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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叶潮生拉住许月,猛地将人带进怀里。

  许月挣了一下:“有人!”

  叶潮生抱紧不撒手:“就抱一下。”

  许月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些不对来。他轻轻抬手回抱住叶潮生:“出什么事了?”

  许月身上的气味是最好的舒缓剂。

  叶潮生从方才起就狂跳不已的心脏,被这气味安抚着,终于恢复该有的节律。

  他渐渐冷静下来。

  “之前医院那边查出朱美曾经摄入过毒|品,蒋欢联系了饶城那边,说其它孩子都是正常的,摄入过毒品的只有朱|美。我当时就怀疑是外面进去的人给朱美的,但那时方利坚决不说。接着饶城那边就发觉方利的妻儿被人带走了。我怀疑这两件事有关系。还有方利跑路的日期,比蒋欢他们去饶城的时间还早一天。他是从哪知道,海城的警察盯上了他?”

  许月立刻抓到他话里意思:“你觉得有内鬼?”他随即摇头,“不对,如果有内鬼,就该知道方利根本没有供出福利院客人的名单,这时反而去抓方利的妻儿,这不是逼他招供吗?”

  叶潮生一滞:“……我告诉他以后,他确实因为这个招了。”

  许月轻轻眯了下眼:“这就奇怪了,这倒是像是在帮你们。”

  叶潮生插在兜里的手悄悄地握紧:“方利说,朱美在福利院只接触过两个外人,一个叫王平,一个叫叶成轩。”

  许月蹙起眉来:“这两个是什么人?”

  叶潮生深深吐出一口气:“王平叶氏的董事,叶成轩是我大伯。我爸是叶氏集团的掌门人。”

  许月下意识挑了挑眉。

  叶潮生只和他说过家里是做生意的。他来海城后听说过叶氏,却从没想过和叶潮生能有什么关系。

  叶潮生有些心虚:“我跟家里……关系复杂,有些旧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许月按住他的话:“不对,现在想来,方利当初的逃跑其实毫无意义,无非是让你们更加怀疑他罢了。那些去福利院的人心里应该很清楚,即使方利说出他们的名字,没有证据也无济于事,根本奈何他们不得。他们何必要废这个劲儿?”

  叶潮生被许月一语点醒。

  他方才是事关己则乱,却忘了,这案子连黄峰都不愿意接手而要推到他这里来,说明那些去福利院的客人根本无所畏惧,轻易奈何不得他们。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来刺激方利?

  “但这里有人在盯着你们,毋庸置疑。” 许月说,“这个时机掐得太好。”

  如果朱美没被查出毒瘾,方利即便说出王平和叶成轩的名字,最后这二人多半也摊不上什么大事。连确凿物证都拿不出来的事,律师轻松就能打发掉。

  掐着刑侦队知道朱美服用过毒品的时机,带走方利的妻儿以此来刺激方利,无非就是要方利在此时吐口,说出和朱美接触过的人的名字。

  一旦和涉毒挂上钩,性质和严重程度就立刻就变了。

  许月看着叶潮生,有些担忧:“我感觉这个人的目的,并不是要替谁脱罪,或是捂住谁的嘴。倒更像是,故意把你们还没注意到的细节,送到你们面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设置存稿箱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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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偶之家 四十七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沉默中再度熄灭。这灯像是已经容纳了这两个人在此处空间的存在,进而也将他们的声音容纳了进来。叶潮生再开口时,也没有惊动天花板上的灯。

  “不管冲着谁来,总归现在队里有这样一个人。但这件事现在不能说出来。一来没有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二来现在说出来,反而会挑起刑侦队的内部矛盾,导致互相猜忌怀疑。”

  叶潮生在黑暗中说。

  许月点头,赞同他的想法:“更何况,现在都不知道内鬼的身份。又怎么知道谁靠得住呢?”

  许月稍低了低头:“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能接触到你们刑侦队资料的,有职权了解你们办案进展的……你算一算,从上到下,能有多少人?”

  叶潮生的心脏跟着这句话,漏跳了一拍。

  打他知道这件事起,他在心里逐一怀疑过刑侦队里所有人,唯独没有往许月身上联想过。

  他一时觉得有些心惊,一时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本该就是这样。他不该,也找不出理由去怀疑许月,就像许月不该,也不会有理由背叛他。

  爱是盲目的。

  叶潮生盯着许月看了数秒。黑暗中,对方的五官有些模糊,隐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许月安静地等着,等着叶潮生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或是某几个名字。

  然而他只等来一个吻。

  明知道刑侦队的人会随时找上来,但许月已经习惯去配合对方。明知道应该推开叶潮生,身体却不受意识的控制,不由自主地逢迎上去。

  楼道里再度亮起来。

  叶潮生松开许月,伸手替他擦掉唇上的水渍,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镇定自若地说:“我要先去找廖局。涉毒的事情我们管不了,得联系缉毒大队。”

  许月顾不上还没褪散的耻意,伸手拉住他:“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廖局早该走了。”

  叶潮生摸了几下,才发现手机也不在自己身上。

  许月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快九点了。”他收回手机,“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叶潮生摇摇头,只伸手揽了他一下,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洛阳从办公室外进来,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把口供扔到桌上,接着一屁股坐下,闭着眼仰头靠在椅子里。

  办公室里几个加班的人不由得都停了手里的活。

  “洛哥,审完了?”蒋欢走过来,“怎么样?”

  洛阳依旧闭着眼:“苗家的灭门案她认了。夏家,她说是自杀。她进去的时候那一家子已经点上碳炉,她把小女孩带到了外间,然后就走了。”

  “那陈翔家呢?”

  洛阳摇头:“她说你们没有物证,我认不认也就那么回事。她心里对这些都清楚得很。”

  蒋欢思索着:“按照分局的现场勘查以及物证看,陈翔的妻儿确实是他自己杀的。唯独陈翔到底是不是自杀,这还两说。那个栏杆那么高,他酒醉状态下……”

  洛阳睁眼看她,眼神让蒋欢无端生出冷意:“他酒醉状态下都能杀人,爬个栏杆又算什么?”

  蒋欢被洛阳的话噎着了。

  洛阳重重地叹一口气:“算了,没用的。就算她现在开口承认了,一点证据都没有,回头结案交到检方,十有八|九也是被打回来。或者检方干脆自己把这条跳过去。就像徐静萍她自己说的,是她杀的或不是她杀的,陈翔杀了三口人,总归是要死的。”

  蒋欢急了:“可法律制裁,和被人杀死,能一样吗?要是私刑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洛阳不说话,闭上眼又倒头仰回椅子里,显然不想和蒋欢再多说。

  蒋欢就这么被晾在旁边,又气又尴尬。

  蒋欢刚工作没几年,尚未和地检的那群人打过太多交道,显然不谙其中门道。

  证据不充分的案子或犯罪情节,地检通常不愿提诉,因为提到法院也只会被法官和被告律师挑着证据不足的地方打脸,然后再被打回来。准备一场公诉往往耗时耗力,一朝被打回来,则前功尽弃,要悉数从头来过。

  这种情况下,地检当然不愿意做白工,还得送上去被人打脸。

  因而碰上证据不充分的犯罪情节,地检要么打回刑侦队要求重新侦查,要么就先在庭下和嫌疑人律师达成认罪协商。然而无期死刑一类的重罪犯不能适用认罪协商的条款,也就意味着在徐静萍这个案子里,如果地检认为有任何证据不足之处,他们只能把整个案子打回刑侦队。

  洛阳在基层的时候,大多数精力都不是花在和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而是和地检、法院,和这个看似冗余却又十分必要的系统周旋扯皮。

  叶潮生和许月不知道什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许月像是缓解气氛似的,拍拍蒋欢:“你来帮我个忙,我们把徐静萍那些照片过一遍。”

  蒋欢委屈地哦一声,走过去打开档案柜,找出被单独存放的那几十张照片。

  这些照片都有未经过处理,还没被换头换脸。

  蒋欢拿着照片,一张一张递给许月,许月依次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这些照片有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了,徐静萍应该不是没来得及处理吧?”蒋欢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端详了一下。

  她认出照片背景里的一栋楼,两年前已经被爆破拆除。

  许月接过那张照片:“这些照片应该是她特意保留下来的。”

  蒋欢不解:“特意?为什么?”

  许月拉着蒋欢,往后退了两步,指着已经半壁摊满照片的桌子:“看看这些照片。”

  蒋欢的目光从第一张开始,缓缓逡巡过去。

  男孩抱着作业本跪在地上。

  女人独自收拾着地上碗盘瓷片。

  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面目狰狞,剑拔弩张。

  老人孤身坐在沙发里面对不知所谓的电视屏幕。

  女人蜷缩身体躺在地上,男人站在一旁,手里还握着一只球拍。

  蒋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扭过头去看向她发问的人。

  而向她发问的人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这些照片,像一个淘金者面对蕴藏着金沙的河道。

  蒋欢莫名有些不安:“许老师?”

  “家庭暴力,”许月扬了扬下巴,“恐怕连徐静萍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按动快门,拍下这些照片。但是从我们旁观者的角度,却能看得很分明。”

  蒋欢轻声发问:“是什么?”

  许月语气很平常,像他平时给学生上课那样:“之前去调查徐静萍身世的同事说,她养母脾气不好,一点小事动辄也要打骂。”

  “但她自己并不喜欢谈起这个问题。”叶潮生走过来,“我提过,她说那都没什么,哪个孩子不挨打。不过拘留所的人送她来的时候跟我说,在她换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背后全都是伤疤,几乎没有好皮。我猜多半是她养母打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魔。她后来的行为,偷窥跟踪,发展到杀人,甚至包括她那些不能自圆其说的理论,都是一种衍生。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里。”许月看着面前的照片,“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能带给一个人的影响,都远超我们所能预测的极限。我们只知道家庭暴力会催生出控制狂偏执狂,攻击型人格,极端的自卑自恋,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格性格上的偏差,将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就像一只蝴蝶扇扇翅膀,我们知道远处即将刮起飓风,但谁也不知道会刮在哪,能造成多大损害。”

  许月拿过蒋欢手里剩下的照片,一边一张张照片摆在桌子上,一边对身后两个人说:“她去学心理,可能是想自救,但最后却把她引上了一条歧途。”

  蒋欢噢了一声,又说:“所以她看这些照片,就像看她自己?”

  “不完全是。”许月将最后一张照片端正地摆在桌子上,“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很难完全知道。但很明显,她自己并没有从过去里走出来。她去拍下这些照片,就像戒烟的人一味地依靠尼古丁贴片和电子烟,而不去正视自己的心瘾。这样戒不掉的,只会在复吸的时候变本加厉。”

  蒋欢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许月却不再多说,只抱着手看这些照片。

  马勤神色复杂地从外面进来,拉住叶潮生耳语两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办公室。

  马勤把口供笔录拿给叶潮生:“叶队,你先看一下。”

  叶潮生却没接:“你先说吧。”

  马勤一拉裤管,不客气地坐下:“第一,方利供出来的人里面,有很多我们动不得。只靠他一张嘴,没有证据,我们恐怕连把人带回局里问一问都做不到。”

  “都有谁?”叶潮生问。

  马勤挑了两个来头最大的名字,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是叶氏的董事,叫王平,还有一个也姓叶……”

  马勤看着叶潮生,试探着,没往下说。

  “叶成轩,我大伯。”叶潮生帮他说完了,“这些不用管,你们只管审,审完该找谁就找谁。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还有呢?”

  马勤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继续说:“第二,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跟你多少都有关系,这个案子恐怕叶队你不方便再出面了。”

  叶潮生点头:“这我知道,廖局明天一来,我就去找他。包括其中有人涉|毒的问题,也要缉|毒那边来处理。”

  “第三,方利说他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的。当时是早上他接到一条短信,说警察盯上了他们。但发信息的人是谁,他真的不知道。那时候他本来就在外面,看到信息就决定暂时在福利院附近看一下,结果第二天警察果然来了。至于他弟弟的去向,他还是不肯说。”

  马勤一口气说完,摸摸口袋,打着商量的口吻:“叶队,要不我们出去说,我想抽根烟。”

  叶潮生抬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马勤立刻摸出烟点上。

  叶潮生走回来,靠在旁边的文件柜上:“那短信呢?你们查了吗?”

  马勤点点头,吐出一口白烟:“匿名电话,小汪去查了。”

  叶潮生想了想:“行,先这样吧。今天晚上就不折腾领导们了,明天早上我再去和汇报一下回避的事情。后面这些就都要交给你了,辛苦了。”

  马勤倒是有点意外,叶潮生这么主动提出回避,还痛痛快快地把后面的事都交给他,倒让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叶潮生拍拍他,起身开门出来。

  许月正在外间一大堆档案里翻找东西。这堆东西全是从徐静萍的诊室里搬回来的。

  “你找什么呢?” 叶潮生走过去。

  许月头都没抬:“我在徐静萍的就诊记录上看到了陆琴的名字。”

  叶潮生顿了一顿:“陆琴?”

  许月嗯了一声:“这名字不太多见,我想应该不是重名了。”

  他在档案堆里又扒了一下,有些失望地放下随手拿起的一份档案:“没找到……”

  他抬头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白天去搬资料的人这会都不在办公室了。

  叶潮生蹲下来:“他们应该是都搬回来了,不会漏下,可能是根本就没留档案。回头帮你找个机会,安排你当面问问吧。”

  许月点点头。

  叶潮生伸过手,在一大堆档案挡住的地方拉了拉许月,轻声问他:“走吧,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叶潮生开着车,开口问许月:“你为什么想看陆琴的档案?”

  许月原本在看窗外,闻言回头,想了想,说:“我那个时候不是没有机会救她。”

  叶潮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月说的“她”指的是陆纪华。

  他对这个说法有些迟疑:“你其实……”

  许月打断他:“其实是有机会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至少有一次机会,能带陆纪华出去,但我当时只是想了一下,就否决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那是陈欧刚把陆纪华带回去的时候,他劝方嘉容留下陈欧,因为肖丽已经疯了,只有陈欧在方嘉容身边,他才能抓到方嘉容教唆杀人的把柄。

  方嘉容留下了陈欧,但这把柄却没有那么好抓住。方嘉容从不亲自接触陆纪华和陈欧,只派许月去,许月只好装出一副因为对方嘉容的遗产垂涎而尽心尽力的样子。

  他以为方嘉容并没有信他,自然不敢冒险去救陆纪华。

  尤其是最后的时刻,方嘉容把安非他命加到了接近致死的高剂量,所以许月一直深信,方嘉容并不信任他。

  他唯有靠着这一点深信,才能不致让自己的良心太受煎熬。

  可直到袁望告诉他,方嘉容确实指定了他为遗产继承人,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许月方才突然意识到,那个时候,他也许是有机会,只是他不敢尝试失败的风险罢了。

  更何况,无论那个时候方嘉容信或不信,一个正直的人,比如叶潮生这样的人,大概都会尽全力尝试营救陆纪华,哪怕冒着卧底任务失败的风险。

  而他却没有。他只是冷静地估算了一下方嘉容对他的信任和成功的可能性,继而冷静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陆纪华的死的的确确是我造成,因为我原本有机会救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叶潮生解释这其中复杂的过程。

  更遑论即使解释,也是苍白无力。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把陆纪华的性命当成一回事。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一个人可以活下去这件事本身,会比拯救更多的受害者,或是捉住一个潜藏的连环杀手更有价值。

  而这是让他最害怕的地方 —— 他并不觉得生命有多么无可比拟的贵重。

  一个正常人,不应该是这样想的。

  他因此而不敢凝视自己的内心,生怕多看一眼,潜伏在深渊下的恶龙就会一跃而起,将他整个地吞噬掉。

  叶潮生在红灯前停下车。

  他侧头看了许月一眼:“你有机会救她,和有没有救到她,并不能相提并论。不是你有机会,就一定能救到她。即便有机会救,也有可能救不了,最后你们两个人一起折进去。”

  许月很快抬头:“那不一样,至少我尝试了……”

  叶潮生又看他一眼,紧接着挂挡踩下油门,打着方向盘左转:“但我此刻庆幸你没有救。”

  “你说什么?” 许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潮生放缓车速,在停车场的电子门禁前停下。

  “嘀——” 自动识别设备检测到车牌,障碍杆抬起。

  叶潮生再次踩下油门,缓缓驶入斜坡。

  “对我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可选的。” 叶潮生一边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一边说,“你救她,你们两都可能折进去,你不救她,你好好地活下来。你问我选哪个?”

  大吉普稳稳地停进车位。

  叶潮生关掉引擎,松了安全带,转身:“陆纪华是谁?我认识吗?我连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对我来说,我只谢天谢地你当时没有脑子一热背起她就跑。”

  “阿生你……” 许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许月,我终于发现一个问题。” 叶潮生抹一把脸,哭笑不得。

  许月有些紧张:“什么?”

  叶潮生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对‘正常人’这三个字有误解。”

  “你知道为什么把圣人叫做圣人吗?就是因为正常人他不是圣人。只有圣人才不考虑自己,只想着别人。但凡是个正常人,他就会自私,就会把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得失放在第一位。”

  叶潮生知道许月一直以来深受许之尧的影响。

  谁有这么个爹能没影响?

  但他决没有想到这种影响竟会是这样的。

  许月经过一系列看似合理的逻辑推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即他不正常,他做的事也多半不正常。

  而他在他的专业内前进得越深,就越是加固了他的这种认知。

  这个结论的荒谬和讽刺之处在于,如果许月只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他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叶潮生啼笑皆非,又隐约觉得放松了那么点,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好解决了。

  “如果我要二选一,在这个世界和你之间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你。”

  叶潮生说着冷血无情的话,笑得却很好看。一双眼睛闪闪地发着亮,嘴角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叶潮生说,“所有的正常人,都会这样选择。”

  许月看着他诚恳的脸,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他心里清楚叶潮生在偷换概念,只是不想张口反驳。

  他不想辜负这份好意。

  “只是,我还是想听徐静萍说一下陆琴生前的事。” 许月仍旧端着那点笑意。

  叶潮生看了他一会:“好。”

  第二天一上班,叶潮生溜达到廖永信的办公室。

  廖永信听过原委,脸上闪过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一种混合着疑惑和惊诧的心虚表情。

  叶潮生正坐在他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廖局,有什么问题吗?” 叶潮生问。

  廖永信连忙拿起手边的杯子,遮掩似的递到嘴边,这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叶潮生微微一笑,顺手拿过那杯子,走到饮水机跟前接了杯水,又踱回来,将杯子放回廖永信的手边。

  廖永信干咳一声,这才开腔道:“你家既然有亲属涉案,那这个案子你确实不宜再参与。回头你把工作和马勤交接一下吧。再让马勤来一趟我办公室。”

  叶潮生回到办公室,正赶上汪旭到处找他。

  “叶队,我查了给方利发信息的那个号码,匿名发信人,来自一个匿名站点。”

  叶潮生眉头一皱:“又匿名?”

  “是的。发信人是无法追查的。” 汪旭说,“但有一点很奇怪。你还记得当时发给苗季手机的那条信息吗?使用的是同一个匿名发送站。”

  叶潮生眯了一下眼:“你的意思是……这两条信息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发的?”

  汪旭点头:“我觉得一个案子里同时存在两个匿名人,且恰好使用同一匿名站给涉案人发信息,这个概率恐怕有点太小了。”

  叶潮生想了想:“行,我知道了。”他又嘱咐汪旭,“这个事情你先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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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重现 一

  方利的案子一交走,叶潮生立刻成了整个刑侦队里相对最闲的那个。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围着方利吐出来的名单转悠,忙起来的时候连许月也要去帮个忙。叶潮生不用转悠,只在办公室里给徐静萍的案子收尾。每天去一趟拘留所,核证一些细节。

  叶潮生觉得不踏实。

  徐静萍这个案子,眼瞅着好像是人抓到了,也开口了,可以结了,可又总感觉有什么还在后面缀着。