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城门动乱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成安王带着兵闯进了城门,围了东城,拿百姓做把柄,这场谋逆怎么也还有一线可能。只可惜成安王不知道自己底细早已被别人摸了个清楚,到头来连城门都没进去,他以为的背水一战,鱼死网破,最后只成了一个笑话。
第60章
城门动乱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成安王带着兵闯进了城门,围了东城,拿百姓做把柄,这场谋逆怎么也还有一线可能。只可惜成安王不知道自己底细早已被别人摸了个清楚,到头来连城门都没进去,他以为的背水一战,鱼死网破,最后只成了一个笑话。
你站在高处看,这于金陵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溅起的水花还不如后半夜落下的雨点大。但若身处其中,看着周围尸骨成山血流满地,便觉此中悲凉。
崔子安大致估计了一下,他带出去的营兵怎么也少了有三万有余。
李祁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交代说后面记得好好安抚他们的亲属。
雨下的又慢又缓,落地都没什么声音。
手下人递了把纸伞过来,苏慕嘉伸手接过替李祁打着。
李祁转身刚准备走,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动静。
他回头去看。
刚才试图往他靠近的那个人被几个禁军拖着往外走,那人似乎受了伤,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一旁的禁军统领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着了,有些着急忙慌的过来问太子,“殿下,您没受惊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示意那几个禁军将人拖走。
“慢着。”李祁看着那人穿着营军的衣服,于是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让他说。”
“小殿下。”男人喊了一声,抬起头,对方乱发被雨水沾湿黏在脸上,有些狼狈不堪。李祁看了一会儿才看清了人脸。
郑常胜。
“大夫呢?”李祁皱眉,问四周的人,“伤兵为何无人看管救治?”
“伤兵太多,大夫估计一时顾不过来,我们给伤兵都安置了专门的去处,不知道这个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那位统领也头疼,连忙吩咐那几个禁军把人放下来,然后叫了不远处的大夫过来给人医治。
郑常胜把捂在肚子上的手移开,鲜血汩汩而出,浸透衣裳流了满地。看起来骇人极了。他仰头声音微弱的和李祁说,“殿下恕罪,末将自知怕是活不过明日······只是想最后再见殿下一面。”
大夫将人衣服剪开,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
李祁从苏慕嘉拿过伞,走过去替人遮住雨水,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郑常胜顿时眼泪纵横,他年少之时侥幸入了军营,成了赫赫有名的白袍军。原本哪里想那么多,只觉得威风。谁知得了小殿下一言,他正是少年得志豪情万丈想要建功立业,却不料常安岭一战之后自己成了弃兵。多年过去,豪情壮志寂灭无踪,却在那夜机缘巧合之下再见到了太子殿下。
将士死战,方无愧于国。郑常胜此刻又悲又喜,他张着嘴,眼睛都瞧不清楚东西了,只是说,“当初立功抵罪之言,末将如今也算是没让殿下失望。”
“是,郑副将做的很好。”李祁语气郑重的回了人一句。
郑常胜累极了也痛极了,听到这句话后笑着闭上了眼。哑声道,“那就好。”
那大夫刚看了眼伤口,还没来得及给人止血,只看到病人猛地泄力,他立马拿起手腕给人看脉。而后连忙跪身在李祁面前道,“启禀太子殿下,这位大人······已经去了。”
李祁不说话,周围人也不敢有所动作,都静静等着。
李祁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头昏脑涨,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稍稍有些恍神。面上却滴水不漏,而后缓缓俯身把手里的伞放下来盖住了郑常胜狼藉的身子。轻声说了句,“给人厚葬。”
他站直了身子拢了下氅衣,自己一个人转身往长街上走。
两侧都是商铺,李祁刚走没几步,那些商铺都点起了灯给人送行。
苏慕嘉望了眼那个有些落寞萧索身影,很快重新拿了把伞,追了上去。
“前面有处青苔,当心别踩着了。”苏慕嘉给人执伞遮雨,问,“殿下在想什么?”
“在自省。”李祁听到人的话停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脚绕到另外一边走,“在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苏慕嘉跟着人一步步走,说,“殿下何必苛责自己。”
“你不该这么想。”李祁话说的平淡,轻声和人在夜里聊着。
苏慕嘉说,“嗯?”
“我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万千性命。他们并非因我而死,却也因我而死。”李祁抬手,指节推着伞骨将伞面往苏慕嘉那边回倾了些,说,“我得这样想,我需得敬畏惧怕,一言一行才会越加慎重,往后行差踏错的时候才会越来越少。人若安坐明台不见风雪,最忌讳的就是眼里看不见生民之疾苦,百姓之性命。谁受万民奉养,谁就该察万民苦乐,喜其所喜,悲其所悲。今日宽慰之言都是明日大错的祸端,你在我身边,更该时刻警醒着我才是。”
苏慕嘉静静的听完,然后说了一句,“这样听着,殿下未免活的太过可怜。”
“你说什么?”李祁疑心自己听错了。
“出生便被架在高台之上,一生都被身边之人推着往前走,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久而久之,连自己也把自己困在了这座金笼中,千错万错揽于一身,一言一行都要照着别人眼里的样子去做。”苏慕嘉字字清晰的说道,“这样活着,难道不可怜吗”
不可怜吗?
李祁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毫无预料的被人略显刻薄的话刺了一下。他起初觉得这话荒诞可笑,可细思之下却又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辞。
先帝看重出身,一生之愿便是有朝一日可以一统天下,成为千古一帝,他自己完成不了的雄图霸业,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后代血脉身上。可惜嫡皇子痴傻,皇长孙李祁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先帝将李祁带在身边,几乎是倾其所有悉心教导。
先帝严厉,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每每李祁出一点错,都会被罚抄写经书。
万遍经书,以思己过。
李祁自懂事之起便被先帝告诫,他的一念之错,于大晋而言就是生灵涂炭。
他的悲悯之心,便是这样被教出来的。
所以李祁事事小心,步步谨慎,日日自省自察,唯恐走错一步,不敢松一口气。
先帝的心愿,百姓的生死,大晋的命运,一座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李祁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被人生生剥开了,给人展示他那些极力隐藏不为人知的窘迫疲惫。
两人已经走到了民区,正是夜深,这条道上没人点灯,略显昏暗。
他们各自站在原地,李祁不说话,苏慕嘉也跟着不吭声。不知过了多久,李祁抬步往前走,语气有些冷的和苏慕嘉说,“不必跟着。”
只是刚走出伞下,便被一股力猛地拉着拽进了一旁的窄小巷道里。两个人身形一起藏进了一片暗色之中。
李祁整个人被重重的摔在了墙壁上,靠上去的时候后脑被人伸手垫了一下。
伞被扔在了地上,被风吹的动了两下,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飘荡,再被狂风撕扯。没了遮挡,雨水落在了两人脸上。
李祁眯着眼,眼神凛然。雨珠顺着长睫往下落,微微抖动着。
地上被雨淋的潮湿,他的月白袍子沾了脏水
像是一块摔落在泥地的白玉,冰冷清寒却又破碎脆弱。
李祁先动的手,出手动作干脆利落。
只不过他正病着,与人动手难免落了下风。苏慕嘉一点也没让着人,他学的本就不是什么正派的招数,出手又狠厉又阴毒。两人实打实的动了几下手,后来苏慕嘉忽然闷哼一声,似乎是被人那下打的痛极了以至于半弯了腰。李祁心生顾忌,动作迟钝了一下,然后一时不妨被人抓着两只手腕叠着扣在了墙上。
两个人靠的太近了,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李祁觉得自己大概是病糊涂了,他累的不想再动,只喘着气,胸口轻微的上下的起伏着,就那样看着苏慕嘉,看人准备想做什么。
苏慕嘉低着头,一只手划开对方氅衣,顺着那截腰腹摸了上去。轻声惊叹道,“殿下的腰好细。”
“苏慕嘉。”李祁头还昏涨着,里面隐隐作疼。身上被摸起来的热混着他此刻心中的燥意似乎要将人烧着了。他极力隐忍着怒气,说话的时候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你放肆。”
“是,我放肆。”苏慕嘉在那劲瘦窄腰上重重的捏了一把,抬起头问,“但殿下敢说自己心如明镜,从未对我有过别的心思吗?”
“有又怎样?我那日字字句句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李祁语气冷然道,“苏慕嘉,你不要得寸进尺。”
“殿下怎么生气了?”苏慕嘉故意气人似的,把别人惹恼了自己又不紧不慢的道,“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吗?”
李祁和人说不通,他动了下手腕,又被人用了力气强按了下去,腕处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殿下知道吗,你的病不止在身,还在心。”苏慕嘉此刻浑身都带着狠厉霸道,和人说话时语气却是又轻又柔,“悲也好,喜也罢,说到底都是血肉之躯,哪个活人没有喜怒哀乐。可殿下偏偏要把什么都藏起来,谁也不说,谁也不给看。到头来全都一起烂在里面,殿下自己敢看吗,你那副外皮里面,现在是番什么光景?”
“我和殿下不一样,我生来便自私刻薄,又睚眦必报,自小被教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学的是偷抢掠夺的本事。旁人是生是死与我并无半分干系,我活着只为了自己高兴。”苏慕嘉继续说,“殿下今天夜里心里不好过吧,又要把那三万人的命算在自己头上吗?我教殿下,耽于欲念是个治病的好法子。你早就厌烦了对不对,凭什么都是你的错,凭什么总要压抑克制,凭什么就你要活的这么痛苦?”
别人能宣泄放纵,可李祁不能,旁人把他当神仙,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七情六欲,什么都忍着,最后也就成了习惯。诸多情绪只能在心头积压,和他的病一起,积郁成疾,病根丛生。
苏慕嘉说出口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在那块儿划过,鲜血淋漓又酣畅痛快。
苏慕嘉的声音像是迷惑人心的蛊,一遍遍的劝道,“殿下,人有欲念不是错。既然厌烦了,何不把那些东西都丢掉。问问自己,此刻你最想要什么?”
苏慕嘉也试着忍过,可他不像李祁,学不来那副无欲无念的圣人模样。那些如蛆附骨的卑劣恶念,就和他身体里的毒一样,此生都无法摆脱。他就是想要,想要对方想的要疯了。所以不惜乘人之危,引诱哄骗。自私贪婪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秉性,既然月亮冷清他够不到,那就把那清月拉下到这阴沟里与他一起,
沉沦放纵。
“你呢?”李祁终于开口说了话,语气如细雨般朦胧,让人听不清情绪,他问,“你此刻在想些什么?”
“想这儿。”苏慕嘉抬起手,拨开了李祁侧脸上被水浸湿的发丝,而后往下,指腹摩挲了两下李祁的唇,目光也落在上面,哑声说,“日思夜想。”
苏慕嘉是个坏人,李祁知道他在骗自己。
可李祁大概是真的病糊涂了,他想着错就错吧,他已经被困的够久了。
苏慕嘉说罢俯身下去,李祁身子僵了一下,而后闭上了眼,彻底藏住了里面的挣扎克制。
柔软相碰,热意相染,混着冰凉的雨水。
苏慕嘉将原本掣肘着对方的手松开,往下牢牢扣住了腰。李祁的手腕被捏的泛红生疼,失力的垂下来轻轻抓着苏慕嘉的衣襟。脆弱的脖颈被苏慕嘉半握在手里,苏慕嘉拇指指腹在颈肉那处摩挲了会儿,而后忽然用力抵着逼人将头仰起。
苏慕嘉的吻像要吃人一般,没有一丝他哄人时的温柔缱绻,反而带着凶狠与恶劣,不管不顾的掠夺着李祁的一切。唇舌交缠中,李祁有些喘不过气来,攥着人衣服的手指越收越紧。他胸口巨大的起伏着,喉结上下滚动着一下下吞着津液。
他半是失神中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苏慕嘉也在垂眼望着自己,里面满是情欲。
他的身上是热的,血也是热的,有人在欲望里放了把大火,火燎荒原瞬间烧掉了所有的的理智。
雨好轻柔,风也安静下来。
长街角落隐秘处无人过问,有人肆意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