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扶苏便陪楚王妃入宫了。
扶苏也是许久没有起得这么早了,好在他日常晚起不是睡不够,单纯就是不想爬起来而已。
有了电子产品打发时间的人大抵都会染上这种毛病,宁愿刷着地府光屏里无聊的新闻,也不想爬起来。
往常扶苏用着活人的身躯时,秦政还会管一管儿子。好歹叫儿子把早膳吃了,免得伤胃。
可玄鸟之躯实则不是活物,不吃饭也不会得胃病,更不会饿到烧心,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虽然这幅身躯可以不用吃饭,扶苏还是很乐意正常用膳的。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因为品尝美食本就令人快乐。
何况不会饿到烧心,不代表完全不会饿。身躯使用久了消耗了能量,自然得补充一二。
早晨楚王夫妻邀请了父子俩一起用膳。
用完膳楚王约秦政去书房详谈,扶苏直接跟着王妃出门。坐在马车上时,扶苏就觉得没吃饱,可惜不好当着王妃的面暴露大胃王的本质。
王妃忧虑地看向车窗外。
片刻后,即将进入皇宫时,她扭头叮嘱扶苏:
“一会儿进了宫记得跟紧我,宫中人心复杂,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算计你我。若是皇后要支开你,你单独待着记得保护好自己。被人欺负了就回来同我说,我与大王还是能护住你的。”
扶苏乖巧地笑了笑:
“王妃别担心。”
王妃看着他这不谙世事的模样,哪里能放心得下?哪怕阿胥再怎么聪明机敏,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人生阅历不足,很容易中旁人圈套的。
这会儿她倒忘了扶苏起初说过,入了宫自己可以帮忙护着她的事情。
王妃只当那是扶苏哄她开心,就像小孩子说要保护父母那般。却不知道扶苏从小在皇宫这种地方长大的,可比王妃更懂里头的弯弯绕绕。
马车入宫之后很快就停下了,要换乘宫内的车舆。这还是贾南风特意拉拢楚王妃才派来的,不然按照规制王妃坐不得这个。
皇后越是礼遇,王妃就越是警惕。
终于,一行人抵达了皇后所居的宫殿。
贾南风笑吟吟地免了他们的礼:
“快坐。”
光看面向,看不出她是个手段狠辣的政治家。她虽然明媚张扬了一些,但刻意伪装时侵略性并不强。
有些史书记载贾南风长相丑陋,又写她妹妹十分漂亮,因为妹妹年纪太小她才替妹妹出嫁给司马衷。
但是可想而知,能当皇后的至少不可能真的丑陋,皇家不要脸面的吗?
司马衷已经是个傻子了,司马炎为了儿子的风评更不可能允许丑女当太子妃。不然外界一定会笑话他们是傻子配丑女、天生一对,皇家还没有那么不讲究。
所以这番记载明显是刻意污名她的。
虽然《晋书》中记载司马炎曾因为贾南风善妒欺辱丈夫的其他姬妾、致使她们被殴打至流产,评价她为“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但经历过骂战的现代人其实都很熟悉这种套路。
生气骂人的时候可不一定骂的全是真相,有些人就喜欢进行夸大。肤色稍微黄一点就能说成是黑丫头,个头稍微矮一点也能被嘲讽成小矮人,不可尽信。
何况《晋书》还是唐朝人写的,这本史书的编纂初衷是唐皇为了政治目的,想要恢复以“忠”和“孝”为核心的儒家主张,借此巩固皇权统治。
所以在编书的时候,有没有针对这两点进行过“润色”并不好说。
而古代男人写史书真的很喜欢抹黑女性掌权者,看看宋人写的《资治通鉴》里是怎么编排武则天杀子这类谣言的就知道了。
巧了,司马光写《资治通鉴》也有他的政治目的。他想通过抹黑李唐皇室来丑化皇权,从而强化儒家官僚集团的地位。
除了常规操作给武则天泼脏水之外,李世民也是个被丑化的重灾区。写他玄武门事变之后“跪而吮上乳”也就罢了,还将他洺水之战的大胜记载为惨败,借此削弱李世民的威望和名声。
不愧是能做出把将士们辛辛苦苦收复的失地反手再送回给西夏人这种操作的晋安平王司马孚后人。
好的,这又是个大晋司马氏的漏网之鱼。
言归正传。
有着漂亮亲姐妹的贾南风显然自己的容貌也非常出色,让人见之生喜。
贾南风拉着王妃寒暄了片刻,说的都是妇道人家的话题。因为贾南风深知楚王妃不插手前朝事,且她自己如今塑造的形象就是陛下的贤内助,便故意说这些交好王妃。
这样的话题,王妃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扶苏插不上话,安静地坐在旁边吃点心垫垫肚子。没一会儿,一碟子点心就吃干净了。
侍者赶紧又上了一碟。
扶苏偏头看了看,没再去碰。再吃就吃得太多了,显得很没有心眼。
那边两人没说多久,贾南风忽然眼眸一转,笑着把话题引到了乖巧跟着远房表姨进宫来的秦胥头上。
贾南风提起扶苏来:
“我见他虽然年纪不大,看着却不俗,早些入朝为官也好。只是如今汝南王势大,我也担忧他会被汝南王盯上。”
言下之意汝南王现在和楚王不对付,对于楚王妃的娘家人肯定看不顺眼,说不得会借着针对秦胥来打压楚王气焰。
贾南风这是在善意提醒。
楚王妃也知道她是在善意提醒,可只要一想到皇后背地里的算计,王妃就没办法对她心生什么好感。
是以王妃顺势露出了忧虑之色,也不勉强自己去和贾南风言笑晏晏地虚与委蛇了。
王妃叹息:
“这可如何是好呢?”
其实她并不担忧秦胥的为官之路是否顺畅,按照先生的意思,汝南王迟早会死,他们也不会放任皇后的阴谋完全成功。
自家是不准备夺位的,所以王妃猜测先生应该会保着她夫君回楚国暂避锋芒。那么先生自己定然不会留下,秦胥也不会留在京城任职。
皇后的“担忧”纯属多余。
贾南风看向扶苏:
“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叫他避开汝南王的戕害。不如就让他留在宫中做个近侍的郎中,汝南王的手好歹插不到这里来。”
楚王妃心中一紧。
她没料想进宫一趟,她自己没被皇后扣下,皇后倒是想把先生的子嗣扣下。要是真答应了她,回头先生少不得要顾虑儿子的安危,他们就要陷入被动了。
王妃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
贾南风立刻收回话头:
“可是你做不了主?也是,这种大事还是要回去同楚王商量商量的。你也不着急做决定,左右陛下身边也不缺这一两个人。”
贾南风是想把人留在身边,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好拉拢洗脑。多相处几日,也能叫秦胥和楚王的关系疏远些。
简单点说,她想就近撬墙角。
可惜王妃没有直接答应,约莫还不是很能信得过她。这也正常,彼此之间不熟悉,没见过几面的,哪儿能一上来就信任。
贾南风想着自己能笼络住楚王,自然也能笼络住楚王妃,没什么难度。
她很快把话题转回了之前的那些。
聊了片刻后,又体贴地表示她们妇道人家聊这些东西,小郎君许是听得不耐烦了。不如叫人带他去外头逛一逛,宫里的花园也是值得看看的。
楚王妃心道来了,果然会支开阿胥。
她担忧地看向扶苏。
扶苏不卑不亢地起身行礼:
“谢皇后陛下体恤。”
贾南风顿时眉开眼笑:
“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难怪王妃说你擅长哄人开心!”
汉朝时有些摄政的太后和皇后会被称为陛下,到了汉末就渐渐沦为殿下了,如今很少还会有人用陛下相称。贾南风享受大权在握的快感,听到这种称呼自然高兴。
她觉得这是秦氏的表态。
就算不是,也代表着秦氏的这个小郎君确实聪敏异常,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贾南风一时间更心动了,给近侍使了个眼色。近侍了然,引着扶苏走出了大殿。
贾南风叫人引开扶苏,自然是想要分而化之。
她自己这里单独拉拢楚王妃,也能说一点不适合其他人听的内容。外头则安排能说会道的侍官去言语暗示秦胥,最好能说动秦胥去劝得楚王肯放他入宫当官。
扶苏含笑听着侍官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只谦逊地回应表层意思。
侍官说皇后殿下一直想提拔一些有为之士任官,可惜被汝南王所阻,如今陛下孤立无援,只有楚王等少数臣子是忠心的。
扶苏就赞叹皇后贤明,夸楚王忠耿。
侍官:……
侍官再接再厉,说殿下也不知自己身边的人有哪些可用的,先前杨太傅还曾往黄门郎中安插人手。
黄门郎就是给天子传达诏书的近侍,刚当上黄门郎的只能称郎中,资历上去后能升为侍郎,也就是方才贾南风许出的官位。
结果扶苏劝侍官不要妄自菲薄,说他觉得侍官等人就很忠心耿耿,皇后身边如何就缺少忠心臣属呢?
侍官再次:……
总之,这位秦小郎君堪称滑不溜丢,根本拿不住把柄,也很难拉拢过来。
他谁也不得罪,对谁都交好。这样的人心眼多,却显得异常聪明,越发叫侍官觉得错过这般人才可惜了。
何况,与所有人都交恶并不难,和所有人都交好却相当不容易。
秦胥此人一句话能哄得皇后开心,夸起别人来也真诚至极,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这也是相当厉害的本事了。
皇后最近可是被耿直的卫瓘给气过。
如果说汝南王是靠兵权和身份受贾南风忌惮的话,卫瓘就纯属脾气太硬才得罪了贾南风。贾南风觉得留这么个臣子在朝中一定会妨碍自己的好事,这人一看就是会蹦出来大喊牝鸡司晨的那种老家伙。
有了卫瓘“珠玉”在前,贾南风现在看会说话会来事的臣子是越看越顺眼。
等小狐狸秦胥跟着楚王妃出宫之后,她从侍官处听闻了两人的交锋,不由打定了主意。
这个秦胥一定要招揽到手!
宫外。
虽然有妻子的劝说,楚王对于秦氏父子的判断还是有一些怀疑的。他和皇后相处过,觉得皇后不像他们说得那么阴险。
秦政泰然自若,任他打量。
楚王到底没有上来就质疑,而是认真询问了一番秦政判断的依据。顺便问一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见地,若是有其他更方便佐证的判断就好了。
至少,楚王得去证实一下,才好决定信不信此人。
秦政心里想着扶苏去见了贾南风,应该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倘若楚王这边顽固不化,他们父子直接走贾南风那条线也是完全可以的。
所以面对楚王的质疑,根本不以为意。
秦政淡淡地说:
“皇后要灭汝南王,自然不会率先出手引人诟病。她如今在蛰伏等待时机,不信你便等着看吧。”
楚王皱眉:
“阁下话里有话。”
秦政颔首:
“不出意外,这个时机会从你这里出现。若我所料不错,你手下的臣属是否与汝南王的人结怨了?”
要挑起两边矛盾简直不要太简单。
汝南王想要扩张势力,赶走竞争对手,独自掌握朝政。楚王不肯轻易离开,忌惮汝南王的野心,又有皇后示弱拉拢,越发认定自己很重要不能走。
楚王自己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不要紧,很多时候上位者是被底下的人推着不断往上爬的。
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下属会做很多多余的小动作,哪怕主上没有称霸的野心,也非要搞一堆阴谋诡计帮他上位,从而得罪敌人,反为主上引来祸患。
楚王手底下便有这样的大聪明。
只不过他手下的那两个不单单是为了楚王的霸业,也是为了自保。
贾南风现在有两个要除掉的人,一个是汝南王司马亮,另一个则是太保卫瓘。
前者必然会成为楚王往上爬的阻碍,所以贾南风不断在楚王面前营造出汝南王仗势欺人的形象。她甚至可以通过故意的委屈退让,越发显得汝南王咄咄逼人。
这招运气好,能直接勾起楚王争权的小心思。哪怕楚王不上钩,也总有楚王手下的人会上钩。觉得皇后和陛下就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为什么不能是楚王?
后者则有性格上的缺陷,一算计一个准。楚王心腹嚣张跋扈无视法纪,卫瓘显然看不过眼,那就多给他们创造一点违法乱纪的机会,再叫卫瓘好好看看他们的嘴脸。
如今卫瓘已经盯上了楚王手下的岐盛和公孙宏,一边是主上掌权的康庄大道,一边是想要将自己绳之以法的仇敌,怎么选根本不用考虑。
秦政没有说得太详细。
疏不间亲,楚王对那两人信任有加,他一个后来的很难离间。何况楚王还没把他当自己人,那就更难说动了。
果然,楚王听了他的反问后并不觉得能猜到这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他不以为意:
“我与汝南王关系不睦,手下人自然就会结怨,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秦政也没反驳:
“确实没什么好意外的,所以突破口从你这里出现,也就不叫人惊讶了。”
“皇后什么都不必做,你的人就会主动跳出去给她送把柄。而她只要稍微动点手脚,这个效率就会大大提高,汝南王活不了多久了。”
“届时是你的人先提议处决汝南王的,汝南王死后皇后清清白白,自然可以处置你戕害宗室长辈的罪责,偏你抵赖不得。”
忽悠楚王,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精细的计谋。便是粗浅手段,他也是会上当的。
秦政不是个擅长说服别人的人。
他以前做决定从来不需要说服谁,哪怕臣属不赞同,也有太子去应付。陛下的时间如此宝贵,哪有空跟你慢慢纠结。
便是太子不出面,始皇帝陛下一个眼神过去,满朝臣子也就都乖乖听话了。
可惜这招不能用到楚王身上。
楚王是个骄傲自负的人,上位者对他施展气势上的压迫,大概率只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实权君王这么干还好一点,楚王会忌惮实力差距不敢擅动,势弱天子这么干只会适得其反。
更别提秦政如今只是一介白身,在楚王眼里连身份上的震慑都没有。
皇亲国戚自小被捧上了天,可不像底层爬上来的臣民那么擅长审时度势。有时候哪怕明明看出来你不好惹了,也不会想着退让一步,只会恼羞成怒。
所以秦政说完这么一番话后,完全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爱信不信,反正楚王妃已经被笼络住了。
如果楚王固执己见掌控起来很麻烦的话,不如干脆放弃他。
荆州兵权在他死后确实是会被贾南风给收回去,可贾南风又不可能自己统兵,不还是要另外找人领兵吗?
虽说她应该会有能胜任此事的心腹,但秦氏父子横插一脚之后,事情必然有变数。
倘若秦氏被贾南风拉拢到手了,她考虑到秦氏和楚王一系的关系,是很有可能选择将兵权交给父子俩的。
这样还能顺便安抚楚王残留的下属。
比如嘴上说“楚王嗣子年纪还小,无法领兵,秦家父子是他的亲人,先替他掌控兵权一段时间,等他长大便可交还给他了”。
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话掺杂了水分,等孩子长大还要十几年。可孩子就是年纪小,大家也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朝廷收回兵权,旧主之子可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荆州将军们倒是想争夺兵权呢,可也要皇后认可才行。皇后不愿意松口,那谁眼红都没辙。
秦政心念电转,已经想好了一二三四五条备用方案。
楚王活着是一个解法,死了是另一个解法。无论哪种局势,对他们父子来说都没什么难度。
这边秦政在安心品茶。
那边楚王则在皱眉沉思。
晋朝用的煮茶法,将茶叶碾碎后用开水浸泡,还会加入葱姜桂盐甚至是茱萸等调味料,茶水尝起来味道很是丰富。
但是秦政不爱喝,所以尝了一口就默默放下了。虽然他们大秦很久以前也是这么喝茶的,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而且那时候秦政就不爱喝。
所以陛下日常都和太子一起喝蜜水,甜食党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不加调味料的饮茶方式要等到唐朝的茶圣陆羽推广煎茶法了。
秦政看楚王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干脆对侍者示意之后起身离开,让楚王自己慢慢想去。
楚王顿时回神,只看见先生潇洒离去的背影,对他毫无留恋。
楚王:……
楚王干巴巴地感叹:
“先生真是飘逸出尘。”
只是如今还未到南北朝时期,没有遭受百多年的战火流离。文人士子也没有因为报国无门而干脆自暴自弃,选择效仿“竹林七贤”搞些嗑药隐居弹琴酗酒的操作。
用这些东西麻痹自己,从而逃避惨烈的现实。沉醉在远离凡尘俗世的精神世界中,然后被不明所以的后世人夸一句魏晋风流。
所以像这种飘逸出尘的文人士子,楚王只能表示尊重地夸一句,还没有成为大众主流,不是很能得到世人普遍的赞赏。
——当然,竹林七贤没有像后头那些家伙一样嗑药,他们搞竹林团建也是因为当时三国年间的统治者过于血腥残暴,不得已而为之。
后世人好多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三国时期的,而不是两晋南北朝的。
飘逸潇洒的秦先生离开了。
秦先生这股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的洒脱气场倒是让楚王不好再多说什么,哪怕楚王觉得对方的话很是冒犯,尤其对皇后殿下非常冒犯。
时下道教渐渐兴盛,虽然距离道教创立也没多久,可魏晋就是流行这个。
形成正统教派后的道家子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盘散沙,隐约有了后世那种“爱信信不信滚,不要打扰贫道修炼”的心态。楚王一时担忧秦先生也是道家高人,决定暂时不和对方计较那么多。
待王妃回来,他才私下抱怨了两句。
王妃哑然失笑:
“王爷胡说什么呢?”
她对于夫君的固执也很是头疼,之前着急过来也是因为猜到了对方难以被劝服。如今也只好绞尽脑汁地哄劝,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扶苏进入客院就看见父亲坐在窗前翻看书册,立刻凑了过去。
秦政放下书本:
“回来了?”
扶苏见桌上有点心,立刻拿了一枚:
“我都没吃饱。”
秦政看他吃东西像小仓鼠啃瓜子似的,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脸。
青葱水嫩的小少年捏起来就是比长大了手感要好。成年之后可一点婴儿肥都看不见了,脸上没有多余的肉,手感很是一般。
不过秦政觉得这也和儿子的厚脸皮彻底修炼到大成有点关系。
扶苏瞪圆了眼睛:
“阿父!”
秦政收回手,理直气壮:
“只是捏了一下,你小时候我捏得还少吗?”
扶苏:……
阿父还说他厚脸皮,他和阿父分明半斤八两!
小太子气哼哼地填饱了肚子,而后说起宫中发生的事情。和秦政所料没什么出入,他听罢点了点头就揭过了。
随后扶苏又问起楚王的态度。
秦政简单说了说。
扶苏眉头皱了起来:
“他这性子,倒是和他手下将军差不多,半点不爱听劝……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不听就不听吧。”
别人要救你一命,你非要往死路上跳,那可怪不了旁人了。
扶苏现在也没什么耐心。
大抵皇帝当久了都会染上这样的毛病,比较唯我独尊。劝人是不可能反复劝的,劝一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往常遇到自家臣子,劝不住干脆粗暴地下令,用帝王权威把人给看住,不给他作死的机会。
现在遇到的又不是自家臣子。
扶苏歪头看父亲:
“阿父觉得呢?”
秦政颔首:
“又不是非他不可。”
在有多重选择的时候,人难免会选对自己来说更省力气的那条。父子俩人生经验丰富,太懂该怎么给自己省事了。
当权者权衡利弊后,觉得继续扶持楚王的性价比较低,果断改走皇后路线。
扶苏撑着下巴:
“贾南风,多好用的臣子啊。”
虽然姓贾,但她其实不是贾诩的后人。不过贾诩的那些手段,她倒是学了个七八成呢,也难怪有人错以为她和贾诩是一家的。
秦政回忆了一下记载:
“处理掉楚王等人之后,她掌权了八年没有再做什么。但随着太子日渐长大,她又不甘心起来。”
聪慧的太子是淑妃谢玖所出。
淑妃是三国时魏明帝设置的后宫位份,位视相国,爵比诸侯王地位很高。到了晋朝时,沿用了这个位分,但地位降到了九卿的水平。
即便如此,淑妃依然是很高的宫位了。再加上淑妃名下有太子,和贾南风一直不太和睦。等太子继位,贾南风显然捞不到什么好。
史册记载贾南风是因为善妒才针对淑妃母子,可别了,司马衷智力堪忧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很显然,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权势而已。
为了当上太后之后可以继续独掌大权,贾南风肯定要杀太子的。她得扶持一个好掌控的新帝,或者继续让傻乎乎的司马衷待在皇位上。
然而聪慧的太子成年后必不可能老老实实等着司马衷驾崩再继位。
司马炎当初打的算盘就是太子长大后让太子来治理国家,朝中忠臣也更支持太子顶替司马衷的皇位。哪怕不提前继位,好歹把皇帝的权柄拿到太子手里再说。
太子监国又不是稀罕事。
因而贾南风在纷乱仅仅过去八年后就迫不及待地发难针对太子,还真不是她太过急性子,是真的等不起了。
那时太子连姬妾都有了,一旦姬妾生下了儿子、儿子还智商正常的话,太子的支持率就会陡然增加。
主上有继承人和没有继承人,可是两个概念。
可惜贾南风最终虽然杀了太子,自己也丧了命。最后皇帝这边没了皇后也没了太子,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被赵王司马伦挟持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傀儡。
而后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赵王可以,我齐王/河间王/成都王为什么不行?赵王他还不会治国理政,摄政王当得稀烂,谁上都比他强啊!
于是三王起义,国土内彻底乱了起来。
在这第二阶段的纷乱里,贾南风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她想杀太子,赵王也想借机掌权。放任她杀了太子,然后拿着这个把柄再干掉她,自己成为赢家。
手法和贾南风杀汝南王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这次贾南风成了那把刀。
扶苏仔细琢磨了一下:
“贾南风会翻车,主要还是她太信任自己的心腹了。”
当时赵王时常讨好贾南风,贾南风将他当做心腹,皇宫禁卫居然都交给他统领。
可赵王是太子太傅,他自认为自己是太子党,从一开始就不满贾南风的决定,所以太子被废后他就密谋要推翻贾皇后的党羽。
是他的臣属劝说他别人都觉得他是皇后一党,就算太子重新上位也不一定会信任他,不如自己掌权。
于是赵王干脆等着皇后杀死废太子,再杀皇后。
为保万一,赵王还极力劝说贾南风把太子余党全部杀光,以绝后患。最终这一招给赵王上位扫清了阻碍,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秦政淡淡地说:
“倘若贾南风让真正忠心于她的人接管禁卫,那么赵王伪造惠帝诏书要废黜和捉拿皇后的时候,至少皇宫禁卫可以阻拦。”
之后贾南风再以手中掌握的其他兵马和赵王对峙,就不一定会翻车了。毕竟诏书是伪造的,一验就知。
反观贾南风这边,惠帝好忽悠,废太子确实是她忽悠惠帝自己立下的,人家可没有作假。
可惜禁卫在赵王手里,赵王拿着诏书随随便便就把皇后给捉了,强行押去了金墉城,喂了毒酒。
扶苏认同地点头:
“贾南风不死,朝中其他藩王就生不了乱子。”
贾南风可比八王有远见多了。
她能治理好天下,也不会傻乎乎地放走匈奴贵族刘渊,让他回去创立个什么汉国。
她在位的时候五胡可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她一死司马氏的那群男人就光顾着内部互掐了,还给匈奴送血包。
赵王接管朝政之后把天下治理得一团乱麻,给了藩王们起义的充足理由。国都治不好还敢抢夺权利,有些人心里真的很没数。
结果都这样了,贾南风还要被说成是八王之乱的罪魁祸首。她确实是罪魁祸首,罪在她不该死上,她不死就没这些屁事了。
秦政微微眯眼:
“然而文人士子认为应该怪她杀了太子,若太子还在,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说完,秦政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当真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嘲讽。
司马遹,一个被所有人都夸聪慧过人的太子。司马炎视他为大晋救星,后头朝代的人也这么信了。
他是怎么被废的呢?
他被灌醉了,然后被人哄着照抄了一份要求惠帝退位的文章。由于醉酒只抄了一半,剩下一半是贾南风仿照他字迹抄的。
然后惠帝看完决定处死太子,被臣子劝阻,最后只是废黜了太子之位。
这么粗暴的计策,太子都能中招。
这就是司马炎看重的太子,史书和后人吹捧的聪慧,真是贻笑大方。
太子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自己喝醉酒之后被人哄骗着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他自己不知道,皇后知道,多可笑啊。
提起这个,扶苏真的很无语:
“要么是贾南风私下里试探过太子,发现了他这个毛病。但是太子自己一无所知,还被人设计这么坑害,可见不够聪明。”
“要么是太子这个毛病一直都有,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就显得他更蠢了,明知自己喝醉酒是个什么德性,还不加以防备,有这个下场是必然的。”
扶苏喝醉之后其实也会行事不谨慎。
虽然没司马遹这么夸张,但会思虑不够周全,提出一些隐患极大的建议。所以醉酒后绝对不能处理国事,只能老老实实睡觉醒酒去。
他清楚自己有这个问题,因而他非必要从不喝酒。只要不喝酒,那就不会出事,也不会给别人钻空子。
司马遹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还是别当太子了吧,八百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这种人继位当上皇帝也白搭。
或许能指望他把国家治理好,但绝对别指望他能压得住外头那堆曾叔祖、叔祖、叔伯和兄弟。
知道晋朝封了多少掌握兵权的藩王在外头吗?随便来一个有脑子的都能玩死他司马遹。
到时候司马遹上位和赵王上位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就是赵王乱臣贼子,司马遹好歹是太子正统继位吗?
想争权夺利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正统。
如果正统就能弹压住藩王的话,你猜把柄那么多的贾皇后为什么能叫藩王一个两个全都乖乖趴着?他们难道不懂借此质疑皇后的正统性,而后发难夺权吗?
一如既往厌恶分封制的始皇帝陛下认为,八王之乱归根结底是诸侯王引起的。
秦政断言:
“罪魁祸首该是司马炎!”
这就是搞分封的下场。
继任的统治者能压住诸侯王,那是统治者的本事。统治者死了,剩下的傻子皇帝压不住八王导致藩王暴动,这口锅还能扣到死去的统治者头上?
要么怪搞分封的,要么怪造反的。
皇后诛杀太子这种操作多了去了,很寻常的政治博弈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匈奴又不是她领进来的。
扶苏提起了目前还在并州任北部都尉的刘渊。
“刘渊这两年在并州结交当地俊杰,积攒了许多匈奴族的声望。过几年会有部民叛逃出塞,他因此被免官。”
司马炎不知道怎么想的。
一开始刘渊在洛阳当质子,别人劝他任用刘渊,他说这样等于放虎归山,不行。后来大家劝他别用刘渊,他又改变了主意,非要用,给了刘渊发育的机会。
贾南风以部民叛逃为借口打压他,可惜不太成功。
成都王司马颖想要拉拢刘渊,把人留在邺城为官。后头更是支持刘渊回匈奴去建立势力,希望对方能看在他之前的恩情上,帮他谋夺皇位。
可惜刘渊只想灭晋,自己掌控天下。
秦政明白儿子的意思:
“既然打压了,那就打压到底。”
已经交恶,没有结交的可能性。何况五胡乱华中刘渊也有份,始皇帝肯定是不会和匈奴人共情的。
司马炎和司马颖都觉得刘渊可以拉拢,却不知道从司马炎早期压制刘渊开始,这人就不可能为己所用。
外头的匈奴部落也早就不是东汉时期听话乖顺的附属部族了,他们在汉末就不安分,到了西晋时独立出去成就霸业的心达到了顶峰。
几年后的叛逃是个很好的借口。
这次不能再放任司马颖拉拢刘渊了,必须把人留在洛阳看管。
扶苏以己度人:
“如果提出要刘渊回洛阳的话,我猜他应该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
反正已经在匈奴打下基础了,回去就能当单于。晋朝自己内部纷乱才刚刚平定呢,赌一把他们没有闲工夫来攻打匈奴。
贾南风搞定汝南王等人之后,确实需要休养生息。毕竟前有司马炎晚年骚操作,中有太后母族杨氏朝中作乱,后有汝南王恃功而骄继续折腾,天下真的急需休养。
何况,贾南风执政的八年间,天灾也挺多的。
秦政思索片刻:
“朝中不缺名将,虽然有些在藩王手下,可仍有不少是忠心于朝廷的。若朝中不拖后腿,靠他们抵御异族倒也不难。”
但是没必要人为给自己增加难度。
所以刘渊最好不要放回匈奴,得想个法子除掉他。
扶苏秒懂:
“刘渊若是被免官后不肯听从诏令乖乖回洛阳,便是抗旨不尊。若发现他逃往塞外,那更是罪加一等,可以直接处决了。”
让人盯着刘渊,他乖乖回洛阳最好,不回来就在他逃跑时按律诛杀。
刘渊死后,匈奴或许会不满地选择造反攻晋,但朝廷是占理的。匈奴主动发兵,朝廷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去镇压反叛。
正好把匈奴里头不安分的领头人干掉,剩下的部族就可以重新拉拢同化了。
大秦以前收服匈奴就是通过不断进攻杀光有野心的首领,剩下老弱妇孺和安分的普通男丁,再进行文化和血缘上的同化。
唯一要考虑的是朝中最近能不能兴兵戈,打不打得起仗。
京城内的争权夺利属于小打小闹,不是大举发兵,消耗的粮草等物不多。
这和正经开战是不一样的。
十年前司马炎才刚灭吴,为了灭吴废了不少劲。而且灭吴后司马炎就飘了,他觉得自己功绩很大,不用继续努力,开始懈怠政事,荒淫无度。
如今国库有多少钱粮,还真不好说。
秦政含笑看向儿子:
“阿苏可有妙计?”
扶苏眨了眨眼:
“部民叛逃是元康末年的事情,还有好几年呢。看来我们得帮国库积攒点家底了,否则打不起仗。”
“可是国家太欣欣向荣的话,匈奴恐怕也不敢随意起兵。所以还得叫他们以为晋朝状况不佳,是个软柿子。”
随后扶苏翻了翻电子版的史书。
他皱起了眉头:
“没了?”
他还想看看贾南风执政时的政策呢,结果史书堪称一个字都没写。就写了个“海内晏然”“朝野宁静”,具体怎么执政的一概不知,史官们可真会总结归纳。
扶苏帮他们找了个借口:
“贾南风没有改革,就是正常治国,所以没什么好写的了吧,呵呵。”
秦政:……
秦政被他逗笑了:
“看这个吧。”
说着给儿子发了一份记载元康年间天灾人祸的文献。
这份记载其实也不全面。
里面只有寥寥几条记录内容,说的是元康元年雍州(关中)大旱,四年益州(巴蜀)等地地震,七年雍州和梁州大旱,八年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元康元年到八年正是贾南风执政时期,而在此期间除了天灾以外,还有元康五年的洛阳武器库失火,也是损失惨重。
扶苏看完都沉默了。
他知道这八年天灾不断,没想到这么严重。
尤其是四年的地震,波及范围很广。不仅巴蜀震了,后续京都等地也地震了。
史书上光是记录这条地震,就写了足足两百字。那可是文言文的两百字,两百字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地名,细数哪里哪里地震了。
贾南风在这种情况下,顶着被文人士子疯狂抹黑的压力,史册还能夸她一句“海内晏然”,足可见赈灾的本事有多强。
天灾人祸频发下的海内晏然啊!
含金量有多高懂不懂!
扶苏心动了:
“阿父,她好适合干这个!”
秦政也心动了:
“保她一条命吧。”
别的皇帝篡位之后迫不及待要诛杀亡国之君,秦政不一样。虽然其他始皇帝把六国国君都杀了,但秦政又没杀。
要不然哪里来的上蹿下跳帮着大秦在地府对付自家祖宗的齐侯建?
何况贾南风还不是皇帝。
扶苏觉得,光冲着贾南风在灾祸下救了不知道多少黎民百姓的功绩,她搞的那些权谋手段都可以稍微放一放不计较了。
司马氏就是小气。
估计等去了地府,她的功德不会少。
恰好此时楚王邀请父子俩去正院一起共进午膳,估计是想顺便聊一聊皇后殿下的任官邀请。
之前在宫里时,楚王妃用了拖延大法,没有直接给出答复。现在要聊这件事,肯定得家长在场。
父子俩跟随侍者前往正院。
落座后,明显可以看出楚王脸上有些不自然。估计是觉得秦氏父子对皇后有意见,就不该放他们去宫中任职,不然岂不是引狼入室?
但皇后那边上午派了人来,言语暗示她真的很想拉拢秦家父子,这就搞得楚王里外为难。
楚王有心想劝皇后罢手,可想到人家是来好心提醒他防备皇后的。他反手把对方卖了,告诉皇后他们想对付她,不太厚道。
而且要是自己真这么干了,王妃一定会生气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闹得夫妻失和,倒不如用别的法子委婉达成目标。
楚王想,秦先生这么忌惮皇后,肯定不会答应皇后的招揽吧?
结果他在宴席上一提。
秦政略一思索,点头表示:
“也好,就叫阿胥去宫中历练一二吧,他也该独当一面了。”
楚王:?
楚王:??
楚王:???
你上午不还劝我防备皇后吗?现在就要去给她帮忙了?你们立场转变得这么快的?
楚王觉得哪里不对,他谨慎地问道:
“阁下莫非想去对皇后殿下不利?”
秦政:……
楚王妃听不下去了,提醒丈夫:
“阿胥去宫中任职之后,也能及时掌握宫中动向。大王不是不信皇后别有用心吗?那便让他去里头盯着,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传出来。”
楚王却嘟囔了一句:
“谁知道他会不会传假消息。”
楚王妃:…………
楚王妃麻了,这种猜测你不能在心里想想吗,非要说出来。有些人真是不会拉拢贤才,开口就得罪人。
秦政搁下了筷子:
“大王既不信我父子,那便罢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楚王虽然在民间风评不错,在朝中却树敌颇多了。
这家伙干的事情是好事,但说话不讨人喜欢。底下的黎民又没机会和楚王接触,自然不会被他创到,只会享受他带来的好处,朝中同僚却是重灾区。
秦政直接起身告辞。
王妃急得不行,连忙上前挽留。
大才都是有脾气的,她心里也清楚,估计挽留不得了。可她还是想试试,何况即便挽留不了,好歹也要不得罪才好。
楚王意识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顿时更尴尬了。
可他是天潢贵胄,拉不下脸去道歉。
扶苏小声提醒王妃:
“不必挽留了,外头人多。”
时下男女大防虽然不严重,但总有人喜欢编排。看到王妃和外男拉拉扯扯,肯定要说闲话的,对她名声不好。
楚王这家伙也不知道一起跟出来。
不然夫妻俩站在一块儿,别人知道楚王也在,就不会多说,只当她是在为丈夫出头留人。
结果楚王躲在屋子里闷头吃菜,弄得王妃里外不是人。
王妃无奈地停住了脚步。
扶苏看了看侍者似乎离得都挺远的,最后又轻声提点了王妃一句。
“若是楚王非要往死路上走,你也要提前为你和孩子打算。”
楚王妃抿了抿唇:
“多谢。”
皇子和妻妾之间能有多少真情,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为了共同利益才拉丈夫一把的,实在拉不住也不能在这棵树上吊死,只能先保自己了。
待秦氏父子离开了,王妃就生气地和楚王闹了一场。
楚王一时气急口不择言:
“你为了个外男如此同本王说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了?!”
王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罢了,我回封地去。”
第二日扶苏在客舍大堂喝茶闲坐时,就听说了刚来京城的楚王妃又闹脾气回封地去了。
前日傍晚才到的京城,行李都还没归置好呢。现在要走,正好不用卸了,重新装好,直接就能出发。
店员颇为嘴碎:
“听说啊,是楚王嫌弃王妃好骗,随随便便就被人骗来了京城。京城还乱着呢,她来就是添乱。”
“王妃气不过,干脆回去了。既然她在这里是添乱,那她不如回封地带孩子去。”
扶苏微微一笑:
“她还当真迅速脱身了。”
秦政终于喝上了煎茶,感觉浑身都舒服了。这是扶苏特意叫店家按煎茶法子泡的,考虑到魏晋时期的茶叶可能喝起来口感没那么好,茶叶也是扶苏提供的。
听着儿子的闲谈,秦政瞥了他一眼: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
要是王妃继续待在楚王身边,反复尝试劝说,说不定真能说动楚王。可现在人都走了,楚王基本上是没救了。
楚王妃很笃信扶苏。
扶苏一劝,她就放弃了这个只相处了三年多的联姻对象。世家出身的人大都如此现实,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利益重要。
扶苏觉得这样挺好的:
“楚王躲过了这次,躲不过下次,楚王妃还能次次都救他?与其和一个固执男人耗下去,不如自己当家做主去当楚国太后。”
人还是多为自己考虑的,少心疼别人。尤其是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救个楚王只能得到他廉价的感激,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等过些年年老色衰了,你看楚王会不会移情别恋去找小姑娘,然后再为了她打楚王妃的脸?
男人的感激不值一文。
秦政:……
秦政提醒儿子:
“你也是男人。”
扶苏振振有词:
“所以我才了解男人啊!”
他要不是男人,他怎么能那么确定男人都是什么德性!
大部分男人对妻子的爱护,远不如对儿子的百分之一。哪怕妻子付出再多,也是没用的。
扶苏:所以我可以心疼阿父,但是那些女子最好不要去心疼她们丈夫。
秦政:。
好一个全方位立体逻辑。
他刚想说你爹也是男人,你把你爹一起骂进去了,臭小子就拐到了自己受宠上面。
自家太子怎么什么话题都能扯到这上头来?最近没人可以给他当炫耀受宠的对象,憋坏了吧?
秦政伸手敲了小坏蛋脑门一下:
“下回不许骂阿父。”
扶苏无辜地捂着脑袋:
“我才没有。”
皇帝不属于男人行列!都说了我们自成一个性别了!
秦政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扶苏乖乖转移话题:
“阿父,我看到宫中的宦官朝这边过来了,肯定是皇后来找你我的。”
秦政闻言望向窗外,果然看见了宦官打扮的人。
楚王妃的离开对贾南风影响不大,虽然遗憾少了个能拿捏楚王的人质,但她这不是有意外收获吗?
秦氏父子居然和楚王闹掰了!
楚王真是个蠢货。
贾南风做梦都能笑醒,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遣人来拉拢他们了。要不是昨晚就派人前来会暴露自己一直在监视楚王的事情,她都不会等到第二天的。
那宦官近前笑眯眯地行礼:
“秦先生,小郎君,皇后殿下有请。”
秦政起身理了理衣衫:
“带路吧。”
宦官一愣,没想到他们这么配合。他大喜过望,赶紧上前领路,引着他们上了特意准备好的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