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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殿内一片狼藉, 适才华美如仙府的大殿如被狂风海啸扫过,连角落里的夜明珠屏风也散开, 珠子散落一地。

第49章

  殿内一片狼藉, 适才华美如仙府的大殿如被狂风海啸扫过,连角落里的夜明珠屏风也散开, 珠子散落一地。
  林星夜手中的剑并未放下,他唇色更淡,将碧空剑捏得更紧,随时做好和父君交战的准备。

  他父君不是来问责吗?他杀了志燮在父君那里已经是大错,他索性做得更彻底些,大不了就连面上情也彻底不做。

  他抽了志燮的龙筋, 志燮熬不住死了, 今日父君若要和他动手,胜了他, 他也无话可说, 最多让父君抽了他的龙筋还给志燮就罢了, 但叫他认错的话,绝不可能。

  反正……他也不想要那种被人亵玩、轻视的龙身。

  林星夜永远记得当夜他被宁隋亲尾巴的反应——

  龙尾是多么重要的地方, 他的龙尾被人握在手里了, 要是换做别的龙, 龙尾早都坚硬如铁, 向冒犯的人抽打过去了。

  林星夜也抽打了宁隋, 甚至他感觉到尾巴尖儿上传来绵软的感觉后,更为羞恼, 自尊一退成河后触底反弹, 比别的龙还要反应大地去打宁隋。

  可是宁隋亲他的尾巴……亲一下, 他的尾巴就软一点、无力一点, 最后甚至不要脸地勾住了宁隋……换成别的龙,绝对不会这样。

  不管当时是不是为了生存,林星夜现在都有些没办法原谅那样的自己。

  他父君因为他的种族轻视他,林星夜也曾想向父君证明,他比那些霸龙都要强得多,霸龙、刺水龙都只是他的剑下亡魂……可是霸龙刺水龙不会因杀人而被天雷劈,也不会因为被亲了尾巴就起奇怪的感觉。

  别人见到霸龙,第一反应是危险、强大。见到他,都会想着好摸、好欺负。

  林星夜一方面自卑,觉得他父君轻视他不是没理由,一方面又不服,他本来就比那些龙都强。只要他够强,不用变龙就能杀人就不会被雷劈,他够强,别人也没机会看到他的龙形。

  在他变强的道路上,志燮那些阻挠他、欺负他的龙都该死。

  林星夜面色冷漠,如雪的衣袍底下包裹着脆弱、偏执的心,殿内虽一片狼藉,但他握着碧空剑站在那里,不似立于残墟之上,倒似置身于月宫仙境,满地碎裂的夜明珠都因他而星光点点、光韵幽幽。

  林星夜周身紧绷,天性有些惧怕和混沌帝龙动手,但理智清醒地告诉他,动手就动手,他迟早会胜过混沌帝龙。

  他的碧空剑剑意寒凉,未曾有歇。

  宁隋见师兄和自己间剑拔弩张,早就后悔不迭,又含着满满的担忧,师兄把自己的宫殿都给拆了,今夜可怎么休息?

  他在心里夸了一句师兄不畏强权,别人敢摔师兄东西,师兄就能摔回去,半点不受欺负,不愧是师兄。

  但宁隋也心疼师兄发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师兄是因为自己叱责了他才生气。

  宁隋无比心疼,但也强撑着不叫自己过去把师兄拥入怀里。

  他知道,如果师兄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师兄身为不夜城少君,就再也不会回归元宗了。

  宁隋只能忍着,小心地露馅,同时也再也不想吼师兄了,准备佯装被师兄气得转身离开。

  他刚沉声说了一个字:“你……”

  田寿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宁愿自己受罚也不忍看着父子相残,他从小看着林星夜长大,也有身为长辈的面子,劝道:“少君,快将剑放下,志燮再不得主君欢心,也是主君的孩子。你错手杀了他,向主君道个歉也就罢了。主君又怎么会真的惩罚你。”

  林星夜半点不听,志燮抢他的东西,他难道不该杀吗?

  他父君将他的权力一点点分给志燮他们,对他来说,本就是惩罚。

  林星夜恨自己之前居然还奢求父君安慰他,被叱责了一句之后,满心委屈和激怒,恨得失了平时的隐忍,他握着碧空剑,剑意激荡,双目直直地看向宁隋:“儿臣并非错手,儿臣是有意杀人。”

  宁隋不知道该震惊于他师兄的眼睛越来越勾魂,还是震惊于他师兄直白的话。

  师兄是顶尖剑修,他怎么可能会错手杀人,杀的人定是他动了杀心的。但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摆在面上说又是另一回事。

  宁隋忧心忡忡,师兄实在是光明磊落,他明明被那个兄弟冒犯得狠了,杀了那个兄弟也正常。但师兄不止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还诚实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师兄,虽然强大,但是太过单纯,不屑于用花言巧语来达成目的。

  宁隋觉得林星夜哪哪儿都好,但他现在明面上是师兄的父亲……宁隋不能再听师兄继续说下去,免得事情架到那儿难以收藏。

  他脸上浮现怒气,抬步欲走,为防田寿起疑,刻意说了句:“那你等待本座宣判吧。”

  现在是要宣判他了?林星夜心中的怒气和悲伤梗成一团,他小时候,是真的崇拜他父君……父君父君,林星夜曾经一直将他当父亲,没当过遥远的君王。

  即使是后面他恨父君轻视他,也不会像别的臣子那样战战兢兢面对父君。

  现在父君说要审判他,像阶下囚那般,林星夜恨得红了眼。

  父君从小就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野心、王道全部教给他,等林星夜习惯时,他又因原形之事受挫,当时他想的是,他得努力,不能令父君失望。

  结果父君似乎并不怎么失望,反而在他习剑后夸他厉害,还主动让他变回原形一起游玩、晒太阳,父君甚至让他变成小龙趴在他的头顶上,带着他行过九州、去无尽星海里玩水。他也一直是少君,没动摇过半分。

  可是后面全都变了,一个又一个义子出来分他的权柄,父君也再不教导他。林星夜想,你若是怪我原形无能,早在我变龙后就该夺了我的一切,无论是杀了不成器的他,或者流放也好……林星夜会受伤,但也不会有今日那么恨。

  注定了的绝望,偏偏要用希望来玩弄他……

  林星夜身上的剑意陡然爆发,牵动背上腰上的伤口,刻骨的疼痛卷上皮肤、腐蚀筋骨,他痛得心脏揪紧,握剑的手也没一分一毫地颤抖,剑尖雪亮,清啸一声抵着宁隋胸膛。

  “父君要审判,何必等到之后,现在就审。”

  林星夜周身紧绷,桃花眼寒凉一片,底下藏着无尽哀色:“既要审判……我杀志燮之事,纯属故意,全是为了稳固我的权柄。我以权谋私,残害手足,按律当斩。父君何必再浪费时间去审判,儿臣……不,我就在你面前,你杀了我去为你信赖的儿子报仇不好?”

  林星夜的剑尖指着宁隋,脊背挺得笔直,风姿美甚,冰雪溶溶中,又自傲又悲伤又疯狂。

  田寿已经惊得呆住,上前就想夺剑,以免酿成大祸。

  宁隋敏锐地察觉到师兄现在不对劲,伸手拦住田寿,他认为是自己话说太重,伤到了师兄,不由沉声补救,皱眉道:“我不会杀你。”

  “父君不杀我,我也会杀了你其他儿子。你那么信赖他们,将不夜城的辉煌都放在他们的肩膀上,他们一死,父君你岂不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林星夜现在没了丝毫理智,他前世今生是如何被那些儿子陷害的、父君又是分他权柄的,点点滴滴全都涌上心头,吞噬了他。

  “暗云枢、明月阁,父君若杀了我,就可以交给你属意的人了。还有飞云骑,父君不也想交给他们吗?我自小掌管明月阁……”林星夜说到这里险些失声,他恨自己脆弱,说几句话而已,为什么想哭?

  哭能解决问题吗?哭只会让别人更瞧不起他。

  他是剑修,才不会哭泣:“明月阁的大小事务都由我插手,父君要从我手中夺走他……”

  林星夜面色如雪,一脸冰冷倔强,田寿听他说话越来越出格,已经想上前阻止。宁隋却看见他师兄纤细的腰间,渗出了一点红色,将柔柔的雪衣染红了几点。

  师兄……在强忍眼角的红意,嘴唇有些干涩苍白。师兄很难过……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倔强外,能保持锋锐的,也只有剑意了。

  宁隋不知道他师兄怎么受的伤,他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的一腔悔意。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师兄真正的父君会不会责骂师兄,宁隋也不能说他。师兄的父君若真要责骂,宁隋宁愿代为受过,也不想看到师兄受委屈。

  宁隋看着林星夜腰间的红色,暗着眼眸对田寿道:“你先出去。”

  田寿犹豫:“主君……”

  宁隋道:“出去。”

  田寿这才退下,将时间留给“父子”二人自己解决。

  林星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挥退田寿,仍然不收剑:“父君动手吧。若我今日不死,之后……”

  林星夜握紧了碧空剑,宁隋则将心中的柔软全部压下去,道:“之后做什么?”

  “之后我便再不回不夜城,不再碍父君的眼。不夜城的权柄,父君能夺便夺。”

  林星夜自己也能力非凡,他若执念于王冠,大可自己打造一个国度,何须死皮赖脸守着不夜城。

  宁隋想了想那场景,他师兄一人孤苦无依漂泊在外,有家不能回……他心里痛惨了,不再多言:“你受伤了,先上药。”

  林星夜早就知道他流血了,但是并没管。

  “我再不济,也是父君的儿子。父君再厌恶我,动手杀我时也难免心中有犹豫,若我自己受的伤,悄悄流血死了,父君岂不更开怀?”

  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这么好,谁舍得你悄悄一个人死去?谁又会对你的死感到开心?

  宁隋的心已经疼得很了,他现在完全不敢强行上药,以免刺激此刻情绪不稳的师兄。

  他只能先稳定师兄的心绪,师兄现在这样,不只是因为他那几句话,而是因为和他父亲间早有隔阂。

  宁隋清楚师兄有多傲,他现在是师兄父亲的脸,若父子隔阂不消,师兄只会越来越自伤,不会让他给他上药,甚至会赌气自己也不上药。

  但若让师兄知道,面前的人是他……师兄不止不会让他帮忙上药,反而会因少君的秘密在他面前败露,再也不会回归元宗了。宁隋终究有私心,他对师兄既爱又疼,有极强的占有欲,完全无法想象再也见不到师兄会成什么样子。

  到时候,无妄峰的月色都会是苦的。

  宁隋骑虎难下,他不是师兄父君,再安慰师兄也是假的。可是,师兄心里真的在哭。

  宁隋心内有些颤,便决定铤而走险,没人能看着师兄在自己面前伤心成这样,还不去宠着他:“星夜,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我的继承人,我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对你。”

  林星夜眼眸极冷:“父君还有许多个继承人,多我一个是父君的耻辱,少我一个父君更高兴。”

  宁隋从来没想过师兄会觉得自己是耻辱,他道:“纵然我子嗣众多,你也是我最优秀的继承者。”

  宁隋已经快要失声,要不是幻阵撑着,他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他说出来了,将赞扬师兄优秀的话说出来了……师兄,可会嫌弃他孟浪?

  林星夜才不相信宁隋说的话,他父君要是觉得他优秀,怎么会这么对他?不过是突发奇想玩弄他罢了。

  他冷冷道:“父君还有心情玩笑?你之前是如何待我,现在还来愚弄我。”

  宁隋道:“我并未骗你,星夜,你打不过我,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之前或许对你不够好,那是因为你尚需历练,方能执掌不夜城。志燮他们,都是你的陪衬。”

  宁隋确实觉得其他人都是师兄的陪衬,有什么资格欺负师兄?

  他说的话,却恰好击中了林星夜。

  林星夜许久都没和父君说话,他本质上,到底是崇拜混沌帝龙,何况父君还说那些龙都是他的陪衬,但是……他父君对他差了那么久,现在不过几句话而已,谁都能编出来。

  林星夜便不接话,眼中仍有敌意。

  宁隋则当真想先上药,至少止了血和痛再说其他,他继续道:“星夜,我……”

  宁隋本想说我先给你上药,但他心思并不纯洁,也就担心师兄会不愿意,便寻了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先让父君替你上药。”

  林星夜小时候练剑,手受伤了都是他父君亲手给他上药,还会安慰他不要哭。

  所以,林星夜被欺辱了、被雷劈伤了,才会在潜意识里想找父君安慰。

  但那是之前的父君,不是现在一直伤害他的父君。

  林星夜道:“小伤,无需劳烦父君挂怀,何况我现在还是待审判之身,更劳驾不了父君。”

  宁隋想立刻说不用审判,结果林星夜眼色忽而一冷。

  父君……仍然觉得这么小的伤都要治,他要是答应了,父君岂不更觉得他是没担当没能力的软弱的龙,从而更夺他一切。

  林星夜瞬间从幼龙孺慕的心态中清醒,他道:“父君不必多言,审判完后,我立刻离开不夜城。父君有欺骗我的时间,不如去看看其他儿子,他们才是你的希望。”

  林星夜根本不相信宁隋的表现,觉得一切都是在骗他。诱惑他上药,从而断定他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