芒万丈的恒星。
远处海鸟的翅膀落到背脊上,在海浪中跳跃的蓝色小飞鱼将水面拍打出波光粼粼的形状。
“太阳出来了啊,楚漾。”
凌意舶侧过头笑起来,初升的旭日终于缓缓爬上少年人飞扬的眉梢,“从此这世界上有关于你的一切,都是新生的。”
“嘟。”
灰白色海鸥振动着双翅从镜头前飞掠而过。
周渡默默按下录制结束健。
回别墅的车是陈迦礼开的,年轻人精神饱满,那么早起都只焉了吧唧一会儿便不犯困了,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哼歌,还哼的时下流行的什么Rap,周渡听他唱得含糊,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歌,只盯着手机里的录像发愣。
他扭头看了眼楚漾,没睡,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
凌意舶身上盖着薄毯,闭目养神。
李观棋独自开着后车在追。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周渡决定把他录到的视频发给楚漾,里边儿恰巧录到了凌意舶转头望向楚漾的那一段。
听不清说了什么,但两个人凑一块儿跟拍偶像剧一样,氛围满分,表情满分……
连那个回头的笑和热烈劲儿都是他们生活里很难见到的。
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扑进干枯的草原。
火焰烧遍海面,水火相容,连了天。
隔空投送提示音响起,楚漾面无表情地点击接收,直到视频关静音播放完毕,他翘了翘唇角。
放在衣兜内的手机一震。
周渡收到一句:非常感谢。
楚漾低头又仔细观摩,视频结束。
画面里那只海鸥引吭高歌,几乎要飞出屏幕。
它在伟大绚丽的日出中扑腾着翅膀飞远,盘旋在每年都会造访的这片海域之上,又在漫长的夜晚后苏醒、飞近,踮着爪子落到某处别墅门口。
“早安啊,来吃点儿。”
楚漾捏下一小块面包屑放在别墅前的石阶上。
海鸥被门口的壁灯照得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最近吃了不少游客喂的食物。
楚漾手上还拿着手机,没摸这小海鸥的头,想起他来别墅第一天喂的那只小猫咪,之后再也没见到过了。
现在是他反复看那段视频的第十次。
结算过温姨的工资后,楚漾关掉视频,抱着胳膊在一楼走了两三圈,深呼吸一口气。
“舍不得?”陈迦礼拖着行李箱走出来,“哎,我舍不得我的高薪啊,回首都就没这么多钱了,但我假期变多了,也不错!”
“九月初集团考核,”楚漾接过自己的箱子,手腕搭在拉杆上,提醒他,“别掉以轻心。”
“是,”陈迦礼立定,“保证完成任务!”
一小时后,一辆MPV和凌意舶的越野车飞速驶入京哈高速。
两个小时后,两辆车打着转弯灯进入漫合府地下停车场。
周渡不是第一次来漫合,对家里的布置构造还算清楚,也知道凌意舶不喜欢私人空间被过多打扰,就领着陈迦礼和李观棋检查保洁卫生漏洞,再等着将大部分行李一一分类归置。
凌意舶家中的装潢风格和他本人穿搭大相径庭,主要以银黑金属色系为主,显得压抑冰冷。
“哇,”陈迦礼都不敢碰摆在玄关的艺术摆件,“我一直以为二少爷住的地方会是那种极繁风格。”
“是吧,我也以为。”李观棋赞成。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觉得比我想象中小一点,”周渡评价,“大概是没什么安全感的人都不爱住太大的房子。”
一个人住着,空落落的。
有时候他遇上轮休,老婆孩子回娘家去,周渡在家里待着都浑身不得劲儿。
陈迦礼:“我是因为没钱。”
李观棋:“你小点儿声!”
周渡:“……”
李观棋找话题:“楚首席陪二少爷下去了?”
“嗯,”周渡皱起眉,“这周末不轮休了,你们要请假都等集团考核之后再说。”
一片哀嚎。
这段时间一直帮凌意舶在首都开会的助理,连带着小区内部的物业经理、公司好几位等着文档签字洽谈的下属,都在楼栋一楼的会客厅内候着。
凌沣出海,凌二少爷和大少爷又太长时间没有露面,集团上下众说纷纭,人心惶惶,这好不容易逮住二少爷回首都的机会,那些心腹手下几乎和他们同步抵达漫合府。
凌意舶走进电梯轿厢中,神色恹恹。
他将从车上拿下来的薄毯抖开,随手往楚漾后背上一裹,双手合拢,一下子把楚漾拉至身前。
埋下头,凌意舶许久没打理还毛刺刺的脑袋蹭到楚漾颈窝里拱一拱的,像抱怨又是像在撒娇,声线很沉:“终于回来了……可是为什么自由了也不开心。”
楚漾双臂被缚,挣脱不开,只得哄道:“我们总在渝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凌意舶闭着眼:“烦。”
楚漾不知如何是好,叹了口气:“不烦不烦。”
果然,无论是总裁还是打工仔,一遇到非上班不可的时候都会生出抵触情绪。
言谈间他抬眼,看电梯楼层从40飞快降落至30、20——
他推了推凌意舶,推不动,又哄:“快到一楼了,电梯门快开了。”
“再一下下就好。”凌意舶嗓音疲惫着,从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安慰。
楼层下降至10——
楚漾脸上表情很淡,站着不动:“你这样会被手下看见在保镖怀里撒娇的。”
凌意舶嗤笑:“看见就看见。”
下降至1,电梯门即将打开。
楚漾慌得又推了他一下。
凌意舶这才在电梯门打开的前几秒好整以暇,站直身子,对着轿厢里的反光处整理好衣襟,神情闲散。
要是再往他手上加一根球杆,绝对是去打台球赛的公子哥。
电梯门打开,他那两个多月未见的Beta助理恭敬地站在门口,面上堆满公式化微笑:“欢迎回家,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