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22章

第22章
  朱美不说话,也不理他,径直走到许月跟前,指了指白板。

  叶潮生非常幼稚地跟小孩较上了劲,“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许月无奈,哄他:“你去休息会,我陪这孩子呆一会。我觉得她不像是智力障碍。”

  叶潮生想起许月之前在看的东西:“自闭症?”

  许月想了一下:“我看不像智力问题,更类似于交流障碍。但引起儿童交流障碍的原因有很多,也不一定是自闭症。”他拍了拍朱美的头,“大脑的语言区块在关键的发育期没有得到良好的训练和引导,也会导致交流障碍。但虽然说不出话,但很聪明,什么都懂。”

  叶潮生低头看一眼朱美,朱美睁大眼睛也抬头看他。

  他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

  黄慧的遭遇他们已经大概清楚了,那朱美,她又经历过什么?

  许月推了推叶潮生的手:“我陪这孩子玩一会。你在旁边,我觉得她好像有点紧张。”

  第二天早上,蒋欢第一个来的办公室,进门就看见正面白板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简笔画。

  她昨天回家了也没睡踏实,心里惦记着挨处分的事,梦里翻来覆去不是挨批评就是写检查。最后又梦见局里要把她赶回公安大重新上学,结果公安大死活也不肯要她,于是吓醒了。

  朱美正睡在刑侦队那台破沙发上,身上盖着许月的一件外套。许月搬了把椅子,守在朱美旁边看资料。

  “许老师。”蒋欢轻轻地出声喊他,“你们昨天就这么熬了一夜啊?”

  许月闻声,先抬头看了眼朱美,确认这孩子还睡得好好的,这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把蒋欢拉到办公室的另一头:“我们轮流休息了一会,叶队买早餐去了,一会就回来。你跟我说说,你们当时见到这孩子的情况。”

  蒋欢第一次见到朱美,就是在那幢三层的小楼里。从里面陆陆续续地找出来的八个小女孩,有着莫名相似的气质,朱美混在其中,她一开始并没有格外关注。

  后来在饶城市局刑侦队的会议室里,她才注意到这个孩子。

  一口气带出来八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没地方安置,只能先带进会议室,等着上头的领导商量出结果。蒋欢趁着马勤和黄峰交涉的功夫,溜进了那间会议室。八个小孩,多数都神色恐慌地缩在椅子里。只有朱美看着她,眼睛滴溜溜地转,脸上好像没有怕的样子。

  许月听完蒋欢的描述,往睡着的朱美那边看了一眼,又问道:“你知道骑马是什么意思吗?”

  蒋欢一顿。

  干他们这一行,对那些腌臜龌龊的事有着雷达般的直觉。

  骑马是什么?

  蒋欢有些说不出口,吞吞吐吐:“我们还没问过。我自己猜,可能就是……有人哄着她……那什么,跟黄慧一样吧……”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许老师,这孩子以后要是长大了,”蒋欢半晌后又开口,“她要是懂事了,要是真有这些事,她该怎么……”

  她该怎么面对呢?

  许月没说话,他也不知道。

  蒋欢没等来答案,自嘲道:“看我,想这么远,自个儿眼前的事都还没着落呢。”

  许月叹口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拍拍蒋欢的肩膀,说:“处分的事你别太担心,你们叶队肯定会想办法的。”

  蒋欢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嗐,我也不担心。大不了就是去档案室写档案呗,真要是一口气给我开了,倒还好了。”她赌气似的拍了一把墙角的文件柜,“干这行天天看这些堵心事,得短寿多少年……我都想好了,回头要追究起来,我就把责任都揽过来。马老怪不容易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了上来,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不能栽到这件事上。”

  许月摇摇头,脸上有些不赞同,却没再多说。

  叶潮生提着早餐回来,朱美已经醒了。他招呼人过来吃早餐。

  唐小池进来时,看见三个人围着个孩子,脱口而出:“叶队许老师,你们今天怎么带着个孩子来上班啊?”

  蒋欢听着这话,一下子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她嘴里塞着半根油条,目光在叶潮生和许月身上绕了两圈,想笑又不敢笑。

  唐小池摸摸头,也觉得这话说的好像不太对劲,又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孩子是你俩的啊?”

  得,越抹越黑。

  蒋欢脸都憋红了,肩膀使劲地抖。

  叶潮生嫌弃地看她一眼,又扭头对唐小池说,“我跟你许老师哪来这么大孩子?这是马副队带回来的证人。”

  蒋欢好不容易把那半口油条咽了下去:“你姐我为了这个证人,可马上就要挨骂停职写检查了,绳命换来的证人啊。”

  许月在旁边皱了下眉:“小蒋,别胡说。”

  唐小池过来,随手拿过一根油条,边吃边说:“叶队,昨天我们盯着陈钊家,有个情况。”

  叶潮生头都不抬:“说。”

  唐小池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昨晚上两点多,我们看见廖局的老婆去陈钊家了,呆到了凌晨四点才出来。”

  在场的几个人,像被人点了穴,齐齐地顿住。

  叶潮生慢慢抬起头:“……昨天和你一起蹲夜的是谁?”

  

  ☆、玩偶之家 三十二

  “我和小吴蹲的夜,早上六点洛哥带人来替了我俩。”唐小池低声说道。

  临近上班时间,楼道外的人声渐渐鼎沸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市局各科的同事上楼下楼,打招呼寒暄的声音。

  叶潮生站起来:“去我办公室说。”

  蒋欢端着杯豆浆,不知所措地看着叶潮生和唐小池一前一后地进去。

  许月只在听到唐小池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接着就没事人一样继续低下头吃饭,还不忘时时照顾着朱美。

  蒋欢想说点什么,愣是也说不出口。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来齐了。马勤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青黑的眼袋在脸上极其显眼,一看就是昨天彻夜未眠。

  办公室里的同事围着他俩问起启明福利院的事,马勤低着头不吭声,蒋欢被问得左支右绌,说起朱美来更是吞吞吐吐。

  马勤忽然抬头:“这个事主要责任在我,我是你的上级领导,到时候事实是什么样的,你就照实说。”

  蒋欢一顿:“不是,马副,还是我……”

  马勤看她:“你什么?”

  蒋欢被他一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马勤“呼啦”一下站起来,闷头就出去了。

  同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官司,只看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的样子,于是各自识趣地回到工位上。

  唐小池从叶潮生的办公室里风风火火地出来,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他想找的人,拔腿就出去了。

  有个同事端着半杯茶,晃到坐在许月旁边的朱美跟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朱美抬头看他一眼,不做声。

  “这是蒋欢他们昨天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小证人,”许月说,“这孩子性格有些内向。叶队说等着临时监护人到位,才能问。”

  同事点点头,又不死心地蹲下和朱美搭话:“哎,叔叔那有个涂色书,拿给你玩吧。”

  他没成想自己话音刚落,朱美就像见了鬼似的,猛地往后退一步,一下子跌进许月怀里,尖声叫了一句“不”,声调细高又长,像十个手指甲同时划过玻璃板。

  一办公室的人顿时齐齐看过来。

  同事尴尬地站起来:“这孩子,我这……也没说啥吧。”

  许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着扑在他怀里的朱美,轻声说:“别说叔叔。”

  同事没反应过来:“啊?”

  许月看向他:“不要自称叔叔,她对这个有阴影。”

  同事起初没转过弯来,还想问——什么样的阴影能让一个孩子对“叔叔”这样普通的称谓有如此抗拒。但他随即想起这孩子的身份——苗季案的证人,于是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他走回自己工位,从抽屉里扒出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儿,给侄女买的还没来得及送的涂色书,几颗糖,一个巴掌大的塑料□□模型,捧到朱美跟前:“哥……啊不,伯伯送给你,你喜欢哪个?”

  一把年纪了对着个几岁的小孩子叫哥哥也太不要脸了,还是自称伯伯吧。

  朱美瞟了同事一眼,从许月怀里抬起头,不做声地拿了那本涂色书就要跑。

  许月按住她:“说——谢谢。”

  朱美不理解,许月却异常坚持:“说——谢,谢。”

  叶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许月后面,摸了摸朱美的脑袋:“现在别难为她了,以后会有人好好教的。”

  许月这才松开了手。

  “你觉得这孩子的证词到时候能用吗?”叶潮生转开话题。

  许月想了想:“只要神智清醒,她的证词就能用。问题是——”他看眼对面正在翻看涂色书的朱美,“她这个情况,如果要到能接受询问的程度,还要做很久的语言恢复训练,你们等得起吗?”

  叶潮生打一开始,就没指望朱美能作为人证,他其实更需要朱美做个“物证”。朱美能说出来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美身上能展现出来什么。

  他叫人带朱美去做体检,又接着问了下朱美的那个小香包。蒋欢昨天晚上已经把东西交到物证去了,只留了里面翻出来的一小片照片。

  投影仪一打开,办公室里的人都围过来了。

  和他们收到的匿名信里的照片一对比,那一小片显然是出自同一张底片。

  “可就算有这个证据,咱们现在还是不能确认黄慧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有人开口说话,“还不是又绕回那个问题了吗,人像对比它有失误率啊。”

  汪旭突然转过弯来:“但它可以确认朱美和黄慧的关系。这点照片是被撕下来的,撕下它的人是谁,又是谁给了朱美?”

  许月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照片边缘的锯齿,说:“撕照片的人很小心。只有非常珍视,才会试图保留完整的影像,很有可能是黄慧本人。”

  叶潮生点头:“朱美的监护人一到位,就立刻安排辨认。只要朱美能确认受害人就是照片里的黄慧,我们就可以申请跨区并案调查。有这个照片作为支持证据,把握还是很大的。”

  “叶队,我查了下徐静萍诊所的法人,”汪旭开口,“她的诊所挂在一个空壳公司下,而这个公司本身没有任何运营资质,我估计这个法人,多半也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徐静萍的诊所,彻头彻尾地不合法。

  叶潮生叩了叩桌子。

  汪旭不等他开口,又飞快地说:“但我觉得,咱们现在不宜抓人。她这个问题现在最多算作非法经营,但又恰好不在严抓的烟草食盐电信出版物这几类里面。如果到时候一查,发现她数额并不巨大,那非但不能把人控制住,反而会打草惊蛇。”

  “许老师怎么想?”

  许月正低着头想事情,突然被叶潮生点名。

  “你们觉得,苗语是唯一一个可能被徐静萍误诊的客户吗?”许月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众人皆被问住。

  唐小池不知道从哪回来的,站在门口敲敲门:“叶队,你来一下吧。”

  叶潮生留下一句“你们继续说”,匆匆走出去。

  唐小池站在楼道里,声音压得非常低:“叶队,我跟小吴把人带回来了。现在怎么办?我俩自己问吗?按说廖局该从这事里避嫌了,我们不用跟他说了吧?”

  叶潮生“嗯”了一声,又嘱咐一句:“你俩把该开的设备都开好,登记手续都做好。”

  唐小池点点头走了。

  陈钊年过五十,两鬓都白了,老婆却出乎意料地年轻。要是穿得活泼点,也能把女高中生装个差不多了。

  陈太太从进了审讯室就开始哭,说几个字就要哭一声,哭得唐小池满脑子嗡嗡响。

  “不是,你好好说话,哭什么呀?”唐小池濒临崩溃。

  陈太太长得娇滴滴,说话也是一副娇滴滴地腔调,哭起来也别有一番作态。她哭了几声,又用手背抹了一把泪,这才再度开腔:“我老公被抓走了,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害怕呀,警察同志。”

  “昨晚上去你家的什么人?”

  陈太太一脸犹豫,像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小吴“啪”地拍了下桌子,恶声恶气:“还想瞒呢?都到这了还不说实话?我们要什么都不知道,能把你叫过来吗?”

  小吴长了一张娃娃脸,压根没有恶人的气势。无奈这位陈太太实在是一朵娇花,立刻被吓住了,又开始哭哭啼啼:“我家老陈被你们带走以后,就没消息了。问那个律师,律师说如果定案可能是要关上几年,但老陈的问题不大,最多关个三四年,就能出来。可那是坐牢啊,别说三四年,三四天老陈他也受不了啊!”

  陈太太一边哭一边把事情都抖了出来。

  陈钊和廖局认识,前些年还走得挺近,这两年倒是不来往了。这回陈钊被带走,律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案子要落实了,怎么都得进去判几年。陈太太慌了,又想起廖局长,就打起了走后门打听打听的主意。只是她找廖永信找了几回,都吃了闭门羹。她原本想着也就算了,谁知道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廖太太跑来敲她家的门。她被拉着说了半天的闲话,得了几句不关痛痒的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还没来得及补个回笼觉,又被警察敲门,干脆拎进了公安局。

  唐小池和小吴对视一眼。

  小吴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陈太太抽噎着,想了想:“诶,就是东扯西扯的。她问我去年和老陈去没去大观山滑雪场,我说没去,她又问我跟老陈新年在哪过的,我简直叫她问得一头雾水。我还纳闷了,深更半夜地跑到我家来拉家常。警察同志,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啊?”

  大观山滑雪场,唐小池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他忽然想起来,去年苗季曾经在大观山滑雪场附近的芸生度假村定了三间房,最后苗季死了,也没去成。他们在这事上没挖出什么端倪,就轻轻放过去了。

  这会又有人提起这个地方,这世界上的事有这么巧的吗?

  唐小池叫了暂停,出去找叶潮生。

  叶潮生听完,懊恼道:“怪我,当时事情太多,想着苗季死了人都没去过,竟然没想到要过去看看。现在这都快去一个多月了……”

  唐小池接过话:“死马当活马医,我带人过去看看。”

  

  ☆、玩偶之家 三十三

  “把帘子拉上。”唐小池一边招呼同事,一边带上手套。

  他们在芸海度假村,苗季定的房间里。

  房间陷入黑暗中,只有他手里的镜头检测器上的几个LED 探照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唐小池蹲下,从门边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起来。

  另外两间房已经被检查过了,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这是最后一间。唐小池几乎不指望什么了。

  “嘀嘀——”

  检测器突然响了。

  …… ……

  陈钊的太太被按在了刑侦队。她和廖太太的那点来往,被叶潮生翻来覆去地问。

  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也来了脾气,冲叶潮生发起火来:“就这么点事,我又没真的干什么,怎么就问个没完没了呢?”

  叶潮生翻了翻手上的记录,又问:“廖太太为什么要问你们去没去过大观山?”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陈钊的太太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她指甲上的水晶装饰熠熠地反光,“那鬼地方现在雪也不好了,就算要滑雪,我们也不去那里啊!”

  叶潮生扣上笔,面色平静:“你知道陈钊犯了什么事吗?”

  陈太太的脸僵了一瞬,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律师说他,可能涉嫌嫖|娼。”

  叶潮生盯着她看了几秒,又问她:“陈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这么莫名其妙又失礼的问题,这个女人竟没有生气。她死死地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叶潮生紧盯着她脸上微弱的变化:“陈钊喜欢小女孩,你知道吗?”

  陈太太扭过脸,声音微弱:“……我,我不知道。”

  蒋欢适时地进来,把几张照片一一摆在了陈太太面前。有被害的黄慧的照片,陈钊出入四季酒店的照片,还有法医的鉴定报告。

  “我们还有陈钊招供的录像,可以给你看看。照片里这个小女孩,法医说最多十二岁。陈钊对她做过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吗?”蒋欢问道,“我听说你也刚刚生了一个女儿。就算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你也得替你女儿想想吧。和这种畜生在一个屋檐下,你就不怕你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吗?”

  她语气平静地说着残忍的话:“我这有一组国外的研究统计数据,陈太太不妨听一听——和恋|童|癖|的父亲生活在一起的子女绝大多数都遭受过侵犯,超过百分之八十恋|童|癖都曾经猥|亵|强|奸|过自己的孩子……”

  陈太太涨红了脸,声音虚弱:“别说了……求你了……”

  蒋欢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当你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时候,你怕吗?再过几年,她也会长大,像你一样漂亮,你敢让她一个人和她的父亲呆在一起吗?” 她恶意地扬起嘴角,“甚至于,你想过陈钊娶你的目的吗?他是不是一直期待你生个漂亮的小女儿出来?”

  “求你了别说了”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一直闭目装作什么都看不到的女人,浑身颤抖起来,声音虚弱得像要随时晕过去,“……你们想知道什么……”

  内线电话响了。

  叶潮生接起来,说了两句,示意蒋欢过来接着问。

  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唐小池他们在芸海度假村的房间里发现了摄像头。

  摄像头是迷你便携型的,后面装了个巴掌大的收发器,就藏在墙上的一副挂画后面。

  大堂经理慌慌张张地找来入住记录。

  苗季十二月二十二日来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紧接着又定了十二月二十五日的三间房,其中就包括了他住过的那间。

  汪旭从抽屉里翻出一根线,接到了唐小池带回来的摄像头上,红灯一闪,设备被启动了。

  “这有个收发器,”小汪翻来覆去地研究,“应该是可以连上局域网,然后可以上传录制的东西的。”

  “能查到传到哪了吗?”叶潮生问。

  汪旭摇头:“这种一般都是连局域网,最多能查到局域网端口,不可能查到数据流的终端。不过……”

  汪旭突然不说话了,埋头在抽屉里又翻了半天,摸出一个一东西接在摄像头上,连上了电脑。

  “果然……”

  汪旭抬头:“……这里面有一段十五秒的视频。应该是拍摄过程中网络不稳定,所以在本地缓存了一部分。这个型号的摄像头都有这个功能。”

  “视频放出来看看。”叶潮生说。

  汪旭调出文件,打开播放器。

  不堪入目的画面只来得及放出几秒,就被汪旭猛拍了把键盘,暂停了。

  就算他们已经靠七零八碎的线索和三三两两的口供猜到了事实,也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被兜头扔过来。

  叶潮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拿去技术部门吧。”

  下午的时候,郑局开完会,把叶潮生他们几个都叫进了办公室,廖永信也在。

  郑望说了下对他们三个的处罚,扣三个月奖金,写书面检查,全局通报批评。蒋欢和马勤等案子结束后还要去上一个月的党课。

  廖永信还想再训两句,倒是被郑望拦住了。

  从郑望办公室出来,蒋欢忽然想起件事,拉住叶潮生:“叶队,那廖局太太去陈钊家的事……”

  叶潮生顿了顿脚:“眼下,先不谈这个。”

  技术部门的比对结果和信息提取出来了,视频里的两个人是陈钊和黄慧,拍摄时间却是六月,比他们从陈钊那里拿到的口供还要早——陈钊撒谎了。

  陈钊才在拘留所待了几天,人就憔悴了。原本染黑的鬓角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白色的发根。

  “陈钊——”叶潮生忍着恶心,把那视频在陈钊面前放了一遍,“这是我们在苗季那里找到的。这会我们同事已经拿着搜查令去你家了,你觉得我们能找出来什么?”

  抽烟的人总觉得肺癌找不上自己;酒驾的也都认为喝酒开车出事的跟自己没关系;百分之六十八的败诉律师在开庭前都认为自己会胜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谋杀犯都认为自己的罪行不会被发现——这是人类独有的过分自信,又称乐观主义偏差。

  陈钊觉得,他还没到黄河,直到刑侦队在他家的电脑里翻出了大量的照片。不光有黄慧的,还有另一个刑侦队从来没见过的小孩。

  陈钊的底牌就是他在电脑上装了自毁程序,三次输错密码,程序就会自动清理硬盘的数据,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密码被汪旭两三下就试了出来。

  说来也是讽刺,汪旭最后试出来的密码,是陈钊襁褓里的女儿的生日。

  陈钊再次叫来了他的律师,律师建议他坦白立功减刑。

  陈钊招了。

  “苗季手里那个女孩,是他从饶城带过来。饶城启明福利院,知道吗?”

  叶潮生:“方利?”

  陈钊意外:“看来律师没坑我,你们知道不少啊。”

  “启明福利院卖小女孩这个事,也有些年了。”陈钊说,“他们那个院长,其实也是逼得没办法了。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先心病的,脊柱侧弯的,脑瘫的,还有先天□□闭锁的,都有病,都要钱。”

  陈钊语气里还隐约带着那么点佩服和唏嘘:“方利其实也算是个好人了。我是挺佩服他,能想到这么个办法弄钱,给孩子治病,维持运营。”

  旁边负责笔录的小吴目瞪口呆。任他想破头,也不会猜出背后竟然还有这样荒谬的理由。

  可拿一个孩子去给另一条孩子换命,又算哪门子的好人?

  叶潮生语气嘲讽:“合着你还觉得自己这是做慈善,扶贫济弱了?”

  陈钊低头,也没反驳:“我有罪,我知道,我鬼迷心窍没控制住自己……”

  叶潮生不想看他表演,打断他:“行了,别在这忏悔了。以后判完了,进了监狱多的是忏悔的时间。说说苗季吧,你们还有什么来往?”

  陈钊他想了想,说:“苗季之前还找过我,说他们院长愿意让我带一个走养两年,条件是我们医院得给一个腹外疝的小孩儿免费治疗。这我哪敢啊,我可没苗季那么大的胆儿,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叶潮生皱起眉:“苗季和他老婆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陈钊摇头:“我没见过他老婆。在外面玩,谁会去问这种事儿。”

  叶潮生:“他老婆亲自把朱美送到酒店去和你们见面,监控我们都有,你还没见过?”

  陈钊茫然,不像装的:“等等,你说那天在四季酒店的那个女的?可苗季说那是他家保姆啊。”

  在陈钊像一只被人捏住的蚌壳,不得不张开口的时候,朱美在另一层楼里做指认。

  二十张照片一轮,每一张上都有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女孩,每一个都天真可爱。一共八轮,朱美要在每一轮中都准确地认出黄慧的那一张,指认才算成功。

  蒋欢站在指认室,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刑侦队里没出外勤,手上也没急事的都来了,在门口站了一溜,活像门神的面试现场。

  里面投影屏的灯关了,房间里的灯随即亮起来。蒋欢迫不及待地垫着脚扒住玻璃往里看。

  门开了,朱美的临时监护人领着她出来。

  “怎么样?认出来了吗?”蒋欢连忙拉着安排指认工作的同事。

  同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点点头:“都认出来了。”

  她终于松下一口气,这检查不白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