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叶煊以前就觉得奇怪, 渤海王族就算向大梁以和亲的手段借兵,也不必让长公主亲自来,且长公主嫁入王府后, 并不显眼, 也跟传记中描写的颇有出入,当时叶煊也只以为是, 这般女子不擅长争宠, 被囚在王府那一方小天地里心情郁郁。
第48章
叶煊以前就觉得奇怪, 渤海王族就算向大梁以和亲的手段借兵,也不必让长公主亲自来,且长公主嫁入王府后, 并不显眼, 也跟传记中描写的颇有出入,当时叶煊也只以为是, 这般女子不擅长争宠, 被囚在王府那一方小天地里心情郁郁。
如今贤妃自己吐出偷天换日替嫁的法子,叶煊脑中的疑窦豁然开朗。
“既然选在了越贵妃的春秋宴下手, 娘娘又为何唤我来?是打算栽赃于我?”叶煊如此问, 却气定神闲。
“若是要栽赃于你,我便不会刻意将炔儿也支开了。”贤妃笑了笑,说, “冯子健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虎视眈眈, 这皇位可烫手的很, 谁坐上去谁就会死,除了你。”
叶煊不置可否,挑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黄维仁, 明白了, “你们打算拥我为皇,好让我舅舅退兵,保叶梁不亡国?”
“为什么?”
叶煊有些疑惑, 因为皇帝的私心, 黄家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抄家问斩,只剩他黄维仁一个, 在刑部大牢受尽折磨欺辱, 最后成为阉人彻底断绝前途;贤妃的妹妹替嫁王府过的并不算好, 查江南私盐案,被皇帝或直接或间接毒杀,死时年岁也才二十出头。
如此血海深仇,居然还要保大梁不亡国?
看两人面相,一个赛一个的凉薄,原来刀子嘴豆腐心?叶煊不由嗤笑了一声。
黄维仁沉默了片刻,红着眼睛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定定说道,“我是大梁人。”
“纵有昏君戮我黄家数百口人,黄某日日睡梦中恶鬼缠身,恨不能报仇雪恨,生啖其肉、渴饮其血、扒其皮、抽其筋,挫骨扬灰!可大梁子民无辜,京中百姓无辜,千千万万朝臣家眷无辜啊。”
“我黄家儿郎世世代代生在大梁沃土,食大梁米粮而长,一身傲骨,不堪折腰。君王负我我可弑君,朝臣负我我可戮臣,可江山百姓无辜者众,未曾轻贱我,我怎可屠民?若真为一己私欲,做尽覆国之事,那我同负我之君辱我之臣欺我辱我之人有何分别?”
“黄维仁宁战死于疆场,也不愿北戎铁蹄践踏我大梁土地,戮我大梁百姓。”
他说道最后,背脊挺直,眼睛里充了血,声声振聋发聩,眼前一阵阵发晕,往后倒去,被赵安几步扶住。
这太监擦了擦眼叹了声气,拍着他的背脊将他扶坐下。
叶煊看着两人沉默,即便在前线战场生来死亡七年久,他也无法跟这些人共情。
他不懂裴昌驱尽戎狄护佑河山的大志向,也不懂黄莽死守前线绝不退让的绝对忠诚,更不懂黄维仁和赵安对大梁强烈的归属感。
叶煊和泰安一开始随军出征,只是封洛的要求,以及为了磨砺武功,他们两同领一军,从来没有意气用事过。
当初有一场伏击战很凶险,封洛受了伤还被当作诱饵引戎军偷袭,将他们驱赶到埋伏地带,叶煊带的人和黄莽带的人前后埋伏,那戎军也狡诈,明明是逃窜而来,却大呼砍了封洛的头要献给大汗,黄莽担心的不行,明知道很可能是故意的,还是咬着牙带兵出击。
他们队里的将士们也很不安,叶煊和泰安却动都没动,猫在岭上跟死了一样,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冲上去杀了,也不理黄莽说先回营看看主将的话,套上那些戎军的盔甲往戎军大营而去。
封洛说他们冷静,批评了冲动跑回来的黄莽等其他五虎将,夸赞叶煊和泰安临危不乱。
叶煊以前总以为泰安神情冷漠共情差,那一刻却恍然明悟,其实他们是一样的。
叶煊收回落在黄维仁身上的视线,看向贤妃,“你呢?”
贤妃:“唇亡齿寒,叶梁若亡,下一个便是我渤海。”
叶煊不为所动,“若我未曾记错,他也在渤海数年,同你乃是故交。”
“不错。”贤妃笑了一下,语气淡淡的道,“只是人事易改,岁月变迁,昔年的交情哪里抵得过白驹过隙?只怕现在我便是拿刀架在他妻儿的脖子上,他眉头也不会动一下,更何况与他不过几年交情的我?”
“……”叶煊颇觉无语,“你既然说了他妻儿也无用,为何会觉得拥我为皇有用?”
“因为他欠他妹妹一条命。”贤妃悠然的吐出一个秘密,“那孩子的血不止能招虫引虫,若是服用,几息之间便可要人性命,造成大出血而亡的假象。”
叶煊倏尔抬眸,眼神冷冽不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贤妃没有半点迟疑的对上他的视线,“我没有必要骗你。”
……
清晨时分,普陀寺的丧钟先鸣,随后京城脚下所有寺庙都开始敲响丧钟。
咚-咚-咚——敲足了三万下,宣告着皇帝驾崩,一个朝代的结束。
谢玉舒猛地惊醒,刚坐起来就又被拉了回去,叶煊翻身压在他身上,声音低哑的说,“再睡一会儿。”
谢玉舒倒回床上,被压在被子里一时也挣脱不开,他仔细听着长鸣的丧钟,怔怔的开口,“陛下……”
一只手盖在他眼睛上,遮住了他眼前的光亮,也阻住了谢玉舒刚开口的话。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重重的喘了几声气,才带着几分温柔的说,“玉舒,睡吧。”
谢玉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到叶煊状态似乎不对,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躺着躺着就又睡了过去。
宣德三十一年冬月,梁帝薨于乾元宫,享年五十五岁,溢号宣武,贤皇贵妃遵遗诏拥立萧王叶煊为太子,大将军王封洛率三十万大军凯旋回京,拥立萧王,次年春萧王登基,史称梁霄帝,改年号清和。
谢玉舒是直到满朝文武跪在乾元宫外,贤皇贵妃出来宣纸,才知道叶煊居然成了皇太子,也就是即将登基的新皇。
而新皇直挺挺的跪在最前方,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血玉珠,全然当作没有听见。
赵安看了贤妃一眼,踌躇上前小声道,“萧王殿下,接旨了。”
“什么旨?”叶煊漫不经心的问。
众臣跪在台阶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萧王是什么意思。
“陛下遗诏。”贤妃说着上前一步,直接将那遗诏丢在他面前,拢着袖子淡声道,“盖着玉玺的。”
叶煊没看,直接道,“假的。”
底下一阵喧哗,谢玉舒怔怔,三朝元老年纪最大的徐国公告罪一声,佝偻的挪上前,拿起这遗诏瞪圆了眼睛看了好几遍,打定主意只要有一个不对的地方就揪出来,可愣是把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什么都没看出来。
其他朝臣见他看了这么久,以为是有问题,也挪过来一人接一个的看,谢玉舒也上前来,直接越过众人就将那遗诏拿在手里。
在场他官阶最高,而且又是丞相,平日里处理奏章,最是熟悉陛下字迹,他的判断是最可信的,自然无人敢跟他抢。
谢玉舒仔细看了一遍。
贤妃垂眸冷笑着问徐国公,“不知国公爷可有看出什么来吗?这可是本宫假造的遗诏?”
徐国公半天不甘不愿憋出一句,“并无。”
谢玉舒合上递给别人,也肯定的道,“确实印章是真的玉玺,字也是陛下的笔迹。”
他就此打住,却没有说这遗诏是真的。
叶煊扭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谢玉舒的视线,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玉玺是真的,笔迹也是真的,但却不是皇帝写的。
谢玉舒之所以日日忙到深夜,就是因为皇帝已经病到连拿笔都困难了,批复基本都是谢玉舒写的,叶煊也见过几次,当时还玩笑说陛下时日无多,被谢玉舒无奈的喝止慎言。
这遗诏是伪造的,他们心知肚明。可其他看过遗诏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一一点头,有些甚至根本认不出皇帝笔迹,也闭着眼睛附和。而且他们实在想不出贤妃明明有宸王殿下,却偏帮萧王殿下伪造圣旨的好处。
最后遗诏被赵安捧回来,高声唱了一遍,躬身送到叶煊面前,“萧王殿下,接旨吧。”
叶煊抬眸,视线从赵安脸上转落到贤妃脸上。
忽而外面号角争鸣,旌旗猎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踏破似乎要震塌城墙,在太监“大将军王凯旋”的高声呼喊中,一黑甲红袍扶着剑的中年将军,自宫外而来。
他剑眉星目容颜俊秀,看着不像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反倒是饱读诗书的秀才才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沉重的脚步走上台阶,单膝跪在叶煊旁边。
“刷”——寒光出鞘,剑身没入青石板下一寸,飒然间迸发的出的凌厉杀气令人心中一悸。
叶煊眉头一皱,“舅舅!”
就听男人朗声对着乾元宫道,“臣冯子健不辱使命,率三十万大军凯旋回京。”
冯子健!
朝臣中有人骇的后仰,有人倒抽冷气,也有人惊惧不已的望着上面跪着的人,而离得较近的,例如徐国公等人都听到了叶煊那声被盖过的“舅舅”。
大将军王封洛是被夷三族的江南巡抚冯必扬的儿子冯子健,冯子健率领三十万大军从前线凯旋,正兵临城下,而冯子健,是萧王的舅舅。
全场寂静,连呼吸声都摒住了。
一直在后面隐身的黄维仁忽而跪下来,头重重磕在地上,“请皇太子接旨!”
“请皇太子接旨!”从心的朝臣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磕头请愿。
众皇子急赶慢赶骑着马闯进皇宫的时候,就听到这一幕。
封洛接过遗诏,强硬的塞到了叶煊手里。
四皇子目呲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